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六記1-4
(2007-04-11 21:4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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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花廳裏紅燭高照,一桌雞鴨魚肉被戳得筋斷骨裂,湯汁淋漓,兩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塗脂抹粉,滿頭珠翠坐在旁邊條凳上,一個抱著琵琶,一個抱著月琴,也不彈唱,都睜睜兒地看著主人兒。一穿著錦繡衣服,頭戴卷簷冠子的子弟,酒已經吃上麵膛,離了席,扯著常三娘子一味糾纏:“方某今日一定要會會剛才那個小娘。”常三娘子先道:“那個才來,連門都走錯,羞手羞腳還見不得人。”一旁有個幫閑涎臉道:“虔婆隻認得錢!大官人有心捧她,銀子斷然少不了你的。”常三娘子被他每纏得耐煩不過,抬眼正見蕭崇領著個人進了院正在前廳等著,趕著陪起笑臉叫青姐出來,張羅姑娘們拿酒勸住方大官人,這才抽出身來。
“三娘。”不等常三娘開口,蕭崇就先見了禮,道:“路過你家,惦記著你家的粥,無甚要緊事。這個姓賀的小兄弟被我硬拉的來。”於是雙方見過,少年自稱賀鎖兒。常三娘上下打量他,少年隻覺得她目光辣辣的帶刺帶毛,掃得他才下去片刻的熱血又從後脖頸騰上來,麵孔霎時又燙燙的。這邊青姐已經坐定在花廳中,上麵是銀紅色繡三藍牡丹的衣服,下麵是翠藍裙子,梳了個墮雲髻,別著點翠簪子,一張俏臉冷冷的好象尊玉觀音,抱著琵琶唱了支蝶戀花,把個方大官人喜得心癢不得的,不要說“剛才那小娘”,連自家的魂兒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蕭崇和常三娘隻顧敘舊,賀鎖兒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在青姐身上,暗自歎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妓女了?”
三娘道:“既是路過,也不用見外,後麵吃去。再叫鄺嫂替你們收拾間屋子罷。”領著二人往後院偏廳去。廳裏幾個女人正在閑話,見三娘和蕭崇進來,慌忙站起身來。三娘問:“吃了沒?”眾道吃過了。又問:“蘇合妹子吃了沒?”眾道:“不很多,已回屋去了。”坐定,三娘道:“就是剛才那隻豬頭鬧著要見的,昨夜新買的人,據說會舞樂。”於是把前一夜情形一一托出,道:“我看她就有個想法,不想叫她馬上接客。”粥上來,蕭崇捧起碗咕咚一大口,半晌才笑道:“好燙!”因問:“三娘有甚謀畫?”常三娘瞅了一眼賀鎖兒。蕭崇道:“不妨事。”三娘舀了匙粥,尖著嘴徐徐吹著,沉吟道:“現在還不是說它的時候。你此次月甑之行,可有收獲?”蕭崇道:“這是自然。月甑雖小,物產豐饒,去一趟不可能空手而歸。鎖兒的父親便是月甑湧金城第一富商賀山。”常三娘子略為訝異地哦了一聲,不由多看了少年幾眼。
湧金城賀山乃是巨富,生性豪邁慷慨,廣交天下能人俠義之士,又好武,師從名門,天下皆知。
賀鎖兒想起自己十六歲生日正值一年一度的湧金山會武,父親因此大宴天下俠客。就是那晚,熊熊炬燭下,在數百個武林豪傑當中,賀鎖兒一眼望去就被蕭崇吸引:身材高大矯健,目如點星而有神,金棕色的皮膚在火燭映耀下格外明朗,簡簡單單一襲青袍,白襪皂靴,風度依然越常人之上,身負長劍而行止謙恭,江湖人鄉野蠻橫之氣一絲毫全無。
蕭崇在賀山在湧金城下的翰眠莊小住了一段,日日同賀山飲酒論天下,兼切磋武藝。賀鎖兒經常一旁斟酒傾聽,對平安甚是想往,私下裏不知央求父親百十多回。
終於一日,賀山對蕭崇道:“蕭少俠,不瞞你說,過世過年的賤荊就是大永平安人,嫁給賀某人隻養得鎖兒一個就撒手去了。鎖兒從小就對大永懷著份念想。我心道,他也成年了,也該出門走走。不過,他雖學過幾天拳腳,兵器也會把弄一下,畢竟沒有真刀真槍地演練過,但如果有蕭少俠一路相伴到平安,賀某人自然就放心得多了。”賀鎖兒聽得一顆心幾乎要從腔子裏跳將出來,又擔心蕭崇拒絕,低頭拿壺倒酒,卻不敢正眼瞧他。
蕭崇卻出人意表地問道:“鎖兒既然習武,願不願與蕭某對拆幾招?”賀山猜他是擔心鎖兒沒有出過門,要是拳腳再不靈光,長途行走中陡增煩瑣,便令鎖兒速速取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