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便當生涯是從兒子上初中開始的,不是學校沒食堂,而是學校在入學說明會時特意強調,要給孩子帶自家的便當,一是營養份量充足,二是經濟省時,最重要的是家長做便當的行為是向孩子傳達親情的最好方式,便當被看成是孩子和家長的感情紐帶。學校說的話我怎麽能不忠實不支持呢,作為專職主婦,堅決擁護,徹底執行,盡管我既沒有吃過老媽的便當,也沒有做過像樣的便當。作為每天的午飯,日本人有著由來已久的攜帶便當的曆史,不光是在沒有餐館的地方工作的人要帶上便當出門,就是在繁華街區工作的普通人也有好多人是帶便當上班的,美其名曰愛妻便當。結婚做了主婦的人更是理所當然地把做便當做為自己的家務工作之一,每天樂此不疲地為孩子老公準備便當,好像是很自然的事,看不出她們的辛勞或不滿。
開始的幾個月,我幾乎陷入做便當的煩惱之中。首先中國式飯菜不適合帶便當,除了湯汁過多外,涼了也不好吃,其次,每日的晚餐不能為第二天的便當提供任何便利也是很頭疼的事,於是《一百八十款便當做法》烹飪書成了我的出發點。炸的東西合適帶便當,我就就炸丸子,炸大蝦,炸魚塊,煮的東西沒有多少油膩,也適合便當,而且可以在前一天煮好,於是煮雞翅煮牛肉煮南瓜也成了我做便當的主角,還有鹵豬肉鹵雞蛋等等,再就是醃,黃瓜大頭菜胡蘿卜,除了養分,醃菜的五彩顏色是便當必不可少的。當然早上還會做個土豆色拉,因為兒子老公都很中意這品實惠的冷菜。還有就是捏飯團,看起來不起眼的飯團是那麽的費時間,要捏緊,要加芯,除了梅子外,一些其它的內容也是必須的,兩手衝過涼水,抹上鹽,抓起熱騰騰的米飯,先捏圓再捏扁,包上紫菜讓它們服貼地站在飯盒裏真的很費時。也許是我太認真,除了煮的東西,炸的烤的東西都是在早晨進行的,每天買東西的時候考慮好第二天的便當內容,然後再根據便當內容定好早晨幾點起床,隻是為了新鮮好吃。終於有一天老公忍不住了,批評我是否做得有點過頭了,辛苦不說,大早上家裏油煙四起,太不符合正常生活的節奏。其實超市賣著很多冷凍食品,有很多東西都是為了主婦們做便當方便開發的,隻要早晨放在微波爐裏解凍或加熱就可以了,我也試過,除了不太好吃之外,最不能接受的是許多的食品裏添加了五花八門的東西,我想自己費一點勁,做到美味可口安心安全不也是很合理的行為嗎,我有點頑固。有一陣我連肉腸都很少用,即使用,也是那種無著色無添加的,因為貴,我幾乎準備自己做,試了一回,因為要薰製,最後放棄了。
在我一邊發牢騷一邊契而不舍地做便當的時候,我也請教過好幾位日本主婦,結果都是一樣,她們中間幾乎所有人都是每天很早起來做早餐準備午餐的,尤其是有兒子的人家,的確不比我輕鬆多少。特別是習慣早餐吃米飯的人家,除了便當外,一家五口的日式早餐也頗費功夫,醬湯,烤魚,小菜,好在人家的烤魚小菜是可以添在便當裏的,省了一些麻煩。也有應付差事的媽媽,告訴我說頂多做一份雞蛋餅,其它都是買來的,聽了以後也算開了一竅,最起碼想偷懶的時候是可以效仿的。也許是我不由自主地對著很多人叫苦連天,好長一段時間裏,我的那些中國朋友們和我打招呼都是,怎麽樣,你的便當做習慣沒有,我們家以後也得做了,到時候多指導啊,等等。兒子幾乎是理所當然地享受著我的辛苦,老公在一旁也開了竅,終於有一天老公正式提出,他以後也要便當了。大概是看到內容充實的便當有些羨慕吧。其實,早幾年我還主動提過給他帶便當的事,被他一口回絕了,當然我要帶的也不是這種入鄉隨俗的便當。我一口答應,反正一個也是做,兩個也是做,沒想到兩個人的便當更好做,兩人份的量,品種就可以增加,日本便當的那種五顏六色的特點也就更容易做到,何樂而不為。就在老公帶上便當以後,經常和他一起搭伴吃飯的同事落了單,不久同事也改成便當了,那位同事的妻子是位泰國人,我想也夠她受的吧,每天每天啊。
