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創業起居注》,告訴你真實的唐朝賣國起家曆史
揭密:隋煬帝為什麽被殺?
一 楊廣之死
楊廣死前,宇文化及煽動叛軍將之包圍,楊廣聞變,倉皇換裝,逃入西閣。被裴虔通、元禮、馬文舉等逮獲,楊廣說:“我實負百姓;至於爾輩,榮祿兼極,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為首邪?”化及命令封德彝宣布楊廣罪狀。楊廣說:“卿乃士人,何為亦爾?”德彝一時慚愧退下。楊廣愛子楊杲,才十二歲,在帝側,號慟不已,裴虔通將他斬殺。楊廣要求喝毒酒自殺,文舉等不許,遂命令狐行達讓楊廣坐下,楊廣自解練巾接給行達,最後行達將其勒死。隋江都太守陳棱找到煬帝靈柩,粗備天子儀衛,改葬於江都宮西吳公台下,當時犧牲的王公,皆埋葬在煬帝墳塋的兩側。
二 疑點
當時參與殺楊廣的,不隻是士兵和武將,還有文臣.楊廣斥責哪個文臣德彝,德彝就羞愧的走開了.
這明顯是個集體陰謀.就因為楊廣不肯北返,就殺他麽?不肯北返應該是個誘因,深層原因是什麽?
還有,楊廣是對不起百姓,但對上層鮮卑人不錯啊,我不相信這些人是為了百姓而殺他.
楊廣不論對自己的兄弟之子,還是對宇文化及,都是有恩有義之人,他不是傳說中的殘暴無道之君,對待文臣德彝也不錯,否則,德彝也不會羞愧難當。
盡管楊堅篡位建立隋朝,但楊堅當時也是北周的一員,他的隋朝官員也基本是鮮卑人,而宇文化及並非是北周皇室人員,宇文化及篡位後,先是立楊廣侄子為皇帝,而不是北周皇室人員。因此,宇文化及等殺楊廣,不大可能是為了回複北周江山。
到底為什麽這些人殺他?
三 大膽假設
隋文帝實際是鮮卑人,是北周皇帝的親戚,唐朝皇帝也是鮮卑人,兩朝任用的文臣武將更是鮮卑人為主。聯想起楊廣為什麽被殺了。
我的假設是:
1。楊廣大肆修建圖書館,有嚴重的“漢化”傾向
2。楊廣在揚州不願意北返,也有背離“鮮卑”的意思,當時的揚州是“越”,屬於“南蠻”。
因此,他手下的鮮卑文臣武將才殺他。
兵變是誘因,而且,背後一定有人在挑撥,就如所有的學生或者士兵嘩變一樣,背後有黑手操縱。眾叛親離是一個表象,是什麽損害了鮮卑上層人的利益?哪個文官的表現看,楊廣沒虧待他們啊,我才不信他們為了“人民”的利益來殺楊廣。
然而這個推測沒有很強的說服力,但是,說煬帝好大喜功,不知進退,也沒有很強的說服力,他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不知進退?
四 揭開謎底
《大唐創業起居注&S226;卷一》唐:溫大雅
李淵對突厥說:“若能從我,不侵百姓,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
這句話的背景是,當時李淵在太原留守,但他被煬帝提拔起來的,身為國家重臣,不但不保衛隋朝,還和突厥勾結,“遣劉文靜使突厥,約連和。”,這在“舊唐書”和“新唐書”中都有明確記載。李淵這手可厲害,當時的突厥非常強悍,後來李世民也曾經被其打的給人家上供,以至於唐朝當時的國庫都空了。
以現在人的角度看,突厥和隋朝都是中國曆史的一部分,屬於內部矛盾,然而,在當時,李淵的行為無疑是賣國。有了突厥這個強援,其他各路人馬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很快,李淵一家就把隋朝首都給占領了,廢除煬帝而隻叫太上皇,把煬帝一個兒子立為新皇帝,實際上是李淵的傀儡。
煬帝怎麽辦呢?盡管皇位沒了,首都丟了,但一時打不過和突厥聯手的李淵一家,於是,他想在南方穩紮穩打。就在這個時候,他被其手下殺死了。為什麽這些人殺他?
因為李淵勾結突厥造反(遣劉文靜使突厥,約連和),李淵要把首都長安的女人、孩子獻給突厥人。楊廣的親兵的家屬都在長安,他們能忍心看著自己的妻子、兒女被突厥人掠走嗎?楊廣又不願回長安。親兵們能不急嗎?能不造反嗎?
結論:楊廣是被賣國賊李淵害死的。
附1: 相關人物史料
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的父親為北周官員宇文述,他從煬帝小時後就受到寵幸,但被認為品德不佳,有“輕薄公子”之稱。且涉及收賄而被免官,煬帝即位後,任命他為太仆少卿,後又任右屯衛將軍,化及弟宇文士及娶南陽公主。化及曾違禁與突厥交市,因公主之故得免死。宇文述臨終前托孤於煬帝,煬帝於是授化及為右屯衛將軍。
隋末大亂時,煬帝在江都的行宮不願北返,大業十四年(618年),宇文化及與其弟宇文智及帶領希望北歸的士兵殺了煬帝,打算擁立楊秀為皇帝,眾人以為不行,殺楊秀及其七子;又殺齊王楊暕及其二子和燕王楊倓,隋朝的宗室、外戚一律殺死。最後擁立秦王楊浩(煬帝之侄),自稱大丞相,並領兵西歸。越王楊侗在‘七貴’(段達,王世充,元文都,韋津,皇甫無逸,盧楚,郭文懿,趙長文)的擁立下繼帝位於洛陽,招瓦崗軍領袖李密為太尉,討伐化及,雙方戰於黎陽(今河南浚縣北),化及屢敗,引兵北走,以河北魏縣(今河北大名西南)為根據地,將士屢叛歸李密。化及歎曰:“人生固當死,豈不一日為帝乎﹗”於是毒殺楊浩,自立為帝,國號“許”,年號天壽。唐武德二年(619年),唐部將李神通攻討宇文化及,化及被迫東走聊城,為夏王竇建德所擒,以檻車載化及並二子承基、承趾至襄國(河北邢台),同斬於襄國。
楊浩
楊浩(?-618年)是中國隋朝皇帝。他是隋煬帝之侄,秦王楊俊之子,繼承父親的王位為秦王。618年3月,煬帝在江都被弑,楊浩被宇文化及立為皇帝,其實是一個傀儡皇帝。半年後的9月,宇文化及廢黜楊浩,自立為皇帝,並將楊浩毒死。
楊侗
楊侗,隋朝宗室。隋煬帝孫,元德太子昭之子,母小劉良娣。原本封為越王,駐守洛陽。隋煬帝被殺後,為王世充擁立為國君,但之後世充意圖毒殺侗,侗知難逃一死,遂服毒,遺言:“願下輩子不要再生在帝王尊貴之家”;但一時半刻竟沒毒發,最後被勒斃。618年至619年在位。
楊侑
隋恭帝楊侑(605年-619年),隋煬帝楊廣之孫,隋煬帝幸江都,留其為長安留守。太原留守李淵起兵攻克長安之後,被李淵立為傀儡皇帝,尊楊廣為太上皇。618年禪位於唐朝,次年被殺,死後諡號隋恭帝。
楊俊
楊俊(571年-600年),隋文帝第三子,母獨孤皇後,小字阿祗。開皇元年(581年)時立為秦王,二年(582年)春,拜上柱國、河南道行台尚書令、雒州刺史,時年十二歲。加右武衛大將軍,領關東兵。三年,遷秦州總管,隴右諸州都歸他管理。
楊俊生性仁恕慈愛,崇敬佛道,曾經請求去做沙門,隋文帝不準。六年(586年),升為山陽道行軍元帥,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為上流節度。陳將周羅睺、荀法尚等,以勁兵數萬屯鸚鵡洲,總管崔弘度請求出擊。楊俊擔心有所傷亡,於是沒有同意,羅睺等人也相繼前來投降。於是派使者去見皇帝,哭著對使者說:“被誤會是我立了功,但我其實根本沒有立什麽功,因此感到相當慚愧啊。”文帝聽說後,稱讚有加,便授他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守廣陵。過了一年多,又轉任他為並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
起初,楊俊頗有作為,因此讓文帝相當高興,甚至下旨獎勵他。但之後他開始漸漸奢侈起來,還有違反製度的行為,放起高利貸,讓人民官吏大感痛苦。於是文帝派使者去調查,結果連坐者達百餘人。即使如此,楊俊還是不改他的行為,繼續建築豪華的宮殿,窮極奢侈與華麗。每當他有特別的巧思時,就親自拿起工具製作器具,並拿華麗的珠寶玉石去裝飾。還為他的妃子製作七寶幕籬與水殿,香塗粉壁、玉砌金階,梁柱之間又以明鏡環繞、裝飾寶珠,極盡華美之所能事。隻要有賓客與妓女來的時候,楊俊便與他們在這裏一同弦歌。
楊俊還多有姬妾,然而他的王妃崔氏頗善妒,為此憤憤不平,便在瓜中下毒,楊俊因此身體不適,回到京師。文帝因為他生活太奢侈驕縱,便將他的官位都免去,讓他純粹做一個王,要他安份的待在他的王府裏。左武衛將軍劉昇進諫說:“秦王沒有其他過錯,隻是浪費了些,臣認為可以赦免他。”但文帝認為法不可違,因此不管劉昇再怎麽進言,文帝隻是越來越感到生氣。之後楊素也來進言說:“秦王的過失,罪不至此,請皇上再三考慮。”文帝說:“我是五個兒子的父親,如果依你們的話行事,那怎麽不來製訂一套天子兒子專用的法律?想當年以周公的為人,都可以誅殺管叔與蔡叔,我既然差周公還遠得很,又怎麽能做出違法之事?”最後仍然沒有聽從建言。
後來楊俊的健康狀況越來越差,已經不能起床,便請使者上表陳謝。文帝告訴使者:“我這麽努力的在關塞之事,開創大業,就是要做為傳世之典範,而臣下們也應該守住大業不失本份。你身為一個君子,卻竟然要敗掉大業,我不知道要怎麽責備你了。”於是楊俊羞慚恐懼,病得更重了。大都督皇甫統上表,請求恢複秦王的官職,仍沒有得到同意。一年多以後,楊俊病危,才恢複上柱國之位。開皇二十年(600年)六月,楊俊在秦王府過世,而文帝僅哭了數聲而已。楊俊所有華麗奢侈的遺物,文帝下令全部燒掉,並命令送終的用具都一定要儉約,才能讓後世效法。王府的幕僚請求立碑紀念,文帝說:“如果想要留名,記在一卷史書上也就夠了,哪還需要用到石碑?如果子孫不能保存家業,以後石碑也不過是給人拿來做鎮石而已。”
王妃崔氏因為對秦王下毒的關係,下詔將她廢掉並賜死。眾臣認為古有言“母以子貴,子以母貴”,如果母親都有罪了,兒子也一樣是有罪的,就像漢朝時栗姬與郭皇後的往事一樣。於是秦王府的喪主竟然是官員,而不是秦王的兒子。楊俊的長女永豐公主,才十二歲,為父喪相當哀痛,在喪期過後便從此吃素;甚至往後每當忌日,便痛哭流涕而不吃不喝。又有領兵的王延,相當忠心,在楊俊過世後,絕食數日,文帝便賜藥與加官,但在楊俊下葬之日時,王延號泣而亡,文帝感歎之下將他葬在楊俊的墓旁。
隋煬帝即位以後,仍立其子楊浩為秦王。之後楊浩被宇文化及立為帝,又遭殺害,而另一子楊湛也被宇文化及殺害。
北周末代皇帝
北周靜帝宇文闡(573年—581年),原名宇文衍,南北朝時期北周末代皇帝(第五代,579年—581年在位),鮮卑族人,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孫子、北周宣帝宇文贇的長子。母親是朱滿月。
