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跟白鷺說:“我明日一早啟程去北鄢,盟裏的事,我已交代給了胡長老,由他全權代理。臨行前,還有件事,我放心不下。”
白鷺狡黠一笑,明知故問:“兄長何事?隻要我能幫得上忙,願效犬馬之勞。”
盟主悵然,婉轉道:“原先,你說你有煉製毒藥的祖傳秘方,我將信將疑,或者……實話說,我根本不信。如今知道,你的養父便是號稱‘丹毒’的丹藥師,你的話,不由人不信。”
見他拐彎抹角,支支吾吾,白鷺嘴角一擰,直問:“阿兄未張嘴,我就知道你的心思在哪兒……哼,是想跟我要‘刻骨噬心’的解藥吧?”
“果然聰明”,盟主道:“秦姑娘性子率真,不知江湖險惡,你哄她吃下‘刻骨噬心’,已經先失了江湖道義……還是,把解藥給我吧,回頭我將畫像和解藥一並交給北鄢太子。”
“兄長太偏心,眼裏隻有秦姑娘”,白鷺撇撇嘴,辯道:“那日秦姑娘入盟考校,兄長不也在場麽?各項考校項目,你也都首肯了,不是麽?要怪也隻能怪秦姑娘她自己,是她入盟心切,不待我把話說完,一把搶去‘刻骨噬心’吞下的,與我何幹?我又沒逼她!更何況,當時那藥我是拿給章堂主的,弟兄們有目共睹,你可不能昧著良心為她說話。”
盟主按捺住內心的不悅,心平氣和道:“再怎麽著,毒藥也是你親手煉製的,因果相連,沒有因,哪兒來的果?”
白鷺妒火中燒,冷冷道:“大千世界,遍地都是因,每樣因都有果?自己不伸手摘,手裏哪兒來的果?倘若是她命中注定,那就更與我無關了,我連自己的命都管不了呢,更何況別人的。”
“不可理喻!”一向言行穩重的盟主難得發脾氣,見白鷺胡攪蠻纏,他氣咻咻道:“也罷!我跟丹先生要去,我救了他的女兒,不信他不給我這個麵子。”
白鷺拿捏道:“別說,還真不行”,見盟主生氣了,轉身要走,她又道:“解鈴還須係鈴人。若是這世上,‘刻骨噬心’的解藥隻有我一人能煉製呢?我阿爹無所不能,但也不是萬能,總有他力有不逮的時候。”
盟主果然停下了腳步,問:“人命關天,莫開玩笑。秦小姐現在是公理堂的掌事,萬一她有個好歹,我這做盟主的責無旁貸,於心不忍,情理難容。”
“赫赫,看把阿兄給急得?有那麽嚴重麽?放心,沒事兒的,隻要她心如止水,‘刻骨噬心’傷不到她毫發”,白鷺扭捏,慢吞吞道:“解藥麽,也不是不可以給你,但何時給,得看我心情。”
盟主低聲下氣,問:“要怎樣,你才肯給?”
“說難不難,說不難,可能還真有點兒難”,白鷺脈脈含情地望著他,問:“阿兄,讓我看看你的樣子,就一眼,可好?”
盟主斷然拒絕,喝問:“到底給,還是不給?!”
白鷺小聲嘟囔:“凶什麽凶,我又沒說不給”,她磨磨蹭蹭,將解藥從身上摸出來,道:“兄長無禮,求人辦事還這麽凶,我又沒欠你。”
盟主不耐煩,伸出手來,道:“拿來!”
白鷺將解藥放在盟主手裏,小心問:“阿兄蒙麵,是因為樣貌,還是因為身世?”
盟主拿到解藥,竟然連個‘謝’字都沒有,他隻是冷冷地扔下幾個字,“與你何幹?!”便轉身就走,出了大門,他大步流星,頭也不回。
白鷺緊趕了兩步,倚門望著盟主的背影,淚水倏然湧出,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的心在滴血,在抽痛:茫茫人海,夢裏尋他千百度,千帆過盡,難道,他不是我今生要找的那個人?可他眼裏的溫柔,分明就是刻在我心頭的記憶,生生世世我都難以忘懷。
白鷺衝著盟主高聲喊:“告訴秦小姐,不愛就不會痛!解藥隻能暫時壓製毒性,要根除,還得靠她自己”,說完,目送著盟主遠去,白鷺淚如雨下,她索性蹲地上抱頭痛哭,直哭得她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 ***
無衣跟紫鳶打聽,蜈蚣鎮上有沒有家叫作‘月上柳梢’的鋪子,巧了,還真有一家,是個專賣胭脂、粉餅的小店。無衣便跟舅媽說,胭脂用完了,想去鎮上挑個顏色豔一點的。
無衣進了店,見店內有不少女客在挑選胭脂、粉餅。店主殷勤周到,問她:“小姐,小店剛進了一批‘姹紫嫣紅’胭脂,是用西域出產的紅藍花,南疆出產的紫草、山榴花,拌上東海珍珠跟沉香凝脂成膏的。現下流行飛霞妝,小姐您皮膚白皙,配這套姹紫嫣紅再合適不過,您要不要試試?”
無衣道:“我對胭脂不甚感興趣,能用就行,我倒是對貴店的名字有點興趣,特意進來看看。‘月上柳梢’……嗯,詩情畫意,文雅別致,情景交融,令人回味無窮,好名字,好!”
店主道:“小姐,您是初來乍到吧?小店在這鎮上有些年頭了,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承蒙街坊厚愛,小店略有微名。正如小姐所言,店名取自‘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小姐,月色朦朧,香風微醺,再配上‘姹紫嫣紅’的妝扮,正可謂,花映人顏,人比花紅。”
無衣感歎:“隻是可惜,花無百日紅,不知,‘萬家燈火,是否依舊’?”
店主從櫃台底下取出一隻精致的胭脂盒,打開給無衣看,笑道:“花無百日紅,但人有千般好啊。小姐,要不您試試這盒‘千嬌百媚’?進得少,貨又俏,小店隻剩這一盒了,原本是給鎮南柳夫人預留的,既然小姐跟小店有緣,喜歡就給你,一兩銀,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無衣皺一下眉,道:“好是好,就是有點小貴。”
店主道:“貴?那要看是給誰用。丫環三個月不吃不喝也用不起,的確貴,她們隻能用胭脂棉,倒是便宜,一坨使三年。小姐您呢,用的是身份,使的是氣派,一兩銀不過幾頓茶點錢……那就,給小姐包好?”
無衣將一兩銀輕輕放到櫃上,道:“掌櫃的,怪不得貴店生意興隆呢,勞煩您了。”
“承蒙惠顧,不勝感謝”,店主將胭脂盒包好,遞給無衣,道:“小姐您拿好,用得好,回頭您再來。”
到了無人處,無衣將那胭脂盒的外包紙打開,胭脂盒下麵果然有一張字條,其上幾行小字,是柳媚兒的筆跡:伍玥說,鄭鉉領大將軍職,衛琮升任大理寺卿,其弟衛瓚落水溺亡。
但是白鷺這種性格是超級“不討好”男人的,一方麵有點刀子嘴豆腐心,另一方麵,怎麽說呢?就是“綠茶的反麵”,綠茶是把惡都包裹起來,用偽裝的善良脆弱癡情聖母心來拿捏男人。白鷺真是反過來了。
結婚後為家人奉獻了一切最後還不討好的那些主婦,有很多就是她這種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