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午九十回憶錄
趙恒惕
目 錄
一、家世與早年教育。
二、辛亥革命前後。
三、二次革命之失敗。
四、護國之役與其後之湖南政局。
五、湖南護法戰爭。
六、湖南內亂之戡定。
七、聯省自治運動之肇始。
八、援鄂之役。
九、湖南施行省憲之經過。
十、孫中山先生與湖南自治。
十一、譚公延闓與護憲戰爭。
十二、對譚公延闓之印像。
十三、湖南自治之終結。
十四、湖南省議會之主持。
十五、結語。
一、家世與早年教育
餘族原籍浙江衢州,遠祖北宋清獻公(柞)遊衡山,愛其山水清淑,因留一子建宅於斯,現尚存城前書院遺址,碑碣甚多,是為始遷祖。嗣裔於南宋時,有父子兄弟曰忠憲公、曰忠肅公、曰忠靖公,以忠盡力搘南渡艱難之局,為史所稱。
先祖裕章公務農,先叔祖則為邑庠生,先父甓庸公(諱壬匯)亦邑庠生,從堂伯父仲弢公遊,治宋明理學,兼習詞章,餘十歲喪母,恆使失恃之痛,先父愛之綦篤,餘亦隨恃不離左右。
五歲啟蒙,稍長,即就外傅,兩應童子試不售,複以國子監赴鄉闈,僅出房而未中式,乃矢誌不複廁身科場,時張文襄公之洞方督兩湖,銳意革新,創辦湖北方言學堂,因往考取就讀,餘之負笈湖北,受仲楠三伯及三伯母周太夫人之力甚多。入學後,複深荷程子大師(名頌萬號十發)之愛護培植。
在方言學堂就讀未幾,即考取選送日本留學,原定派送師範學校,以時當光緒二十六、七年間,同行諸生,均感於國事危迫,乃相率改習陸軍。餘遂入日本振武學校,攻讀三年,課餘嗜閱排滿書籍,因以傾心革命。光緒三十一年(西元一九○五年)國父孫中山先生抵橫濱,欲與同學往謁,以學校管製甚嚴,不能同假,乃共推年長之同鄉同學程子楷與江雋兩君為代表,前往陳述餘等組織活動情形,其時留日同鄉同學之正式加入同盟者,除程江外,尚有陳強、程潛、胡學紳與餘凡六人。餘如宋教仁,係與餘同船赴日,劉揆一與餘同縣,黃公克強時亦相識,均過從甚密。
餘於學校假期中,曾偕程子楷、楊卓鱗(楊君後為革命壯烈成仁)等之橫濱。向一廣東人學製炸彈。以為參加革命之用。時國父元配盧夫人亦住橫濱,曾數至其家謁談。
光終三十四年(一九○八),餘卒業日本士官學校第六期。同學如唐繼堯、程潛、李烈鈞、童錫梁、均係同期砲科畢業生,閻錫山係同期步科畢業生,何成濬則為第五期步科生。是年士官中國學生第五第六兩期同時卒業,人數驟增,適值清德宗與西太後相繼逝世,清廷慮多數畢生同歸生事,乃一反往例,令餘等留日任見習士官,翌年方準返國。
二、辛亥革命前後
宣統元年(一九○九)餘應陸本部甄試,考取舉人,以陸軍少校任用。時廣西巡撫張鳴岐,以革新自命,招致留日學生五十餘人,前往佐理軍務,餘亦與焉。抵桂後,先供職兵備處,繼調陸軍幹部學堂教授。鄉人蔡公鬆坡(鍔)方任廣西講武堂監督,旋主持兵備處與學兵營,工作頗為積極,迨張鳴岐離桂,蔡因桂省教育界之反對去職,餘亦隨蔡離任,返湘後,適沈公秉堃自雲南藩司擢廣西巡撫,方取道湖南赴任,沈與堂伯仲弢公交厚,與家父亦熟識,因命隨其返桂,任幹部學堂監督,時在宣統三年(一九一一)二三月間。桂省學兵營自蔡公離去後,由士官同學蜀人胡景伊充統帶,明年,胡亦去職,由餘接任,以此辛亥反正時,餘得有所憑藉,以効力革命。八月,武昌起義報至,鹹感興奮,在桂同誌耿毅、方聲濤、章陶年、劉洪基、何遂、冷遹等,百計慫恿布政使王公芝祥,(鐵珊)促其勸說沈公秉堃獨立,王剛正通達,終徇星耄??蚓齠ù蠹啤U綠漳晡?率款戎?埽?本癰?唬?雋τ榷唷?/span>
