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過年穿得很多衣服,都是我媽托探親回上海的叔叔阿姨寄回來的,那個時候,糧票布票都是各省市不同的,隻有全國糧票,軍用布票是通用的。所以我媽每年都要去打聽從哪裏可以換到軍用布票,等到年末時,把布票托給探親的上海人請他們給我們買童裝,順便讓他們給帶一些,糖果,手絹什麽的。當然托的人也是她通過平常物色的有眼光的人。我有一件漂亮的粉色條絨衣服,胸前兩排繡了幾隻小雞小花,口袋也是壓了條顏色不同的絨邊和折子,穿上人見人誇,以至於人長高了不能再穿了,我都依依不舍。有一年,我媽工作特忙,忘了把買衣服的事托給信賴的一位阿姨,等大撥探親的人馬坐火車走了,才想起這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正在懊惱的時候,發現了一個沒有走的上海人遊叔叔,於是,她就把她的一丈二尺布票托給了遊叔叔,由於時間晚了,讓遊叔叔回上海買了衣服再寄回來給我們穿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她就告訴遊叔叔,給她在上海扯上一丈二尺漂亮的花布來,這樣,以後我們還可以做花布衣服穿。
過完年了,遊叔叔帶回一丈二尺花布交給我媽,把我媽氣壞了。那塊布,按照我媽的期望來講,實在是太難看了,不但做不了花衣服,也不知道那拿它做什麽用。我媽幾乎嘮叨了一年,為什麽上海人會買回來這樣難看的東西,可惜了我那一丈二尺布票,我還不如自己買塊稱心布料來做衣服,嘮叨得我們頭都大了,我到現在也記得她把那塊布搭來搭去,比劃來筆劃去,找來幾個阿姨給出謀劃策,想把這個料用起來,最終也沒有找到結果。後來,又到了過年,我也長高了許多,穿不了童裝了,我媽就死心了,不讓阿姨叔叔買衣服了。但是,這塊布的心病依然沒有去。有一天,我媽又嘮叨,她已經不嘮叨她那一丈二尺布票了,她嘮叨遊叔叔這個上海人一點審美水平也沒有,從上海買回來的布這麽難看,到現在都放在那裏不知道幹什麽。我爸實在忍不住了,就說,你也不看遊兆基是上海哪裏的,他就是上海郊區的農民家庭,他能有什麽審美觀。你讓帶衣服的那幾個人人家是什麽人?人家都是上海的資本家出身。從此以後我媽再也不說了。
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其他小朋友都穿花布新外罩,我卻穿條絨的粉色條絨外罩。不過,衣服很好看還獨特,我想,這是達到了我媽所要求的效果的。衣服我穿了,妹妹還要穿,雖然貴,但很值。現在看來,那是媽媽的一份心思,她講究穿戴,所以用盡心思去追求,這在那個年代實在是難能可貴。後來,我媽終於想出了那一丈二尺布的用途,她買了塊被裏布,用那塊布做了毛毯的麵子,用了很久。直到我回家生孩子,那塊布還在用,因為它又厚又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