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江帶著兒子回家見父母。
剛會走、會說話的猛前很是乖萌,跑前跑後一點兒也不認生,“爺爺、奶奶”,他不停地喊著,叔軒與秋禾見了孫子甚是開心,畢竟是自家骨血,小家夥模樣也長得虎頭虎腦討人歡喜。
秋禾道:“這小崽子不怯場,到底是見過大世麵的,聽過的槍炮聲倒比鞭炮聲還多呢。”
叔軒不以為然,道:“切,那是好處麽?我像他這麽大,爹娘都給我念三字經了。”
秋禾一臉的不屑,翻起舊賬來喋喋不休:“瞧瞧你那出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這輩子幹成了啥大事,嗯?就說這永泰裏吧,咱爹交待下來的,多少年過去了,如今姓了楊嗎?你哥嫂那是大師兄轉世——猴精猴精的,就會揣著明白裝糊塗,一推二五六跟沒事人似的,倒是你,不知死活衝前麵,到頭來人你是得罪遍了,好處撈著了嗎?嗬嗬,怎麽著?誰承想,人家哥兒倆拐彎兒抹角結親家了,你倒好,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嘔。”
叔軒被她一通數落臉上掛不住,辯解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我說,蕭氏那個賤貨就算得了永泰裏又能怎樣?命裏沒福消受,最終還不是失了兒子?都絕後了還得瑟個屁!”
秋禾被他這麽一說,腦子突然開了竅:“哎,你還別說,要說算盤打得響還得數你二哥嘔,待那蕭氏一蹬腿兒,永泰裏左手倒右手,順理成章不就落在了達源手裏?這事兒咱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就這麽便宜了老二他們。”
叔軒一撇嘴,道:“等你想明白了,吃屎都趕不上泡熱的。”
秋禾不樂意了:“怎麽說話呢?你倒是削尖了腦袋搶著吃泡熱的,吃著了?這回還鄉團回煙台老家,咱可是下血本,出了明晃晃的三根金條嘔,你二哥他們一個大子兒不出不說,還他媽淨扯後腿兒,哎我可告訴你嘔,咱醜話得說前頭,還鄉團這次要是能把咱家的祖地要回來的話,你二哥他甭想染指,要出錢出力了,他當縮頭烏龜,等地到手了,他若是惦記著分成,我可不答應!憑什麽?!他兩個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走哪兒也說不過去。”
達江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爹娘的談話,驚出一身冷汗,忙插話:“爹,您怎麽跟還鄉團有瓜扯?”
叔軒斜他一眼,道:“怎麽了?煙台老家一幫窮棒子分了咱家的祖田,你二爺爺(翰武)托人捎信說,還鄉團答應幫咱把祖地給要回來,說是要三根金條才肯出手,不就三根金條?我自己出了,你二爺爺無子無女,到時候祖地拿回來,還不是得由我繼承?我就權當是花了三根金條買了塊地,不行嗎?”
達江著急,道:“爹,共產黨正在農村實行土地革命,要打碎以往的封建土地政策,解放生產力,讓耕者有其田,咱們應該擁護黨的政策才對,您私下裏跟還鄉團勾連,破壞土改,這是逆曆史潮流而動。”
叔軒一瞪眼,反問:“什麽?!從我爺爺那輩開始,楊家幾代人起早貪黑、辛辛苦苦勞作,勒緊褲帶、紮著脖子省吃儉用,攢下點兒錢就置地,硬是從嘴裏省出來了上百畝田,我就問個憑什麽,那幫窮棒子張開兩把大蒲扇就可以分了咱家的地!”
達江道:“曆史大勢、浩浩湯湯,現在是社會主義新社會了,勞動人民當家作主,共產黨的目標是消滅人剝削人的製度,食利階層是革命的對象,”
“呸!”還沒等達江說完,叔軒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粗暴打斷他,叔軒伸出食指戳點著達江,扭頭瞧著秋禾,道:“瞧瞧你白米白麵養大的好兒子,這白眼兒狼居然要革老子的命!新社會怎麽了,難道就不用講君臣、父子之道了?!我是不是該回頭喊他一聲爹了?”
秋禾一撇嘴,道:“我說你跟他置哪門子氣嘔?!他要革命就隨他大、小便,大不了把咱倆綁一塊兒拉出去槍斃。”
達江見爹娘越說越離譜,根本無法與他們交流,就岔開話題,道:“娘,達源哥跟嫂子後天在春和樓宴客,請了二老。”
秋禾氣還沒消,臉色難看,道:“猛前娘去不?她去我就不去。”
達江小心陪著笑臉,道:“她今天本來是要跟我一起回來看望爹娘的,您沒發話,我這不就沒帶上她。”
秋禾心裏有話憋不住,道:“你也別怨我瞧不上她,永泰裏那地場能出產啥好人物?就說這姐倆吧,一個戲子與人私奔,一個娼婦之女未婚先孕,無恥跟下賤,齊活了。”
達江見娘埋汰起人來毫不含糊,臉一紅,道:“娘,瞧您說得,箱嫚兒是您兒媳婦噢。”
最後讓人哭笑不得。“與人私奔”,就是與她兒子私奔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