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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關於刷爆網絡的著名前媒體人馬金瑜被丈夫家暴事件,我昨天便寫好了稿子,但更多信息的出現,讓我放棄了推送。
現在看,讓子彈再飛一會的態度是對的。
先帶領大家回顧一下那篇刷屏的《另一個拉姆》所曝光的主要內容。
作者馬金瑜是一位43歲的女記者,名牌大學畢業,曾經在新京報、南都報等大型媒體擔任首席記者,有14年的媒體工作經驗,獲過亞洲新聞大獎,前途一片光明。
圖源:南方日報
除此之外,她還是一段傳奇愛情的締造者。
2012年她與一位青海的康巴漢子紮西通過工作相識,並展開熱戀,47天兩個人就完成了相識、熱戀、結婚等全部程序。
她嫁到了紮西的家鄉,遙遠的青海貴德縣,與這位小學畢業的蜂農生兒育女,養蜂養花,過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那時,她的故事不僅在媒體行業內傳為美談,也走向社會。
她帶領當地的女人們創業,做手工皂、曬犛牛肉幹、烘烤野生黃菇、種土豆大蒜、養蜂賣蜜,並且創辦電商銷售渠道,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央視和老東家南方報業都曾對她有過正麵報道,她也憑借著自己的創業故事和傳奇婚姻到處演講,接受采訪,其追隨愛情的勇氣和立誌改變貧困地區的情懷令很多人感動。
2月6日,她通過自己在媒體的朋友發布長文,親手揭開了埋藏在愛情童話和完美人生之下觸目驚心的真相。
原來她結婚多年一直遭到自己丈夫的殘酷家暴,為了孩子她隻能選擇隱忍,一次次地勸說自己男人會改。
她因為各種原因被暴打,因為酒,因為訪客,因為固執,因為太能幹,都會被摁在地上往死裏打。
從半夜一直打到早晨,打到昏迷,小便失禁,眉骨骨折,眼睛腫脹到冒出眼眶。
還曾在懷孕時被一腳踹到肚子上,下身流血不止,躺在床上一個月沒下床才保住孩子。
男人不僅家暴,還出軌,多次被他撞見和女人鬼混,甚至捉奸在床。
她從未報警,為了孩子,一次次的逃跑,又一次次地回去。
當地人對此也司空見慣,覺得打老婆是很正常的事,“打出來的老婆揉出來的麵”,女人不聽話就得修理。
後來,她終於有勇氣帶著三個孩子逃出來,雖然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但好歹不用再挨打了。
現在她選擇將這一切說出來,不是為了博取同情,而是為了交代清楚自己離開的理由。
爆料的內容令人無比震驚,一個高知,一個走南闖北的大記者,有能力有頭腦,竟然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她本想做三毛,卻活成了拉姆。
這是我們在2月6日獲知的信息量。
但之後,在馬金瑜發布了悲慘的關於家暴的控訴僅僅不過一天,2月7日,馬金瑜的幾位朋友便聯名發布了“關於馬金瑜債務處理之聲明”,對馬金瑜的債務進行盤查和清算。
其中所透露出來的幾點重要信息頗耐人尋味。
第一,馬金瑜負債累累,生活無以為繼,不僅個人無力償還,而且態度上也是消極逃避。
第二,她很多的朋友都曾借錢給她,包括聯名幫助她處置債務的這幾位朋友也是她的債主。
第三,朋友已經全部接手她的網店和生活,負責她和孩子的生活費,以後馬金瑜將以寫作為生,不再從事經商活動。
第四,債務清理登記完畢之後,朋友將通過小範圍捐助、眾籌和義賣等方式幫助她籌措資金,解決債務問題。
這些信息與之前所曝光的一些信息對應上了,據說馬金瑜的電商生意並不成功,目前網店也停止發貨,她在朋友那裏借了很多錢不還,為此有人甚至成立了一個關於她的討債群。
擁有這樣有義氣的朋友是馬金瑜的幸運,但又不由得叫人懷疑馬金瑜爆料的動機。
本來她和孩子已經在2018年離開青海,脫離家暴的環境好幾年,突然選擇在這個時間點講出一切,會不會隻是為了製造熱點炮製熱度,然後趁機斂財?
