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議事大殿。太子大婚前夕。 皇上高坐殿上,天尊威嚴。 朝臣議事。 “關於太子國婚一事,愛卿辦得如何?”沉鬱的聲音,皇上問道。 “已近完工,陛下。”朝下的臣子,誠惶誠恐。 “好,眾朝臣還有什麽事情,速速奏來。”堂上的帝微微笑了,這個名字叫做李玄的君王,恩威並施,令這個國度,一向繁榮。 “臣下愚昧,以為,還有一事欠缺。”為首的一個朝臣道。 “哦?還有不周全之處?愛卿以為是什麽?”皇帝有了些許疑慮,發問。 “若是皇太子國婚,必應有所有皇室血脈齊聚一堂,方成體統。”臣子不疾不徐,緩緩道來。 “皇室血脈?不是已經齊全,愛卿何出此言?” “陛下忘記了嗎。仍有一支皇族血脈,流落民間。”擲地有聲。 “不知愛卿所指何人。請卿告知朕。”疑雲愈發厚重。 “臣惶恐。十四年前出宮的惠妃與義誠君殿下,不知陛下可否記得。” “什麽?”聽見那個想念卻從不敢提及的名字,皇帝身子微微一震,回憶重重疊疊,鋪天蓋地,幾乎將他淹沒。 “莫似春風, 不管盈盈, 早與安排金屋。 還教一片隨波去, 又卻怨玉龍哀曲。” 片片回憶,紛紛落下。年少的花影,年少的春風。年少的悉彥,他的悉彥。笑醉春光。山雨欲來。大哥的笑容,如洇濕的宣紙上無窮的花朵:“玄,我好高興,我真的太幸運了,竟然可以娶到自己愛慕已久的女子。”從此,錯過,叔嫂相稱。 大哥的意外遇刺而死,於是,她帶著年幼的孩子消失了,再也不見,一隔,已是十四年。
地轉天旋千萬劫,人間隻此一回逢。當時何似莫匆匆,世事無常,白衣蒼駒。 君王沉默良久,沉吟道:“那他們現在?” “在殿外恭候。” “宣。” 宮,我回來了。 太子大婚。 被折騰了不知道多久,居然還告訴她要戴上一個不知道有多少重的大頭飾!天呐,她要瘋了。申幃初被簇擁在一群給她梳妝的宮女中間,頭疼。早知道結個婚這麻煩,就是殺了她申幃初也不來這裏!感覺有一雙手給自己拉頭發,扯絲帶什麽的,她就鬱悶到了極至。忽然,頭被什麽東西重重壓了一下,脖子都一下不堪重負,她疼得驚呼一聲:“好重!” 旁邊的儀官低聲回答:“這就是每位皇太子妃大婚時候都要佩帶的頭飾。” 什麽?她幾乎要昏厥,雖然已經知道是很重的東西,可是沒想到真的戴上才知道多難受,還要舉行那麽多儀式呢,哎,皇太子妃真不是容易當的,她輕聲感歎。還有,還有那些繁縟的禮節。 親迎禮。 手裏抱著純白色鴿子,信靜靜走向他的未來。 抬頭,看見微微低頭的她,那個將成為皇太子妃的女子。他的目光忽然被攫住,那是一種怎樣驚心動魄的美麗啊,清澄明了,全無嬌媚,但是,驚豔。 素色的皮膚,光潔如冰雪,泛著清涼的光澤。娥眉婉約,卻是渾然天成,少見修飾的痕跡。朱唇皓齒,眼睛與眼神都是說不出的清澈,與在蒲公英花海中的她又是不同,似乎,更是多了沉靜和優雅,高貴得像雪山上初開的蓮花。何如初見,驚若天女。
她悄悄抬頭,望見前方的他。深藍色的他,不似往日的素色。 白色的領口,精巧折疊。藍色襯著他的麵容,愈發沉靜,而且,落拓。袖口刺繡,淺藍色和紅色,精細別致。寬寬的肩膀上,有金色的盤龍。高冠之下,他似乎有些不似往常的冰冷,竟然有些柔和,是她的錯覺麽?可是她明明看見,他,挺拔的皇太子信,正微微笑,清風一樣,雖然不明顯,卻被她捕捉到那一瞬間的溫柔。申幃初,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啊。她察覺到自己的細細觀察,不禁有些不自在。雖說是大婚,可他們並不熟識,並不了解,隻不過因為約定,而已。她默默說服自己。
