程小青當偵探

程小青當偵探    冬苗

                                     

  蘇州文化界三老， 有個共同特點， 喜歡戴墨鏡。 陰雨天也戴， 室內也戴。 茶色水晶玻璃， 玳瑁鏡框，很時髦， 很氣派， 俗稱“養目鏡”。 當作家， 一雙眼睛最要緊。戴這眼鏡不為近視、 遠視、 散光， 隻為保養視力。

  有天， 程小青到景海女子師範上課。 課堂上， 他的“養目鏡”不見了， 怎麽找也找不到。 那些調皮的女生， 掩住嘴巴， 都在“格格”地笑。 她們說， 程老師， 您不是會寫偵探小說嗎？ 您就當自己是大偵探霍桑， 判斷一下， 會是何人所盜？ 藏在何處？

  程小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笑笑說， 這眼鏡， 我當它是寶貝， 對別人卻毫無用處。 不會有江湖大盜來搶，亦不會有梁上君子來偷； 僅僅是在座的各位惡作劇而己！ 至於， 藏在何處呢？ 程小青分析出十餘種可能， 每一種都講得頭頭是道、 滔滔不絕。 他愈講愈遠， 愈講姑娘們笑得愈厲害。有人實在忍不住了， 叫道， 程老師， 您回頭看看吧！ 

  程小青回頭一看， 他那寶貝“養目鏡”晃丁晃蕩， 就吊在黑板上， 離他後腦勺祗有幾尺遠。 他尷尬極了， 自我解嘲說， 莫怪蘇州人有句老古話， “千鈿難買‘回頭看’”； 我一回頭就得到千鈿買勿到的寶貝啦！  

  還有一次， 還是在這個班上， 他的呢製禮帽不見了。 他知道， 又是哪個調皮的姑娘藏了起來。果然， 他最寵愛的一個女弟子， 向他擠擠眼睛， 暗暗往講台裏指指。 他心中有數了， 裝模作樣地分析一通， 最後直奔講台， 在抽屜裏取出呢帽， 戴到頭上。 程大偵探“傑出”的表演， 贏得了大家最最熱烈的掌聲。   

  程小青得意洋洋地回到家裏， 正想向他妻子吹噓一番。 妻子黃含章搶先問道， 福林(程小青本名青心，乳名福林)， 你啥格辰光把禮帽換了？ 買帽子亦勿揀揀好， 為啥買頂舊帽子？ 程小青取下一看， 大呼上當！ 原來他的呢帽藏青色的， 現在變成墨綠色了。 那些放肆的丫頭欺負他戴了“養目鏡”， 分不清顏色， 故意作弄他， 來個張冠李戴。 

  程小青寫了偵探小說， 在蘇州城裏極有名氣。 大到幫助蘇倫紗廠大老板嚴欣祺找到百萬金元(國民黨發行的金元券)的股票，小到幫助隔壁寧波阿奶找到丟失半年多的雨傘。 股票是小舅子押在賭場裏， 雨傘是石家阿奶的小孫女忘在學校裏。  

  他最為津津樂道的， 是為一個可憐的漁家女子， 洗刷了冤情。 這一素材， 不知他有沒有寫進【霍桑探案】中去？   

  我把聽他親口講述的原始故事， 簡單地說一說吧！  

  不記得是什麽年代。 有一天， 望星橋上馳來幾輛摩托， 然後是兩輛黃色吉普， 啪啪啪， 跳下來的人，都是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 大聲嚷嚷要見程小青。 因為程小青家門前的弄堂太狹窄， 車子開不進去； 隻得由程小青迎了出來。 一個副官模樣的軍人， 彬彬有禮地把程小青讓到吉普車上，說是要請他去幫助偵破一件奇案。 一陣呼嘯， 絕塵而去。

  原來軍界有名地位顯赫的高官， 在蘇州網師園包養一個情婦。 那時， 網師園可以住人的； 當然，住的不是一般人。 高官來蘇度假， 想吃鯽魚， 情婦親手宰殺。 不想， 丟失了一枚十克拉的特大鑽戒。 網師園裏裏外外都翻遍了， 就是不見影縱， 便懷疑是送魚進園的一名漁家女子所偷。士兵把她懸吊在梁上， 拷打得遍體鱗傷， 亦毫無結果。 

  程小青進了網師園， 四處踏勘， 尤其在宰殺鯽魚的陰溝旁， 看得更加仔細。 那裏早己挖地三尺，每個磚塊、 每粒砂泥都篩洗過了， 弄得清清爽爽， 哪有鑽戒的下落！ 此時， “哦昂”一聲叫， 樹叢裏鑽出一隻“白烏龜”。 大家不要弄錯， 那不是真的“烏龜”， 而是“鵝”━王羲之最最喜歡、 祝英台非他不嫁的呆頭鵝。 蘇州人發噱， 偏要叫“鵝”是“白烏龜”(要用吳語來念)。 程小青雙目澄亮， 把手一拍， 高興地說， 嗬哈， 小賊骨頭找到了！  

  殺了“白烏龜”， 果然在它脹鼓鼓的嗉子裏， 翻尋出了那枚奇亮的鑽戒。 或許是它吞食鯽魚內髒時誤入其口； 或許它喜歡亮晶晶的物件。 這不得而知， 即使呆頭鵝不死，亦難以告知程小青； 他這大偵探偏偏不懂得“鵝”語。 

  梁上的漁家女子放了下來， 給程小青叩了幾個響頭， 以謝救命之恩。

  程小青經常在生活中， 汲取靈感。 有天， 他去東吳大學給洋人上中文課。 來得太早了， 教室的門窗都緊閉著。他使勁用身子撞擊， 砰地一聲， 把門打開； 隻聽見教室裏“劈劈啪啪”一陣亂響， 所有的窗子都自動開啟了， 而座位上空無一人。 他渾身一激靈， 感到似乎有猙獰的惡魔藏在屋內。 那， 自然是氣流的作用。 程小青受此啟示，成了他最得意的一部偵探小說的開端。 可惜， 我不知其書名。 熟讀<<霍桑探案>>的朋友，  一定知曉。 好吧， 別嘮叨了， 由大家來補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