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媳婦那些事 作者：徐徐

婆婆媳婦那些事 作者：徐徐
第一部分

第1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1

小諾憤怒地覺得，她和何家琪的小資婚禮就是被她婆婆一張不高興的臉給攪黃了。

001

三個月前，小諾和家琪出席了由家琪父母操辦的婚禮。家琪老家在一個二線城市，家琪父母在當地最豪華的酒店裏擺了40桌酒席，邀請的都是老人輩和元老派，客人都是什麽親戚、戰友、同學、同事，當然還有親家，平均年齡50歲。也是，家琪爸爸是當地一所大專院校的校長，媽媽是一事業單位的主任，這樣的家庭在當地算有些影響的，社會關係多，排個40桌酒席也很正常。

小夫妻倆起程去老家參加婚禮前，小諾笑嗬嗬地在電話裏對閨蜜瑤瑤說："我們就是友情出席，所有的事情全由婆婆他們做好了，我們能做的，就是咧開嘴巴笑著站在大酒店前麵迎賓，然後收紅包，這樣的好事輕鬆吧。"

事實上，這樣的好事並不像想象中的輕鬆。

一大早去造型師那裏化妝，一分鍾後小諾就覺得二線城市裏的造型師簡直比不上杭州美容店裏的小學徒，一再告訴她妝容要適可，可是最後出現在鏡子上的依舊是個舞台上的花旦。

我們這裏的新娘子都是這樣化妝的。造型師振振有詞。

接著，造型師給小諾套婚紗，一看那婚紗，小諾簡直要昏倒：是粉紅色的！還有一頂假裝珠光寶氣的帽子，鑲滿了塑料珍珠和亮片！

這些都是你婆婆老早定好的。造型師一邊給她整理頭飾一邊說："你別看這婚紗頭飾有點誇張，但是它的喜慶效果很好的。"

小諾雖然不快，但還能自我安慰，想，這事反正已經成定局，她高興是這樣，她不高興也是這樣，無法改變了，那還不如高興一些，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穿紅婚紗就穿紅婚紗吧。

最後一刻，造型師再次給了她一個打擊：那新娘捧花絕對可稱是百花齊放，裹在層層的紅色塑料包裝紙裏，真的不低於5斤重啊。

造型師把花交給小諾，不忘說一句："這是我見過的最體麵的捧花了，你婆婆真願意為你花錢！"

她願意花這樣的錢，我還不想捧這樣的花呢。小諾心裏鬱悶地想，放在杭州，哪個新娘會這麽白癡地捧一大束雜七雜八的花，完全像個送花的打工仔嘛，真的隻有鄉巴佬才會這樣做……

不過都是些心理過程，最終小諾還是接過那龐大的捧花，然後被車子接走了。

中午，一對新人站在大酒店前，旁邊是個婚樂隊，鏗鏗鏘鏘地現場彈奏一些當下流行的喜慶歌曲，很熱鬧，還有專門放鞭炮的，就在酒店前劈劈啪啪放起了五千響，嚇得小諾連連驚叫，然後陸續有客人進門，往小諾手裏塞紅包。最後，新人在婚禮進行曲的伴奏下緩緩進入大廳，按照司儀的指示一一完成著鞠躬，交杯酒，擁抱，親吻等程序，然後是沒完沒了地敬酒……就這樣，嬌豔的粉色婚紗，沉重的雜色鮮花，滿懷的現金紅包，嘈雜的紅色大廳，便是小諾記憶中"友情出席"的婚禮。

婚禮結束，家琪父母很滿意，尤其是家琪媽媽，自我感覺很良好，一個勁兒地說很多賓客都誇新娘子衣服好看，配著懷裏的大束鮮花，很喜氣的。然後又說賓客如何誇酒水豐盛，請的司儀如何專業等等等等，小諾聽得想笑，她知道婆婆其實就是在自誇，小城市裏某單位的主任，還是有不少虛榮心的。小諾不笨，她知道要做個討婆婆歡心的好兒媳的話，現在就是絕好的機會，趕緊趁勢誇獎婆婆幾句，然後再感謝她一聲，會很有成效的，畢竟這婚禮大多是婆婆在忙前忙後的，百分之三百的勞心。可是小諾根本就不喜歡這場婚禮，吵，累，煩，假，誇張，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說得出的亮點，她說不出違心的肉麻話，醞釀好久想說的"是很好，很熱鬧，很喜慶，很開心"之類的話到嘴邊又咽下，於是討好機會喪失。