有人甚至懷疑家暴是否真的存在,畢竟她沒有拿出任何治療的證據,也沒有報過警。媒體采訪她老公,對方更是矢口否認。
02
在采訪和詢問了幾位與馬金瑜有過交集的朋友,了解了更多內部消息之後,我對這件事的看法是家暴沒得反轉,她的確是被打得很慘,這點很多朋友都可以作證,有幾位朋友還分別在自己的文章中不點名提過她的遭遇。
在遭遇家暴後,她沒報警,沒證據是事實,在朋友的幫助下逃走了又一次次地回去把朋友氣得不願意理她也是事實,她不是一個完美受害者,處處都是缺陷,人生千瘡百孔,但男人依舊是不可原諒的施暴者。
隻是,家暴曝光的時間點的確是經過精心計算的,爆料本身不是她自己的意願,是在朋友的“逼迫”之下所為。
她的電商生意已經全部破產,欠了一屁股債,卻還抱著要重返青海重振事業的幻想,靠敷衍拉黑朋友來逃避現實,再不出手相助,她個人信用也將徹底破產,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朋友金杜,就是聯合聲明中名字位列最後的那位,在群裏告誡大家,“外部渠道不要再找她做產品和物產。要幫她,就需要徹底介入產品端。對接供應鏈,發貨,售後都搞定。否則,確實是害了她。她完全不是做生意的料。”
金杜也是近兩個月才知道她欠了別人那麽多錢,所以要求她必須對過去幾年的生活經曆做一個交代,因為隻有她肯對外承認自己婚姻的失敗,才能開啟破產清算計劃,朋友也才好接手她留下的爛攤子。
目前金杜的微店“宛若故裏”已上線了一款前綴為“金瑜幫扶計劃”的預售商品“青海野生黃菇”,原有的庫存黃菇在《另一個“拉姆”》發布前就已經售完,現在開始預售今年夏天的產品。
圖源:紅星新聞
賺到的錢,用於還債,以及維持她和三個孩子的生活,孩子何其無辜,老大還是殘障,高度自閉,生活無法自理,最小的才4歲,就跟著媽媽背井離鄉,顛沛流離。
朋友為她操碎了心,主觀為她,客觀也是為自己。
都是媒體人,擅長的隻有這個,賺來流量,賣點貨。上熱搜是意外,不是策劃,就這麽簡單。
而即便如此,她在自己的長文中依然依舊是不肯麵對現實,根本沒有提及債務問題,隻寫出了真相的一半。
富蘭克林說過,“真話隻說一半便是彌天大謊。”
她在南方都市報的前同事,資深媒體人,也是她債務清算的負責人之一孫旭陽認為,“沒有反轉,隻是另一個真相。”
早在《另一個拉姆》麵世後,孫旭陽便在朋友圈發文,表示她隻寫出了事實的一部分,沒有進行必要的自我反思。
“當高原夢碎、被現實扇了耳光後,她仍然說‘愛情,它是上天給予世間的我們最美麗的禮物之一’。這真實嗎?”