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隻試過兩三次做三明治,因為量很大,特費時間,所以就放棄了。也是偶然,在商店裏看到了裝三明治的飯盒,大小合適,於是就買回來又開始做起了三明治便當。沒想到兒子老公非常滿意,因為兒子上了高中,吃飯時間和以前有所不同,不到午間也可以吃,午間還有很多學校雜務要做,沒有多少吃飯時間,一塊一塊的三明治很適合那種斷斷續續的吃飯方式。老公是因為三明治特別適合喝咖啡所以很中意,而且老公加了一句,這麽多的三明治在店裏買是很貴的,三明治便當絕對是最奢侈的便當,我大概最愛聽這句話了,因為表示我的家務勞動升值嘛,於是一星期兩次三明治成為他們便當的新內容。雖然早上費時間,但省去了晚上勞神的麻煩,三明治的內容隻要三種他們就很滿意,我也就積極地做了起來。兒子時不時的三明治便當被好幾個孩子羨慕,說實話,從自己做的便當怕被別人笑話,到今天的被人羨慕,我還是有點自豪的感覺。做為外國人在許多事情未知的時候已經被人笑話的事情聽過不少,仔細想來不外乎是一些關乎生活習慣的事情,自己努力多學習,早點適應環境對孩子有益,做為大人也是進步的一種表現。
帶便當最初的擔心就是吃涼飯的問題,對於喜歡吃熱飯熱菜的中國人簡直就是意識挑戰。還好有賣各式各樣的保溫便當盒,解決了我的一大疑慮,天冷的時候帶的都是熱飯熱菜,後來到了夏天才發現,熱飯也不是很必要的選擇,相反通氣卻顯得更重要些,日本的夏天不但熱,而且濕氣重,便當很容易變質,所以透氣的便當盒子還真是必要的,同時米飯上一定加上梅子,除了保質的功能意外,還可以防止拉肚子,雖然我們不喜歡那種味道,日本人幾百年來積累下來的生活智慧還是不能小看的。
我粗略地計算過做便當的成本,大約每份三百五十日元左右,如果是三明治,大約是五百日元左右。如果按老公每天在外邊吃飯來計算,一頓飯七百五十日元,一周五次,一月四周,那麽每月的午餐費是一萬五千日元,一年就是十八萬日元,兩個人則是三十幾萬,自己做的便當幾乎是這個金額的一半,堅持六年就會有一百萬日元省出來,我都為這樣的計算結果吃驚,學校說的經濟實惠的概念長遠看來真是事實,過日子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日本人深諳儲蓄之道,有計劃地儲蓄,有計劃地花錢比我們好多中國人精明得多。
經過三年多的磨礪,做便當已經得心應手了,堅持五顏六色無汁無臭的原則,明白自己家人的喜好,自然而然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其實最終也就是隻在那十種八種花樣上轉悠,而老公兒子也習慣了這種風格,基本無怨言,無剩餘。開始做便當的時候,隻要兒子不上學,我就像得救一樣馬上不準備便當了,這樣老公也就沒有了午飯,對於習慣帶便當的人實在有點不方便,到後來老公經常會自嘲地說我也就是沾沾兒子的光,兒子不上學我也就不指望了。今年暑假,我幾乎每天都為老公一人做了便當,一是不想聽他的那種話,二是我不再覺得做便當是多麽痛苦艱難的事情,直到有一天我對老公說,做便當其實沒多難,真不知道以前我為什麽那樣地發愁,以至於快要變成精神負擔,還常常批判日本人為什麽要那麽拘泥於便當,食堂熱呼呼的飯該有多方便啊。老公說,好多事情做一次兩次並不難,難得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堅持做一件事,從這點講,你很了不起,這大概是有史以來他對我的最高誇獎了,為了這句話,我也會堅持下去,做便當成就了我的人格啊,這才是最大的進步,最大的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