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穀雄風

有所思,有所感,從曆史的時空中來,再回到曆史的時空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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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斐,匪耶?非耶? /盛文

(2008-09-07 21:10:26) 下一個


劉斐,匪耶?非耶?


盛文

(一)劉斐的發跡

    上次,我們曾提及兩項問題,一是共匪在陜北的建設情形,另一個是劉斐的問題,現在,先談劉斐此人。

    劉斐是湖南醴陵人,父親是中醫,一個湖南鄉下郎中,家境不佳,年輕時在湘軍當司書,具有靈活的頭腦,漢文讀得不錯,同時機警,口才伶俐。當過兩年的司書後,很得主管的信任,而被保送湖南講武堂,畢業後由排長依次升任。民國七、八年之際,護法戰爭桂軍陸榮廷部隊開入湖南作戰,李宗仁、白崇禧還在桂軍裏任團長,軍隊駐紮在湖南醴陵劉斐家的附近,部隊裏缺乏醫藥設備,很多官兵患病,都請中醫診治,劉斐的父親也常給李、白的官兵看病,曾治癒不少人。部隊開回廣西前,李、白向劉斐的父親致謝,他父親說:「不要什麽謝,我的一個兒子當連長,希望付託你們兩位。」於是李、白將劉斐帶到廣西,承李、白的推薦,劉斐開始進入桂軍,起初仍任命他當連長,由於聰明而幹練,以後李、白攻打陸榮廷時,就是以劉斐為內應,由於部隊裝備不佳,隻憑劉斐一連的部隊為基幹,從內部叛變響應就使陸榮廷瓦解了,劉斐自此一躍而起,桂軍任命他當參議,又派他到廣東當桂軍代表,他留在廣東的日子最長。後來因為深感學曆不夠,要求深造,於是李、白保送他到日本陸大進修。他不諳日文,吳石與他同班,教他學日文,考試時且讓他抄答案,所以劉斐和吳石交情很好。回國以後曾一度擔任白崇禧的參謀長。抗戰開始時,我政府表示容納各方人士,軍令部成立第一部,以黃紹竑為部長,最初以龔浩為作戰廳長,但他和黃紹竑不睦,於是改聘劉斐為作戰廳長,民國三十五年軍令部改國防部,劉斐擔任第一廳廳長管作戰。二十九年調參謀次長。他從進軍令部一直到叛變為止,在中央主掌作戰曆十一年之久。到台灣之後,我們才曉得他在十九年即加入共產黨。

(二)劉斐在中央的地位

    他的身材高瘦,有三個太太,機警而善於詞令,中央始終信任他,認為他是人才,各方人士也都很恭敬他,他的態度也非常倨傲。他善喝酒、抽煙、打牌,嫖賭逍遙,無所不長。由於有才氣,又得上級信任,因此權力很大,曆任參謀長都無法過問他的事,老先生信任他,將領們沒有對他不恭敬的,隻有我對他最不客氣,主要因為我不喜歡他狂妄自大的態度。他年齡比我長十歲,因此一直把我當作後輩看待,而我年少氣盛,無法和他和睦相處,雖然還沒露出什麽痕跡,但兩人總事格格不入。我當胡先生的參謀長時,他在國防部當參謀次長,關係本來應該很密切的,但兩人打電話總是說得不愉快。他感到最痛恨的事是攻擊延安沒讓他知道,他替毛澤東做工作,他有很多計劃很顯然的對我方不利。