579年,受宣帝內禪即位,時年7歲,由隋國公、嫡外祖父丞相楊堅(嫡母楊麗華的父親)輔政。大象三年(581年)楊堅篡位,自立為帝。至此北周滅亡,隋朝建立。同年,也是隋文帝開皇元年,宇文闡被殺,時年9歲。他的諡號是靜皇帝。
附2:
舊唐書 作者:沈昫等 本紀第一 高祖
十三年,為太原留守,郡丞王威、武牙郎將高君雅為副。群賊蜂起,江都阻絕,太宗與晉陽令劉文靜首謀,勸舉義兵。
五月甲子,高祖與威、君雅視事,太宗密嚴兵於外,以備非常。遣開陽府司馬劉政會告威等謀反,即斬之以徇,遂起義兵。
甲戌,遣劉文靜使於突厥始畢可汗,令率兵相應。
十一月丙辰,攻拔京城。立代王侑為天子,遙尊煬帝為太上皇。甲子,隋帝詔加高祖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大丞相,進封唐王,總錄萬機。
二年三月丙辰,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弑隋太上皇於江都宮,立秦王浩為帝,自稱大丞相。徙封太宗為趙國公。戊辰,隋帝進高祖相國,總百揆,備九錫之禮。
附3:
資治通鑒 作者:司馬光 卷185 【唐紀一】
帝見中原已亂,無心北歸,欲都丹楊,保據江東,命群臣廷議之。內史侍郎虞世基等皆以為善;右候衛大將軍李才極陳不可,請車駕還長安,與世基忿爭而出。門下錄事衡水李桐客曰:“江東卑濕,土地險狹,內奉萬乘,外給三軍,民不堪命,恐亦將散亂耳。”禦史劾桐客謗毀朝政。於是公卿皆阿意言:“江東之民望幸已久,陛下過江,撫而臨之,此大禹之事也。”乃命治丹楊宮,將徙都之。
時江都糧盡,從駕驍果多關中人,久客思鄉裏,見帝無西意,多謀叛歸。郎將竇賢遂帥所部西走,帝遣騎追斬之,而亡者猶不止,帝患之。虎賁郎將扶風司馬德戡素有寵於帝,帝使領驍果屯於東城,德戡與所善虎賁郎將元禮、直閣裴虔通謀曰: “今驍果人人欲亡,我欲言之,恐先事受誅;不言,於後事發,亦不免族滅,奈何?又聞關內淪沒,李孝常以華陰叛,上囚其二弟,欲殺之。我輩家屬皆在西,能無此慮乎?”二人皆懼,曰:“然計將安出?”德戡曰:“驍果若亡,不若與之俱去。” 二人皆曰:“善!”因轉相招引,內史舍人元敏、虎牙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秉、符璽郎李覆、牛方裕、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勳士楊士覽等皆與之同謀,日夜相結約,於廣座明論叛計,無所畏避。
趙行樞與將作少監宇文智及素厚,楊士覽,智及之甥也,二人以謀告智及,智及大喜。德戡等期以三月望日結黨西遁,智及曰:“主上雖無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正如竇賢取死耳。今天實喪隋,英雄並起,同心叛者已數萬人,因行大事,此帝王之業也。”德戡等然之。行樞、薛世良請以智及兄右屯衛將軍許公化及為主,結約既定,乃告化及。化及性駑怯,聞之,變色流汗,既而從之。
化及弑帝,欲奉秀立之,眾議不可,乃殺秀及其七男。又殺齊王暕及其二子並燕王倓,隋氏宗室、外戚,無少長皆死。
戊午,隋恭帝禪位於唐,遜居代邸。甲子,唐王即皇帝位於太極殿,遣刑部尚書蕭造告天於南郊,大赦,改元。
溫大雅
溫大雅(約572年——629年),字彥弘,唐初並州祁(今山西祁縣)人。大雅出身官宦士族之家,其父溫君悠,北齊時即步入宦海,任文林館學士。入隋為泗州司馬,大業末謝病離任返歸原籍。在其父的教誨下,大雅並其兩個弟弟大臨(即溫彥博)、大有,自小飽讀經史,及至長大成人,都以學識淵博、品行高尚、能文善寫而稱著。
隋末,大雅曾仕隋為東宮學士、長安尉。後以父病行孝為名謝職返家,侍奉父側。大業十一年( 615年),李淵為太原留守,兵鎮晉陽,遂引大雅為留守府記室參軍。大業十三年五月,李氏起兵太原,南下滅隋,溫大雅即為大將軍府記室參軍,專門掌管義軍的文書起草等機要工作。唐武德元年( 618年),李淵稱帝長安,稱帝時的禮儀皆由大雅等人製訂。就在這一年,李淵招升大雅為黃門侍郎,旋又升遷為陝東道大行台、工部尚書等職。
武德後期,世子李世民與皇太子李建成爭奪帝位的鬥爭,愈演愈烈。溫大雅奉行“良臣擇主而事”的封建訓條,追隨和支持李世民。世民亦視大雅為心腹,讓他出鎮戰略要地洛陽以為外援。“玄武門之變”後,李世民登臨帝位,大雅回朝擢升禮部尚書,受爵黎國公。不久病逝。
溫大雅一生較為短暫,其遺於後世的主要著作為《大唐創業起居注》三卷。這部史籍主要記述了李淵太原起兵至正式登基稱帝 357天中的史事,成書於唐武德年間。由於溫大雅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為大將軍府記室參軍,所以《起居住》中所記,多為自己目睹耳聞親身經曆,固而史實較翔。此書流傳於今,為曆代研究唐初創業的重要史料。但是,在不少地方與後來的《舊唐書》、《新唐書》等史書所記不同。比如,對李氏太原義舉的一段記載,《起居注》記為李淵為其主謀,而《舊唐書》、《新唐書》則記為李世民為其主謀。不少學者認為《起居注》所記較為可信,凡與《起居住》所記不同者,均應以《起居注》所記為準。其實,中國的正史頗多曲筆,多出自後人之手,所謂“國亡修史”,時隔較遠難免訛誤。即便是出自當代人之手,亦或出自親曆者之手,也未必每個史家都能做到秉筆直書。對隔代修成的正史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對所謂“實錄”也應如此。
然而,無論怎麽說,溫大雅的《大唐創業起居注》,是我們研究唐初李氏父子創業過程的一部極為重要的史籍,對於每一個研究李淵、李世民其人的史學工作者,都有著較高的史料價值。
《晉陽豪傑》,山西人民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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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皇後
文獻皇後獨孤氏,名伽羅(公元543——602年),隋朝雲中(今大同)人,周大司馬獨孤信之七女。獨孤信見楊堅相貌奇偉,器宇軒昂,故將伽羅女許配為婚,時年十四。隋文帝即位之後,封為文獻皇後。
文獻皇後柔順恭孝,謙卑自守,很受隋文帝寵愛。文帝上朝時,她與帝同輦而進,至閣乃止。候其退朝之後又一起回宮,同吃同樂同寢,相顧歡欣。平日生活儉樸,不好華麗,專喜讀書,識達古今。文帝治政稍有不妥之處,她就忠心苦勸,於是做了很多有益之事。當時突厥與隋貿易,有明珠一盒,價值八百萬,幽州總管殷壽讓她買下,她婉言謝絕地說:“如今戎狄屢次侵犯,將士征戰疲勞,不如將八百萬獎賞有功之士為佳。”此舉立刻朝野傳聞,受到百官稱讚;大都督崔長仁是文獻皇後表兄,觸犯國家王法,按律當處以斬刑,隋文帝看在皇後情麵,有意赦免其罪。皇後進諫說:“國家之事豈可顧私。”遂將崔長仁處死;皇後異母兄弟獨孤陀因滋酒逞凶殘害百姓,曾受過皇後指責,故而懷恨在心,常以貓鬼詛咒皇後,按律當斬。皇後雖然氣得三天沒有進食,但最後還是請求文帝赦免其罪,皇後說:“如果獨孤陀蠹政害民,妾不敢為其說情。但如今獨孤陀是因為詛咒我而犯罪,所以我敢請求赦免他。”於是陀被免死。
文獻皇後很有政治才能,每當與隋文帝議論國家大事,看法往往不謀而合,十分一致,故而宮中稱為二聖。但她卻在確立隋王朝的繼承人上犯了錯誤,對廢掉忠厚的長子楊勇,改立比較善於偽裝的次子楊廣為太子負有一定責任。仁壽二年八月,文獻皇後病逝永安宮中,終年59歲,葬於太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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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創業起居注
唐·溫大雅
卷一
起義旗至發引凡四十八日
初,帝自衛尉卿轉右驍衛將軍,奉詔為太原道安撫大使。郡文武官治能不稱 職者,並委帝黜陟選補焉。河東已來兵馬仍令帝征發,討捕所部盜賊。隋大業十 二年,煬帝之幸樓煩時也。帝以太原黎庶,陶唐舊民,奉使安撫,不逾本封,因 私喜此行,以為天授。所經之處,示以寬仁賢智,歸心有如影響。
煬帝自樓煩遠至雁門,為突厥始畢所圍,事甚平城之急。賴太原兵馬及帝所 征兵聲勢繼進,故得解圍,僅而獲免。遂向東都,仍幸江都宮。以帝地居外戚, 赴難應機,乃詔帝率太原部兵馬,與馬邑郡守王仁恭北備邊朔。帝不得已而行, 竊謂人曰:“匈奴為害自,古患之,周秦及漢魏,曆代所不能攘,相為勍敵者也。 今上甚憚塞虜,遠適江濱,反者多於蝟毛,群盜所在蜂起。以此擊胡,將何以濟 天其或者殆以俾餘。我當用長策以馭之,和親而使之,令其畏威懷惠,在茲一舉。”
既至馬邑,帝與仁恭兩軍兵馬不越五千餘人,仁恭以兵少甚懼。帝知其意, 因謂之曰:“突厥所長,惟恃騎射。見利即前,知難便走,風馳電卷,不恒其陣。 以弓矢為爪牙,以甲胄為常服。隊不列行,營無定所。逐水草為居室,以羊馬為 軍糧,勝止求財,敗無慚色。無警夜巡晝之勞,無構壘饋糧之費。中國兵行,皆 反於是。與之角戰,罕能立功。今若同其所為,習其所好,彼知無利,自然不來。 當今聖主在遠,孤城絕援,若不決戰,難以圖存。”仁恭以帝隋室之近親,言而 詣理,聽帝所為,不敢違異。乃簡使能騎射者二千餘人,飲食居止,一同突厥。 隨逐水草,遠置斥堠。每逢突厥候騎,旁若無人,馳騁射獵,以曜威武。帝尤善 射,每見走獸飛禽,發無不中。嚐卒與突厥相遇,□驍銳者為別隊,皆令持滿, 以伺其便。突厥每見帝兵,鹹謂似其所為,疑其部落。有引帝而戰者,常不敢當, 辟易而去。如此再三,眾心乃安,鹹思奮擊。帝知眾欲決戰,突厥畏威,後與相 逢,縱兵擊而大破之,獲其特勤所乘駿馬,斬首數百千級。自爾厥後,突厥喪膽, 深服帝之能兵,收其所部,不敢南入。
