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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冰花的軍旅生涯(18): 家書抵萬金

(2022-12-15 05:58:57) 下一個

杜甫詩中有千古名句:“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雖然我們沒有戰火硝煙,但遠離家鄉,關山重重路遙遙,收到一封家書也顯得彌足珍貴。

從新疆到內地,一封信在路上要走約一個星期才能到家人手中。如果一切順利家人馬上回信,我們會在半個月內收到。一封信發出後,就扳著手指算日子,滿懷期待等回音。該收到信時沒有收到,就會開始焦躁,茶飯無心。再等。天天上午跑收發室,義務為本處取報紙雜誌和信件。再過幾天仍然不見回信,就有點失魂落魄,生出種種疑慮和猜測:家裏會不會出了什麽問題?會不會有什麽變故?會再發信詢問。

剛到新疆站穩腳跟,在新兵連新訓還沒開始時就一氣兒寫了十幾封信:親朋好友、老師同學場領導等。兩個多星期後的一天訓練歸來,忽然聽到期待中的一聲喊:“冰花,你的信!”這一聲喊是那麽美妙動聽,“如聞仙樂耳暫明”。拿到厚厚一遝子信,激動、興奮、快樂得想翩翩起舞。最多時一天收到18封信。捧著遠方來信,像捧著一顆顆溫暖的、鮮活、善解人意的心,小心翼翼來到寢室攤到床上,看著信封上的筆跡和地址,先享受片刻。微微顫抖的手,拆信、讀信,那一刻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先讀父母的,再讀閨蜜的,我又看到了心中隱秘的角落藏著的,我暗戀多年沒表白,後來又把他轉讓的那個人:小明的字跡。他代表其他三個哥兒們回信了(去信時把他們四個人的名字都寫在了信封上和信裏,分別寫他們也會交流)。一目十行、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來信讀一遍,晚上在燈光下,熄燈前重點信再反複讀,伴隨著滿足、甜蜜和幸福感入眠。

離家時日不多,家裏變化不大,大弟弟代表父母執筆來信,以父親的口氣諄諄教導,沒有生活氣息,有點失望。從農場閨蜜、哥兒們的來信中獲得不少情報,小明和小娟走得更近了。本應該祝福他們但心裏卻酸溜溜的。小明代表幾個哥兒們的來信中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頗費思量:“如今活個人並不易,腦袋長好了是自己的,長不好是別人的。”讓人啼笑皆非。是怕我聽信傳言誤解他嗎?還是說我一向頭腦簡單不愛思考?不管了,生活中有太多事情紛至遝來,沒時間沉湎於往事。

許多禮貌性的來往信件越來越少,漸行漸遠漸無書。經過歲月篩選留下來的都是值得珍惜的。父母家人之外有幾個閨蜜、哥兒們還保持著聯係。

霞姐姐,下鄉期間一直對我關照有加,我離開時她還在海南島培育良種。來信一如既往地給我安慰解憂:“花兒,莫思鄉,多學習,心胸開闊,遇事不要發脾氣,我們時刻念著你。。(年輕時脾氣大,麥秸火一點就著。)”

軍,下鄉時的團副書記,我當兵前已經去上了大學,下鄉時來往不多但從心裏佩服,一個品行端正讓你感覺大事可托的純哥們兒。我離開時特意從省城趕回加入送別的行列,後來一直有聯係。常常說教式的關心:“遇到不順心的事,不要臉紅心跳,壓下去再說,睡一覺醒來再處理會好些。。”

幾年中父親來信,一以貫之的基本精神就是反複教導,不要浪費生命:“你這個年齡,精力充沛,記憶力強,沒有思想負擔,不要辜負年華,要多讀書勤學習。。你是一個軍人,一定要潛心鑽研,掌握現代化的武器裝備,再打起仗來就不是小米加步槍了。。”說過幾次父親就是轉不過彎來:我們是鐵道兵,我是放映員,部隊裏也是各行各業,不是都有機會研究武器的。最喜歡讀母親來信,家長裏短雞零狗碎的,生活氣息撲麵而來:“搬新家後,院裏可以種點菜;養了幾隻雞每天可以吃到新鮮雞蛋;你二弟整天和一些小孩子在外麵瘋,跑得跟野馬似的。。”

從來信中接到的最讓人歡欣鼓舞的消息是,1978年,我大弟弟考上省重點大學!讓街坊四鄰羨慕得眼睛泛綠:看看人家,女兒當兵,大兒子又考上大學,這小的又很聰明!在這樣的讚譽聲中,做父母的是何其驕傲,何其欣慰。可又誰知,在這之前他們經曆了什麽樣的磨難。。

篇幅不大夠,幾則日記湊:

1976321日:新兵連。月光如水照營房,寒氣襲人北風涼。第一次持槍站崗。

328日:半夜緊急集合,洋相百出。

46日:頒發了領章、帽徽。意義與象征:紅星是先烈紅心鑄,紅旗是前輩鮮血染。雲天高,征途遠。。

47日:8點重要廣播,華國鋒同誌任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撤銷鄧小平黨內外一切職務。(所謂)4.5天安門反革命事件。