(三)克複延安後劉斐對我的忌刻

    攻擊延安是主席親自找我和胡宗南到南京時提出來的,三十六年一月間,主席召集我們二人到南京去,主席說:「我想攻擊延安,你們看有沒有把握拿得下來,如果沒有把握,我就不攻。」當時所以要打延安的原因就是莫斯科三月十號將有三外長會議,討論中共問題,我們認為口頭之爭無法改變俄國的態度,隻有以實際行動向他們表示中國共產黨是不夠資格來和我政府爭取平等地位的,剿共不過隻是我們的內政問題。因此,打破莫斯科會議是攻擊延安的第一個目的。第二,延安是共黨的京城,國內一些共黨分子和尾巴黨精神上的重鎮,攻取延安也藉此表現國軍的力量,這是主席當時告訴我們的兩個目的。他問我們有沒有把握,當時我立即答覆有把握,他便說:「你擬計劃,這計劃你要親自擬訂,不要假手於人,擬好給我看看。」這事隻有我們三個人知道。我原計劃將山西的部隊抽調過來,出其不意予以奇擊,迅速攻取延安。以後為了五天攻下延安,和主席有數度的爭執,他認為共匪盤踞延安十三年之久,五天恐怕沒那麽容易成功,主席並且強調:「旁的沒有兵給你們了,隻能用僅有的兵。」我在五天內攻取延安,這事尤其給劉斐很大的刺激,他主管作戰,而延安之役卻一無所知,而且我到南京三、四次,一次都沒去看他,這是主席交代的,他敢怒不敢言,本來一向和他處得並不愉快,加上又怕國防部洩漏軍機,所以攻延安的計劃連國防部都不知道。那時的國防部組織並不嚴密,常常有洩漏機密的事發生,所以延安之役一直到軍事行動開始,他們才曉得,所以我判斷攻擊延安之後,劉斐一定受到共匪的責備:「如此大的事情你都不曉得!」全世界輿論都為之震驚的大事,主掌作戰的劉斐事前毫不知情,這是相當難堪的事,當然他也不是完全無所知,相信他也略有所聞,隻看我們從西安到南京幾次,每次必到主席官邸,他一定曉得有什麽大事,但無論如何不會知道我們正計劃五天攻取延安。這事情過後劉更加恨我,此後兩人一見麵態度更為僵持。

(四)劉斐對陜北的撤兵促成全盤的崩潰

    三十六年攻取延安,三十七年即抽調我們三個軍。本來,延安克複後到三十六年底追剿朱、毛的工作已告一段落,三十七年再部署一個徹底清剿的計劃,計劃將部隊都調到陜北部署,分別監視毛匪、朱德、賀龍等人的部隊,同時加上機動部隊,當時我們部署了六個師,一切準備妥當,國防部卻忽然來命令抽調三個有力的整編軍開往豫東黃泛區圍剿陳毅,接到此命令時我認為極不妥當,第一,陜北剿共隻差一步,此時抽調三軍,陜北剿共計畫將立即功敗垂成,毛澤東立即可以死灰複燃,那麽關中危險西安也將難保。第二,陜北到豫東有二千多裏,鐵路已為共黨破壞,勢非徒步行軍不可,這一段路徒步行軍,最快也要三十天才能抵達歸德以南地區,那麽陳毅也絕不可能在那裏坐以待斃。劉斐說在黃泛區東、南、北三麵已經把陳毅合圍,隻剩下西麵一個缺口,等待我們派三個軍去圍剿。當時區壽年兵團、黃百韜軍團、張軫兵團、杜聿明兵團都部署在豫東歸德以南地區,但這個地區北到黃河,東到津浦路,南到湖北河南交界,西到平漢路,如此一個遼闊的地區能封鎖嗎?如何封鎖法?處處置兵,把兵力分散,則到處都是空隙,所以我認為這個計畫不實際,完全是紙上談兵,即使我們從陜北派兵去趕上他了,我們也變成強弩之末,一支部隊跑上三十天還能作戰嗎?敵人在那裏以逸待勞,那怕不把我們擊敗。我接到這個命令後便和胡先生商量,準備不同意這個計畫,我們列舉陜北部隊不能抽調的理由,但我們的簽呈上去,第二天馬上來命令,勢必抽調。第二次申訴理由,說明等待陜北剿匪告一段落後,在全部調去。我們前後駁回三次國防部的命令,這種事也隻有胡先生敢這麽做,而且也隻有我當參謀長敢這麽做,因為胡先生和我忠貞是沒有疑問的,這是主席所了解的,隻要對國家有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中央的計畫對國家對作戰不利,我們都要申訴,所以中央的命令我們頂回去三次。當時國防部的會報天天都在討論這件事,劉斐的計畫他以為好像是諸葛亮的八陣圖,可以把陳毅、劉伯承等的部隊一舉消滅,他天天鼓其如簧之舌刺激主席,要我們調兵,最後主席才打電話叫我們到南京去,連續幾天的激辯和折衝,終於還是無可奈何地把董釗的主力從陜北往東調去。共黨在陜北的勢力立即死灰複燃!以後西北的局勢便告一落千丈,自此國共間的均勢形態即刻轉為劣勢,這是剿匪史上的一個大關鍵。

