缽盂泉

冬苗,原名,董淼, 江蘇省蘇州市人。今年已72歲,出國前,乃江蘇省蘇昆劇團(蘇州)、江蘇省錫劇團(南京)高級編劇。 1993年4月定居加拿大蒙特利爾,任《華僑新報》編輯主任。為《魁北克華人作家協會》創會主席。出版戲劇、小說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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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竹 (微型小說)

(2007-08-30 13:41:01) 下一個

雪竹 (微型小說)        

 

  旅居加拿大的華裔科學家王巽君教授,去年初秋,獨自回國,行程有些詭秘。他乘坐火車,在一個僻靜的小站下來,又叫了輛汽車,直達偏遠的小山村。

    他,還是驚動了當地的鄉長、村長,呼呼隆隆跟著一大群人。是不是來投資?興學?科技考察? 不不,隻為找個叫沈雪竹的女子。唉,雪竹早死了,死去好多好多年了!她丈夫在,還有她的女兒憶君,也是快奔四十的人啦!

    王巽君教授探望了沈雪竹的丈夫和女兒。她丈夫外號叫癩狗,癱瘓在床,唧唧哼哼,兩眼渾濁,話都說不周全。女兒倒還有雪竹的影子,眉心裏一顆朱砂痣,麥粒大,特別紮眼。說是在當鄉村教師;她和雪竹當年一樣,寡言少語,沒有笑容,罩件月白短褂,顯得乾淨利落。

    掃罷墓,吃了頓齋飯。問道,雪竹可有遺物? 憶君從擱樓取下一個布包,打開,是隻鬧鍾,雙鈴,船錨牌的,生了鏽,指針也脫落了下來。

    王教授一見那物件,兩眼發直,臉頰上鬆弛的肌肉簌簌抖動不止,執意買下不可。憶君不肯,鄉長﹑村長在旁百般勸說,磨破嘴皮亦沒用。王巽君教授眼圈泛紅,老淚縱橫,神情淒惶地離開了小山村。

    返回小站,縣長早守在那兒,定要貴客留宿一夜。那也事出無奈,小站太閉塞了,靠站的火車,每天隻有一個往返,沒能趕上,隻得等第二天了。不一會兒,鄉長﹑村長﹑父老鄉親都趕到了縣城,驚喜地叫嚷,嗨,認出來了,海外歸來的大教授,原是當年的插隊知青。縣長宴請了大家,嘻嘻哈哈,扯不完那年月的趣事,陳芝麻、爛穀子都抖漏出來,笑疼了肚皮。王巽君教授搶著要付賬,被鄉長﹑村長連拖帶抱一道道攔住,太見外了,是瞧不起咱窮山溝的鄉親們,咋的?

    一夜無眠,王巽君教授眼前晃動著雙鈴小鬧鍾,切切嚓嚓聲音,清脆又響亮,震動耳膜,伴隨心跳,充塞了整個房間。那鍾,是雪竹為他買的,可以掌握時間,用功讀書,伴隨著他倆多少個日日夜夜嗬!公社要推薦一名知青上大學,雪竹把名額讓給了他。雪竹是山裏的回鄉知青,兩人好上了,沒有結婚﹔巽君心心念念還想返回城去。

    巽君成績優秀,考上了北京名牌大學。半年後,接到雪竹來信,說她結婚了,懷了孩子;以後再無音訊,寫去多少信,一字不回。

    雪竹長得不錯,又有文化,為何與那個癩狗結婚呢? 巽君依稀記得,癩狗是個好吃懶做的二流子,偷搶扒拿,臭名昭著,為眾人所不齒。

    難道雪竹下嫁於癩狗,有難言之隱?

    女兒叫憶君。憶君,憶君,顯然思念的是他━王巽君;莫非…那女子,竟是他的親骨肉?

    第二天,天沒放亮,沈雪竹的女兒憶君騎單車趕來了,眼睛紅紅的,似乎也徹夜未眠。她雙手恭恭敬敬捧上雙鈴鬧鍾,說,王教授,您是遠方來的客人,風塵仆仆,不遠萬裏,專程探望我的母親。我知道您是誰﹔您來了,我母親在九泉之下,亦可瞑目了。她老人家就留下這件念想 ,不賣,但,可以送給你。

    王巽君教授接過鬧鍾,用袖管抹了又抹,眼睛又濕潤了,沁出淚花;給她錢,真的不收。連口水也不喝,騎著單車匆匆趕回去,要給學生上課呢!

    巽君還是留了一張支票給她:十萬加元。

    巽君回到加拿大,不久,接到憶君來信,說,感謝他的十萬加元,她已捐給學校。又過了一些時候,寄來一些照片,拍的是新建的校舍、現代化教學設施。王巽君給她去信,與她媽媽一樣,隻字不回。

    人到暮年,思緒萬千,紛紛紜紜,揮之不去。王巽君返回大陸,原為了結一樁心事。想不到,又增添了一個憶君,堵在胸口,更使他魂牽夢繞,寢食難安。

    雙鈴鬧鍾鏽跡斑斑,再也不會走動﹔巽君卻還是聽到切切嚓嚓聲響,異常清晰,分外執著。那,是在他心裏,在他的靈魂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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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urishanren 回複 悄悄話 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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