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花的小世界
活著 笑著 愛著 寫著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說 ：“俺也不曉得！”
經曆了戰友的死，更深切地感到了生命的可貴。開始用自己簡單的大腦思考人生。 靜靜的夜晚躺在床上，凝視窗外繁星密布的蒼穹，似睡非睡之時，一些奇怪的問題便紛至遝來：“我是誰？”“我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我為什麽遠離父母跑到這裏？”
問過一些我以為比較深刻、有學問的人：“人活著為什麽？”“生命的意義何在？”有的回答，為建設 “四化”呀，為實現共產主義呀，正確，加十分。但顯得那麽空空蕩蕩。
部領導也時時抓戰士們的“活思想”：“鐵道兵戰士的思想革命化，也是我們四化建設的一化嘛！”這不是幽默，是我親耳聆聽到的一位首長講話中的妙語。
當我跟我們處的一個幹事探討這個問題時，他給講了林彪的女兒林豆豆與林彪的秘書的一段兒對話 ：
“人活著為什麽？”林豆豆問。
“活著為革命。”林的秘書答。
“革命為什麽？”豆豆問。
“革命為大多數人。”秘書答。
“為什麽要為大多數人？”豆豆問。
“因為大多數人是好人。”秘書答。
隔壁直工處 ( 直接工作處 ) 一位東北來的楊幹事說他最欣賞歌劇《洪湖赤衛隊》裏韓英的胸襟 ：“為革命砍頭隻當風吹帽 …”，並不時放聲高歌以激勵自己。是啊，“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你生活的理想是什麽？”聊天兒時我曾問一位戰友。
“生活的理想是理想的生活。”戰友回答的很精巧。
“那你理想的生活又是什麽？”我繼續問。
“你的問題太多了。。”“砰！”吹吹槍口瀟灑地離去（開個玩笑）。
大概有一陣子象魯迅筆下的祥林嫂見人都要說她的阿毛一樣，總問這些傻呼呼的、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別人唯恐避不及。
有一天我們廣播室來了一位客人，我們在新兵連時的段班長，是她把我們從中原帶到邊疆，從地方帶到部隊。那時她已提幹，在下屬部隊第五師任宣傳幹事，搞創作的。我們私人關係一直很好。
“聽說你在滿世界的尋找人生的意義？”她調侃地問。
我拿給她看新訓結束時她送我的筆記本，扉頁上是她用清秀的行書寫的意大利詩人但丁的名言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第二頁是我用新練的隸書工工整整寫的愛國詩人屈原的名言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豈止是滿世界，‘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我笑答。
那天段班長給我們講了兩個動人心弦、感人肺腑的邊塞傳說。
“你們知不知道第一批進疆的女兵是怎麽來的？”段班長問。
“那還用問，坐火車來的唄。還能搭飛機不成？”我回答。
“解放初，這邊還不通火車。大批部隊要進疆，汽車也不夠。她們是憑著一腔熱血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一步一步走過來的？”我們驚得目瞪口呆！
段班長講起那批女兵行進途中遇到的種種艱難險阻。講起男女有別，“方便”時極不 “方便”，往往幾個人扯起軍大衣圍個 “廁所”救急。然後她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繼續講，尤其是那些女孩子 “倒黴”時 ( 不知誰的創造，始於何時，女兵們管來 “例假”叫 “倒黴”) 才遭罪呢，沒有衛生用品，她們就撕棉衣裏的棉絮墊，或從軍衣上扯下一塊布包些沙子墊。。到了目的地你再看，許多人的襯衣、棉衣都成了布片片。軍衣襤褸，花容憔悴，人比柳葉瘦！
我眼前浮現了陽關外的大漠荒原上，那一群女兵頂風冒雪，互相攙扶著，為了心中的理想艱難前行的動人畫麵。後來得知，解放初進疆的女兵，除了保衛邊疆，建設邊疆外，另一個潛在的使命就是解決駐疆部隊十多萬大齡官兵的生存、繁衍的人生大課題。事關軍心穩定，大西北半壁河山的安危，演繹了多少現代版的“拉郎配”。
另一個傳說 ：在天山深處某個地方，生活著這麽一群人，他們是戰爭年代作為特工人員，被派到敵占區或敵軍首腦機關工作的我軍精華 ( 多是單線聯係，僅有派遣者知情。)，由於連年戰亂，死傷無數，與派出機構或頂頭上司失去聯係，被俘後口說無憑，隻好與敵軍俘虜一起關起來。
成千上萬戰爭中犧牲了的將士，死得其所，天安門廣場上人民英雄紀念碑就是他們的歸宿，人民永遠懷念他們。而這些人，懷揣一個堅定的信念，置生死與度外，常年生活戰鬥在敵人心髒。漫漫長夜盼天明，終於盼來了革命勝利的一天，但勝利不屬於他們。在人們歡慶勝利的鑼鼓聲中，他們卻被押解去了邊疆，在誤解，唾罵聲中開始了另一種人生的漫漫長夜。
這是一群被黨，被人民，被他們為之奮鬥多少年的新中國拋棄的人。據說有的神經了，有的自殺了，而更多的則默默接受命運的捉弄，終老深山。。
始終沒明白，那天段班長是受組織委托去給我們上政治課？還是路過看我們順便說起？我相信那也是曾經感動過她的塞外傳說，或是她搜集的創作素材。
許多年以後，看到過步行進疆那批女兵的報道，照片，回憶錄，一個傳說被證實。而那些生活在天山深處，絕望中度殘生的老兵，從來沒有見過任何有關他們的文字記載。有時真的希望隻是一個令人心碎的傳說。
“生命的意義何在？”我苦苦思索，我繼續探求。
“夢裏尋她千百度，摹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有一天就突然悟了( 或自以為悟了)，找到了人生的 “真諦”： 我沒有哭著喊著要到這個世上來，一個偶然，父母給了我生命。芸芸眾生，我並沒有特別之處，掉進人海裏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為什麽整天為這些不著邊際的問題而煩惱？“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為人民服務之中去！”如果需要，做一顆萬裏鐵軌上的小道釘，迎送人民列車飛馳，輪兒底下，聽人笑語也無怨無悔！( 高尚的情操不是？嗨，咱也崇高過！)
（待續）
好文，活著是為什麽？最近在看餘華說他為什麽要寫活著，及活著這個詞字麵和深層的意義。跟你這篇文蠻合的。：）
喜歡你這個係列，寫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