九月十六日,餘率學兵營與招編尚未完成之混成協自李家村開拔入省,維持秩序,因巡防營於先夜曾有異動也。旋沈公蒞諮議局,宣布獨立,就任廣西都督,並以王芝祥、陸榮廷為副都督。陸初未參與革命,以其為擁有實力之桂籍軍人,故畀此以資安撫。桂省光複,軍民安堵,七鬯不驚,為當時反正各省所鮮見。
革命軍既首義武昌,清師南下,相持甚急,餘因率混成協之大部,隨沈公組援鄂北伐軍,由桂經湘時,湘將梅馨,方領兵一師,整裝待發,湘督譚公延闓,乃商組湘桂聯軍,推沈公為總司令。是年冬抵鄂,即乘艦至金口沒江,餘率部至孝感第一線作戰,都督黎元洪以援軍既至,乃整齊編製,令杜鴻賓任中央軍司令,李烈鈞任右翼軍司令,任餘為左翼軍司令,與清軍相持,凡三月有奇。
南北和議成立後,餘部奉調南京,臨行自黎都督處暫借軍餉五萬銀圓,供所部開拔之需,迨抵下關,領到額餉後,立即寄還,黎公為之驚嘆不置,蓋軍事紛亂之際,軍隊借餉而能如數歸還者,殆不一覯,當時人多笑餘迂執,而餘以恪遵庭訓,不敢苟取,然卒以此受黎公之知遇,後竟賴其仗義執言,以脫袁氏之難,餘今已篤信佛法,此中殆佛氏所謂因果不爽者歟。
餘至南京,正值整編隊伍,所部桂軍,編入第八師,該師全為廣西士卒,緣沈公秉堃離桂後,桂督由王公芝祥繼任,未幾王複讓位與陸榮廷,而率麻哈等巡防營離桂經湘,輾轉至寧,陳裕時亦率部自龍州經廣東循海來會,於是王、陳與餘三支桂軍,合編為第八師,以陳之驥為師長,餘任第十六旅旅長,陳裕時任第十五族旅長,參謀長為何遂,王存縝、陶德瑤則隸餘旅分任卅一、卅二團團長,陳之驥為馮國璋女壻,與餘為士官同學,黃公克強以師長餌馮,蓋圖分化北洋勢力也。其後第八師與第二次革命之關係至钜,故追述其淵源於此。
三、二次革命之失敗
民國元年(一九一二)冬,餘奉調返湘。先是湖南光複之初,都督焦達峯起自草莽,盡量募兵,擴充實力,故部隊龐雜已極,即正規軍亦編下六師之小R皇」濤蘖Ω捍蒜牰罹?眩???攬??壑譜暈??钜閱戲獎?π酆裎?牽?崍畈眉酢O娑教飯?歿鄭ㄑ雨])乃亟謀縮編,但恐軍心攜貳,變生肘腋。時黃公克強方任南京留守,以裁軍自任,於桑榨自更關切,因令餘自第八師中提精兵一團,以桂軍取道返桂為名,留鎮長沙,以是湘軍裁編,得順利解決,然亦因此於二次革命之役,遂無多正式武力,可供北伐之用。
民二討袁,湖南響應,譚公派餘部及程子楷新成立之一團,至嶽州布防。餘率部進攻湖北蒲沂,在茶庵嶺與鄂軍交綏。旋以贛省兵衄,粵皖相繼取消獨立,袁遣湯薌銘率兵入湘,餘與江雋,陳複初均遭扣押。袁以餘主張湖南獨立最力,電湯就地正法,賴伍旅長禎祥力爭,謂應依法審訊辦理,不即死,仍械運北京。(按江為譚公參謀長,陳則統領地方巡防營。)解抵武昌,黎公元洪即電詢袁世凱,對餘等之處置。袁答以解送北京軍警執法處,該處在當日乃舉國皆知之殺人機關,一入即無倖理,黎乃一麵阻留,一麵要求改送陸軍部執法處訊辦。時袁對黎,正極意籠絡,因而得請。黎公以民元歸還借餉一事重餘,故肯援手,其後獲特赦出獄,亦黎與蔡公鬆坡之力。同學金永炎(曉峯)任黎參謀長,從中營救尤力,亦至可感念。
