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老照片》 | ||
文/子夏浮雲 | ||
節日裏翻看相冊看到這幾張老的雪地照片,邊看邊笑邊感歎 —這一對活寶是我兒子和他舅舅。 這個話頭要從兒子的相貌說起,也怪,打眼兒一看,兒子從小到大渾身上下都找不出多少相似於父母的地方。要不是生他時,身旁圍著的都是熟人同事,說是個掉包換嬰兒也有人信。 因此,從小帶兒子出門,最常聽到的“讚美”就是:“這是你的兒子嗎?一點也不像!”。 也因此,我在公共場合從不敢怒斥更別說打罵孩子了— 弄不好準被人當拐騙孩子或虐待非親生子報官的。 鬱悶之下仔細檢討我這精心打造了九個月的作品: 這孩子,雙眼不大眼皮單,細胳膊細腿下巴尖;精靈瘦小精神足,愛說愛逗主意鬼;全然不是我和他爸爸那種方圓周正,語直人憨的類型。 遺傳學該不會到我這裏改寫吧,這孩子像誰哪?日積月累疑惑著,那天當我收到這一套照片,茅塞頓開 – 多好的鏡像圖,孩子像他小舅舅,我的二哥,遺傳基因這次是迂回著借道下傳。 — 那表情,那神態,那體貌, 像不像父子? 我們家兄妹四個,二哥除了臉型像爸爸,身形性格都自成一氣,從小就是我事事依賴崇拜的最親密夥伴。從幼兒園到小學,中學,二哥給了我無比的關照援助,兩小之間肝膽相照的回憶充滿了我生命中重要的那頭十幾年。 談起舅甥相似的痕跡: 論長相:舅舅瘦,兒子細;兒子臉盤不大,舅舅那臉至今也沒像我們兄妹似的舒展開來;就連眼睛都動態靜態的驚人相似,怎麽講? 正常狀態下,二哥是我家六口唯一的單眼皮,兒子減半,是家裏三分之一的單眼皮。病態,兒子逢發燒時,一個眼雙一個眼單 (隻有這當口我可以說:你有一隻眼睛像媽媽了!),而舅舅逢不適,小病一雙一單,大病兩眼皮同時小雙。我小時候要鑒別二哥是否裝病,就看眼皮狀態一抓一個準兒。到了後來,判斷兒子病情輕重,眼皮變化也成了入不了醫書的觀察指症。------------------ 論體格:雖然都沒虧著,舅甥兩人小時候都是顆豆芽菜,人見猶憐。長大成人,兩人都是永久牌瘦身形,都有著愛吃肉但不長肉的福分,讓我們分外嫉妒眼紅。 二哥曾經有一次夜半歸家遲了,因不忍心叫家人起來開門而翻牆而入,跳下時崴了腳踝,瘸拐進門,次日腳腫才去就醫。未曾想醫生左摸摸右看看,說:“沒事兒啊,一點都不腫。”二哥痛的呲牙咧嘴 :“都腫成這樣了,還沒事兒,你看看我另一隻腳就明白了。”二哥“苗條”的腳,腫起來才和“正常腳”打個平手! 兒子剛來美國時要補打一個什麽疫苗針,打針後當晚胳膊腫了起來。我想先觀察再說吧。第二天照常上學,我不放心從班上電話校醫,請她去看看兒子的左臂是否還腫大有炎症。校醫(護士)回話說,“看了,沒事,一點都不腫”。我知道有兩種可能,兒子那小細胳膊,起勁的腫也不一定能達正常人胳膊指標。再求:“你得把兩邊胳膊對比起來看,才知道腫不腫。” 校醫挺勤勉,顛顛兒的再去再回:“我來回來去的看了兩遍胳膊,還是看不出腫來” ?咳,隻好怨自己這說不清道不明的爛E文了。放學接了兒子見那胳膊不但腫且紅,帶回醫院給用些消炎藥才算完。 給兒子講起舅舅的相似經曆,兒子心知肚明的格格笑不停。 ----------------------- 論品性:甥舅都屬於敏感秀氣內向易受傷害的類型,但同時又都有天生的幽默感,嘴快話多。舅舅一直是家裏最能調節氣氛,有他就有樂的一個,而兒子小時候滿嘴跑舌頭的逗嘴耍貧,大了話不多但是出語成笑也算是朋友中公認的。 雖然都不是那種虎頭虎腦五大三粗的男子漢,卻以頭腦和性格取得 “領導威信”。舅舅小時候淘氣打架都是孩子頭,我從小沒少沾光。兒子瘦小卻也頻頻當班頭。