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怎麽也沒想到,叔軒進了監獄還不到一年,居然半夜裏哮喘發作而亡,而她本身就肥胖,又患有高血壓和糖尿病,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對她打擊太大,一陣急火攻心,秋禾竟然中風以致臥床不起。
達江得到消息後,把三個兒子交待給保姆看管,他帶著箱嫚連忙趕回青島,秋禾見了箱嫚大感意外,她心生愧疚,道:“猛前娘,我以前,對不住你,一直想當麵跟你道個歉的,可是沒尋著機會。”
箱嫚道:“我年輕不懂事,對您也有言語衝撞,望您老不要介懷。”
秋禾見箱嫚對自己一份客氣帳,她心知症結出在哪兒,就吩咐達江去裏間,讓他從大衣櫃的抽屜裏取來一個精致的小裝飾盒,秋禾從裏麵翻出一隻金鑲玉的手鐲遞給箱嫚,道:“這是我進門那會兒,達江奶奶送給我的傳家寶,說是乾隆年間的物件兒,這個鐲子已經傳了好幾代,你拿著,做個念想,咱楊家人丁不旺,以後還得指靠你了。”
箱嫚有點遲疑,達江見了,連忙接過那鐲子來給箱嫚戴上,道:“真好看,你小心戴好,別給毀了,以後好傳給猛前媳婦。”
箱嫚道:“謝謝娘,您放心,我收好了,以後,孫媳婦兒哪個貼心我就傳給哪個。”
秋禾見箱嫚收下了傳家寶,她心頭一酸,淚水潸然而下:“猛前娘,娘欠你個婚禮,女人活一輩子,就風光這一天……想起這事兒來,娘心裏有愧。”
箱嫚安慰她:“娘,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隻要達江對我好,我天天都風光。”
秋禾道:“那倒也是……達江若是對不住你,你來跟我說,若是我死了,你就到我墳前告他狀,我在地下也要替你撐腰。”
箱嫚道:“娘,您身子骨結實,好好休養,很快就會康複的。”
秋禾心情沮喪,歎道:“唉,你爹隻長我三歲,這不,說沒就沒了,連句話都沒給我留,我嫁他三十多年了,我倆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鬧,吵吵鬧鬧一輩子,沒了他我倒是圖了個清靜,他在地下該悶著了……達江,猛前娘,有句話我得頭前兒跟你們先說下,你倆記住了,娘隻說這一遍,我若哪天歸了西,你倆得把我跟你爹埋一塊兒,我倆做個伴兒,地底下兩個冤家吵吵鬧鬧,不孤單。”
達江勸她:“娘,您莫胡思亂想,兒子跟媳婦都在跟前兒伺候您呢,又不是要命的絕症,您很快就會好利索的,過幾天能下地了,您就跟我們去天津,我家挺寬敞的,三個孫子還不夠您熱鬧的?隻怕您嫌他幾個煩。”
秋禾道:“好是好,隻怕我這身子會給你們添累,三個小崽子已經夠你們忙活的啦。”
箱嫚道:“娘,我工作輕鬆,時間上寬裕,家裏還有個幫工幫忙,您隻要安心養好身體,其它的不用您操心受累。”
秋禾被箱嫚說得,心裏更是懊悔,她小心問:“猛前娘,我這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三斤鴨子半斤嘴,說話經常不過腦子,有些話出了口,我自己也覺得過分,可惜收不回來了,你,不會記恨娘吧?”
箱嫚一笑,道:“娘,我也一樣,心直口快,死鴨子嘴硬,我娘老數叨我脾氣不好,她說:丁家的媳婦是綿羊,丁家的閨女賽閻王。不過,我這人有一樣好,不記仇。”
“那就好”,秋禾拉著箱嫚的手,道:“娘這輩子開了三次懷,接連兩個小嫚兒都夭了,娘喜歡閨女,做夢都想要,可惜娘命裏沒有,如今你肯認我這個娘,我這輩子的心願算是了了,再沒有遺憾了。”
箱嫚道:“娘,達江也喜歡閨女,可惜我一連生了三個小子,下回我一定給您生個孫女,圓了您的心願,噢對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叫金子。”
秋禾喜悅,道:“好,好,就叫金子。”
又聊了一會兒,秋禾感覺累了,就吩咐達江給她備著個臉盆放床邊,多盛些水,夜裏她好使用,達江沒多想,就照她的吩咐做了,待娘睡著了,他才離開。
清晨,達江來到秋禾的床邊,卻驚見她把頭埋在臉盆裏,人早已經去了。達江明白,這是一向要強的娘不願意拖累他們,尋了短見,達江心如刀割,他抱著娘的屍身哭得震天動地。
箱嫚聽見了動靜,趕緊過來,見秋禾已歸去,不禁感歎人生無常,她拿起秋禾留下的一張字條,上書:達江吾兒,娘去也,今生來無牽、去無掛,幹幹淨淨、快快活活,娘與你爹在陽間好歹做了三十年的伴兒,互相離不開,我倆泉下繼續仙伴,自在逍遙、無憂無慮,你要好生對待湘嫚,她值得天天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