餘係獄年餘,於民國四年夏獲釋,即寓居北京。其時黎已北上,居瀛台,蔡公鬆坡亦到京,任全國經界局總辦。
四、護國之役與其後之湖南政局
湯薌銘既督湘,濫肆捕殺,一時有湯屠夫之稱。民國四年,袁世凱亟謀稱帝,惎異己甚。自蔡公鬆坡秘密入滇,袁對餘監視益嚴。餘所住北京西城六合大院,每夜必有槍兵在門首巡邏。餘乃乘間微服至京津鐵路小站,登車馳津,寓日租界劉君揆一家。劉時辦中華日報,反對帝製,餘常為文助之。嗣乃遵海南下至滬,與同誌共謀運動湯薌銘獨立。由譚公組庵說服湯兄濟武(化龍),作書為介。遂偕曾繼梧、陳複初、劉建藩三人,潛返湖南。會各方進行討袁日亟,譚公亦親函薌銘,勸其去逆效順,勿再殘殺湘人。又得湯氏兄弟摯友陳圓白(裕時)居間調護,故餘等尚受薌銘禮遇。
時駐防長沙部隊,為李右文所轄巡防營六營,士卒多為餘舊日袍澤,右文亦與餘友善,因謀以李部為主力。擁湯響應討袁。五年五月廿九日,湯終迫於各方情勢,宣布獨立,自任都督,編組湖南第一軍,以曾繼梧任軍長,陳複初與餘分任第一、二兩師師長,李右文任餘部旅長。薌銘、陳宦、陳樹藩胥袁氏心腹,既相繼獨立,帝製之局益壞,袁氏終以憤死,一時乃有二陳湯之妙喻。
是年七月,護國軍陸榮廷部入衡陽,另有受滇軍委派而歸程潛統率之軍隊,亦抵湘潭,薌銘檄陳策馳往掃蕩。餘潛使通知程潛,因得從容準備,邀擊其軍於中途,大破之,薌銘聞敗夜遁,湖南遂得脫北洋桎梏。然是後政局□□不安,繼梧既無力搘拄,程潛且另樹一幟,餘等乃共推劉公人熙出任都督。劉為王公芝祥姊丈,與湘桂軍人均有舊。無何,劉公複去,湘人乃重挽譚公組庵,回湘主持。
是時湘軍有四師:
第一師 陳複初
第二師 趙恆惕
第三師 陶忠洵
第四師 程 潛
譚公蒞任,縮編軍隊為兩師。以第三師旅長朱澤黃,為陳複初同學,故令一、三兩師合併,歸陳指揮。以程潛與餘善,以二、四兩師合併。歸餘指揮。而以餘任新編第一師師長,陳複初任第二師師長,其編製如次。
第一師師長 趙恆惕
第一旅旅長 李右文
第二旅旅長 林修彬(程潛部屬)
第二師師長 陳複初
第三旅旅長 陳嘉佑
第四旅旅長 朱澤黃
譚公二次督湘,原有勵精圖治之願望,惟到任未及三月,而譚太夫人病逝上海,倉皇奔喪,令餘以第一師師長暫代督軍。陳複初前以第一、二兩師序列改變,早懷怏怏,至是複陰具野心,乃造作蜚語,屢圖中傷。幸第一師實力較強,又駐防省城,陳終未敢動,譚公於翌年春返湘。民國五年冬,克強鬆坡兩公,相繼於十月十一月逝世,此不特關係湖南之盛衰,亦深係國家之治亂。
五、湖南護法戰爭
民國六年,(一九一七)段祺瑞欲以武力蕩平西南護法勢力,首命傅良佐督湘,而改任譚公為省長,傅統大軍南下,其目標固不在湖南一隅也。時第二師陳複初,早懷貳心,北軍恃為內應,譚公自知不敵,即飄然離湘赴滬。餘於譚行前,力請陽令附和北方之零陵鎮守使望雲亭北上迎傅,而檄調營產管理處長劉建藩繼其任,俾保存實力於湘南。建藩宏毅似克強,精嚴似鬆坡,勤敏機智,實兼二公之長。隻身赴任,不十日即部署井井。與餘第二旅旋長林修梅,聯名發出艷電,宣布獨立護法。修梅駐衡陽,餘適丁外艱,返裏,因就近陰為聯絡策劃。義幟既舉,餘雖守製禮廬,迫於時勢,不得不墨絰督師,與建藩麵萱洲河,夾湘水,對北敵王汝賢、範國璋等軍作戰。