時有賊帥王漫天別黨,眾逾數萬,自號曆山飛。結營於太原之南境上黨、西 河,京都道路斷絕。煬帝後十三年,敕帝為太原留守,仍遣獸賁郎將王威、獸牙 郎將高君雅為副。帝遂私竊喜甚,而謂第二子秦王等曰:“唐固吾國,太原即其 地焉。今我來斯,是為天與。與而不取,禍將斯及。然曆山飛不破,突厥不和, 無以經邦濟時也。”既而曆山飛眾數不少,劫掠多年,巧於攻城,勇於力戰。南 侵上黨,已破將軍慕容、將軍羅侯之兵。北寇太原,又斬將軍潘長文首,頻勝兩 將,所向無前。於是帝率王威等,及河東、太原兵馬往討之,於河西雀鼠穀口與 賊相遇。賊眾二萬餘人。帝時所統步騎才五六千而已。威及三軍,鹹有懼色,帝 笑而謂威等曰:“此輩群盜,惟財是視。頻恃再勝,自許萬全。鬥力而取,容未 能克。以智圖之,事無不果。所憂不戰,戰必破之,幸無憂也。”須臾,賊陣齊 來,十許裏間,首尾相繼。去帝漸近,帝乃分所將兵為二陣。以羸兵居中,多張 幡幟,盡以輜重繼後,従旌旗鼓角,以為大陣。又以麾下精兵數百騎,分置左右 隊為小陣。軍中莫識所為。及戰,帝遣王威領大陣居前,旌旗従。賊眾遙看,謂 為帝之所在,乃帥精銳,競來赴威。及見輜馱,舍鞍爭取,威怖而落馬,従者挽 而得脫。帝引小陣左右二隊,大呼而前,夾而射之。賊眾大亂,因而縱擊,所向 摧陷,斬級獲生,不可勝數。而餘賊黨老幼男女數萬人並來降附。於是郡境無虞, 年穀豐稔,感帝恩德,若亢陽之逢膏雨焉。
後突厥知帝已還太原,仁恭獨留無援,數侵馬邑。帝遣副留守高君雅將兵, 與仁恭並力拒之。仁恭等違帝指蹤,遂為突厥所敗。既而隋主遠聞,以帝與仁恭 不時捕虜,縱為邊患,遂遣司直馳驛,係帝而斬仁恭。帝自以姓名著於圖籙,太 原王者所在,慮被猜忌,因而禍及,頗有所晦。時皇太子在河東,獨有秦王侍側 耳,謂王曰:“隋曆將盡,吾家繼膺符命,不早起兵者,顧爾兄弟未集耳。今遭 羑裏之厄,爾昆季須會盟津之師,不得同受孥戮,家破身亡,為英雄所笑。”王 泣而啟帝曰:“芒碭山澤,是處容人。請同漢祖,以觀時變。”帝曰:“今遇時 來,逢茲錮縶。雖睹機變,何能為也。然天命有在,吾應會昌,未必不以此相啟。 今吾勵謹,當敬天之誡,以卜興亡。自天祐吾,彼焉能害天必亡我,何所逃刑 “爾後數日,果有詔使馳驛而至,釋帝而免仁恭,各依舊檢校所部。煬帝之幸江 都也,所在路絕。兵馬討捕,來往不通,信使行人,無能自達。惟有使自江都至 於太原,不逢劫掠,依程而至,眾鹹異焉。初,使以夜至太原,溫彥將宿於城西 門樓上,首先見之。喜其靈速,報兄彥弘,馳以啟帝。帝時方臥,聞而驚起,執 彥弘手而笑曰:“此後餘年,實為天假。“退謂秦王曰:“吾聞惟神也不行而至, 不疾而速。此使之行,可謂神也。天其以此使促吾,當見機而作。”雄斷英謨, 従此遂定。帝素懷濟世之略,有經綸天下之心。接待人倫,不限貴賤,一麵相遇, 十數年不忘。山川衝要,一覽便憶。遠近承風,鹹思托附。仍命皇太子於河東潛 結英俊,秦王於晉陽密招豪友。太子及王俱稟聖略,傾財賑施,卑身下士。逮乎 鬻繒博徒,監門廝養,一技可稱,一藝可取,與之抗禮,未嚐雲倦。故得士庶之 心,無不至者。
十三歲,歲在丁亥,正月丙子夜,晉陽宮西北有光夜明,自地屬天,若大燒 火。飛焰炎赫,正當城西龍山上,直指西南,極望竟天。俄而山上當童子寺左右, 有紫氣如虹,橫絕火中,上衝北鬥,自一更至三更而火。城上守更人鹹見,而莫 能辨之,皆不敢道。大業初,帝為樓煩郡守,時有望氣者雲:“西北乾門有天子 氣,連太原甚盛。”故隋主於樓煩置宮,以其地當東都西北,因過太原,取龍山 風俗道,行幸以厭之雲。後又拜代王為郡守以厭之。
二月己醜,馬邑軍人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據其郡而自稱天子,國號定楊。 武周竊知煬帝於樓煩築宮厭當時之意,故稱天子,規以應之。帝聞而歎曰:“頃 來群盜遍於天下,攻略郡縣,未有自謂王侯者焉。而武周豎子,生於塞上,一朝 欻起,輕竊大名。可謂陳涉狐鳴,為沛公驅除者也。“然甚欲因此起兵,難於先 發。私謂王威、高君雅等曰:“武周雖無所能,僭稱尊號。脫其進入汾源宮,我 輩不能剪除,並當滅族矣。”雅大懼,固請集兵。帝察威等情切,謬謂之曰: “待據樓煩,可微為之備。宜示寬閑,以寧所部。”三月丁卯,武周南破樓煩郡, 進據汾源宮。帝謂官僚曰:“兵可戒嚴,城可守備,糧可賑給。三者當今廢一不 可,須預部分,惟諸公斷之。”威等計無所出,拜而請帝曰:“今日太原士庶之 命,懸在明公。公以為辭,孰能預此“帝知眾情歸己,乃更従容謂之曰:“朝廷 命將出師,皆稟節度,未有閫外敢得專之。賊據離宮,自稱天子,威福賞罰,隨 機相時。以此攻城,何城不克汾源去此數百裏間,江都懸隔三千餘裏。關河襟帶, 他賊據之。聞奏往來,還期莫測。以嬰城膠柱之兵,當巨猾豕突之勢,谘文人以 救火,其可撲滅乎公等國之爪牙,心如鐵石,欲同戮力,以除國難。公家之利, 見則須為,俾其無猜,期於報效。所以詢議,擇善行之,是非憚於治兵,敢辭戎 首。”威等對曰:“公之明略,遠近備知,地在親賢,與國休戚。公不竭力,誰 盡丹誠若更逡巡,群情疑駭。”帝若不得已而従之,眾皆悅服,歡而聽命。帝以 王威兼任太原郡丞,為人清恕,令與晉陽宮監裴寂相知檢校倉糧,賑給軍戶口。 高君雅嚐守高陽,得無失脫,遣巡行城池及捍禦器械。以兵馬鎧仗,戰守事機, 召募勸賞,軍民征發,皆須決於帝。太原左近聞帝部分募兵備邊,所在影赴。旬 日之頃,少長得數千人。兵司總帳以聞,請安營處。帝指興國寺曰:“勤王之師, 不謀而至,此其興國者焉。宜於此寺安處。”恐威、雅猜覺,亦不之閱問。私謂 秦王等曰:“紀綱三千,足成霸業。處之興國,可謂嘉名。”仍遣密使往蒲州, 催追皇太子等。是月也,朔方郡人梁師都又殺郡官而稱天子。初,帝遣獸牙郎將 高君雅與馬邑守王仁恭防遏突厥,雅違帝旨,失利而還。帝恐煬帝有責,便欲據 法繩雅。雅是煬帝舊左右,慮被猜嫌,忍而弗問。雅性庸佷,不知慚屈。帝甚 得太原內外人心,瞻仰龍顏,疑有異誌。每與王威密伺帝隙。有鄉長劉龍者,晉 陽之富人也。先與宮監裴寂引之謁帝,帝雖知其微細,亦接待之,以招客。君雅 又與龍相善,龍感帝恩眄,竊知雅等密意,具以啟聞。帝謂龍曰:“此輩下愚, 暗於時事,同惡違眾,必自斃也。然卿能相報,深有至誠。幸勿有多言,我為之 所。”
夏五月癸亥夜,帝遣長孫順德、趙文恪等率興國寺所集兵五百人,總取秦王 部分,伏於晉陽宮城東門之左以自備。甲子旦,命晉陽縣令劉文靜異開陽府司馬 劉正會,辭告高君雅、王威等與北蕃私通,引突厥南寇。帝集文武官僚,收威等 係獄。丙寅,而突厥數萬騎抄逼太原,入自羅郭北門,取東門而出。帝分命裴寂, 文靜等守備諸門,並令大開,不得輒閉,而城上不張旗幟。守城之人,不許一人 外看,亦不得高聲,示以不測。眾鹹莫知所以。仍遣首賊帥王康達率其所部千餘 人,與誌節府鷹揚郎將楊毛等,潛往北門隱處設伏。誡之:“待突厥過盡,抄其 馬群,擬充軍用。”然突厥多,帝登宮城東南樓望之,旦及日中,騎塵不止。康 達所部,並是驍銳,勇於抄劫。日可食時,謂賊過盡,出抄其馬。突厥前後夾擊, 埃塵漲天,逼臨汾河。康達等無所出力,並墜汾而死,唯楊毛等一二百人浮而得 脫。城內兵數無幾,已喪千人。軍民見此勢,私有危懼,皆疑王威、君雅召而至 焉,恨之愈切。帝神色自若,歡甚於常,顧謂官僚曰:“當今天下賊盜,十室而 九,稱帝圖王,專城據郡。孤荷文皇殊寵,思報厚恩,欲與諸賢立功王室。適欲 起兵,威、雅沮眾,深相猜忌,密構異謀,欲加之罪。疑其私通境外。豈謂係之 二日(甲子是十五日丙寅是十七日),突厥果入太原。此殆天心為孤罰罪,非天 意也,何従而至天既為孤遣來,還應為孤令去。彼若不去,當為諸軍遣之,無為 慮也。”帝以見兵未多,又失康達之輩,戰則眾寡非敵,緩恐入掠城外居民。夜 設伏兵,出城以據險要。曉令他道而入,若有援來。仍誡出城將士,遙見突厥, 則速據險,勿與共戰。若知其去,必莫追之。但送出境而還,使之莫測。爾後再 宿,突厥達官自相謂曰:“唐公相貌有異,舉止不凡,智勇過人,天所與者。前 來馬邑,我等已大畏之,今在太原,何可當也。且我輩無故遠來,他又不與我戰, 開門待我,我不能入,久而不去,天必瞋我。我以唐公為人,複得天意,出兵要 我,盡死不疑。不如早去,無住取死。”己亥夜,潛遁。明旦,城外覘入馳報, 帝曰:“我知之矣。”文武官入賀,帝曰:“且莫相賀,當為諸官召而使之。” 即立自手疏與突厥書,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自去自來,豈非天所為 也我知天意,故不遣追。汝知天意,亦須同我。當今隋國喪亂,蒼生困窮,若不 救濟,終為上天所責。我今大舉義兵,欲寧天下,遠迎主上還。共突厥和親,更 似開皇之時,豈非好事且今日陛下雖失可汗之意,可汗寧忘高祖之恩也若能従我, 不侵百姓,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必以路遠,不能深入,見與和通, 坐受寶玩,不勞兵馬,亦任可汗。一二便宜,任量取中。”仍命封題,署雲某啟。 所司報請雲:“突厥不識文字,惟重貨財,願加厚遺,改啟為書。”帶笑而謂請 者曰:“何不達之深也。自頃離亂,亡命甚多,走胡奔越,書生不少。中國之禮, 並在諸夷。我若敬之,彼仍未信。如有輕慢,猜慮愈深。古人雲:‘屈於一人之 下,伸於萬人之上。’塞外群胡,何比擬凡庸之一耳。且啟之一字,未直千金。 千金尚欲與之,一字何容有吝。此非卿等所及。”乃遣使者馳驛送啟。始畢得書, 大喜,其部達官等曰:“我知唐公非常人也,果作異常之事。隋主前在雁門,人 馬甚眾,我輩攻之,竟不敢出。太原兵到,我等畏之若神,皆走還也。天將以太 原與唐公,必當平定天下。不如従之,以求寶物。但唐公欲迎隋主,共我和好, 此語不好,我不能従。隋主為人,我所知悉,若迎來也,即忌唐公,於我舊怨, 決相誅伐。唐公以此喚我,我不能去。唐公自作天子,我則従行,覓大勳賞,不 避時熱。“當日,即以此意作書報帝。使人往還,不愈七日。使至,前日所賀官 僚,舞蹈稱慶。帝開書歎息久之,曰:“非有天命,此胡寧豈如此但孤為人臣, 須盡節。主憂臣辱,當未立功,欲舉義兵,欲戴王室,大名自署,長惡無君,可 謂階亂之人,非複尊隋之事。本慮兵行以後,突厥南侵,屈節連和,以安居者。 不謂今日所報,更相要逼,乍可絕好蕃夷,無有従其所勸。”突厥之報帝書也, 謂使人曰:“唐公若従我語,即宜急報,我遣大達官,往取進止。”官僚等以帝 辭色懍然,莫敢谘諫。興國寺兵知帝未従突厥所請,往往偶語曰:“公若更不従 突厥,我亦不能従公。”裴寂、劉文靜等知此議,以狀啟聞,帝作色曰:“公等 並是隋臣,方來共事,以此勸孤,臣節安在“裴寂等對曰:“儻使伊、呂得盡誠 於桀、紂,即不為湯、武之臣。寂等改以事君,不敢拘於小節。且今士眾已集, 所乏者馬。蕃人未是,急須胡馬,待之如渴。若更遲留,恐其有悔。”帝曰: “事不師古,鮮能克成。諸賢宜更三思,以謀其次。”