他這個半路出家的英語和絕對少數族裔的背景,我常常擔心被欺負,受歧視的現象一點沒有發生。 我問過他:“如果學校裏有人不講理,專門和你作對,你怎麽辦?” “我就想辦法把對手變成同盟。。。”兒子的小腦瓜還真有智慧! 二哥心地極善良,從小疼愛小動物。我們小時候的中國還沒到養寵物的水平。二哥盡其所能的養小雞,小兔,小鴨子。那時常有瘟雞發生,屆時唯有殺掉把所有病或沒病的雞才能阻止瘟疫。 記得家裏無奈把還沒染病的雞殺掉,當然的全家也就可以享受燉雞的時候,二哥總是拒絕美味,不但不吃雞,連餐桌都不上,躲在廚房生悶氣 – 在那個物質匱乏,人性泯滅的文革年代,十來歲的孩子能那般的“正義 ”“通靈性”,二哥是我唯一見識到的。 還有一次,二哥養在外麵籠子裏的兔子被野貓偷襲,半夜貓叫,二哥跳出窗戶把小白兔救進屋來,小東西頸部重傷奄奄一息,回天已無力。 我夢中被驚醒,見到那終生難忘的情景:明月靜夜,二哥蹲在地板上目不轉睛的守著小兔子,白兔躺地垂頭命在旦夕,媽媽心疼二哥披衣陪伴;小兔子有出無進的一口口倒氣,雙眼時睜時閉似與哥哥臨終道別,二哥的眼淚吧嗒吧嗒一滴滴的落下,長長的夜,隻聽見媽媽輕聲的勸慰。。。直守到黎明。 半懂半不懂,沒心沒肺的我,就勢兒還衍生出了個新成語:兔死小哥悲。 兒子在美國雖因過敏不能接觸貓狗的,他的類似慈悲心懷不在於是否養寵物,而是博愛到小蟲小草。記得小時候一起出門,美國到處草地,但走著走著常常就被兒子推個趔趄,“別踩著了小草”。野外郊遊要看著不踩草,也還真得練輕功。 家裏院中的草木樹叢該打枝剪葉時,若叫兒子他絕不從,並極力的聲討這種“殘殺”。搞得老安哭笑不得,“剪枝是為了樹木更好的生長啊。。。”。兒子不聽這個理兒。 我們從西部駕車搬到東部,兒子別的不管,一路上捧著他的小烏龜匣子,站站停停,換水喂食從未怠慢,看著他那認真細致的小身影,我腦海裏就浮現出小時候的二哥。------------------------ 論愛好:兩個都不是舞槍弄棒的肌肉男,也不是癡迷讀書的學而優則仕。他們的愛好都有點子動腦琢磨無師自通的特性。當然愛好無可避免的要烙上時代的痕跡。 二哥從小心靈手巧的出奇,沒有他琢磨不會的東西,沒有他修理不好的器具。烹調攝影,鍾表家具,甚或唱歌跳舞,樣樣拿得出手,後來隨行就勢的做了電器工程師,但是他的幾乎所有技巧都是自學自悟出來的。 兒子倒是沒看出有舅舅那份巧手,可是自學自悟的天性也略見一斑。和大眾兒童一樣他也喜愛電腦遊戲,但是他的喜愛就變成了“鑽研”。十歲來美國,從ABC開始學英語,除了學校功課沒什加班,自己捧著無數的電子遊戲說明書,查字典記生字,詞匯突飛猛進,他常說:“我的英語是因為玩電子遊戲看說明,看書籍而自學出來的。” 小時候在我的“圍追堵截”嚴加控製下,電腦電玩和動漫功夫居然就自學到了個相當專業水平。 最值得一提的是,我們家和兒子父親那邊,上上下下隻有我爸爸一人算是有著畫畫的基底外,再沒有任何和藝術繪畫沾邊的。我爸爸早年學畫,後來棄筆從政,再未撿起。 但是二哥小學起就開始自畫自娛。最絕的是臨摹徐悲鴻的水墨畫,那奔馬那鳴雞,均是惟妙惟肖以假亂真(當然是相對來說了),我記得小哥哥所有的畫都展出在學校畫廊上,老師對他的臨摹畫讚賞極了。 後來爸爸終於發現了二哥的天才,下決心培養之。爸爸那叫啥科班出身啊--- 從小上私塾,四歲就熟背唐詩宋詞,十八二十歲師從徐悲鴻時,練素描是一天十幾個小時坐畫室,麵石膏而描的。徐師曾評價爸爸是“把數學的精確應用到素描繪畫上去”的。 爸爸興衝衝買來石膏像,親自示範,規定二哥每日畫同一石膏X小時。。。好歹二哥是新中國的幸福兒童,被這輕易不誇人的嚴格老爸一重視,慘了!