相持月餘,嚴冬將至,彈藥已竭,勢岌岌。建藩部將黃岱,冒死率銳卒百餘,躡敵後,擾其軍,前鋒乘勢攻之,敵大潰,俘馘無算,黃竟身殉。以後我軍節節反攻,直抵長沙,傅良佐已先遁。商震一旅,在湘潭寶慶間,不及撤退,盡為我俘。進擊至汨羅嶽州一帶,遇吳光新部鏖戰甚烈,參謀主任何錦,複率卒抄敵後殉職,我軍亦因而獲勝。何君智勇兼備,肄業廣西講武堂時,極為鬆坡賞識,英年裹革,深堪痛惜。嗣複在羊樓司作戰一次,至是乃盡驅北軍於省外,湘境悉平,是年冬,餘休卒嶽州。
民國七年(一九一八)春,馮國璋複委曹琨為四省經略使。遣吳佩孚、張懷芝、張敬堯三路進犯,佩孚率五旅正麵攻嶽州,敬堯走平江,懷芝自江西側擊醴陵,時譚浩明率桂軍來援,餘與建藩分在羊樓司,平江之線禦敵,以勢分力薄,苦戰彌月,終以眾寡懸殊,自嶽州南撤。譚浩明坐鎮長沙,部署失宜,致張敬堯抄平江金井捷徑,襲陷省垣,城中被擄掠一空。
湘軍節節南撤,北兵躡進至衡陽,意在進窺兩廣。餘與建藩乃決計拚死反攻,合兵擊取攸縣,進薄醴陵,與張懷芝部激戰於黃土嶺,痛殲之。克醴陵時,張部主將施從濱,方退至車站,從容吸鴉片,以我師抵醴,必在四日以後,不意猝至,倉皇卷甲遁,前軍追敵至株州,敬堯遣援軍猛截,我方連月苦戰力疲,乃退據山地應戰,建藩行至白關舖,竟失足墮水死。餘自與建藩並肩作戰,幾無役不克,念其壯誌未酬,身先殉難,悲痛殆不可任。建藩既死,軍無鬥誌,餘獨力搏鬥一周,終退保耒陽永興之線。從茲艱苦探持湘南一隅,屏障西南護法政府,迄民國九年(一九二○)吳佩孚撤軍離開為止。
北軍入湘後,馮國璋徇皖係之請,以張敬堯督湘。吳佩孚部深感不滿,抵衡陽後,頓兵觀望,兩軍相拒者二載。迨後直皖衝突益烈,吳途無意與湘人為敵。然湘軍內部,亦不盡協。總司令程潛,以餉械兩乏,西南形勢渙散,前途黯淡,誤受政客蠱惑,陰主議和,段祺瑞並餌以湖南省長,皆擬下令撤兵,又礙於軍中之堅決反對。會桂軍馬濟部,在耒陽截獲程與北耶私通函件,時論大譁,程乃去湘。
譚公延闓欲與士卒共甘,於民國七年冬,取道廣西入湘,初因與程不協,駐節永州,迨程赴粵,始進駐柳州,桂人張其鍠(子武),與譚公交厚,慷慨饒機智,抵永之日,值吳佩孚大軍進逼祁陽,守永桂軍,棄城走,其鍠曾任永州巡防營統領,即力任守城之責,且雲留軍一營,必可固守無虞,於是揚言援軍已至,竟效空城計故事,致書佩孚挑戰,吳卻答以「敗兵殘卒,勝之不武,君但能安定地方,吾軍決不進攻,」以後兩人竟傾心結交,在吳晚期,其鍠竟佐其幕,吳敗,卒以身殉。
溯自足元黃克強先生卸任南京留守,即決定分化北洋軍隊之策略,民七以後,皖軍進據湖南,以直軍吳佩孚駐衡陽,扼南軍之吭,西南岌岌可危,譚公與餘,乃商張其鍠鍾才宏論吳,泯南北紛爭,恢複法統,共禦外侮,九年終促成吳軍北撒,廣州護法軍政府,且資助毫洋六十萬,由鍾才宏君親解吳軍,資其開拔,此時粵中即有聯皖聯直之歧見,其後吳佩孚開府洛陽,中山先生甘派徐固卿(紹楨)說吳,改革政治,合作對外,惜吳未能接受耳。
吳軍北撤,湘軍躡進,相約不作戰鬥,唯湘軍與張敬堯部遌於湘潭,則痛擊之,遂複長沙,其後又破之嶽州,至是北軍之留湘者盡熸,湘省護法之役,乃告終結。
