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升見是嘉貞,不禁又驚又喜又擔心,他慢慢扶起她,讓她半倚在自己懷裏,忙問:“嘉貞,你怎麽來了?哪裏不舒服嗎?”
“我過來采訪……好久不見,順便看看你”,嘉貞淚眼望著他,問:“我五髒六腑好像都不對勁,惡心,想吐,連升哥,我是不是不行了?”
連升仔細檢查了一下,見她並沒有外傷,就放下心來,他笑了笑,戲言:“你這大小姐就是嬌氣,好好的,怎麽就胡思亂想呢?什麽行不行的,我還沒蓋章呢,不準不行。”
“你自比天公麽?行不行好像你說了算似的”,嘉貞淒然一笑,道:“能死在連升哥懷裏,死得其所,也是不錯的一種結局。”
連升道:“不聽話,是嗎?這裏是前線,不許亂說話!尤其不能講那個字。”
嘉貞不理他,繼續自言自語:“嘉貞若往生,有句心裏話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連升哥,想聽嗎?”
“不想聽”,連升明白她想說什麽,就笑道:“小姐你才青春幾何?有大把的時間做你想做的事,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嘉貞的腹內在翻江倒海,這令她異常難受,她想著,若是自己眼睛一閉,也許今生就再也沒有機會跟心上的人傾訴愛慕之意了,她不禁心頭一酸,道:“連升哥,還記得我留給你的那個謎語嗎?我想告訴你我的答案:若是永遠不是時間,那它是死亡,因為隻有死亡才能讓時間靜止永恒,永永遠遠;若遙遠不是距離,那它是愛,因為泰戈爾說過,‘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連升望著她那脈脈含情的雙眸,不禁心旌搖動,他想著,如此美麗優秀的女子對自己款款深情、至死不渝,她在最美好的年華裏癡心等待著一棵不開花、不結果的鐵樹,而自己又何德何能,忍心誤了她的青春。
連升愧對她的深情厚愛,他別過頭去,囁嚅道:“嘉貞,連升其實都明白……奈何此心、此身,已許他人……曾經的誓言難違,是連升慚愧,辜負了你的情意。”
嘉貞聞言並不感意外,她淒然一笑,道:“連升哥,這個世界上,隻要有你還記得嘉貞,嘉貞即便這就赴了閻羅殿,此生亦無憾事了。”
連升捂住她的嘴巴,道:“傻妞兒,不讓你幹啥你偏幹啥,再胡說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嘉貞感覺眼皮有點沉,道:“連升哥,半夜了嗎?天怎麽這麽黑?”
連升的心頭突然一收,一種不祥的感覺幽然升起,他道:“嘉貞你看,皓月當空呢。”
“但願人長久……”,嘉貞囁嚅:“可是,我有點困了,想睡覺……冷,連升哥,抱抱我。”
連升這才驚覺嘉貞在發抖,她的雙頰紅潤,身子也在發燙,他本想抱著她趕緊去醫務室的,可又擔心她這是受了內傷,經不住路上的顛簸,於是就把她輕輕放下,又把身上的外衣脫下蓋在她身上,囑咐道:“嘉貞,你堅持一會兒,我去找副擔架來,馬上就回來,馬上!”
嘉貞拉著他的衣袖不鬆開,望著他,心裏埋著的許多話卻說不出來,她道:“哥哥,我等你。”
連升輕輕拿開她的手,道:“等著我,我快去快回。”
連升不敢耽誤,急忙跑去找來劉柱幫忙,他倆火速將嘉貞抬去了附近的一家醫院急診室。嘉貞的情況比連升預想的要嚴重得多,因為當時她是伏臥在布滿鵝卵石的沙灘上,炮彈爆炸引起的強烈次生震波震得她的內髒破裂,雖然外表看起來完好,可她的內髒已破損出血,她的生命岌岌可危。
此時的嘉貞已經陷入深度昏迷中,到了醫院她立刻被推進了手術室,連升守在手術室的門外,強烈的自責讓他追悔莫及。久經炮火洗禮的他其實是知道的,炮彈飛來時,如果正好身處開闊地段,首先要做的應該立刻抱頭蹲下,而不是臥倒在地,那樣會讓腹部承受強烈的震波。而他,情急之下、慌中出錯,竟將嘉貞撲倒在地,嘉貞為他承受了強烈的震波以致她的內髒受傷,而他自己卻毫發未傷,這讓他痛悔不已。
如果嘉貞真的去了……
這個念頭在連升的腦海倏然閃過,他立刻驚出一身冷汗,此時此刻,他情願那個受傷的是他自己,萬一嘉貞真的因此而往生,那他的餘生將在痛悔中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