(五)調回董釗挽救局部危局

    以後彭德懷的部隊便乘著防務的空虛,引兵南下,當瓦子街之戰失敗後,我立即秘密調回董釗的三個軍,正好董釗回到渭河平原時和彭德懷遭遇上了,匪軍大敗而逃。調兵豫東,完全是劉斐有意替毛澤東解圍,以造成消滅我們部隊的機會。但這次意外的遭遇戰他是太性急了,假若等董釗的部隊到達洛陽附近,彭德懷才下來,那我們一定一點辦法都沒有,根本來不及了。陜州過來就是靈寶、潼關,相去還不遠,如果董釗到洛陽,那麽局勢一定無法挽回,非得半個月到二十天才能趕回渭河平原,這是他失策的地方。當時我們抽調這三個軍回來沒報告中央,主席也很英明,此後一直沒問起這三個軍的下落。其間,劉斐問過二、三次,他說:「那三軍到那裏去了?」「不曉得!」「你為什麽不曉得?」我說:「出了潼關就不歸我指揮了,我怎麽曉得?已經歸國防部指揮了!」「我找不到!」我說:「你找不到關我什麽事!」這三個整編師約有三萬多近四萬人。我命令董釗不準和任何人聯絡。我了解劉斐在這時一定還有很多挑撥離間的話,但主席一直沒追問這三個軍。假如當時我不調回這三個軍而打勝了這一仗,那麽大陸的淪陷還要早一年半,不必到三十八年,在三十七年上半年我們就瓦解了。當董釗東調和瓦子街戰敗,胡先生和我受處分後,那時胡先生很消極,我告訴他:「你不能消極,你一個人身係西北安危,主席對你如此的栽培和期待,我們不能辜負主席的誠意,今日西北不可以無你。但我們要把西安穩定後再去受刑,我們光榮地殺頭,不要打了敗仗去殺頭,我們把戰局扭轉過來後再去殺頭!」胡先生很有魄力,他說:「你不能走,你說今天西北不可以無我,實際上今日西北不可以無你,你一定要繼續負責任。」這時我的立場最苦,我受的「革職查辦押解南京受軍法審判」的處分,但還要無職位名義地拚命。他說:「我們為國家,為領袖,我們不必有名義。」我因此一直留在那裏。有一次我打電話向主席請罪,願自動到南京來受審,但他叫我不要去,這證明主席也是出於不得已,他對我們很愛護和了解,才叫我繼續負責。這事整個錯誤是劉斐造成的,雖然我私自調回三個軍而勉強挽救了一時的頹局,但對大勢已去的全盤局麵已經挽救不住了。 

 (六)劉斐的失意和牢騷

    劉斐後來發現非但沒能整肅我,反使我的責任更大,他對我更加不滿。最後他要求擔任江蘇省主席,卻沒準他去,又想當湖南省主席,也沒讓他去,他因此牢騷滿腹。我記得他跟我吵架時曾說:「我當了十一年的次長……」他而且說我「打下延安後驕傲已極」。藉著吵架,他把埋在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我們拒絕抽調豫東,他卻說我:「現在叫你們到那裏去,你們又怕!」我說話也不客氣,我說:「我雖比你小幾歲,但你看到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此外你懂什麽軍隊呢?你又沒到過部隊。」他一直是當代表之類的官。他是對我又氣又滿腹的牢騷,最後李宗仁為代總統時,他是北上的和談代表之一,南京未撤退,他和張治中、黃紹竑、邵力子、章士釗等六個和談代表一起投降了,這也是開古今中外從未有之例,和談代表全部投降是聞所未聞的事。通常代表不是被扣,就是沒達成任務回來,從沒有聽說全數投降的。

(七)「人民解放軍最大的功臣」

    聽說劉斐投匪後,毛澤東特別對他盛大歡迎,恭維他是對人民解放軍建樹最大的人,這點使我們想到過去他很多計畫,尤其是圍剿陳毅的計畫完全是在替毛澤東解圍,事後的事實證明了這一點。假如沒有劉斐的這一個計畫,我敢說此後的局勢絕不致如此,毛澤東在西北眼看就要肅清了,假如肅清了陜西,那麽河南、河北的局勢也不會如此惡化,所以毛澤東說劉斐是人民解放軍貢獻最大的功臣。他在匪區據說還當了水利部傅作義的副部長,以後又當部長,最近卻沒聽到消息。

(八)蔣中正對他沒有一點懷疑

    從劉斐的始末,我們覺得要了解一個人太難,當時唯一罵他匪諜的是我,我心裏倒不認為他是匪諜,隻是氣憤,也未真正懷疑過他,看他倨傲的態度不順眼,沒料到他果真是匪諜。到台灣來後聽說在南京就曾有人向何應欽總長談過,說劉斐恐怕是共產黨,而大家都認為是胡說,沒人相信,假如當初對他稍有點懷疑的話,他絕不可能當到十一年的作戰次長,他是很得領袖蔣中正信任的。

    問:我們如何證明劉斐是共黨?

