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從火車上活著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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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倒柏林牆 @ 2008-9-28 19:14 閱讀(5570) 評論(11) 推薦值(134) 

昨天到西安站坐火車，買的還他媽是站票，好在本人早已身經百站，立刻直撲報攤，花一塊錢買了份《三秦都市報》，一來可以消磨時間，二來可以墊行李。買站票最大的痛苦之處並不在於腳酸，事實上年輕人連站十幾個小時問題不大，關鍵在於那種環境下你是根本睡不著的，精神處於極度疲勞的狀態，在不能睡覺的情況下如果又找不出什麽可以消磨時間的辦法，那一定會無聊而死，典型症狀是每隔三分鍾就要看下表，心裏還直嘀咕操你媽的怎麽時間走得這麽慢，所以一個人買站票走的話，帶點書刊報紙還是很必要的。

說實話這幾年除了偶爾看看《混球時報》和新聞聯播，我跟報紙、電視新聞什麽的幾乎已經絕緣了，這《三秦都市報》真是讓人又驚又喜。32版的報紙，頭版是一副巨大的神七發射圖，我一看全是圖沒有字，一下愣住了，什麽吊報紙怎麽頭版連導讀都沒有？後來一瞅原來最下麵幾平方厘米大一塊地方是有字的，急忙閱讀之，結果又上當了，是一篇社論，叫什麽神七上天、中國神氣來著，通篇都是既往開來當家作主站起來之類的屁話。這篇社論下麵還有一行小字，這回倒真是導讀了，是陝西交通廳的重要通知轉A2版，這就是頭版唯一的一則導讀。

我翻到A2版想看看導讀的是什麽重要新聞，原來是某條公路為了分流，禁止貨車通行，貨車司機必須轉道XX、YY、ZZ等幾條公路後才能到達目的地，光是路線就解釋了半版，反正貨車司機師傅們這下有福了。我抬頭一看，這版是國內新聞，而且是整份報紙中唯一的一版國內新聞，交通廳的通知還占掉大半，剩下三四則就是小明打破小剛頭、小李偷了二狗村的電線杆之類雞零狗碎的事情，隻有最左邊豆腐大一塊地方是質檢總局要求對奶粉加強檢查，保障國民生命健康雲雲，新聞題材還算有點價值，寫出來的東西則一錢不值。

國內新聞給我的感覺一直都是些什麽青少年手刃勁舞團情敵之類的東西，仿佛國內就沒什麽大事可以報導了，所以我又直奔國際新聞，根據過往的經驗，國際新聞還稍微有點看頭。翻過去一看，也隻有一版，其中半版還是廣告，幾則稍有價值的消息我都能背下來，一是小布什救市計劃受阻，二是陳水扁被抄家，三是朝鮮重新起用核設施，文章寫得慘不忍睹，看完標題就可以不看正文的那種。不過沒有什麽山姆誤觸高壓電被打成植物人、曆經多少年奇跡複蘇之類的東西，總體而言還是比國內新聞強一點。

32版的報紙，一個頭版，一個國內，一個國外，大家要疑問了，剩下都是些啥？當當當當——隆重推出本日專題：神七上天。後麵大約四五個版全在講神七，先寫神五神六作為鋪墊，接著寫神七新技術新特性。各領導人重要講話自然不能少，宇航員吃喝拉撒之類的也都涵蓋在內，無所不包，連午飯吃罐頭裝宮爆雞丁都要寫出來。剩下一堆社論則由過去幾十年的紅色歌曲中最經典最肉麻最不要臉的段子和詞組鑄成，而且隻有關於神七的社論，其它社論一概沒有，連談奶粉的都沒有，給我的感覺就是中國社會無比和諧，根本沒啥好評論的，都看神七就OK了。

中間有八版是純文字廣告，貼滿了招聘、賣房之類的信息，還有好幾個整版廣告，什麽張惠妹世界巡回演唱會，華山風景旅遊區歡迎您，意外懷孕怎麽辦，到西安XX醫院，為您排憂解難……剩下則是中超聯賽、地方美食以及技術水平無限趨近於零的記者寫出的無比弱智的數碼導購，換句話說，除掉神七上天，32版裏其實隻有兩版是正兒八經的新聞。這樣的報紙基本上兩分鍾就可以快速瀏覽一遍了，對於一個要在火車上站12小時的人來說，真的是花一元錢買了堆紙墊行李，我感覺比看《混球時報》還無聊。《混球時報》雖然十句話有九句是假，起碼還可以當奇幻小說看看，上麵還有好多億萬富婆征婚的騙子廣告都非常有娛樂價值，比這個傻逼《三秦都市報》好看多了。

事實上車子還沒進站，整個報紙我已經通讀一遍了。其中一則新聞引起了我的重視，說是神七上天的時候，西安火車站候車室裏收看電視的旅客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我心想你他媽扯淡吧，看看這個鬼地方，人多得像剛射出去的精子，矮個子的人直接連候車室的天花板都看不到，廁所五萬年沒人打掃，整個車站裏彌漫著沁人心脾的氣味，二十多寸的電視機屏幕上永遠都是雪花比畫麵多，廣播裏則一刻不停的重複播送著三年前我就聽過的錄音：各位乘客，我是西安站站長，對於火車晚點給您帶來的不便，我代表全體乘務員向您表示歉意……這個吊地方還有旅客會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我一看配圖，媽了個逼，原來說的是軟席候車室，裏麵一人一個座，還帶幾十寸屏的等離子電視，太虛幻了，難怪愛國之掌聲長鳴。

