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探子
時間:1978年6月
父親調到軍部沒有半年就再次接受了一個十分重要棘手的任務,負責安排軍裏西北籍即將轉業的幹部,軍裏選擇父親也是有緣由的。陝西甘肅的省市一級的許多領導包括省軍區的主要領導都是以前老3軍和西北軍政大學的,而現在軍部和其他師負責轉業的幹部都不熟悉,恰恰父親在西北軍政大學學習以及在3軍軍部工作過,不僅認識有些還是當時直接領導,辦起事尤其是人事會妥當許多。第一次是1976年,因為安置不錯,這一次軍裏再次點父親的將,父親受領任務也可以順便從江南到中原看看我。
父親55年在朝鮮授大尉軍銜,朝鮮阿瑪妮為父親縫製軍銜
父親曾經和我說起和王主任巧遇以及我說父親是大隊支書引起連長錯愕有趣的故事:當時父親一路上都沒有睡好覺,腦子裏都是我小時候調皮的樣子。還考慮到我們部隊會不會對我有影響?父親來到我們團首先見到團裏的幾個主官,當團長準備把父親介紹給剛進來的政治處王主任時,主任一下子呆住了,突然大步上前,激動的叫著父親:
“指導員。”
父親一愣,主任一下子摘下帽子。
我是小寶子呀!”
“啊呀!小寶子,怎麽是你!真是太巧了!”
王主任激動的向周圍說:
“這是我的指導員,已經20多年沒見了 。”
沒想到昔日在戰場上的戰友在我們部隊重逢了,父親責怪道:
“小寶子,朝鮮分開怎麽就沒有了你的消息? ”
“我從軍校畢業,就分到這個團 ,宜茗大姐好吧?”
“好!她也常念叨你,你在她們隊可是最小的。”
“他現在已是我們團政治處主任了”
團長告訴父親,王主任謙虛的一笑。老兵一拍王主任肩膀:
“幹的不錯,小寶子!”
“指導員,您怎麽會來我們團?”
“我兒子在你們團。”
“啊!真是太巧了”
“在那個連? ”
“ 坦克6連。”
“太好了!紅軍連隊,那可是我們團響當當的尖子連隊。”
“指導員咱們現在就去。”
其他團裏幹部一看父親和王主任這麽熟,就由著王主任單獨陪同。父親和王主任一路說著,很快來到我們連,連裏的幾個幹部趕緊報告,主任說:
“把少壯叫來,這是他父親,也是我的指導員。”
連長看著穿著軍裝的父親一愣:
“不會吧,少壯說他父親是大隊黨支部書記。”
“我就是少壯說的大隊黨支部書記,不像嗎?”
父親爽朗的笑了起來,連長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父親轉身看著主任滿意的說:
“看來這小子密保的不錯”
王主任看著指導員發話:
“還不趕緊把他叫來”
“是!”
指導員轉身出了連部。
“報告”
“進來”
這是父親告訴來部隊看到我之前的故事梗概。當時我正在宿舍學通信理論,指導員進來叫我到連部說父親來了,我一陣激動 ,跟著指導員一陣風的跑進連部,看見主任旁邊站著自己日夜想念的父親,眼圈瞬間就紅了。想到現在已經不是孩子,趕緊控製了一下情緒,向主任、連裏幹部敬禮。然後轉向自己的父親,收腹挺胸敬了一個標準軍禮,父親在莊重回禮的同時嘴唇微微一顫。看得出父親有些激動,因為這是我第一次給父親敬軍禮,父親看著兩年多前到農村下放剛剛15歲又瘦又小我現在已經長成合格軍人,父親高興了,眼裏泛出笑意。我走到父親跟前,父親是上上下下打量著,確實和小時候不一樣了!父親想起身邊的王主任,急忙拉著我走到王主任麵前:
“軍兒,這就是我給你常常說起的小寶子叔叔,也是你媽媽同年入伍的老戰友。”
我一愣,又給王主任敬了一個禮,王主任樂嗬嗬的說:
“指導員,您的兒子跟宜茗大姐長得真像,不過氣勢身高像您。說的父親朗聲大笑。
“指導員我上午還有個重要會議,晚上到團裏我們再好好敘敘舊。”
我知道這是主任把時間多點給父親,主任一使眼色,連裏幹部就知趣的走了。
我是獨子,深得父親疼愛。父親從來就沒有動過我一手指頭,做錯事也就是教育,反而是母親經常打我,小時候我一見父親回來就告狀,擼起小胳膊和屁股,那裏是青一道紫一道,看得父親直心疼,免不了數落母親。可母親也告狀:
“你那個寶貝兒子太調皮了,家裏欺負妹妹、姐姐,外麵經常打架,惹事生非,就差沒有上房揭瓦,不打能行嗎?你天天忙,孩子都讓我管。”
父親也有辦法:
“軍兒學習怎麽樣?”