    答:這是我在此聽一般人說的,可能是情報局發現的,他們發現的經過情形我不知道,隻證明劉斐在民國十九年加入共黨,同時張治中是民國十四年加入共黨的。劉斐是在桂軍時加入共黨的,他二十六年才進中央,他進中央是李、白推薦的,黃紹竑也是。劉斐是因為能幹、善良又機智,很取得領袖的信任,認為他是人才。我想他倨傲的態度也許是用來掩飾他的嫌疑而故意造作出來的,常常以發發脾氣來罵人,表現令人捉摸不定的怪癖來轉移人們對他的懷疑,我想他可能有這種作用。當我罵他匪諜時,隻見他麵色慘白,他好像感到晴天霹靂,他說:「你簡直太侮辱我了,你有什麽證據呀?」他顯得很緊張。我懷疑我們情報工作是否真做得很好,戴笠(雨農)將軍到三十五年才死,但對於這麽一個重要的人,就沒發現出來是匪諜。還有一件事情,當我被「撤職查辦」後,由西安回南京時,有一次李覺(湖南何鍵的女婿)請吃飯,他約了劉斐、吳恩邁、關麟徵。當時我住在八合潭新蓋的幾棟房子裏,和李覺是鄰居,因此我晚一點到,等他們都到齊了我才去,一進門,劉斐坐在那裏,彼此都沒打招呼,我個個握手,輪到劉斐麵前,我就拱一下手。坐下來吃飯時,他敬別人酒,我就吃菜,我敬別人酒,他就起身拿煙,一直到終席,兩人沒正麵談過話,李覺對這沒發現。大家都對劉斐很客氣,劉斐先走,大家起身送他,我就在茶幾上找一本雜誌看,李覺這時發現了,怎麽眾人起身送客,隻有我臨時看起雜誌來,他回頭就問我:「劉斐你熟呀?」「怎麽會不熟嘛!」「我發現你們倆好像意見不對呀?」我說:「沒什麽意見,我現在就是撤職查辦來的呀!」那時劉斐正組織一個審查委員會在那裏審查我。我說:「如果我找他,我怕他誤認我在巴結他,所以我不理會他,等審查完了,無論有罪無罪再找他談話,現在我不找他,以免讓他以為我求他、巴結他。」李覺說:「那天我再請你們吃飯,給你們和和麵!」湖南俗話「和麵」是調解糾紛的意思。第二天,李覺碰到劉斐,他問劉斐:「你和盛國輝有什麽意見呀?昨天在我那裏吃飯,我發覺一句話都沒講!」劉說:「他上次簡直把我不作人罵,我搞了幾十年了,我還會碰到他,我算怕了他。我脾氣不好,他脾氣不好,所以我不想和他談話!」李說:「你搞什麽審查小組查他!」「當然查的嘛!這事情查出來,盛國輝以為沒有事呀?我負責殺他頭!這正在查,這事情查出來他當然有責任!」「現在查到什麽呢?」「嗬!我保險他殺頭,這次劉戡全軍覆沒,完全是他!」李覺告訴我:「不要理他,王八蛋!什麽東西!他還有如此權力!」當時蔣主席當麵安慰了我,同時我自己有把握,我毫無一點錯處,還理他幹什麽?自此以後我們就很少碰頭。離開南京回漢中後就不通電話了,我到漢中去使他更加難過,我不獨沒被他打倒,結果責任反越負越大。

    問:劉斐會不會因此遷怒蔣先生而叛變呢?

    答:他對蔣先生可以說一向不忠實的,他是桂係出來的,而且看不起旁人,旁若無人。他的任何計畫以及所說的話都牢牢記住,沒有人敢和他抗辯,倨傲到這種程度,其氣燄之盛,實非今日總長的權力可比,那是想像不到的。我們不能否認他有才氣,所以能博得蔣先生的賞識,當然有他的長處。最近沒有看到劉斐的消息,當年毛在北平曾盛大歡迎他,他原來在中央做事就是在幫毛澤東的忙,這可以說是我們無可挽救的國運,如果不是他,我敢說絕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麵。這可以當作曆史的教訓,我們有很多地方自我陶醉,有如此重要的人在當匪諜,中央居然無所知,十一年不是短時間,而張治中的時間更長,他所負的是多大的職位!連他也是匪諜。

原載《傳記文學》雜誌總364(1992)

網上見【析世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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