馬金瑜在文章中把自己塑造成了“完美受害者”,這種行事風格與她一貫的文風相符,文筆優美,注重細節與情感,但缺乏理性的底子。
有位從事媒體工作的網友說,“媒體人有一種惡習,喜歡玩弄情緒、不計後果,為了關注度而刻意提供經過選擇的信息。而這種不自覺的謊言和自我陶醉,造成的傷害其實遠大於一個人被打幾頓受受皮肉苦。”
與網絡文章中那個悲慘的家暴受害者不同的是,私下的馬金瑜更豐滿更複雜也更難以形容。
她被家暴後,很多與她有過交往的文化圈朋友都寫了文章,從不同側麵寫到了對她的看法。
朋友趙麗華說她骨子裏始終有對浪漫愛情的偏執。
她曾愛上一個很有名的導演,去遙遠山區片場探班,出租車司機都害怕了,因為半夜三更,沒路了,司機開車走了,她自己堅持往前走,在黑乎乎的、有狼的、偏遠山區的夜晚的山路。
她一個人,奔著遠處一點燈光,走了一夜,終於走到片場。
趙麗華勸她:“你這樣會被狼吃掉的。你這樣貿然去他會很尷尬的,這樣的愛情是強加於人的,你自己義無反顧,但會幹擾別人的生活。你記住愛情永遠是兩個人的事情。”
她不以為然。
一個相貌平平的女記者,渴望一份戲劇化的傳奇愛情,遇到一個像“泉水一樣純淨”,能用手暖著蜂王怕它死去的善良原生態男人,她馬上就淪陷了。
多少朋友反對,她一意孤行。為了結這個婚,她與自己的家人都斷絕了關係,在她生下第3個孩子之前都不敢告訴父母自己有了孩子。
她被樹為勇敢追求愛情的正麵典範,別的女人都拜金要房子要車,要男人有體麵的工作,隻有她什麽都不要,以高知身份嫁到一個貧困的高原上,給一個小學畢業的半文盲男人當老婆。
她很早就知道那個化名為紮西的藏族男人隻是一個叫謝德成的漢族漢子,但她還是配合著外界宣傳,把這場浪漫的童話愛情演下去。
在她已經被暴打無數次的2017年,她去某大學演講,依然鼓勵那些崇拜地看著她的年輕大學生們,“你們要相信愛情,不要怕冒險,哪怕下一步是懸崖,不要怕,跳!”
2020年8月份,南友圈曾經發布過一篇關於她的報道,其實這篇文章本質上是手工奶油皂的廣告推文,裏麵已經提到過去的童話婚姻破裂,但原因她不願意多說。
這個時間段,正是她逃離婚姻很久之後,她帶著孩子已經離開青海,拉黑了丈夫。
即使被揍到遍體鱗傷,鼻青臉腫,她依然強調落子無悔,每天還在朋友圈曬藍天白雲,藏族文化。金杜說,“我覺得她這是粉飾太平,另一種不敢麵對真相的虛榮。”
為了自己的浪漫愛情夢想,她一個高收入媒體人,可以讓母親無錢看病,可以讓孩子生在缺乏教育的窮鄉僻壤。
她身邊的人都為她的偉大愛情做出了犧牲,隻為成全一個男人。
到夢想破滅,她也是死活不肯睜開眼睛的,一個人的弱點和軟肋被抓住了,這個人是逃不開的。
孫旭陽評價說,“她打造了一個宇宙,但淪為了這個宇宙的奴隸”。
03
很多網友反對馬金瑜借拉姆來自喻,我也讚成馬金瑜不能完全與拉姆對比。
拉姆是值得人同情的,她的文化、能力、知識都有局限,她的處境當中有太多身不由己的成分,她是暴力的受害者。
而馬金瑜卻非常不同——她的人生之崩塌,與家暴並無直接關係,而是一個無腦的理想主義者的覆滅。
她曾經在文章中說自己是一個非常一根筋的人,執拗、軸、自以為是,一條路跑到黑,總是把人性想得特別好。
做生意她經常被別人騙,“既不懂生意,也不懂人性”。
虧得最多的一次是貸款80萬購買雞苗,分發給農民養,年底再收購,結果卻對農戶沒有設置任何約束性措施,到年底收不上貨,血本無歸。
生第三個孩子正是她被打得最嚴重的一次,眼球腫脹,醫生說要不激素治療,孩子保不住了,她寧可停藥也要保住孩子。