在LED屏打出“開始檢票”的一瞬間，火車站變成了戰場。我被生猛的戰士們硬生生的擠出了檢票隊伍，和我遭遇相同的還有十幾個老外，顯然他們對於又長又粗的隊伍一籌莫展，用英語講起了冷笑話：“為什麽這道門這麽窄”，“這些中國人最好再瘦一點”，“他們應該在這兒豎個牌子：切勿回頭”，“我們要在這裏等一輩子了”。這時其中一個中年女人顯然是深諳中國的風土人情，用她龐大的身軀在人群裏殺出一條血路，待她殺到檢票口，立即橫臂擋住後麵的人群，示意同伴趕緊通過：“GO GO GO！”“affirmative！”十幾個老外立刻魚貫而出。我發現中國人對同胞都如狼似虎，但對老外就很友好，這時都停下來等國際友人通過，等所有外國人都走了，中國人又變得如狼似虎，隊伍立刻又恢複了原樣。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隻能盡量做到不要臉了，不然火車開了你還進不了檢票口，那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過了好一會兒不要臉的我終於成功的擠了過去，為了在火車上搶占有利地形迎接下麵十二小時的苦戰，我立即又不要臉的加快了腳步，周圍還有更不要臉的幹脆是狂奔。沒過一會兒，又讓我看到那十幾個老外，居然氣定神閑的停在通道中間有說有笑，一點緊迫感都沒有，好象覺得過了檢票口就萬事大吉，有了坐票他就天下無敵，我心中冷笑，你們這些西洋蠢貨，還是太不了解中國了，別以為有座就了不起，呆會兒你們連火車都上不去，上去了也到不了自己的座，即使到了自己的座，也鐵定沒地方放行李！

我直奔最遠的一節車廂而去，這就叫經驗，首發站越遠的車廂人越少，搶地盤越容易。上車一看，有些新到的還在走道裏挑三撿四，嫌這裏不舒服那裏不舒服，一看就是菜鳥，從來沒買過站票，過一會兒人多起來，像這樣還沒搶好地盤的人連站的地方都沒有。有很多人沒站過火車，覺得好象坐地上就沒事了，我隻能說你too simple sometimes naive，先別說有沒有地方給你坐，那麽小的空間你坐在地上比站著還難受。像我身經百站絕不是吹的，上車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塊空地鋪上《三秦都市報》中間八版文字廣告，放上行李後直接坐了上去——請注意，我的行李事先打包成了椅子狀，這就是經驗上的巨大差距，不像一些菜鳥直接坐地上，很快他們就會累得受不了而站起來。在站滿人的車廂裏分子自由擴散定理是絕對適用的，一站起來你的空間就被別人蠶食了，所以不管做著多難受也不要站起來，站著睡不著更難受。

但做到這一點其實很困難，首先你不能去上廁所，所以上車前千萬不要喝水。那些上廁所的菜鳥都特別討厭，他過去時你就得給他讓路，不得不站起來，這一站就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了。特別是有幾個熟麵孔，整一個尿頻尿急尿抽筋，一晚上來回幾十次，我他媽真想拿一包三鹿塞到他嘴裏。而且上廁所本身就是技術難度很高的事情，火車上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你還想開條路出來，每一步都要從別人身體某個部位上跨過去，還要承受四麵八方射來的鄙視的目光，不比紅軍過草地輕鬆多少。到了廁所門口又看到無數個競爭者，一百人的車廂塞了兩百人廁所能不緊俏嗎？有些人可能上車前還吃了什麽地溝油炸出來的東西，幹脆化身成了廁所守護神，隻聽裏麵稀裏嘩啦的聲音不斷，如悅耳的清泉一般，那簡直是一場災難啊，所以還是那句話，上車前，一定要絕食絕水。

比上廁所的人更討厭的是列車員，隔三差五就冒出一個穿製服的推著手推車出來賣東西，你想想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突然憑空多出一個人和一個車，這還不把人搞死？特別是你迷迷糊糊剛要睡著的時候，突然出來一個列車員衝你直叫喚：起來起來不要擋路，搞毛啊再往旁邊去一點，哎餅幹飲料礦泉水……這時候你唯一想做的就是操他祖宗十八代。列車員臉皮也是夠厚的，顯然久經錘煉，在仇恨與操娘的目光中穿越全車近十趟，賣飲料的賣零食的賣雜誌的賣手電的賣盒飯的，算算看有幾十次了，每次他們一出現，我就不得不和旁邊的MM完成一次合體，還得做一個單腳踮地的高難度動作，再在列車上多站幾趟，估計我直接就能學會芭蕾舞了。

說實話我一直很奇怪自己怎麽老是買到站票，要知道站票和坐票的價格是一樣的，沒有哪個人願意受這個鳥罪，每次剛一出票我就直奔售票點，就這樣還老買不到座，真他娘見鬼了，就這麽一瞬間坐票就被搶完了？實在想不通怎麽回事。到了半夜列車員總算消停了，我也不用合體跳芭蕾了，守護神還霸占著廁所，不斷在不通風的車廂裏製造出橫貫全車的濃烈氣味，周圍還有三五個人抽著煙，大家挨得這麽近實在無處可逃，隻好義無返顧的接下他嘴裏噴出的二手煙了。地皮比上海還精貴的情況下一個老大爺還在往地上吐痰，上廁所的人則時不時從我頭頂跨過，鞋底不可避免的要在我身上蹭兩下。在這樣的環境下，我每隔三分鍾看一次表，終於度過了這漫長的12個小時。

旁邊一個民工還拿著個近乎古董樣的半導體，裏麵的播音員用激情昂揚的聲音播報著神七上天的新聞，背景音樂則是奧運會開幕式上的那首歌：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歌聲多麽嘹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此走向繁榮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