427日:頂著烈日瞄靶,伴著風沙投彈,見縫插針學習。實彈射擊,9發子彈,83環,優秀;投彈成績,21米,可憐。

59日:新訓結束,奔赴新崗位:鐵道兵第二指揮部政治部廣播室;工作:廣播、放映、宣傳。

66日:接到農場同學來信,思緒聯翩。我曾生活戰鬥過的地方,麥浪起伏待開鐮!曾記否?乘涼通宵割麥子,迎來多少黎明;寒冬星夜打井,送走多少夜晚;深翻改土,大幹促大變;場內外貼滿我們豪邁的誓言;飯後散步,海闊天空暢談,生活充滿樂觀。。此時此刻,我的心,我的心隨鴻雁飛東南!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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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少壯軍人 回複 悄悄話 那個年代遠離家鄉親人,最盼望的就是信,剛當兵在河南家在浙江,信發出到收到要一個星期,還是收到即回信。最後到新疆,信發出到收到差不多要一個月時間,每天最盼望的就是中午連部文書拿著一摞信叫著自己的名字。假如那個年代也有手機微信該有多好!記得當兵隻有一次通過軍區總機跨軍區給家裏父母打了個電話,非常不易!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晝夜思想' 的評論 : 多謝分享。那個年代魚雁往來傳遞心曲也蠻有意思的,也沒有手機可視頻啊。。晝夜思想不眠不休嗎?為你的勤奮點讚!:)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聲音' 的評論 : 收到信很快樂,收不到很失落,尤其是該收的信收不到就有點失魂落魄,現在的人都體會不到了。小聲音周末愉快!:)
晝夜思想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太好了!當年去外省讀大學,也是靠書信跟家人朋友聯係。看到有的同學隔三差五地收到信,特別羨慕,記得那位收信最多的同學自豪地說,那是因為她經常寫信,我們收不到信是因為我們寫得太少,想來冰花一定是個常常掛念朋友的人!
小聲音 回複 悄悄話 wow,一次收到18封信,我都可以想象得到你當時的快樂!:))
當年出國時,通訊也沒有現在這麽方便,往返一封信也得半個月,太理解盼信的心情了!
冰花周末快樂!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花似鹿蔥' 的評論 : 是一步步遠離了父母家鄉,下鄉時第一步,當兵第二步,如今遠隔太平洋。。不過現代化的通訊設備讓我們感覺很近。。:)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歲月沈香' 的評論 : 一天18封信多半是禮節性的問候,,剛來美時我先生和女兒在國內,也是等信等的心焦,接到信快樂無比,現在都沒這個情趣了。。謝謝沈香喜歡,你也周末愉快。:)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平等性' 的評論 : 平兄光臨,謝!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秋葉鴻' 的評論 : 八十年代就來了?出國要趁早啊。九十年代電話費還很貴,打著電話看著表。。我要有點石成金的能耐就周遊世界、造福人類去了。:)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評論 : 是啊,有得就有失,很懷念那時的慢生活。“言而無信”的當代人永遠感受不到讀信的樂趣了。。到後來保持聯係的越來越少,現在更少。:)
歲月沈香 回複 悄悄話 讚冰花滿懷激情的好文!冰花當年收到家信的心情感同身受,我剛來美國時就是這樣的…但我的信沒有冰花這麽多,一天十八封信,太厲害,的確該“翩翩起舞”的節奏:)喜歡冰花的這個係列!冰花周末愉快!
平等性 回複 悄悄話 冰花好文,讚!
花似鹿蔥 回複 悄悄話 真好!太理解“家書抵萬金”了!小小年紀遠赴新疆,當時就是到了天涯海角啊!
秋葉鴻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魯冰花' 的評論 : 我記得花兒說過可把石頭變成金子,哈哈。寫的真好。理解你當時的心情。我八十年代中來美,那時沒有電郵,來回一封信至少半月甚至一個月。電話極貴。現在好多了。問好!
混跡花草中的灰蘑菇 回複 悄悄話 現在科技發達了,動不動就視頻,卻失去了那份盼信讀信的心情和享受。冰花寫得很生動,想起大學時候等著生活委員拿信,羨慕信多的,估計冰花肯定是那個被羨慕的:)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謝謝領導喜歡,額當更努力。。:)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梧桐之丘' 的評論 : 80環就是優秀,浪費了3分。據說打靶成績是新訓結束分配的依據,不敢馬虎啊。:)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超喜歡你這個係列,寫得真好!
梧桐之丘 回複 悄悄話 挺羨慕這9槍83環,膩害啊。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寒墨' 的評論 : 那年月那麽遠,電話打不通,電報很貴,隻有八分錢一張郵票忠實的為你魚雁傳書。。寒墨好認真,戰火連天才烽火遍地,一樣的吧,烽火要修烽火台?嗬嗬,問好。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老生常談12' 的評論 : 人說黃金易得,,我怎麽覺得不那麽容易呢?連一根金條都沒見過。:)
魯冰花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水星98' 的評論 : 姑奶奶多表叔就多,發走的信多收到的也多,嗬嗬,多是出於禮貌報個平安。我父親現在也是,通個視頻就問疫情,抨擊視人命如草芥的人。我母親就是聊些家務事。。男女之別?:)
寒墨 回複 悄悄話 剛才打錯了。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寒墨 回複 悄悄話 戰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理解你當時的心情,我們剛插隊時也是盼著信,那個時候通信落後,半個月能夠收到回信實屬不易。
老生常談12 回複 悄悄話 真有錢,萬兩黃金。
水星98 回複 悄悄話 初來乍到一個新地方,收到遠方來信是最激動最愉快的事情,家書抵萬金。一天收到18封信,太讓人吃驚了。想念冰花的人太多了。父親來信最逗,鐵道兵,放映員,鑽研武器連在一起,那會兒的人太單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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