六月己卯,太子與齊王至自河東,帝歡甚。裴寂等乃因太子、秦王等入啟, 請依伊尹放太甲,霍光廢昌邑故事,廢皇帝而立代王,興義兵以檄郡縣,改旗幟 以示突厥,師出有名,以輯夷夏。帝曰:“如此所作,可謂掩耳盜鍾。事機相迫, 不得不爾。雖失意於後主,幸未負於先帝。眾議既同,孤何能易。所恨元首叢脞, 股肱墮哉。“欷歔不得已。裴寂等曰:“文皇傳嗣後主,假權楊素,亡國喪家, 其來漸矣。民怨神怒,降茲禍亂。致天之罰,理應其宜。”於是遣使以眾議馳報 突厥。始畢依旨,即遣其柱國康鞘利、級失、熱寒、特勤、達官等,送馬千匹來 太原交市,仍許遣兵送帝往西京,多少惟命。康鞘利將至,軍司以兵起甲子之日, 又符讖尚白,請建武王所執白旗,以示突厥。帝曰:“誅紂之旗,牧野臨時所仗, 永人西郊,無容預執,宜兼以絳,雜半續之。”諸軍槊幡皆放此。營壁城壘,幡 旗四合,赤白相映若花園。開皇初,太原童謠雲:“法律存,道德在,白旗天子 出東海。”常亦雲:“白衣天子。”故隋主恒服白衣,每向江都,擬於東海。常 修律令,筆削不停,並以彩畫五級木壇,自隨以事道。又有《桃李子歌》曰: “桃李子,莫浪語,黃鵠繞山飛,宛轉花園裏。”案:李為國姓,桃當作陶,若 言陶唐也。配李而言,故雲桃花園,宛轉屬旌幡。汾晉老幼,謳歌在耳。忽睹靈 驗,不勝歡躍。帝每顧旗幡,笑而言曰:“花園可爾,不知黃鵠如何。吾當一舉 千裏,以符冥讖。”自爾已後,義兵日有千餘集焉。二旬之間,眾得數萬。裴寂 等啟曰:“義軍漸大,宜有司存。官僚所統,須有隸屬。”帝曰:“布衣之士, 或假名竊位。孤實將軍,居唐大宇,近舍於此,更欲何求!”裴寂等請進位大將 軍,以隆府號,不乖古今,權籍威名。帝曰:“卿以廢立相期,欲孤為霍光之任, 威在將軍,何關大也。必須仍舊,亦任加之,署置府僚長史已下,功次取之,量 能受職。”裴寂等又請置諸軍並兵士等總號,帝曰:“諸侯三軍,春秋所許。孤 今霸業,差擬晉文,可作三軍,分置左右。謀簡統帥,妙選其人。諸軍既是義兵, 還可呼為義士。昔周武克殷,義士非其薄德。況今未有所克,敢忘義士者乎。”
太原遼山縣令高斌廉拒不従命,仍遣使間行往江都,奏帝主兵。煬帝惡李氏 據有太原,聞而甚懼。乃敕東都西京,嚴為備禦。西河不時送款。帝曰:“遼山 守株,未足為慮。西可繞山之路,當吾行道,不得留之。”六月甲申,乃命大郎、 二郎率眾取之,除程命齎三日之糧。時文武官人並未署置,軍中以次第呼太子、 秦王為大郎、二郎焉。臨行,帝語二兒曰:“爾等少年,未之更事。先以此郡, 觀爾所為,人具爾瞻,鹹宜勉力。”大郎、二郎跪而對曰:“兒等早蒙弘訓,稟 教義方,奉以周旋,不敢失墜。家國之事,忠孝在焉。故従嚴令,事須稱旨。如 或有違,請選軍法。”帝曰:“爾曹能爾,吾複何憂。”於時義師初會,未經講 閱。大郎等慮其不攻,以軍法為言。三軍聞者,人皆自肅,兵向西河。大郎、二 郎在路,一同義士,等其甘苦,齊其休息。風塵警急,身即前行。民間近道,果 菜已上,非買不食。義士有竊取者,即遣求主為還價,亦不詰所竊之人。路左有 長老或進蔬食壺漿者,重傷其意,共所見軍人等同分,未嚐獨受。如有牛酒饋遺, 案輿來者,勞而遣之曰:“此隋法也,吾不敢。”頗慮前人有限,遂為終日不食 以謝之。於是將士見而感悅,人百其勇。至西河城下,大郎、二郎不甲,親往喻 之。城外欲入城,人無問男女小大,並皆放入。城內既見義軍寬容至此,鹹思奔 赴,唯有郡丞高德儒執迷不反。己醜,以兵臨之,飛梯才進,眾皆爭上。郡司法 書佐朱知瑾等従城上引兵而入,執德儒以送軍門。德儒即隋之見鸞人也,大郎、 二郎等數之曰:“卿逢野鳥,謬道見鸞。佞惑隋侯,以為祥瑞。趙高指鹿為馬, 何相似哉。義兵今獎王室,理無不殺趙高之輩。“仍命斬焉。自外不戮一人,秋 毫不犯。往還九日,西河遂定。師歸,帝聞喜曰:“以此用兵,天下橫行可也。” 是日,即定入關之策。癸已,以世子為隴西公,為左領軍大都督,左三統軍等隸 焉。二郎為敦煌公,為右領軍大都督,右三統軍等隸焉。世子仍為太原郡守,命 裴寂、劉文靜為大將軍府長史、司馬。以殷開山、劉正會、溫大雅、唐儉、權弘 壽、盧階、思德平、武士彠等為掾屬、記室、參佐等官,以鷹揚王長階、薑寶誼、 揚毛,京兆長孫順德、竇琮、劉弘基等分為左右統軍、副統軍。自外文武職員, 隨才銓用。
其平旦,有僧俗姓李氏,獲白雀而獻之。至日未時,又有白雀來止帝牙前樹 上,左右複捕獲焉。明旦,有紫雲見於天,當帝所坐處,移時不去。既而欲散, 變為五色,皆若龍獸之象。如此三朝,百姓鹹見,文武謁賀,帝皆抑而不受。丙 申,突厥柱國康鞘利等並馬而至,舍之於城東興國玄壇。鞘利見老君尊容皆拜。 道士賈昂見而謂同郡溫彥將曰:“突厥來詣唐公,而先謁老君,可謂不失尊卑之 次。非天所遣,此輩寧知禮乎“丁酉,帝引康鞘利等,禮見於晉陽宮東門之側舍, 受始畢所送書信。帝偽貌恭,厚加饗賄,鞘利等大悅。退相謂曰:“唐公見我蕃 人,尚能屈意,見諸華夏,情何可論。敬人者,人皆敬愛。天下敬愛,必為人主。 我等見之,人不覺自敬。”従此以後,帝每見,鞘利等愈加敬畏,不失蕃臣之禮。 其馬千匹,唯市好者而取其半。義士等鹹自出物,請悉買之。帝曰:“彼馬如羊, 方來不已,吾恐爾輩不能買之。胡人貪利,無厭其欲,少買,且以見貧,示其非 急於馬。吾當共之貢市,不用爾物,毋為迫役,自費家財。”
已而,高陽郡靈壽賊帥郗士陵,以其黨數千人款附,即授鎮東將軍,封燕郡 公,仍置鎮東府,具補僚屬,以招撫山東郡縣。乙巳,康鞘利等還蕃,乃命司馬 劉文靜報,使並取其兵。靜辭,帝私誡之曰:“胡兵相送,天所遣來,敬煩天心, 欲存民命。突厥多來,民無存理。數百之外,無所用之。所防之者,恐武周引為 邊患。又胡馬牧放,不煩粟草。取其聲勢,以懷遠人。公宜體之,不須多也。”
卷二
起自太原至京城凡一百二十六日
秋七月,壬子,以四郎元吉為太原郡守,留守晉陽宮,文武後事並委焉。義 師欲西入關,移營於武德南。癸醜,將引帝立軍門,仗白旗而大號誓眾,文曰: “夫天地定位,否泰迭其盛衰。日月著明,虧昃貶其貞滿。惟神莫測,尚乃盈虛, 矧茲王道,能無悔吝。克先帝世,炎漢商周,撥亂乘乾,多曆年所。厥嗣墜緒, 時屬艱危,則其股肱宰衡,藩屏親戚,戮力同獎,推心翼戴。顛或可扶,糾合而 奔,官守惡不可救,廢放而安宗社。伊、霍、桓、文,並其人也。率爾踵武,代 有其事,布在方策,可得而言。日者蒼精雲謝,炎運將啟,上天眷命,屬乎隋室。 於是我高祖文皇帝,以後父之尊,周親入相。豹變陝左,龍飛漢東,誅尉迥於韓 魏,則神鉦遏響。剿王謙於巴蜀,則靈山斯鏤。四罪鹹服,九有樂推,經綸帷幄 之間,揖讓岩廊之內。造我區夏,不更期月。舜、禹以來,受終未有如斯之易者。 以故臨朝恭己,庶績為心,親覽萬機,平章百姓。兢兢慎於馭朽,翼翼懼於烹鮮。 齊六合為一家,等黔黎於赤子。有陳不率,殄虐政於江湖。獯醜相屠,降封虜於 沙漠。其吊民也如彼,其和戎也若茲。散馬牛於山林,鑄劍戟為農器。求瘼恤隱, 訟息刑清。輕徭薄賦,家給人足。倉庫流衍於裏閭,職貢委輸於帑藏。豈獨水衡 貫朽,常平粟紅而已哉。加以愛民治國,節用而敦本。深根固蒂,因河而踐華。 肆覲朝宗,止於京邑。玄覽縱觀,弗逾岐下。遐邇葉和,內外禔福。凱澤洋溢, 休祥紹至。一世之氓,鹹賴仁壽。二紀之治,可謂隆平。揚往初,曆選前辟。詩 書所美,莫之能尚。然聖人千慮,失於知子。以正萬國,輕易元良。廢守器之長, 立不才之庶。兆亂之萌,於是乎在。異哉今上之行己也,獨智自賢,安忍忌刻。 拓狂悖為混沌,苟鴆毒為恣睢。飾非好佞,拒諫信讒。敵怨誠良,仇讎骨肉。巡 幸無度,窮兵極武。喜怒不恒,親離眾叛。禦河導洛,肆舳艫而達江。馳道緣邊, 徑長城百傍海。離宮別館之所在,車轍馬跡之所向,鹹塹山而陻穀,畢結瑤而 構瓊。遼水屢征,殲丁壯於億兆。伊穀轉輸,斃老幼於百萬。禽荒罄於飛走,蠶 食窮於水陸,征稅盡於重斂,民力殫於勞止。十分天下,九為盜賊。荊棘旅於闕 廷,豺狼充於道路。帶牛佩犢,輟耕者連孤竹而寇潢池,鋤櫌棘矜,大呼者聚雚 蒲而起芒澤。青羌白狄,剽夷道而□□黃巾赤眉,屠閭左而竊號。曝骸如莽,僵 屍若麻。敵國滿畫鷁之舟,胡越繞和鸞之轂。四海波振而冰泮,五嶽塵飛而土崩。 踞積薪以待然,鉗眾口而寄坐。明明皇祖,貽厥無人。赫赫宗隋,滅為亡國。某 以庸愚,謬蒙嘉惠。承七葉之餘慶,資五世之克昌。遂得地臣戚裏,家稱公室。 典驍衛之禁兵,守封唐之大宇。義無坐觀,綴旒之絕,不舉勤王之師。苟利社稷, 專之可也。廢昏立明,敢遵故實。今便興甲晉陽,奉尊代邸。掃定鹹洛,集寧? 縣。放後主於江都,複先帝之鴻績。固配天於園寢,存司牧於蒼生。豈謂一朝, 言及於此。事不獲己,追增感欷。凡厥士民,義旅豪傑。敏究時難,曉達權謀。 家怨國恥,雪乎今日。従我同盟,無為貳誌。有渝此盟,神其殛之。”仍命以此 誓辭,檄喻所在郡縣,並命檄書勿得因禦妄論軍勢。
帝性簡質,大度豁如,前代自矜遠嫌之事,皆以恕實行之,不為欺紿,自然 反經合義,妙盡機權,類皆如此。其義士等,各以名到先後為次第,泛加宣惠、 綏德二尉官。帝謂行之等曰:“吾特為此官,示宣行惠,知綏撫以德。使遠者知 有征無戰,見我心焉。”是夕,次於清源,牧馬置營,皆據高險。老弱樵采,丁 壯休息,虞侯覘守之地,飛鳥不通,勿論人也。帝乃將世子及敦煌公等,率家僮 十數,巡行營幕。次比器仗精粗,坐臥飲食,糧稟升鬥,馬驢饑飽,逮乎仆隸, 皆親閱之。如有不周,即令従人借助,亦不責所屬典司。顧謂二兒曰:“天下神 器,聖人大寶,非符命所屬,大功濟世,不可妄居。所以納揆試艱,虞登帝位; 櫛風沐雨,夏會諸侯。自時厥後,膺圖甚眾。啟基創業,未有無功而得帝王者也。 吾生自公宮,長於貴戚,牧州典郡,少年所為,晏樂従容,歡娛事極。饑寒賤役, 見而未經,險阻艱難,聞而不冒。在茲行也,並欲備嚐。如弗躬親,恐違天旨。 爾等従吾,勿欲懈怠。今欲不言而治,故無所尤,庶愚者悅我寬容,智者慚而改 過。”世子及敦煌公請曰:“經綸機務,一日萬端,取決英謨。四方輻輳,麾下 驅馳,兒等承之。自餘常事,請付司存。巨細以聞,恐疲神思。又慮將佐等不被 委任,頗以自疑。”帝曰:“是何言歟是何言歟華夷不附,爵賞不行,吾之責也。 摧鋒蹈刃,斬將搴旗,爾之務也。深溝高壘,談笑従容,將吏之逸也。吾憂責爾, 急於務逸樂,推下功名與之,賢自當內省,不賢吾無所愧。然晉陽従我,可謂同 心之人,俱非致命之士。漢初,有蕭曹,而無爾輩,今我有爾輩,而無蕭曹。天 道平分,乃複如是。行矣自愛,吾知爾懷。“自是以後,記室奉命宣旨稱教,部 伍間事,給付一物,軍書羽檄,賞罰科條,接撫初附,慰悅遠近,帝或口陳事緒, 手疏意謂,發言折中,下筆當理,非奉進旨,所司莫能裁答。義旗之下,每日千 有餘人,請賞論勳,告冤申屈,附文希旨,百計千端,來眾如雲,觀者如堵。帝 處斷若流,嚐無疑滯。人人得所,鹹盡歡心。皆歎神明,謂為天下主也。