對他來說,畫畫為興趣愛好,這麽枯燥單調的石膏一下子就埋沒了他的興致。接下來的和爸爸的對抗戰,拉鋸賽,最終以發誓再不動畫筆而終結了爸爸的“栽培”。 我親眼目睹了父子二人的較量,後來懂得了“因勢利導”和興趣為主這樣的教育方針,常常唏噓爸爸對二哥天才的“扼殺”。不然,或許我家還能出個畫家呢! 幾十年後,光環再現,兒子開始顯現對繪畫的興趣。也是全憑愛好:各種動漫畫,喜愛重色彩。接下來就顯示出特有的天份:他畫的東西頻頻獲獎,登報(小範圍的囉),展出。。。我們曾請爸爸的同學,國內著名的畫家看看兒子的幼稚作品,老人肯定了兒子有著“天然的對色彩和明暗度的準確性,值得好好培養”。 我痛溫了哥哥的教訓,絕不剝奪兒的興趣,也不強行“培養訓練”。兒子也就有一搭無一當的畫著,美國的老師可是真“溫和”,全憑著孩子的情趣來,兒子稍微學了素描,水彩,小天份不斷得到眾人稱讚,隨便一出手就會獲獎或展出,但是從沒認真下功夫練習狠畫。到如今,幹脆就停了筆。 兒子的最高成就,一副中學夏令營中觀賞舞蹈課時現場人體動態臨摹素描,坐臥行跳線條生動比例準確(這是專家的評語),老安把它裝框懸掛在俺家原為畢加索限量印刷版“和平鴿”之處。 而我二哥的最精彩的一篇篇的悲鴻馬則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中。 兒子和小舅舅殊途同歸:天才沒勤奮,半途未成功。有了兒子的例子,我也不再唏噓老爸對二哥天才的“扼殺”,其實對畫畫沒有由衷的熱愛和苦練的動力,又何嚐不是天才的致命殺手呢? -------------------------- 要扯起來太多,當然舅甥兩個不像的地方也數不勝數。 曾經,當我和兒子爸爸都在美國時,把兒子寄放到和姥姥舅舅全家一起生活了半年。兒子和小舅舅的感情非常親密融洽。至今,提起小舅舅就像是提起自己的父輩那麽尊重,朋友那般的親熱。每每回國,小舅舅都是兒子必訪之處。 其實,像或不像並不那麽重要,心性相同才最可貴。 我喜歡我的二哥,也高興兒子能相像於我二哥,因為,我二哥還有一個最可貴的優點:“女人緣”--- 二哥為人細致周到,爽氣大方,對同性,講義氣重感情,對異性,肯付出,會照顧。不用說,周圍的好友暗慕者是不缺的。 二哥是個愛家的人,對妻子女兒視為珍寶,把日子過的活色生香。記得有一年二哥的生日,我惡作劇的網上訂購了一籃鮮花巧克力送家裏,署名“你的情人”,想看看是否引起恐慌。二哥二嫂居然一猜中的,多麽磐石的家庭啊! 這一點,我還真是希望兒子能全數繼承過來呢! 二哥的美唱: Copyright © 2008 zixiafuyun All right reserved 子夏浮雲 版權所有 未經允許不得轉載 請聯係作者 zixiafuyun@gmail.com |
兒子回來寒假了吧,開心。
祝你新年好!
“天涯的確是個大好人”童言無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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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您父親扼殺你二哥天才的小故事,我就止不住笑,我小時候特愛在我爸的書上畫畫,還在家裏的新牆上寫字,“天涯是個大好人”,被我爸痛打,說打的就是你天涯這個大好人,我長大了,就說我爸爸扼殺了一個未來的大書法家,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