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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思念
劉文軍[1]
世界上第一個癌症疫苗的發明者、我的博士後導師——周健離開人世間已經有九年的時間了。九年來,周健的音容笑貌時時刻刻浮現在我的眼前。我總感覺到要做點兒什麽來紀念他。但由於擔心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太差,無法用筆來表達出自己對周健的思念,所以一直也沒有成文。但這種想法一直蘊藏在我的心底,無論何時,隻要觸及它,就會感到象有一根無形的針刺痛我的心。時至周健逝世九周年之際,從我舊日記憶中挑選出幾個生活片段寫成此文,以表達我對他的思念。
十二年前,在我獲得博士學位後到處尋找博士後的工作機會之時,周健已經是一個斐聲中外的國際病毒學家。我在著名的國際病毒學雜誌上讀到他的十幾篇關於人類乳頭瘤病毒開創性的研究文獻,其中包括他和Ian Frazer教授聯合發表的關於人類乳頭瘤病毒晚期蛋白L1體外單獨表達可以形成病毒樣顆粒(VLP),與完整的人類乳頭瘤病毒相比,具有完全相同的免疫原性,但卻完全沒有感染性的文章。VLP的發明創造是人類宮頸癌疫苗的基礎。在此基礎上發展成了人類曆史上第一個預防癌症的疫苗。此疫苗的成功上市,有望根除人類宮頸癌,是全世界女性的福音。研究發現,預防人類乳頭瘤病毒感染可以起到預防宮頸癌的作用,因為99%人類宮頸癌是由乳頭瘤病毒感染引起的。在1995年時的乳頭瘤病毒研究領域,所有的科學家都清楚地認識到VLPs的發明將引起人類癌症疫苗研究的一場重大革命。VLPs也被某些科學家尊稱為“周顆粒”(Particles Zhou)。在研讀了周健的幾十篇科研論文之後,我決定申請周健實驗室的博士後研究員位置。周健熱情地為我這個尚未謀麵的博士申請到博士後基金。在經過一個複雜漫長的申請護照簽證的過程後,我終於在1996年見到仰慕已久的周健。
我與周健相識於芝加哥一個風雪交加的晚上。由於飛機晚點,我到達芝加哥國際機場時,周健已在機場等候了兩個多小時。而第一次見麵我有點吃驚:在我的想象中,作為一個斐聲中外的科學家肯定已經是很大年紀了,但我所見到的卻是一個高大健康、氣宇軒昂的青年男子。他的為人處事都顯示出其成熟、睿智、幽默而不失熱情。由於剛從中國國內的科研體係換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美國科研體係,在國內所學到的知識和實驗方法要麽不實用要麽已經過時,而他卻以無比的耐心手把手地教我怎樣做實驗設計、怎樣做科研報告,告訴我很多他自己多年體會出的實驗技巧和方法,手把手地教我怎樣分析實驗結果,找出問題的所在和解決問題的方法。周健有著無限的科研熱情和旺盛的工作精力,他對科研有一種執著探索的精神。在工作中,他總是親力而為,每天很早來到實驗室準備一天所要做的實驗,包括實驗設計、實驗材料。他總是親自操作實驗,並且常常告誡我:科研靈感來自於實踐;如果你不親自做實驗,你就無法在實驗技術上指導學生和實驗室工作人員,你也就無法把握研究方向。在實驗上,周健處處都顯示出靈巧的一麵。同樣的實驗從周健的手中出來的結果總是顯得比別人漂亮整齊,其照片、圖表可以和教科書上的示範圖相媲美。他總是告訴我,人生苦短,要作點對社會有益的工作,所以他總是八小時內集中精力在實驗台上做具體實驗。而下班後,他還利用晚上的時間撰寫科研項目、申請基金和科研文章,批閱、修改學生的論文。普通人每天工作八小時,而周健平均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以上。我常常在我的電子信箱中看到周健在晚上十二點和第二天淩晨五點發給我們的電子郵件安排有關實驗。別人睡八個小時,而周健每天隻睡5-6 個小時。周健用短短十幾年的科研時間做出了別人幾十年都不能完成的工作。
我們經常一起討論工作,討論最新的科研動向,最新的實驗方法。周健對其所研究的領域的現狀有著深刻的了解,能夠及時根據已發表的文獻和最新科研成果調整其研究方向。周健總是利用一切可能的機會來提攜年輕的科學家,包括介紹我們這些青年人去認識一些在此領域中的有名科學家,盡可能讓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加入到能夠發表文章的科研項目中,這樣就使每個工作人員都有發表自己的科研文章的機會。
除了工作之外,周健在生活上也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在剛到美國的最初幾個月裏,由於剛從國內的環境中轉到了一個說英語的環境中,我遇到了在國內無法想象的困難。在我還沒有到達芝加哥之前,周健已經提前為我租好了房子。在到達芝加哥的當天晚上,他又冒著風雪給我送來了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並且將他新買的自行車借給我騎。在後來的日子裏,他幫我買車,幫我買家具,手把手地教我學開車,直到考取駕照。我能平安地度過初到美國的文化休克期,與周健的幫助是密不可分的。周健不僅幫助他自己實驗室的人,並且幫助他周圍的同胞。他常說,我們第一代移民都不容易,我們應該互相幫助,使我們的生活與原來相比更快樂一點,使工作和學習更容易一點。我們周圍的中國同胞都得到過周健不同的幫助,包括周健利用自己的聲譽和影響為同胞寫推薦信以找到更好的工作,幫助其他實驗室的同事解決工作中和生活上的困難,幫助許多甚至不認識的同胞。我經常見到許多同胞拿著寫好的推薦信來到實驗室讓周健簽名,而這些同胞連周健都不認識。但經過簡單的交談後,周健總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助他們。正如周健所說,幾乎所有認識他和小依的中國同胞都到他家做過客。
在我到芝加哥半年多後,由於Ian Frazer教授的盛情邀請,周健離開了美國,回到了布裏斯本亞曆山大公主醫院接任副教授職位。我記得他離開時,實驗室內所有同事都戀戀不舍。在那段時間裏,周健的麵容總是顯得很疲憊。現在想來,病魔可能就是從那時起就潛入周健體內的。
我於1997年追隨周健來到澳大利亞,加入到他剛剛建立起來的實驗團隊。沒想到僅僅一年之後,周健就突然地離開了我們。他走得太突然,使我在隨後的很長時間裏都無法接受這個現實。雖然周健的生命很短暫,但他給這個世界留下了寶貴的財富。正如穀淑燕教授所說,周健是一個好人,大大的好人。他是一個有理想、有知識、有見地、有能力、有熱情的科學家。周健是我一生崇敬的老師,一生受益的良友。我將永遠思念您——周健博士。
[1] 劉文軍博士,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微生物係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