壬寅,遣通議大夫張綸等率師經略稽胡、離石、龍泉、文成等諸郡。丙辰, 至於西河,引見民庶等,禮敬耆老,哀撫煢獨,賑貸窮困,擢任賢能,平章獄訟。 日昃而罷,罔有所遺。顧謂左右曰:“向之五條,惶皇要道,聰明文思,以之建 極,孤所以自強不息,為義兵之先聲也。”仍自注授老人七十已上通議、朝請、 朝散三大夫等官,教曰:“乞言將智,事屬高年,耄耋杖鄉,禮宜優異。老人等 年餘七十,匍匐壘壁,見我義旗,歡逾擊壤。筋力之禮,知不可為,肉帛之資, 慮其多闕。式加榮秩,以周其養。節級並如前授。”自外當土豪雋,以資除授各 有差。官之大小,並帝自手注,量才敘效,鹹得厥宜。口問功能,筆不停輟,所 司唯給告身而已,爾後遂為恒式。帝特善書,工而且疾,真草自如,不拘常體, 而草跡韶媚可愛。嚐一日注授千許人官,更案遇得好紙,走筆若飛,食頃而訖。 得官人等不敢取告符,乞寶神筆之跡,遂各分所授官名而去。
乙醜,張綸等下離石郡,其太守楊子崇為亂兵所害。崇即後主従弟也,頗有 學識性理,帝甚惜之。崇性怯而無謨,故及於難。入自雀鼠穀,次於靈石縣。壬 戍,霖雨甚,頓營於賈胡堡。去霍邑五十餘裏,此縣西北抗汾水,東拒霍太山, 守險之衝,是為襟帶。西京留守代王,遣驍將獸牙郎將宋老生,率精兵二萬拒守。 又遣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將遼東兵及驍果等數萬餘人據河東,與老生相影響。 仍命臨汾以東諸郡,所在軍民城守,並隨便受老生、屈突等征發。帝聞而笑曰: “億兆離心,此何為也。老生乳臭,未知師老之謀。屈突膽薄,嚐無曲突之慮。 自防輕敵,二子有之。閫外相時,俱非其事。且屈突嚐破玄感,時人謂其能兵。 老生數勝群盜,自許堪當敵。無識之徒,因相諂附,謂其必能製我,不遣援兵。 我若緩以持之,彼必以吾為怯。出其不意,不過一兩月間,並當擒之。吾無憂也。” 於時秋霖未止,道路泥深。帝乃命府佐沈叔安、崔善為等,間遣羸兵往太原,更 運一月糧,以待開霽。
甲子,有白衣野老,自雲霍太山遣來,詣帝請謁。帝弘達至理,不語神怪, 逮乎佛道,亦以致疑,未之深信。門人不敢以聞,此老乃伺帝行營,路左拜見。 帝戲謂之曰:“神本不測,卿何得見卿非神類,豈其神言“野老對曰:“某事山 祠,山中聞語:‘遣語大唐皇帝雲:若往霍邑,宜東南傍山取路,八月初雨止, 我當為帝破之,可為吾立祠廟也。’帝試遣案行,傍山向霍邑,道路雖峻,兵枉 行而城中不見。若取大路,去縣十裏,城上人即遙見兵來。”帝曰:“行逢滯雨, 人多疲濕,甲仗非精,何可令人遠見且欲用權譎,難為之巧,山神示吾此路,可 謂指蹤。雨霽有征,吾従神也。然此神不欺趙襄子,亦應無負於孤。”顧左右笑 以為樂。丙寅,突厥始畢使達官、級失、特勤等先報,已遣兵馬上道,計日當至。 帝曰:地名賈胡,知胡將至。天其假吾此胡,以成王業也。”
己巳,滎陽賊帥李密遣使送款致書,請與帝合従。帝大悅,謂大郎、二郎等 曰:“傑賊南柔,強胡北附,所憂此輩,今並歸心。主上誌在過江,京都憂死不 暇,天下可傳檄而定。何樂如之。”初,李密與楊玄感同逆,感誅而密亡命,投 東郡賊帥翟讓。讓知密是蒲山公之子,頗讀《漢書》,納而禮之,推為謀主。密 以百姓饑弊,說來據洛口倉,屯守武牢之險。密自複舊封為魏公,號翟讓為司徒 公。讓所部兵,並齊濟間漁獵之手,善用長槍。華騶、龍廄、細馬所向江都者, 多為讓所劫。故其兵銳於他賊,加以密是逃刑之人,同守衝要隋主以李氏當王, 又有桃李之歌,謂密應於符讖,故不敢西顧,尤加憚之。密雖為讓所推,恐其圖 己,恭儉自勵,布衣蔬食。所居之室,積書而已。子女珍玩,一無所取。賑貸貧 乏,敬禮賓客。故河汴間絕糧之士多往依之。密又形儀眇小,讓弗之忌,遂謀殺 讓,而並其眾。密以煬帝不來,翟讓已死,坐對敖倉,便有自矜之誌。作書與帝, 以天下為己任,屢有大言(其書多不錄),大略雲:欲帝為盟津之會,殪商辛於 牧野,執子嬰於鹹陽。其旨以殺後主,執代王為意。帝覽書抵掌,謂所親曰: “密誇誕不達天命,適所以為吾拒東都之兵,守成皋之阨更覓韓、彭,莫如用 密。宜卑辭推獎,以驕其誌,使其不虞。於我得入關,據蒲津而屯永豐,阻崤函 而臨伊洛。東看群賊鷸蚌之勢,吾然後為秦人之漁父矣。”記室承旨,報密書曰: “頃者昆山火烈,海水群飛,赤縣丘墟,黔黎塗炭。布衣戍卒,櫌鋤棘矜,爭帝 圖王,狐鳴蜂起。翼翼京洛,強弩圍城。膴周原,僵屍滿路。主上南巡,泛膠 舟而忘返。匈奴北熾,將被發於伊川。輦上無虞,群下結舌。大盜移國,莫之敢 指。忽焉至此,自貽伊戚,七百年之基,窮於二世。周齊以往,書契以還,邦國 淪胥,未有如斯之酷者也。則我高祖之業,幾墜於地。吾雖庸劣,幸承餘緒,出 為八使,入典八屯,位未為高,足成非賤。素餐當世,僶俛叨榮。従容平、 勃之間,誰雲不可。但顛而不扶,通賢所責。主憂臣辱,無義徒然。等袁公而流 涕,極賈生之慟哭。所以仗旗投袂,大會義兵,綏撫河朔,和親蕃塞。共匡天下, 誌在尊隋。以弟見機而作,一日千裏,雞鳴起舞,豹變先鞭。禦宇當塗,聿來中 土。兵臨郟鄏,將觀周鼎。營屯敖倉,酷似漢王。前遣簡書,屈為唇齒。今辱 來旨,莫我肯顧。天生蒸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逾知命,願 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惟冀早膺圖籙,以寧兆庶。宗盟之長,屬籍見容。 複封於唐,斯榮足矣。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鹹陽,非敢聞命。汾 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今日鑾輿南幸,恐同永嘉之勢。顧此 中原,鞠為茂草,興言感歎,實疚於懷。脫知動靜,遲數貽報。未麵虛襟,用增 勞軫。名利之地,鋒鏑縱橫。深慎垂堂,勉茲鴻業。”密得帝書甚悅,示其部下 曰:“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也。”遂注意東都,無心外略。
劉文靜之使蕃也來遲,而突厥兵馬未至,時有流言者雲:“突厥欲與武周南 人,乘虛掩襲太原。”帝集文武官人及大郎、二郎等,而謂之曰:“以天讚我而 言,應無此勢。以人事見機而發,無有不為。此行遣吾當突厥、武周之地,何有 不來之理。諸公意謂何“議者以老生突厥相去不遙,李密譎誑,奸謀難測。突厥 見利則行,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都之會,義兵家屬在焉。愚夫所慮,伏聽教旨。 帝顧謂大郎、二郎等曰:“爾輩如何“對曰:“武周位極而誌滿,突厥少信而貪 利,外雖相附,內實相猜。突厥必欲遠離太原,寧肯近亡馬邑,武周悉其此勢, 必未同謀。又朝廷既聞唐國舉兵,憂虞不暇,京都留守,特畏義旗,所以驍將精 兵,鱗次在近。今若卻還,諸軍不知其故,更相恐動,必有變生。營之內外皆為 勁敵。於是突厥,武周不謀同至,老生、屈突追奔競來,進闕麵南,退窮自北。 還無所入,往無所之。畏溺先沉,近於斯矣。且今來禾菽被野,人馬無憂,坐足 有糧,行即得眾。李密戀於倉米,未遑遠略。老生輕躁,破之不疑。定業取威, 在茲一決。諸人保家愛命,所謂言之者也。兒等捐軀力戰,可謂行之者也。耕織 自有其人,請無他問。雨罷進軍,若不殺老生而取霍邑,兒等敢以死謝。”帝喜 曰:“爾謀得之,吾其決矣。三占従二,何籍輿言。懦夫之徒,幾敗乃公事耳。” 丙子,太原運糧人等至。八月己卯,霖止。帝指霍太山而言曰:“此神之語,信 而有征。封內名山,禮許諸侯有事。”乃命所部鄉人設祠致祭焉。庚辰,命諸軍 曝行裝,整鎧仗。辛巳,旦,發引,山道而趨霍邑,七十餘裏。初行,霧甚,俄 而秋景澄明。帝謂大郎、二郎曰:“今日之行,在卿兩將。景色如此,天似為人。 唯恐老生怯而不戰,閉門城守。其若之何“大郎、二郎啟帝曰:“老生出自寒微, 勇而無智,討捕小盜,頗有名聲。今來居此,必當大蒙賞勞。若不出戰,死在不 疑。輕騎挑之,無憂不出。如其固守,便可誣其相引,謬為誠節。彼無識解,不 知遠大,為其左右體悉凡庸群小,相猜自成疑阻。無妨密相表奏,不廢傳首京都。 小慧之人,思此解事,以此量之,來戰不惑。”帝曰:“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 知無能為也。爾等籌之,妙盡其實。”是日未時,帝將麾下左右輕騎數百,先到 霍邑城東,去五六裏,以待步兵至。方欲下營,且遣大郎、二郎各將數十騎逼其 城,行視戰地。帝分所將人為十數隊,巡其城東南而向西南,往往指麾,似若安 營而攻城者,仍遣殷開山急追馬步等後軍。老生在城上,遙見後軍欲來,真直謂 逼其城置營。乃従南門、東門兩道引兵而出,眾將三萬許人。帝慮其背城不肯遠 鬥,乃部勒所將騎兵馬左右軍,大郎領左軍,擬屯其東門,二郎將右軍,擬斷其 南門之路。仍命小縮,偽若避之。既而老生見帝兵卻,謂為畏己,果引兵更前, 去城裏餘而陣。殷開山等所追步兵,前軍統列方陣,以當老生中軍,後軍相續而 至。未及戰,帝命大郎、二郎依前部分,馳而向門。義兵齊呼而前,紅塵暗合, 鼓未及動,鋒刃已交,響若山崩,城樓皆振。帝乃傳言已斬宋老生,所部眾聞而 大亂,舍仗而走,爭奔所出之門,門已大郎、二郎先所屯守,懸門不發。老生取 入不得,城上人下繩引之,老生攀繩欲上,去地丈餘,軍頭盧君諤所部人等,跳 躍及而斬之,傳首詣帝。於是兵隨所向奮擊,禁不可止。數裏之間,血流蔽地, 僵屍相枕。日欲將落,帝見戰士心銳,仍命登城。時無攻具,肉薄而上。自申至 酉,遂平霍邑。帝視戰地,愴然謂左右曰:“河東已來,孤之所使,百姓見義旗 有誠節。老生所逼,至於塗炭。亂兵之下,善惡不分,火燒崐山,誰論玉石。 無妨死人之內,大有赤心於我者也。取來不得,及此戰亡,生未被知,沒有餘恨, 靜而思之,良深痛惜。従今已去,當以文德來之,不複用兵戈矣。其破霍邑,攻 戰人等有勳者,並依格受賞。”事不逾日,惟有徒隸一色,勳司疑請,教曰: “義兵取人,山藏海納,逮乎徒隸,亦無棄者。及著勳績,所司致疑,覽其所請, 可為太息。豈有矢石之間,不辯貴賤,庸勳之次,便有等差。以此論功,將何以 勸。黥而為王,亦何妨也。賞宜従重,吾其與之。諸部曲及徒隸征戰有功勳者, 並従本色勳授。”
