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書場來了一位貴人,此人便是西大森的黑道大佬、人稱李四爺的李兆財。
李四爺已年近半百,一身黑綢緞長衫罩著他五短的身材,人胖得腦滿腸肥的,短短的脖子幾乎跟頭一樣粗,其上的皮肉包裹著厚厚的脂肪疊成雙層,他人看上去總是笑眯眯的,慈眉善目、長耳厚唇,臉上光滑滑的竟讓人看不出他有無胡須,好似彌勒佛現世一般。
李四爺曾聽饅頭說起過鄰居箱嫚現如今如何如何出息,可畢竟四爺是場麵上的人物,什麽樣兒的絕色女子他沒見識過?他心下自然沒把這傻小子的話當回事兒,可近來見饅頭跟丟了魂兒似的,有事沒事總往劈柴院跑,四爺心裏難免犯嘀咕:難不成這個半膘子(二傻子)也走了桃花運?
這日下午,李四爺在自家煙館兒抽過了大煙後心滿意足的,出了門見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兒,他心血來潮想去棧橋遛遛腿,打劈柴院路過時,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來了那個小紅女,因好奇他覺著心裏癢癢的,就蹁腿進了劈柴院,很順當地便找到了祥雲書社,待他挺著將軍肚、邁著四方步進了書社的門這麽一看,嗬!一個高挑的俊俏大姑娘正一板一式地在台上唱著梨花大鼓呢,四爺的眼前不由得一亮,心髒也跟著顫顫地抽動了兩下,暗道:劈柴院兒這個雜八地兒居然能開出此等奇葩異朵?
四爺大咧咧地徑直往台前走,沒想到前排的座位已滿,饅頭老遠就瞧見了主子,趕緊一溜小跑過來,把兩個看樣子沒什麽來頭的人給趕到後排,空出座位來讓四爺坐下。
饅頭端來了茶水,忙不迭地躬腰給四爺請安:“四爺,您怎麽也不言語聲就來了?早上那批貨我都送到了,您老放心。”
四爺“喔”了一聲沒再吱聲,他坐定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台上的小紅女看,良久他才拿眼角斜著瞟了一眼哈著腰立在自己身旁的饅頭,問:“忠義啊,這個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鄰居?”
“回四爺,是箱嫚兒,藝名小紅女。”
“嗯,的確唱得不賴。”四爺懶洋洋地點頭讚了一聲,吩咐道:“待會兒唱完了這段你把她給我叫過來,就說四爺我有賞。”
“四爺,我先替小紅女謝謝您了。”饅頭滿心歡喜,以為這下箱嫚該給自己個好臉子看了,他喜滋滋地心道:就連四爺都看得起她呢。
小紅女被饅頭叫到四爺跟前,她麵帶微笑拱手道:“小紅女給四爺請安了,四爺您萬福金安。”
李四爺笑得愈發燦爛,道:“好好好,聽忠義說起過姑娘,今兒我這是特意過來瞧瞧,小紅女果然名不虛傳啊,唱得好,好!噢,這段書說的是……?”
“《黛玉悲秋》”
“好,好!姑娘唱得實在是好啊!可就是這個黛玉,好好地咋就光知道哭涅?”四爺一連說了許多個“好”來卻不知道這黛玉到底是哪家的閨女,他拉過箱嫚的右手來放自己手裏摩挲,又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直看得箱嫚雙頰緋紅。
箱嫚心頭一抖,如芒刺在背一般,她正想抽回手來卻被他把自己的手給攥得更緊了。
四爺從兜裏摸出一個小金元寶來放嘴裏用牙咬了一下,這才放在箱嫚的手心裏,他又彎著她的手指頭讓她攥著那元寶,笑眯眯地又道:“這是給姑娘的見麵禮兒,以後四爺我還會常來看望姑娘的。”
“無功不受祿,您客氣了。”箱嫚往外推他的手。
“拿著!聽話!”四爺偏要硬塞給她。
李四爺走了,箱嫚心裏亂糟糟的,手裏這個元寶跟塊燙手的山芋一般。饅頭不長個死活眼,卻在一旁喜滋滋地嘮叨:“我跟你講過的,四爺是個活菩薩,對不?要我說,四爺這是抬舉你呢,有他捧場你不想紅都不行嘔。”
“呸! 是你想紅想膘(傻)了吧?!”饅頭還在囉嗦,箱嫚聽得愈發心煩,回頭啐了他一口調頭就走,饅頭望著她的背影,喃喃地道:“瞧瞧,又來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