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六一”兒童節,愛蓮的班主任章老師組織全班同學去近郊的浮山野炊,愛蓮是班長,她負責組織了這次活動,有三位家長報名幫忙,達源是其中之一,櫥嫚則帶著自己班的一年級小學生們去了附近的海邊遊覽玩耍。
同學們在老師和家長們的帶領下,徒步近一小時到達山腳,又爬了近一個鍾頭到達山頂,小章老師帶著孩子們玩得很開心,家長們忙著燒水煮飯做菜,中午時分,孩子們吃過午飯後玩擊鼓傳花,花傳到誰手裏誰要站起來,說說他心裏最愛的人。
孩子們說什麽的都有,氣氛很熱烈,有說最愛的人是媽媽的,有說爺爺的,有說誌願軍戰士的,還有說毛主席的,輪到愛蓮,她大大方方地說:“我最愛的人,他是一個男人……”,此處她故意頓了頓,有幾個同學在偷笑。
愛蓮繼續說:“他呢,是一個很棒的人,他有很多優點,還會講笑話,我跟媽媽每回都笑岔了氣兒,可是,他就是不笑。有一次,我問他,誰是你最愛的人,他說,是我跟媽媽。我說,‘最’的意思是,隻能有一個。他說,當然是媽媽,因為有了媽媽才有我。我說,你跟媽媽又沒有血緣關係,而我們有。可他說,血緣是天意,愛是天,有了天才有了天意……不過,他也有個缺點,他不愛吃肉,特別不愛吃紅燒排骨,大家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我跟媽媽都愛吃肉,特別愛吃紅燒排骨……他就是,我的爸爸,我最愛的人。”
同學們熱烈的掌聲響起又漸漸稀落下來,此時,突然有人說了一嘴,聲音不大聽起來很刺耳,“他再好也是個右派”。
愛蓮循著聲音望過去,見是副班長蘇浩然,不禁心裏氣鼓鼓的。蘇浩然學習成績不好留了一年級,因他從小營養跟得上,他的個頭跟同班同學比起來顯得格外高大,又因為章老師隻讓他當了個副班長,他一直不服氣,覺得班長應該是無產階級的子女,而不是反革命的子女,而他爸爸是參加過抗日的老革命,班長自然就應該由他來當。
愛蓮又急又氣,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高聲反駁:“他不是!”
蘇浩然從小就膽大妄為,到處惹事生非,他不甘示弱,也高聲喊道:“他是,他就是!右派是反革命,他是反革命!”
愛蓮淚眼汪汪望向章老師,章老師見氣氛尷尬,就趕緊打圓場:“同學們,今天的活動很有意義,咱們一起度過了一個非常歡樂、愉快的‘六一’兒童節,時候不早了,咱們收拾一下東西,該回家了。”
愛蓮望向達源,見他默不吱聲,隻是若無其事地笑笑,不禁更加氣惱,她衝過去,抓起自己的書包,扭頭就往山下快步走去,達源見狀不妙,匆匆跟章老師說了兩句,就追趕愛蓮去了。
達源在後麵一邊疾走一邊大喊,愛蓮假裝沒聽見,卻加快了步伐,走著走著竟小跑起來,突然,她一腳沒踩穩,被一個小石頭給崴了腳,她立刻疼得無法走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達源趕過來,抬起蓮兒的腳察看了一下傷勢,見她的右腳踝已經腫得跟個麵包似的了,就心疼地埋怨她:“你看你,這麽不小心,疼不?”
愛蓮見了爸爸,傷痛跟心痛摻雜在一起,讓她瞬間崩潰,她放聲大哭起來:“爸爸,你不是反革命,你不是!”
“爸爸當然不是,咱管不了別人的嘴,就讓他們說去吧”,達源替蓮兒抹去淚水,安慰她:“小傻瓜,不許哭,你哭起來可真難看。”
達源背著蓮兒慢慢往山下走去,邊走邊給她講笑話:“從前呢有一對夫妻,他們兩個總是吵架,誰也不服氣誰,總覺得自己是對的,有一天,他兩個又吵翻了天,丈夫說:‘老婆啊,咱倆就不能跟兩匹馬一樣,一塊兒拉著車子往前走?’,他的太太說,‘呸!你想得倒美,一匹馬怎麽願意跟一頭驢齊心協力?!’,所以啊,蓮兒,你若是一匹馬,願意跟一頭驢計較嗎?”
蓮兒道:“可是,驢子撒了謊,馬兒就不用為自己辯解嗎?”
達源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謊言終究是謊言,你不去理會,它就傷不到你。”
蓮兒趴在達源的背上,喃喃道:“爸爸,你不是反革命,蓮兒愛你。”
達源一陣心酸,不覺淚盈眼眶,他道:“爸爸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