壬午,帝引霍邑城內老生文武長幼見而勞之曰:“老生之外,孤無所咎。縱 卿不誠於孤,亦當以赤心相仰。”乃節級授官,與元従人齊等。其丁壯勝兵者, 即遣従軍,配左右領軍大都督,還取其同色同黨,自相統處之,不為疑異。俘降 之徒,不勝喜躍,欣若再生。其有關中人欲還者,即授五品散官放還。內外鹹悅, 鹹思報效。仍命葬宋老生以本官之禮。自是以後,未歸附者,無問鄉村堡塢,賢 愚貴賤,鹹遣書招慰之,無有不至。其來詣軍者,帝並節級授朝散大夫以上官。 至於逸民道士,亦請效力。教曰:“義旗撥亂,庶品來蘇,類聚群分,無思不至。 乃有出自青溪,遠辭丹灶。就人間而齊物,従戎馬以同塵。鹹願解巾,負茲羈? 枼。雖欲勿用,重違其請。逸民道士等,誠有可嘉,並依前授。”人或以授官太 高諫帝者,帝曰:“不吝爵賞,漢氏以興。比屋可封,唐之盛德。吾方稽古,敢 不遵行。天下之利,義無獨饗。率土皆貴於我,豈不益尊乎且皇隋敗壞,各歸於 此。雁門解圍之效,東都援台之勳,在難即許授大夫,免禍則惟加小尉。所以士 無鬥誌,將有惰心。版蕩分崩,至於今日。覆車明鑒,誰敢效尤。然亦使外寇覬 覦之徒,嚐授無過此也。又加官慰撫,何如用兵殺戮好生任賞,吾覺其優。當以 不日而定天下,非卿等小見所及。”丙戍,入臨汾郡,勞撫任用郡內官民,一如 霍邑。庚寅,宿於絳郡西北之鼓山。此山帝為討捕大使時舊停營所,故逗而宿焉。 去絳十餘裏,絳城不下。是日曉,鼓山西北有大浮雲,色或紫或赤,似華蓋樓闕 之形。須臾,有暴風吹來,向營而臨帝所居帳上。帝指絳城而謂傍侍曰:“風雲 如此見従,彼何不達之甚。”仍命廚人,明日下城而後進食。辛卯,帝觀兵於絳 城,將士等爭欲先登,因而縱上。自卯及巳,遂取之。而食於正平縣令李安遠之 宅。通守陳叔達已下,麵縛請罪,並舍而不問,待之如初。餘依臨汾郡部分。
癸巳,至於龍門縣。劉文靜、康鞘利等來自北蕃。突厥五百人,馬二千疋, 従鞘利等至。帝喜其兵少而來遲,藉之以關隴,謂劉文靜曰:“吾已及河,突厥 始至。馬多人少,甚愜本懷。”先是帝使時,於此縣界見河水清,皇太子又於此 界獲玄狐。於縣西南宴見鞘利,並與縣內道俗等敘舊極歡。丙申,至汾陰。遣書 招馮翊賊帥孫畢,華所部強兵至於數千,積年劫掠,非常富實,濼水以北,莫敢 當之。帝書到,華喜而従命。已亥,進營,停於壺口。分遣諸軍,問津水濱之人, 具舟爭進,日有數之。翠石丹文,天然映徹,上方下銳,宛若龜形。神工器物, 見者鹹驚奇異。帝初弗之信也,乃令水漬磨以驗之,所司浸而經宿,久磨其字, 愈更鮮明。於是內外畢賀,帝曰:“上天明命,貺以萬吉。恭承休祉,須安萬方。 孤以寡德,寧堪預此。既為人下,不容以之頒告。宜以少牢祀石龜,而爵送龜人, 用彰休慶。”是日,又有獲嘉禾而獻者,教曰:“嘉禾為瑞,聞諸往策。逮乎唐 氏,世有茲祥。放勳獲之於前,叔虞得之於後。孤今糾合,複逢靈貺,出自興平, 來因善樂,休徵偉兆,何其美與。顧循虛薄,未堪當此。呈形之處,須表天休。 送嘉禾人興平孔善樂,宜授朝散大夫,以旌嘉應。”壬寅,孫華率其腹心輕騎數 十,至自合阝陽。華年餘弱冠,言容質直。帝見而輕之,華每殷勤誠款,請先立 效。帝乃厚加撫遇,甚得其情。謂華曰:“卿能渡河,遠來相見,吾當貴卿,不 減鄧仲華也。關中卿輩不少,名並劣卿,卿今率先従我,群雄當相繼而至。”於 是拜華左光祿大夫,封武鄉縣公,加馮翊郡守。従其來者,仍委華以次授官,頒 賜各有差。仍命華先濟,為西道主人,華大悅而去。仍命左右繞軍王長諧、劉弘 基,並左領軍大都督府長史陳演壽等,率師次華而渡,據河西岸以待大兵。
九月乙卯,張綸自離石道下龍泉、文城等郡,獲文城太守莘公鄭元璹,送焉。 帝見元璹,釋而遣之。初,王長諧、劉弘基、陳演壽之濟河也,帝誡之曰:“屈 突通今在河東,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裏而不敢來,足驗人情不為之用。然通雖 不武,久在戎行,守法懼罪,終無坐位。不妨伺便時相邀襲,宜為之備,以折要 衝。通若不入關,河東自然歸我,分兵向彼,我即擊其河東。通若全兵守城,卿 其絕其橋道,可謂前扼其喉,後撫其背,首尾相救,非通所堪。若不走之,必成 擒矣。吾且按兵觀其進退。”至是,通聞孫華導長諧等渡河,果遣獸牙郎將桑顯 和,率驍果精騎數千人,夜馳掩襲長諧等軍營。諧及孫華等奉教備預,故並覺之, 伺和赴營,設伏分擊,應時摧散。追奔至於飲馬泉,斬首獲生,略以千計。顯和 走入河東城,僅以身免。仍撤斷蒲津橋。帝聞而謂官屬曰:“屈突遣兵此行,事 不獲已。今若進逼圍之,必不敢出。使劉弘基、孫華等至關門,斷其行路,然後 吾於壺口朝服濟河。‘利涉大川’,斯之謂矣。”戊午,帝親率諸軍圍河東郡, 分遣大郎、二郎、長史裴寂,勒兵各守一麵。帝登城東原上,西望城內所為,屈 突果不敢出兵,閉門自守,城高甚峻,不易可攻。帝觀義士等誌,試遣登之。南 麵千餘人,應時而上。時值雨甚,帝命旋師。軍人既得上城,遂不時速下。帝曰: “屈突宿衛舊人,解安陣隊,野戰非其所長,嬰城善為捍禦。我師常勝,人必輕 之,驍銳先登,恐無還路。今且示威而已,未是攻城之時。殺人得城,如何可用 “乃還。命諸將移營河渚,文武將佐等已下定河北。眾餘十數萬。今欲入關,請 兼置公府,觀領太尉,增選僚屬。帝曰:“兵臨蒲阪,諸君欲以舜職見推,此意 可知,未煩如此。必為僚屬增府,任従便宜加置。”於是複領太尉。
丙辰,馮翊太守蕭造率官屬舉郡歸義。相繼有華陰縣令李孝常據永豐倉,遣 子弟妹夫竇軌等送款,仍便應接河西關上兵馬。又京兆萬年、醴泉等諸縣,皆遣 使至。帝曰:“吾未濟者,正須此耳。今既事辦,可以濟乎“乃命所司以少牢祀 河。庚申,率諸軍以次而渡。甲子,舍於朝邑長春宮。三秦士庶衣冠子弟,郡縣 長吏豪族,弟兄老幼,相攜來者如市。帝皆引見,親勞問,仍節級授官,教曰: “義旗濟河,關中響應。轅門輻湊,赴者如歸。五陵豪傑,三輔冠蓋,公卿將相 之緒餘,俠少良家之子弟,従吾投刺,鹹畏後時。扼腕連鑣,爭求立效。縻之好 爵,以永今朝。”於是秦人大悅,更相語曰:“真吾主也,來何晚哉。”鹹願前 驅,以死自效。丙寅,遣世子隴西公將司馬劉文靜、統軍王長諧、薑寶誼、寶琮 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關,備他盜,尉撫使人竇軌等受節度焉。遣敦煌公 率統軍劉弘基、長孫順德、楊毛等諸軍數萬人,往高陵道,定涇陽、雲陽、武功、 盩厔、鄠諸縣等,慰撫使人掾殷開山等受節度焉。
先是,帝従弟趙興公神通起兵鄠縣,有眾數千,聞義旗渡河,遣使迎帝。又 賊帥李仲文遣兄仲威送款,仲文則魏公密之従父也。以密反於滎陽,緣坐亡命, 招集無賴,抄劫郿縣之間,眾將四五千。盩厔賊帥何潘兒、向善誌等,亦各率眾 數千歸附。宜君賊帥劉旻、又率其黨數千人降。帝並以不次封,遣書勞之,仍令 各於當界率眾,便受敦煌公部署。旬日間,京兆諸賊四麵而至,相繼歸義,罔有 所遺。商農工賈,各安其業。京城留守代王,及尚書衛文升、將軍陰世師、京兆 丞骨儀等,以帝威德遐振,民願所従,恐京邑之人一旦去盡,乃閉門拒守,運糧 入宮。帝聞而歎曰:“吾既平戎於王,翼尊隋室,欲立孺子以報高皇。今被見疑, 拒不相納,方知邵奭不悅於周旦,非徒言耳。陰衛、群小,負我之深。”己巳, 帝之蒲津,觀河東城。庚午,南過永豐倉。是夜,宿於臨晉濼、渭合流之處,將 渡渭津,人以見船朽破,不堪帝渡,乃於濼水上流數十裏,更取好船。苦於水淺, 沙磧相次,船行不進,憂怖不知所為。其夜三更,天甚晴霽,忽然覺水暴長數尺, 逆流而上,船泛深波,得達津次,及明,帝登船欲渡,乃見逆流不已。津司以聞, 眾鹹駭異,以為光武滹沱之水,無以異此,並於舟中拜賀。帝曰:“此偶然耳, 吾何德以堪之。”乃命所司以少牢祀濼、渭,並有事於華山。
帝至倉所勞軍,見箱廩填實,銘題數多,喜謂従者曰:“千裏遠來,急於此 耳。此既入手,餘複何論。食之與兵,今時且足,信出於己,行之已久,諸將俱 謹備守,無為他慮。”未下馬,仍開倉大賑饑民。辛未,還宮。壬申,進屯馮翊 郡,過舊宅,饗告五廟,禮也。初,周齊戰爭之始,周太祖數往同州,侍従達官, 隨便各給田宅。景皇帝與隋太祖並家於州治。隋太祖宅在州城東南,西臨大路。 景皇帝宅居州城西北,而麵濼水。東西相望,二裏之間,數十年中,兩宅俱出受 命之主。相繼代興,時人所見,開辟已來,未之有也。
乙亥,敦煌公至盩厔,所過諸縣及諸賊界,莫不風馳草靡,裹糧卷甲,唯命 是従。遣使啟帝,請期日赴京。帝曰:“屈突東行不可,西歸無路,觀吾成敗, 方有所之,不可為虞矣。”乃命龍西公量簡倉,上精兵,自新豐道趨長樂離宮。 令敦煌公率新附諸軍,自鄠縣道屯長安故城。至,並各聽教。迨上郡睢陰以北, 鹹遣使歸款。丙子,大軍西引,曆下圭阝,過櫟陽,路左所有煬帝行宮、園苑及 宮人等,並罷之。教曰:“大業已來,巡幸過度,宿止之處,好依山水。經茲勝 地,每起離宮,峻宇雕牆,亟成壯麗。良家子女,充仞其間。怨曠感於幽冥,縻 費極於民產。替否迭進,將何糾逖。馳道所有宮室,愁宜罷之。其宮人等並放還 親屬。”