回憶民國八年冬,朱培德部滇軍約二千餘人,在粵受桂軍及駐粵劉(震寰)楊(希閔)部隊所逼,逃入湘境,譚公念其為護法友軍,以袍澤之誼,竭力招待,令其駐彬桂一帶,九年夏,我軍反攻,遂約同行,其官兵聞訊,亦甚踴躍,不意行至衡陽,朱接李烈鈞電飭逕開湘西,不令參與驅張之役,我軍初因力薄,喜得友軍為助,忽聞他往,以其急難相棄,同感憤慨,譚公與李朱往還電商,請其同至長沙後,再赴湘西,於行程亦便,但彼竟恝然不顧,窮則來歸,飽則遠颺,譚公亦深歎彼等情誼之澆漓也。幸我部隊萬眾一心,卒於短期內,光複全省,於此更知求人之不如自力也。厥後李仲麟之叛譚公,亦與李烈鈞有關,蓋仲麟變時,李亦在洪江攻擊防軍,以為聲援,否則仲麟力小而孤,決不敢輕動,直至仲麟死後,李異謀始寢。
六、湖南內亂之戡定
湘軍既光複全省,原可從茲步入安定建設之坦途,孰料內部又醞釀政爭,程潛舊部,亟謀擠譚擁程,益以政客搆煽,雙方遂成水火,駐醴陵之第六區守備隊司令李仲麟,竟發動兵變,劫殺譚公親信之零陵鎮守使蕭昌熾於平江,譚公不安於位,乃引退赴滬,而令餘代理湘軍總司令,派政務廳長林支宇代理省長,分綰軍民兩政。
李仲麟等以擁程之計未售,陰謀益急,時湘西王正雅為人仇殺,情形紊亂,餘所轄第一旅宋鶴庚部,方奉命率唐生智賀耀祖兩團前往鎮壓,第二旅廖家棟,則為程舊部,參與攏程密謀,李廖既知省城空虛,又得湘西滇軍外援,乃假循地方之請,以解決軍紀不嚴之張輝瓚(石侯)部為訶(張時任第四守備區司令,駐湘潭)而圖進襲長沙,譚公之親信部屬,乃趁李入省城之際,矯餘之令,捕而正法,李之被殺,雖有其取死之道,餘念其為郴州患難相共之袍澤,私衷固極戚戚也,李既伏誅,其所部旋亦解決,譚程之爭,途告結束。餘因極力整頓部隊,教訓生聚,邇後省內局麵方稍安定,得憑以作省憲運動之推進。
七、聯省自治運動之肇始
湖南主張聯省自治,譚公組庵實首倡其議,日後餘等之積極推行,實以完成譚公未竟之誌而巳。緣湘省綰轂南北,一有兵爭,首被其禍,張敬堯之荼毒湘民,瘡深痛钜。而是時西南護法政府,內事方棘,緩急難恃,北洋虎視。時思南牧。故九年湘省光複,譚公即於七月十七日,以湘軍總司令名義,發布篠電,宣告湖南自治宗旨,冀超出南北政爭之外,予省民以休養生息之機會。當時上海北京各界名流,均翕然相應。至省治之初步展開,則在是年冬季,反側清除,全省安定之後。首先成立省憲籌備會,分湘中,湘西,湘南三路,挽省議會議長彭兆璜,國會議員吳景鴻、鍾才宏,分任三路籌備委員。複敦聘名流專家王正廷、蔣方震、彭允彝、李劍糙、湯漪等十一人,為省湘起草委員,假嶽麓書院開會草擬憲法。自民國十年三月中旬,迄四月中旬,前後凡一月,悉心起草。以後複召集審查委員會,詳細審訂修正。審會由大縣推舉代表二人,小縣推舉代表一人組成。
上項省憲憲草審查工作,惜因種種關係,遲遲未能完成,而援鄂之戰以起。省憲之正式訂定,與聯治運動之具體進展,乃在援鄂軍事結束之後。然聯治之論,已風行全國,蓋南北兵爭,民生塗炭,聯治運動,實有時雨之望。海內賢達,紛紛撰論闡揚,川滇浙諸省相繼仿行,而援鄂之役,亦鄂人求助其省治之實現也。
(未完待續)
原載《資政衡山趙夷午先生九秩華誕專輯》(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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