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已經整十年,來金門駐守也已經五年多,連升越來越覺得蔣總統“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的豪言壯語已經淪為了一句鼓舞士氣的口號。“反攻大陸”?當年數百萬國軍占盡天時、地利,卻被共軍打得東奔西竄,最後隻能盤踞在東南一隅,如今國軍兵力隻及當初之一成,又能怎樣反攻大陸?靠夢想嗎?
連升遙望著海對麵,他知道,那就是中原故土,就是家鄉之所在、愛之所在,如今離家雖然近一點了,但心裏那種“回不去了”的無助感、現實感令他沮喪,對櫥嫚難以忘懷的思戀亦讓他魂不守舍、恍恍度日。
對岸隔日打過來的宣傳炮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兩岸依舊勢同水火,窄窄的一條海峽像一道深壑,阻礙了兩岸的交流,隻有夜深人靜之時,連升才能夢回故鄉,見到日夜思念的愛人與慈藹的母親。
傍晚時分,夕陽在天邊緩緩西沉,大地籠罩在金色的霞光之中,四周安靜得連小鳥的鳴叫聲似乎都有了回音。連升躲在戰壕裏,拿著望遠鏡往遠處的海灣、沙灘瞭望,按計劃,補給船就要到了,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危險,對岸的炮火也許正對準了這艘即將到港的船隻。
補給船緩緩地靠港,接應的軍士們以及船上的人員陸陸續續有人上、下船,人們像螞蟻一樣,默默地、分工有序地在快速卸貨,
皓月冉冉升空,四周依舊寂靜如暗夜之林,仿佛萬物已熟睡。隻一個多時頭的工夫,補給船就卸完了貨物,連升稍稍放鬆了一下警惕的心,可正在此時,他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發現一個人影在沙灘上漫步,那人身著一襲大紅連衣裙,身姿曼妙、長發飄然,她似乎是沉浸在這月色的美景中,靜謐、安寧、祥和,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連升心下一驚,他撂下手裏的望遠鏡急忙衝出掩體,他衝著那女子的背影大聲呼喊,可他的聲音或許被“呼呼”掠過的海風聲以及“嘩嘩”的潮水聲給淹沒了,又或許那女子太專注,以至於根本沒有聽到連升的呼喊。
紅衣女子依舊在海邊徜徉,她時而駐足望向大海,時而俯身撿拾貝殼,完全沉醉其中,並沒有注意到快速奔過來的連升,就在連升快要靠近那女子之際,呼嘯而來的一發炮彈在沙灘上爆炸開來,那女子一愣,竟呆呆地站在原地沒動,連升情知不妙,邊跑邊大聲叫喊:“蹲下,趕緊抱頭蹲下!”
那女子猛地一回頭,見到了慌張奔過來的連升,她先是驚訝得目瞪口呆,隨即又欣喜若狂,她笑意盈盈,正要啟齒之際,又一發炮彈呼叫著飛了過來,連升情急生勇,他什麽也顧不得了,一個箭步飛撲過去將那女子壓在身下。
稀稀落落的炮彈繼續在他們的身邊間或落下,爆炸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好像過了很久,四周重歸寂靜。連升眯著眼四下瞅了瞅,見硝煙尚未彌散殆盡,沙灘、道路上布著些許彈坑,不遠處,一棵碗口大的樹被攔腰截斷,黑黑的截口處餘煙嫋嫋,一些矮小的植物還在燃燒……快一年了,連升已經習慣了對岸的隔日炮擊,雖然炮彈的數量不是十分密集,炮火亦不算十分猛烈,但作為前線實戰指揮官,他不敢掉以輕心,因為那是可以要人命的實彈,而對於個人來說,一旦被擊中可就是百分之百的悲劇,非死即傷。
連升翻身坐起,他抻了抻胳膊、蹬了兩下腿,見自己完好無傷,就拍了拍身上的浮土,埋怨道:“你不要命了?!還穿得那麽紮眼,怕共軍看不見你麽?!”
連升見那女子趴地上不動,以為她這是嚇壞了,心裏的氣立時消去了大半,想想再怎麽著剛才也不該對女士發飆,就柔聲道:“起來吧,今天的炮擊已經結束,趕緊回家吧。”
見那女子依舊趴著不動,連升心裏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他趕緊伏下身子,在那女子的耳邊輕聲呼喚:“小姐,可安好?需要叫醫生嗎?”
良久,那女子慢吞吞地問:“世界末日了麽?”
“謝天謝地,您終於開了尊口”,連升釋然,他背朝那女子坐好,問:“看樣子你不是本地人,本島過來的?”
紅衣女子應了一聲:“嗯”。
連升道:“難怪你不懂規矩,我們這裏隔日傍晚時分就會被對岸的宣傳炮轟擊,已經快一年了,共軍單打雙不打,金門島沒人敢在單日裏像你這麽招搖過市,就在前幾天,一個小女孩剛被炮彈擊中不治,她家裏人……唉,不說也罷,戰爭這麽殘酷,豈是你一個大小姐可以理解的,沒事幹嘛跑這裏來玩兒?金門島是前線,又沒有對外開放,你好好活著,幹點正事不好麽?”
那女子並沒有反駁他,隻是輕輕說了聲:“連升哥,是我”,連升聞言大驚,他猛地回過頭來,見那女子竟是嘉貞。
嘉貞依舊趴在地上,隻是歪頭看著他,連升見她臉色蒼白,說話有氣無力的樣子,心裏又是責怪、又是心疼她:“嘉貞,你怎麽來了?這裏危險你不知道嗎?”
嘉貞淒淒地笑了笑,小聲道:“連升哥,我好像要死了……還能見到你,真好。”
不知道為啥,我對嘉貞的感覺不是特別好。她有點兒太。。。貼。
那邊也沒寫啥,就是個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