他慢慢向她走來,莊重挺拔。 她瞥見他手裏的鴿子,笑了起來。不愧是皇家國婚啊,連鴿子都是少見的挑來,肥得像鴨子。小孩子的心思,她仍舊不少。
繞城巡遊。喧天的鑼鼓,萬民的歡呼,幾乎將一切淹沒。 她坐著,他就在她的身邊,可以感覺他微微的溫度。 她側過臉看,他正在微笑。但是與親迎禮時候又是不同,這樣的笑容,更讓她想到,責任,對,責任,是為責任而微笑。 作為皇太子,他那麽寂寞,隻為責任而活麽?她想,心裏不知道有什麽在悄悄滋長。 抬頭,她微笑。 信在她不經意的時候,側過臉,嗬嗬。他怎麽會想得到,那個活靈活現的孩子一樣的蒲公英,會如此賢淑,就那麽坐在他身邊,向萬民招手微笑。以後的路,是很長吧,他卻忽然有了勇氣走下去。
同時。未央閣,宮中的最高點。 律沒有去參加那個舉世矚目的國婚,隻是因為不想。沒有什麽其他原因。在高高的未央閣,他的白色長衫隨風飛舞,衫上的白鶴,展翅欲飛。看見喧囂的人群,還有那人群簇擁的中心,他,她,他們。律閉上眼睛。得知申幃初就是未來的太子妃時,他不知道為什麽,有些驚異愕然,然後是一種莫名的感覺,就那麽湧現。那花車上坐著的,本應是他的新娘。可是,都過去了,錯過就是錯過。他微微皺起眉頭,可是盡管用心說服自己,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還是有揮之不去的悵然?
一切繁瑣結束,最後的禮節。雖然知道隻要在一起呆一會就好,可是他和她,都有些不自在。 他坐著不動,臉上無波瀾。 她手忙腳亂。 “喂,你,在幹什麽嘛。”他終於看不下去了。 “呃,這個大頭飾好難拆,很重啊,我脖子都要被壓斷了。”她有點不好意思。 “哦,這樣啊。”他無語。 等了許久,看見他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有些不滿,“你不幫忙嗎?” “恩。”信站起來,走過來。她有些微微心虛。 信開始拆那個笨重的大頭飾,她的重負,一點點被卸下。她感歎一聲,“當皇太子妃真是太累了。” 累?他在心裏笑起來,全國的絕色佳人們都削尖腦袋往這個位置上擠,勾心鬥角,她倒是還嫌累?她似乎是和他一樣的並不情願但是卻莫名其妙地接受。 “我知道,你是不願意的吧。”他一邊拆一邊似不經意的問道。 恩?她微微一驚,他知道麽? “怎麽不說話?”他的聲音帶了些許壓迫,讓人無法抗拒。 “恩。”她不知道如何回答,隻好老實地說出來。 “那我們都一樣啊。”信略帶些調侃。 “哦,這樣。”她惟有沉默,她還能說什麽呢?她都知道。 “不過你放心,你不用熬多久。” “什麽?”她驚訝地抬頭。 “先別動啊,到時候又纏住這個大頭飾我可不管了。”帶了些命令的口氣。 “恩,好,我不動就是了。”她隻好言聽計從。 “我是說,等我有了足夠的能力,可以決定我自己事情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阻攔我,那時候,我就放你走,放心,我不會讓你等太久。在這段時間裏,我們必須成為精誠合作的夥伴,明白嗎?”冷傲的霸道口氣。 她不說話,知道這個消息,她是應該高興的吧,可是她此刻卻覺得心好象在雲端,又好象被拽到了地獄,心,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孝凰。 她無力地坐在她的楓樹下,琴弦皆斷。 信信信,你為什麽負我!她每念一次這句話,就揪下一片楓葉。 現在,麗人身邊,遍地紅葉。一夜之間,楓樹無葉,千紅一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