她聖母心爆棚,總幻想著自己能夠改變落後地區的現狀,在自己都快活不下去的時候,還覺得那些貧窮的藏族姑娘需要自己。
包括原諒丈夫的家暴,也是一次次的覺得對方可以改變,受難與受虐給了她神聖而偉大的自我犧牲的愉悅感。
這種人非常容易被利用被辜負,或者推到聖壇上,然後成為棄子和犧牲品。
她的聖母情結一部分與她渴望被證明自我價值感有關,一部分與她的職業有關。
以前做深度報道時,她經常深入采訪底層群眾,慢慢的,真情與悲憫慢慢轉化成了居高臨下的道德神聖感。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也有能力改變他人的命運。
她曾經的編輯,媒體人郭玉潔在微博上說,“她很擅長寫底層,也很熱愛寫底層,我有時覺得她有美化之嫌,可是文章裏的真摯又會讓你忘了這一切。”
在她身上,有非常令人欽佩的理想主義色彩,但這種理想主義缺乏理性的頭腦和智慧作為支撐,隻能淪為了小布爾喬亞式的自我滿足和自我安慰,嚴重地脫離了社會現實和生活實際。
她放棄了自己最為擅長的事情,卻去挑戰自己最不擅長的領域,無論對於愛情還是生活,都是如此。
馬金瑜的悲劇有她的個體性,然而在個體性中又折射出一種群體性,認為愛情是偉大的神聖的高於一切的,在愛情中犧牲和獻祭才是完美的,是男權社會為女性確定的生存標準,男人們對自己從不是這樣要求。
我們終生都在追逐著我們所缺乏的東西,匱乏感越深,這種追逐就越不理性。當女人的自我不夠完整,便容易用愛情或者外界的關注來填補空虛。
馬金瑜帶給我一種強烈的挫敗感,原來我們提倡女性一定要接受教育,隻有經濟獨立才能掌握生活的主控權,現在一個畢業於名牌大學的首席記者突破了我們的常識。
即使她走南闖北,見識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也接受過係統的高等教育,高薪、體麵,骨子裏她依舊是新疆的那個放羊娃。
隻有感性,沒有理性,她在擇偶時候的心智,和很多愚昧無知沒有受過教育的女人一樣。
這多少令人感到沮喪,張桂梅校長用了一生的力量,生拉硬拽將她的學生趕出窮鄉僻壤,告訴她們一定要走得遠遠的,離開這種環境。
但那些從偏遠的地區拯救出來的姑娘,最後又自己選擇跑回去。刻在基因當中的陋習,會一代代複製下去。
無論怎樣,馬金瑜還是用自己的方式,引發了社會對於家暴的重視。
青海警方和婦聯已經開始介入,多家主流媒體表示明確譴責家暴,家暴不再是家務事,而是法律明令禁止的違法犯罪行為。
但願像馬金瑜這樣的悲劇少一些,那些她在當地見到的,總是帶著臉上的傷來工作的藏族姑娘,能有勇氣站出來反抗家暴。
作家梁鴻說:“觀念的改變是世界上最難的事,因為它隱藏在每一個微小的日常裏。但願每個女孩在麵對家暴時都敢於說‘不’,都有逃離的勇氣。”
民風與民智的開化,需要扯開籠罩在陋習之外的遮羞布,讓陽光照進來。
孫旭陽說,馬金瑜之所以能夠得到那麽多同行和同事的支持,證明了一件事,“工作對於一個女人的重要性。”
她跑到荒涼之地去洗滌心靈,追求童話,最後還是得靠現代社會的人脈、法律、規則幫助她善後解決問題。
正因為她是大報記者,有豐富的人脈和社會經驗,她可以任性地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塗,然而當她想要自我拯救時,她依然比很多女人更容易得到法律和經濟的幫助。
“全麵深度的社會化,是你我保護生活的一道屏障。”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