一說道這,母親又誇起自己的兒子:
“我們兒子門門功課都是一百,老師見著我就誇我們兒子。”
父親人接著說:
“沒見過功課都是一百的老挨打。”
母親被父親的話噎的無話可說。
“多做思想工作。”
“我又不是政委。”
母親氣得嗆了父親一句。
“你!”
“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指導員了,我也不是你的兵了,我是軍兒的媽。”
父親笑了:
“算了算了跟你說不通!”
我離開家的情況,都是擱了許多年母親告訴我的:當年我和姐姐都下放到千裏之外的農村,妹妹在上海讀書,家裏空了,父親的心也空了,這種寧靜讓父親一下子無法適應,母親也常在父親麵前念叨:
“軍兒小時候調皮,我常常打他,現在不在身邊,農村又苦,總覺得有點對不住他,要是孩子現在在我們身邊就好了。”
說著就嗚嗚的哭了起來,父親眉頭一皺,不滿的說道:
“哭什麽哭?我當八路時才13歲,和日本人打仗,經常行軍,飯有時都吃不上,命不知什麽時候就沒了,現在條件多好!讓他到農村鍛煉鍛煉沒有壞處。人家農村孩子能承受,我們的孩子也一定能承受。”
可是私底下,父親也想我。想起我小時候坐在他懷裏聽在朝鮮打美國鬼子的故事,小手不斷摸他的胡茬子,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的情景鼻子就發酸。尤其想起我6歲時與準備殺的公雞賽跑,結果生生讓雞逃了個無影無蹤,臉上又浮出一種快意。
直到父親知道我當兵心才放下,部隊是大熔爐,不用操心。這次父親看到我已經是一名指揮車車長,軍事訓練突出,連裏幹部對我讚賞有加,心中的高興都帶在臉上。尤其是不搞特殊化,保守父親是軍隊幹部秘密一年多!再看看在自己部隊當兵的某些高幹子弟,整天把自己的高官父親掛在嘴邊。心中就頗感欣慰。
連裏中午準備另做幾個菜端到連部。父親發話了:
“不要搞特殊化,早就聽說坦克兵比我們步兵夥食好,少壯也在信中常常提起,我今天要親自體會體會。”
“是!首長!”
連長回答很爽快,轉身告訴我:
“就到你們車吃飯。”
一進飯堂,值班員立即喊起立,父親立即敬禮讓大家坐下,指導員簡單講了幾句話:
同誌們,這是少壯的父親,也是我們這隻部隊的老領導,大家歡迎!
馬上響起熱烈掌聲和一番議論,
“少壯的父親不是大隊黨支部書記?怎麽現在又冒出個老領導?”
我把父親帶到自己車的餐桌前,將車裏的戰友一一介紹:
“張炮長,73年兵,潘駕駛,75年兵,這個是今年的兵,二炮手,小許。”
父親和大家一一握手。
“開飯!”
一聲令下,我們開始埋頭吃飯。
看著桌子上比其他桌量稍大兩葷兩素,父親楞住了。
“你們平時就這樣?”
“對。”
“周末還有一個小會餐。”
“這比我們小灶吃得還好呀!”
連長端著碗湊到這張桌子:
“老首長,坦克兵就是這樣,戰士們訓練消耗量大,你看少壯剛來連裏才一米五幾,現在長得多結實,營養跟不上怎麽能行?我們連還存了兩千多塊錢。”
“你們真是富的流油,是財主呀,哈哈!”
那個年代兩千多塊錢可是大錢,父親心裏想,看來我說的沒錯。再看著飯堂就餐才三十幾個人就不停的點頭。
“坦克兵是不一樣呀!”
這時小許愣愣問父親:
“首長,您是啥官呀?”
我頭也不抬 :
“勤務員。”
“說得好!”
父親笑了,連長用筷子敲了一下小許的頭。
“有你這麽問的嗎。”
小許吐了吐舌頭。
“首長今天下午你就給我們連講講老傳統和軍史吧!”
指導員什麽時候都忘不了政治工作。
父親爽快答應。
“好!”
注:父親到部隊看我的前景現在依然曆曆在目,尤其王主任和我父親20多年後的再次相逢,如果不是因為我在這個部隊,恐怕難以找到,真是無巧不成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