冬十月辛巳,帝至灞上,仍進營,停於大興城春明門之西北,與隴西、敦煌 等二公諸軍二十餘萬眾會焉。帝勒諸軍各依壘壁,勿入村居,無為侵暴,若無兵 者,恭以俟命。代王與留守衛文升、陰世師等,以義兵多而且肅,不令而齊,門 防轉嚴,拒守愈固,信使不通,告喻事絕。帝雖每遣使至城下,申以尊隋夾輔之 意,愚人俗吏,不達變通,暗於事機,往而無報。如此,向經旬日,諸將相率啟 帝曰:“京城不啟,此是隋運其亡。天既亡之,非人能複。違天棄日,勞師費糧, 坐守愚夫,恐非長策。請進圍之,以觀其意。”帝曰:“兵纏象魏,矢及黃屋, 人其謂我何哉“諸將對曰:“無成王之主,不得行周公之事。又恐巨猾之徒,知 義兵已定關中,來爭形勝,請更思之。”帝乃逡巡,未有報。京兆舊賊帥等,並 以家近帝城,不預元従,恥無功,乃各率所部兵,分地逼城而上。帝慮其輕脫失 利,辛卯,命二公各將所統兵往為之援。京城東麵、南麵,隴西公主之。西麵、 北麵,敦煌公主之。城中見而失色,更無他計,惟冀屈突及東都救援而已。甲午, 關中群帥等,各請率驍銳登城。二公莫之能止。時帝在春明門外,聞而馳入,舍 於羅郭安興坊以鎮之。甲辰,諸軍各競造攻具以臨城,帝又未之許。二公及文武 所司等固請曰:“太原以來,所過未嚐經宿,長驅四塞,罕有不克之城。今至京 師,不時早定,玩敵致寇,以挫兵鋒,又慮初附之人,私輕太原之兵,無能為也。 此機不小,請速部分。”帝曰:“強弩長戟,吾豈不許用之。所冀內外共知,以 安天下。斯誌不果,此外任諸公従民所欲。然七廟及代王並宗室支戚,不得有一 驚犯。”乃下教:“有違此者,罪及三族。”於是諸軍各於所部營分角,修攻戰 之具。雲梯競聳,樓爭高,百道齊來,千裏並進。繞京竹木,殲於斯矣。十一日 丙辰,昧爽,鹹自逼城。帝聞而馳往,欲止之而弗及。才至景風門東麵,軍頭雷 永吉等已先登而入,守城之人分崩。帝乃遣二公率所統兵,依城外部分,封府庫, 收圖籍,禁擄掠。軍人勿雜,勿相驚恐。太倉之外,他無所幹。吏民安堵,一如 漢初入關故事。代王先在東宮,乃奉迎居於大興後殿。是日,帝還移營舍於長樂 宮滻川上。先是,隋主以梟滅作逆,掘其墳壟而洿其室,陰世師、骨儀等遂以為 恒準,乃令京兆郡訪帝之五廟塋域所在並發掘焉。帝以此憾之,言必流涕。戊午, 收陰世師、骨儀、崔毗伽、李仁政等,並命隴西公斬於朱雀街道,以不従義而又 愎焉。餘無所問,京邑士女,歡娛道路,華夷觀聽,相顧欣欣。乃命太常促擇吉 日,告高廟,定尊位,立代王之禮。文武將佐等議請曰:“天厭隋德,曆數在唐。 謳歌在路,被於遐邇。兵起晉陽,遠定秦雍,百餘日間,廓清帝宅。神武之速, 此謂若飛。非天啟聖,孰能如是昔漢高入關,不即自王,項羽後至,悔無所及。 公雖卑以自牧,須安天下。”僉議請依符讖,上尊號。帝愀然改容曰:“舉兵之 始,本為社稷,社稷有主,孤何敢二劉季不立子嬰,所以屈於項羽。孤今尊奉世 嫡,複何憂哉“壬戌,乃率百僚,備羽儀法物,具法駕,迎代王即位於大興殿, 時代王十餘歲矣。大赦天下,改大業十二年為義寧元年。複天下勿出今年租賦, 賜民子孫承後者爵一級。是日,仍遙尊後主為太上皇,與少帝在,不言廢也。
卷三
起攝政至即真日凡一百八十三日。
義寧元年,冬十一月甲子,少帝以帝為丞相,進封唐王,位在王公上。以武 德殿為丞相府,改“教“稱“令”。萬機百度,禮樂征伐,兵馬糧仗,庶績群官, 並責成於相府。惟郊祀天地,四時禘祫奏聞。帝固辭不拜,公卿將佐等請曰: “公負孺子當朝,豈得辭乎攝政公不入相,王室何依臨茲大節,義無小讓。”帝 歎曰:“王家失鹿,遂使孤同老狼。”乃奉詔受冊。乙醜,榆林、靈武、五原、 平涼、安定諸郡,並舉城降。並遣使詣義軍請命。於是遣書發使,慰喻巴蜀。丙 寅,置丞相府長史已下屬官。還以大將軍府僚裴寂等依次為之。己卯,以隴西公 為唐王世子,改封敦煌公為秦國公,四郎元吉為齊國公。仍改太原留守為鎮北府, 總統山東諸郡。
十二月,隴西金城郡奴賊薛舉等,破賊率唐弼於扶風,自稱天子。初,弼遣 使詣帝歸款,投狀扶風郡,而為薛舉所圍。帝遣援兵往扶風,未至,弼黨在郡城 外為舉所圖。弼遂被郡守竇璡所殺。俄而璡及河池郡守蕭瑀,相繼歸京師。於是 拜璡為戶部尚書、上柱國,封燕國公。瑀拜禮部尚書,封宋公。是月也,屈突通 自潼關都尉府欲奔東都,關上劉文靜等諸軍追而獲焉,送之相府。帝見通,舍而 禮之,謂曰:“公以清貞奉上,臣道不虧,孤所翹心,惟恨得卿之晚。”通拜款。 劉文靜等仍定弘農郡及諸縣。
義寧二年,春正月,蜀漢及氐羌所在諸郡雄豪並守長等,奉帝書感悅,競遣 子弟獻款,絡繹而至。所司報答,日有百餘,梁、益之間,晏如也。承詔封丞相 長史裴寂為魏國公,司馬劉文靜為魯國公,趙興公神通為鄭國公,永安公孝基為 蜀國公。自餘將佐殷開山、劉弘基已下,並以次封開國郡公、縣公焉。其日令曰: “李密趑趄鞏洛,自許當塗,王城如毀,憂心孔棘。束都危逼,有若倒懸。西人 之子,理本奔命,其左右大都督府所統諸軍,並宜誡嚴,以時式遏。有征無戰, 是謂義師,招諭不従,勿難還也。初年孟月,春作方興,不奪農時,宜知其速。” 於是以世子為左元帥,秦王為右元帥,左右二府諸軍十餘萬眾,引於滻水之北。 仍以尚書蕭瑀為相府司馬,劉文靜為左元帥府長史,尚書竇璡為掾,殷開山為右 元帥府長史司馬,又拜屈突通為上柱國,封蔣國公、檢校行軍左右虞侯事,軍士 以下僚佐等,皆選知名者為之。帝親詣軍,勞而誓遣之。
二月,涿郡太守羅藝與漁陽、上穀、北平、柳城等郡諸官民,遣使送款。先 是,平原賊竇建德聚眾數萬人,充斥河右、渤海、高陽等郡,大將軍府使人張道 源所定趙郡、襄國、武安、清河等郡,至是並陷於賊。道源亦隨而沒焉。建德遂 譖稱王,自號夏國。又南陽朱粲,眾有數萬,並好食人,自稱可達汗,莫知可達 汗之名有何義理,酷害異常。又有賊蕭銑起兵於江陵,於是以華陽公鄭元璹為太 常卿,封沛國公,遣將兵出商山上洛道,定南陽以東諸郡。並遣使人左領軍大都 督府司兵馬元規慰撫安陸及荊襄間。三月,左右二元帥軍招諭東都城門不收,李 密又不敢西寇。時逼農月,遂奉令旋師宜陽、新安二郡而還。留行軍總管史萬寶、 盛彥師鎮宜陽,呂紹宗、任懷鎮新安。
少帝以帝功德日懋,天曆有歸,欲行禪讓之禮,乃進帝為相國,加九錫,賜 殊物,加殊禮焉。冊曰:“於戲,維爾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錄尚 書大丞相、新除相國、總百揆唐王、夫乾道貞觀,四象所以運行。坤德含弘,萬 有憑其載育。是以天地交泰,資始由乎聖人。陰陽順成,總己歸其元輔。故能陶 甄品物,代彼天工。息四海之群飛,回三靈之掩耀。百揆時序,五典克従。雖伊 尹格於皇天,周公光於四表,方斯蔑如也。今將授王典冊,其敬聽朕命:上天不 造,降禍於我國家,高祖棄盛業而升龍,太上釋寶圖以委禦,王室如?毀,喪亂 弘多,數量道消,時鍾代季,郊廟絕主,有若綴旒,則我祖宗之業已墜於地矣。 王應休明之運,従兆人之欲,奉七璽於代邸,飛六轡於周京。此乃綱我絕維,有 大造於皇家者也。曩者塞表省方,群胡反噬,矢流君側,圍甚平城,淪陷指期, 阽危莫恤。王釋位同謀,總伐千裏。晨炊蓐食,倍道兼行。匈奴遠跡,乘輿反正。 此則王之功也。曆山飛稱兵燕趙,妄假名號,河朔響應,山西屯結。王首啟戎行, 大殲醜類。此又王之功也。夷狄貪婪,屬犯關塞,驅迫良善,殺略吏人。王鞠旅 理兵,卷甲長駕,追奔逐北,掃地無遺。此又王之功也。王威徒黨,潛謀逆亂, 外交邊裔,內聘奸回,實繁有徒,傾覆宗社。王收戮凶渠,罪人斯得。此又王之 功也。四郊多壘,三輔倒懸,黃巾示宮闕之名,赤眉為園陵之禍。凶荒仍歲,荊 棘旅庭。王投袂義舉,星言電邁,取霍邑如摧枯,舉秦關如反掌。克清河渭,誌 存匡複。此又王之功也。北荒獯鬻,事藉羈縻,比者中原多故,龍堆道絕。王式 遏有方,款關請吏,更敦鄰睦,複我舊藩。此又王之功也。汾晉地險,逋逃攸聚, 山藏川量,負罪稽誅,類馬騰之乞活,同嚴尤之盡赦。王懷柔伏叛,仗信示威, 交臂屈膝,申其向化。此又王之功也。河潼轉漕,密邇關畿,京坻委積,由來尚 矣。群凶據竊,一鼓而崩。此又王之功也。京師危迫,奸臣放命,異一相之居內, 同四凶之扇禍。王大誓師旅,興言感慨,蕩清上國,拯厥贅旒,暴市焚屍,並梟 元惡。此又王之功也。上天貽愛,莫甚乎人,爰祚聖哲,弼予衝幼,官守司存, 社稷有奉,濟方割於下墊,爍員光於上參。此又王之功也。唐弼凶豎,草竊岐陽, 吞噬舊邦,侵逼都鄙。王製以銜策,觀其攜二,親離眾叛,我盡收之。此又王之 功也。華陽黑水,控接岷嶓,山川阻深,盡為逋藪。義風所靡,化行江漢。此又 王之功也。薛舉崇奸,同惡相濟,僭擬輿服,滔天泯夏。西土遊魂,泰山肆毒。 赫斯授律,鹹俘醜類。岐隴齊築京觀,汧渭為之不流。此又王之功也。三蜀奧區, 一都之會,夷民紛雜,蠻陬荒梗。王發一介之使,降咫尺之書,而靈關洞開,劍 閣無隘。此又王之功也。弘農甸服,襟帶河陝,鞠為寇場,連城阻亂,長策遠振, 不征而服。此又王之功也。王有濟天下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發跡,肇自鴻階, 峻極比於嵩華,清瀾運於溟渤。休茲將聖,道破如仁,在物不失其宜,含靈鹹安 其所。春生夏長,信及四時。地平天成,義兼得一。總萬機之務,因百姓之心, 保乂我皇家,弘濟乎多難者也。是以濟濟多士,庶政緝熙,穆穆四時,要荒式序。 激清風以厲俗,暢和氣以調時。神功侔於造化,積德高於垂象。朕又聞之,先王 之宰物也,尊賢尚德,茂賞疇庸。五侯專征,九命作伯,周襄光錫,桓文是膺。 大啟南陽,以表東海。況乃道冠伊、稷,功高晉、鄭。酬勳蔑爾,朕甚懼焉。今 晉授相國,以河內、汲郡、清河、武安、魏郡、信都、高陽、平原、趙郡、襄國, 通前三十郡,增封唐國。錫茲黑土,苴以白茅。爰定爾邦,用建塚社。昔周邵分 陝,鹹為保傳。毛畢諸侯,入作卿士。內外之任,禮實攸宜。今授相國印綬,唐 王璽紱,茅土金獸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相國禮絕群後,任總所司, 朝班彝數,宜以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號。上所假黃鉞內外都督丞 相印綬,又加王九錫,其敬聽後命。以主繩紀禮度,哀矜折獄,罔不用情,無或 遷誌,是用錫王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以王分地敦本,人天是賴,疏爵務 農,所寶惟穀。是用錫王袞冕之服,赤舄副焉。以王風雅所被,獯戎鹹格,陰陽 順理,遐邇宅心,是用錫王軒懸之樂,六佾之舞。以王翼宣皇道,義聲遐暢,三 才所運,四海攸歸,是用錫王朱戶以居。以王登賢命秩,裒德升朝,思帝所難, 能官流詠,是用錫王納陛以登。以王正色持衡,鎔範禦下,式遏奸宄,蕩清華夏, 是用錫王武賁之士三百人。以王威同夏日,誌厲秋霜,刑厝有期,寬而不漏,是 用錫王鈇、鉞各一,彤弓一,彤矢百,旅弓十,旅矢千。以王霜露履踐,禋祀恭 嚴,天地幽通,孝思至感,是用錫王秬鬯一逌,珪瓚副焉。唐國宜置丞相已下, 一遵舊式。往欽哉!祗奉大禮,用膺多福,以光我高祖之休命,可不慎歟!”( 侍中陳叔達之詞也)
