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一天固定溜兩次他的大黑狗,時間距離之精確至每當見他和狗踱步出門,你不用看表,四點半分毫不差,且嚴冬酷暑雨雪一天不拉。安常說狗養久了象主人(夫妻臉的道理),別說羅伯特和他的愛犬還真的神似 – 一樣的高瘦,一樣的耷拉著眉眼兒,邁著八字步躬著背昂著頭…。最早看他倆兒出門,黑狗興衝衝小跑在前,羅伯特手攥狗煉踉踉蹌蹌被拖著在後,脖子上小鈴鐺響成一串,回來時雙雙氣爽神舒的麵帶微笑。後來黑狗老了,就見二位步履顯沉重的溜達,羅伯特在前狗在後,頭是低著的,眼是無神的。到最後出門時羅伯特拉車套似的拉著老狗,回來時狗就在羅伯特的懷裏抱著,二位都老了,羅伯特抱著狗又是不似重負,頭昂不起來了,兩顆頭一起隨著步伐前探著喘著。我問他“幹嗎抱他呀?”,答曰:“他走不動全程了,去時自己走,回來得抱”,“那你為什麽不把路程減半呢?”,“Well…” 估計又是程序不可更改的問題。
羅伯特年紀漸老,顯出一些近行性健忘和脾氣改變。忘事忘狠了,他自己也心裏慌,越發否認的厲害。在飯桌上老安告訴他回廚房時把CHEES帶來,大家等啊等,CHEES永不露麵。回過頭來問起,他頭搖的象個波浪鼓,一口否認曾有此令。一來二去的,老安常要我或兒子或熟朋友對他剛發過的話作證:“我不是在意羅伯特是否忘記,我是想證實我的記憶。被羅伯特這麽堅決的否定,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我記錯了,我的腦子要出問題可就是大事兒了”真讓我可見識到一個謬誤如何顛覆真理的過程。可誰愛淌這混水呀,十有八九沒人作證而不了了之。
羅伯特時感力不從心,就更加急躁,常常在大吼“Yes Sir!”的時候再加上個雙腳後跟皮鞋一碰,往往把我們在坐的都嚇一哆嗦不知是否身在軍營。後來老安告饒“你能不能結束這yes Sir的公幹?”。更甚的一次是我回國探親,回來見到機場接我老安腦袋腫的象葫蘆,胳膊打石膏調在胸前(就這樣他還來接機?),真嚇著我了,沒聽說他去伊拉克前線啊!原來羅伯特那日忘記關上家裏地下室的門,地下室入口就在後門一步之遙,天黑燈沒開,老安進門一腳就踩空,磯哩咕碌就滾下去了。地下室挺深十多陡階要不是老安象刺蝟似的雙手護頭,那就不是胳膊骨折,就是輕者腦震蕩,重者還不得比羅伯特還羅伯特了!羅伯特嚇傻了,老安摔成那樣還沒忘了開個玩笑:“你這是想謀殺我呢?”。不過,要說老安小事難纏,大事大度,沒再給羅伯特一點責難。
我卻有些憂慮,憑經驗他這是老年癡呆症早發,他不適於做有壓力,有責任的工作了。況且家道中落,都快要揭不開鍋了,和安商量,老安說:“這麽多年羅伯特已經習慣這裏,象是家裏的一份子,他到社會上不適應了”是啊,就這麽滲著吧。滲到終於有一天傍晚,一個客人發現羅伯特的門裏冒出黑煙,大聲問他,不答也不開門。繼而,大家把門強行打開,見屋內已是濃煙滾滾,他的爐子著了,羅伯特盡力自己撲火不想驚動他人。後果是驚動了所有的消防車,急救車,雖沒出大事,房間麵目全非,魚缸幹了,金魚都犧牲了,纓鵡嗓子熏啞了,急送獸醫小命保住。羅伯特被他姐姐接去稍事休養。
後來,羅伯特提前得到了他的社安退休月付及保險金,可以衣食無憂的過養老生活了。他決定和他姐姐住在一起互相照應(後者也是一個人)。我一次到他家城附近shopping偶遇,高興的得知他過的挺好,和姐姐及寵物們和睦相處。每年的生日和聖誕還是是我們交換禮物的時節,感覺羅伯特就好象我家的一個親戚。雖有智力體力缺陷但他擁有他該得到的合理和尊重。
羅伯特離開後我們且有一陣子要適應。我還好,歡天喜地的刪減那些煩瑣流程,老安也無可奈何的麵對因陋就簡。我們把羅伯特的日程表分攤成三份,各司其職倒也還過得去,但那一年半載的日字裏,我和兒子答對老安的吩咐最常用句是:“我可不是羅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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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ve a good one! qq
今天來是特意來告知, 我開始了小說創作, 有機會, 幫我看看提提意見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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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子夏! 祝好!
天啊,給我這麽高的評價!
問候朋友,頂你的好文,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