帝私謂元従府僚曰:“少帝今時,可謂吾家所立。本為社稷,上報高祖,冀 終隋氏,不失人臣。豈期孺子尚幼,未複明辟,僥幸之徒,諷其假孤名器。安有 至尊羽儀,天子之禮,假諸臣下,何以為國孤總朝政,此事不得不知。政由己出, 還自錫進。貪天之功,以為己力,孤不欺人,敢欺天也!”群僚等固請曰:“蕭 何為相國,魯公用王禮,前賢不讓,請以為不疑。”帝曰:“兩賢遇周漢之初興, 有大勳於二代。孤屬亂離之季世,值隋運之將盡,昏明時異,授受事殊。擬於其 倫,實多慚德。然諸公欲孤行魏晉之故事,為豹變之鴻漸,聊為吾子揚榷而陳之。 曹、馬之興,不以義舉。英雄鼎峙,角逐爭衡。無君之人,欲速大位,逼脅孤寡, 假詔自媒,因九錫而論功,矜百辟於殊禮,示難進於謙退,思厭塞於群情。故路 人鹹見其心,有識呼為狐媚。斯皆兆庶不推,謳歌不屬者也。宋、齊菆爾,處於 江湖,地當漢之一郡,自稱尊號,可知必以魏、晉為模楷,習虞、夏而禪讓。功 微五伯,禮盛二王,於是阿諛希旨之儔,申敦勸於抗矯。飾非輕薄之子,騁讓辭 而偉畢。未聞桀、紂之胤,禪於殷周之初。従此而言,斷可知矣。何輕易天命, 以自厚誣。孤每觀前史,見斯事跡,未嚐不撫掌而笑。嗤彼群迷,明賢所棄。見 賢思齊,勿循前弊。”時有啟帝者,以為即真之漸,舊事因循,相承作故。帝曰: “孤聞昇天無階,於何為漸必如來旨,事轉成疑。至若河濱仄陋,泗上亭長,令 其位次受終,未易享國。所問功德何如,誰雲位之大小。以孤堪守關中,能負孺 子,見推相國,作鎮假王,漢有前蹤,不能違眾。欲以曹操、司馬炎為例,九錫 殊物,賜加非宜,不願擬議,亦恥老瞞同傳。”公卿聞帝此旨,寤而厚顏,詣府 陳謝。帝又謂之曰:“魏氏以來,革命不少,鴻儒碩學,世有名臣。佐命興皇, 皆行禪代。不量功業之本,惟存揖讓之容。上下相蒙,遂為故實。寧有湯、武接 於夏、殷,不憲章於堯、舜;晉、魏隔於周、漢,翻祖述於勳、華。且堯之禪舜, 二聖繼踵。舜因讓禹,以明堯哲。示天下為至公,不私己於尊位。故賓虞以後, 若脫屣焉。是知非堯不能讓舜,非舜不能命禹。商、周德所不逮,有撥亂反正之 功。順天行誅,逆取順守,鹹以至誠兼濟,無隱神祗,三五帝王,稱茲四聖,英 聲茂實,飛騰萬古。堯、舜不及於□子,讓德而稱帝。湯武不私於後胤,力取而 為王。故道有降差,名有優劣,然立功立德,亦各一時。末葉後來,功德無紀, 時逢屯否,擁兵竊命,托雲輔政,擇立餘孽,頑囂支庶,先被推崇,睿哲英宗, 密加夷戮,專權任己,逼令讓位。雖欲己同於舜,不覺禪者非堯,貶德於唐、虞, 見過於湯、武,豈不悖哉!魏、晉、宋、齊,為感已甚,托言之士,須知得失。” 群公退而悅服,私相謂曰:“相王格論,絕後光前,發明典謨,申理誓誥,可謂 君子一言,定八代之榮辱矣。“帝又謂所親曰:“諸人雖複見吾言論,仍自不知 至理。吾今一匡天下,三分有二,入關形勢,頗似漢高祖。且起軍甲子,旗幟已 革,如何更於少帝之處,卻受九錫而求殊禮。孺子有知,不容肯行此事。既成無 識,此乃吾自為之。立身以來,不欺暗室,如何今日,誣罔天聽所區別帝王,激 揚名理,以懲是古非今之輩,謬相勸逼。“於是惟改丞相府為相府國,而九錫殊 禮,並屬諸有司。
是月也,宇文化及兼弟智及等,並驍果武賁司馬龕、監門郎將裴乾通等,謀 同逆,因驍果等欲還,精銳遂夜率之而圍江都宮,殺後主於彭城閣。初,驍果兵 等苦於久在江都,鹹思歸叛。至是,煬帝知唐據有西京,過江計定,仍先分驍果 往守會稽,誑之雲往東吳催米,故化及等因之而作難。於是隋主崩問至,帝乃率 文武群賢僚佐,従少帝舉哀於大興後殿。帝哭哀甚,有諫止帝者,帝曰:“吾為 人下,喪居何可不哀!然亦恨後主不亡於開皇之末,以延鼎祚耳。”化及等本自 因思歸之眾而行殺逆,及以許公之子為眾所推,至是遂僭稱尊號,率其同惡欲入 關,以李密斷成皋,據洛口,乃圖北取黎陽倉,従白馬津而渡。帝乃遣統軍張倫 將蒲津以東従兵,往魏郡道招慰化及等,繼遣淮安王神通,往定山東諸郡。又募 犯罪者數千人,聽效力贖罪,並張倫等並是淮安王節度焉。李密聞化及之趣河北, 乃分兵遣別將徐世勣等屯黎陽拒守。化及従宛道渡河,絕糧,遂頓於聊城縣。淮 安王等率眾圖城,部分失機,行兵不利,退保魏郡。化及眾聚聊城,糧無所出。 竇建德知其窮蹙,遂攻破之,獲化及兼弟智及,責以弑逆,並斬之而徇眾。煬帝 蕭皇後亦沒於賊庭。於是江都宮人、美女、珍寶金帛及乎玉璽,並建德有之,不 逞之徒,因說建德送蕭皇後及宮人等,多齎金帛,重賂突厥,市馬而求援。
少帝年未勝衣,不經師傅,長於婦人之手,時事茫然。既知煬帝不存,惟求 潛遜。夏四月,詔曰:“天禍隋國,大行太上皇遇盜江都,酷甚望夷,釁深驪北。 憫予小子,奄紹丕愆,哀號永感,五情糜潰,仰惟荼毒,仇複靡申,形影相吊, 罔知啟處。相國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東征西伐。總九合於一 匡,決百勝於千裏。糾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繄王是賴。德侔造化,功 格蒼旻,兆庶歸心,曆數斯在。屈人為臣,載違天命。昔在虞夏,揖讓相推,苟 非重華,誰堪命禹。當今九服崩離,三靈改卜,大運去矣,請避賢路。兆謀布德, 顧己莫能,私僮命駕,須歸藩國。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廢,豈其如是。 庶憑稽古之聖,以誅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預充三恪。雪恥怨於皇祖,守禋祀為 孝孫,朝聞夕殞,及泉無恨。今遵故事,遜於舊邸。庶官群後,改事唐朝。宜依 前典,趣上尊號。若釋重負,感泰兼懷,假手真人,俾除醜逆。濟濟多士,明知 朕意。仍敕有司,凡是表奏,皆不得以聞。”
章表不通,理難再請。欲召公卿議之,漸以啟諭。於是文武將佐裴寂等二千 人,不謀同辭,並不肯奏詔,乃相率上疏勸進曰:“臣聞天下至公,非一姓之獨 有,聖人達節,與萬物而推移。故五運遞興,百王更王,春蘭秋菊,無絕終古。 玉疏石記,筆石紛綸;垂統有光,煥乎寶籙。伏惟陛下,資錄種德,稟慶至真, 固縱惟神,生知乃聖。量包乎宇宙,智周乎品物,群生塗炭,躋之仁壽。逢百六 之厄,創業雲雷。追三五之蹤,財成天地。仲夏之半,龍躍晉陽。孟冬伊始,鳳 翔灞上。鴻誌蝟毛之及者,霧委來庭。觸柱拔山之大盜,風馳獻款。三晉子弟, 共獯獫而陪麾。鹹秦豪傑,連巴蜀而響應。英聲西被,懋德東漸,南諧交趾,北 變幽都。躬未戎衣,手不提劍。機務成於雄斷,人傑得於才子。威加四海,功出 一門,計極萬安,戰窮百勝。小往大來,算無遺策。時未期月,業倍前王。今古 代興,膺斯撥亂。若茲之舉,如茲之速,載籍以來,未之前聞也。臣等誠歡誠喜, 頓首頓首,死罪死罪。竊以陛下承家開國,積德累功,世濟擬於高陽,纘緒盛於 周武。載誕燭神光之異,儀形表玉勝之奇。白雀呈祥,丹書授曆。名合天淵,姓 符桃李。君堯之國,靡不則天。星紀雲周,奉時圖始。甲子之旦,不俟而□,起 兵西北,勢合乘乾。我來自東,位當出震。至八井深水之圖讖,唐唐李樹之謠歌, 固以備在人謠,無德而稱者也。且夫體非常之道,立非常之功,實非常之人,有 非常之事。不時佇位,人神是武,天命不常,惟德是與。遷虞事夏,抑有前規。 臣等敢錄舊典,奉上尊號。當今萬機曠主,九有困窮,伏願降鑒回慮,憂世外已, 上順天心,祗膺允執,俯従人願,屈就樂推。變黎庶於時雍,配上帝於宗祀。勿 以王者兼濟之功,而為匹夫獨美之操。昔之堯佐,鹹大天工。績尤著者,胤饗稷 卨,播穀之都,餘慶商周。皋陶好生洽人,今興陛下。盛德有後,其若是乎。四 相三王,齊名踵武,千年得一,相繼風聲,符命所鍾,有自來矣。願納縉紳淒淒 之情,允副億兆顒顒之望。率土更生,含靈幸甚。臣等誠惶誠恐,昧死以聞。頓 首頓首,死罪死罪。”
所司以表章奏聞。帝退所奏表,謂奏者曰:“吾固知如是。”拒而不答。裴 寂等進見曰:“昔桀紂雖複不賢,亦各有子,未聞湯武臣輔之。龜鏡已見,茲無 所疑也。先人有言曰:‘功蓋天下者不賞’。陛下欲讓至尊而為臣下,恐隋朝不 然此事。且臣等唐之將佐,茅士大位,受之唐國。陛下不為唐帝,臣等應須去官。 伏願深思,容臣等有地。”帝笑曰:“裴公何相逼之深,當為審思。”亦未之許。 裴寂等又依光武長安同舍人強華奉赤伏符故事,乃奉:“神人太原慧化尼、蜀郡 衛元嵩等歌謠詩讖。慧化尼歌詞曰:“東海十八子,八井喚三軍。手持雙白雀, 頭上戴紫雲。”又曰:“丁醜語甲子,深藏入堂裹。何意坐堂裹中央有天子。” 又曰:“西北天火照龍山,童子赤光連北鬥。童子木上懸白幡,胡兵紛紛滿前後。 拍手唱堂堂,驅羊向南走。”又曰:“胡兵未濟漢不整,治中都護有八井。”又 曰:“興伍伍,仁義行,武德九九得聲名。童子木底百丈水,東家井裏五色星。 我語不可信,問取衛先生。“蜀郡衛元嵩,周天和五年閏十月作詩:“戌亥君臣 亂,子醜破城隍,寅卯如欲定,龍蛇伏四方。十八成男子,洪水主刀傍,市朝義 歸政,人寧俱不荒。人言有恒性,也複道非常。為君好思量,何□□禹湯。桃源 花□□,李樹起堂堂。隻看寅卯歲,深水沒黃楊。”未萌之前,謠讖遍於天下, 今睹其事,人人皆知之。陛下雖不以介懷,天下信為靈效。特此欲作常人,恐難 以免。須上為七廟,下安萬民。既膺符命,不得拘文牽旨,違天不祥。裴寂等言 之甚切。帝曰:“所以逡巡至於再三者,非徒推讓,亦恐群公麵諛,退為口實, 然漢高雲:諸侯王推高於寡人,以為皇帝位,甚便宜於天下之民則可矣。孤亦何 能有異之哉!”於是寂等再拜舞蹈,稱萬歲而出,遂與國子博士丁孝烏等數百人, 具禮儀,擇良日。以武德元年,歲在戊寅,五月甲子,皇帝即位於太極前殿,設 壇於長安城南,柴燎告天,冊文曰:“皇帝臣某,敢用玄牡,昭告於皇天後帝。 生人以來,樹之司牧,睠命所屬,謂之大寶。曆數不在,罔或偷安。故舜禹至 公,揖讓而興虞、夏,湯、武兼濟,幹戈而有商、周。事乃殊途,功成一致。後 之創業,鹹取則焉。某承家慶,世祿降祉,曰祖曰考,累功載德。賜履參墟,建 侯唐舊,地居戚裏,門號公宮,丕緒建基,足為榮矣。但有隋屬厭,大業爽德, 饑謹師旅,民胥怨谘。謫見咎徵,昭於皇鑒。備聞卑聽,所不忍言。某守晉陽, 馳心魏闕,授手濡足,拯溺救焚。大舉義兵,式寧區宇。懲邊荒之辮發,輯兆庶 之離心。誓以捐軀,救茲生命。指除喪亂,期之又安。有功繼世,無希九五,惟 身及子,竭誠盡力,率先鋒鏑,誓以無二。再蒙弘誘,克濟艱難,電掃風驅,廓 清大邑。傳檄而定峨嵋,拱手而平關隴。西戎即敘,東夷底定。非啟非讚,孰能 茲速。尊立世嫡,翼奉宗隋,戮力輔政,無虧臣節。值鼎祚雲革,天祿將移,謳 歌獄訟,聿來唐邸。人神符瑞,輻湊微躬,遠近宅心,華夷請命。少帝知神器有 適,大運去之,遜位而禪,若隋之初。讓德不嗣,群情逼請。六宗闕祀,七政未 齊,罪有所歸,恐當天譴。請因吉日,克舉前典,設壇肆類,祗謁上帝,惠茲下 人。翼子謀孫,罔敢愆德,則小則大,無或有違。對越鴻休,伏深慚懼。謹遣太 尉公裴寂等,用薦告之禮,瑞冊蒼璧,秬鬯清酌,薌合薌箕,明粢嘉蔬,禋祀於 皇皇後帝。明靈降享,皇帝備羽儀法物,臨軒大赦天下,改義寧二年為武德元年。 □□□□□□□踐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