看來說小諾是婆媳關係學術課題理論上的天才實踐上的弱智真沒錯。

晚上睡在撒滿了塗成紅紅綠綠花生的床上，被單是紅的，被麵是金色紫色的綢緞，雖然看起來金碧輝煌，但是作為睡房，這樣的視覺效果是讓人無法放鬆的，而且頭發上的摩絲和亮片還不能洗掉，不然會洗掉福氣的。小諾對家琪說："這次我們當回傀儡，3個月後杭州的婚禮可全得聽我的了。"家琪閉著眼不停點頭："老婆，那我求之不得啊。"

回杭州後，小諾很用心地開始準備她的小資婚禮。她從沒覺得在家琪老家的婚禮是婚禮，在她心裏那根本就是場鬧劇。她想象中的婚禮是舒緩的，浪漫的，輕鬆的，快活的……一句話，是小資格調的。反正，杭州婚禮中他們邀請的客人大多是年輕的朋友同事，無論是主觀還是客觀，她都有條件用小資婚禮取代傳統婚禮。

她買的婚紗不是蓬蓬大圓擺，而是前衛性感的，前麵部分短至大腿，後麵部分長及拖地。她定的新娘捧花是小小的球狀，三朵百合，然後是白色玫瑰點綴，她在電影上看過歐洲新娘的捧花都是小小的，有的甚至隻有碗口那麽大，但是別致好看，小諾就喜歡與眾不同。喜糖、小禮品、喜帖等小東西，也是盡挑精致可愛型。關於新婚臥室，她想著的也是白色為主，白色純棉被單，白色有繡花的純棉被套，以及帶花邊的白色枕套，像五星賓館的臥房一樣，她還會在被子上斜放上一支嬌豔的紅玫瑰。還有婚禮場地，她跑了很多家酒店實地考察，最終不選擇酒席，而是選擇自助餐，不選擇裝飾喜慶的千人大廳，而是選擇麵向西湖的露台。她說，她不要那些假的塑料花蝴蝶結，她要用真正的鮮花做裝飾，反正，5月是鮮花的季節，去花市批發個1000朵，價格也不是不能承受……好了，初夏的傍晚，杭州西湖邊，五星飯店的巨大鮮花露台，這裏將有一個西式的婚禮：紅酒，香檳，蛋糕，蠟燭，自助餐，玫瑰花瓣雨，近在咫尺的湖光山色，還有一對年輕漂亮的新人。

賓客名單出來了，一百來人，除了絕大多數的年輕人，其他的就是小諾父母的幾位好朋友，以及家琪的父母。

小諾準備很充分，一個月前就成立了婚禮籌備委員會，成員都是有經驗的師兄師姐和死黨，大至伴郎伴娘和主持人，小至氣球蠟燭插線板，全都在備忘錄上詳細記錄。至於婚禮當天的流程安排，精確程度不是小時，而是分鍾，什麽6：30起床，7：30開始裝飾彩車，7：45新娘化妝等等。新人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進行，一切都會很美妙。所以對於婚禮，小諾成竹在胸，就算萬一還有什麽疏漏的，那幫籌備委員會成員撐著呢。

但是，準備萬千，還是忽略了一點。而忽略的那一點，是籌委會成員怎麽也補救不了的。

婚禮前一天，公公和婆婆坐車到杭州，小車直至小區裏麵。小諾家琪趕緊出門迎接，把他們迎入家門，家琪向老爸老媽介紹明天的婚禮安排，小諾給他們倒水。倆長輩聽著貌似滿意。但是當家琪媽媽一看到兩人新房臥室的一片白色，頓時拉下臉來：又不是辦喪事，怎麽都是白的呀？

第2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2

婆婆媳婦那些事002

小諾衝家琪使使眼神，家琪忙把老媽拖回客廳：行了，媽，這次呀，你們就當回貴賓友情出席，其它的事情呀，全由委員會搞定，你們坐享其成就是了！

當晚四人外出吃飯，氣氛不是很熱烈，全是家琪和他老爸在那扯天扯地。那老爸真是個好人，老好男人，既不想掃兒子兒媳的興，又不願得罪老婆，所以就在那和稀泥。

而小諾，她當然知道婆婆不高興的原因，雖然不想得罪婆婆，但也不願改變自己，那純白色的六件套床上用品，是她最心愛的，她才不會讓最心愛的東西下課呢。但為了緩和氣氛，她說，明天定了很多鮮花，到時候將在臥室裏布置出很喜慶的場麵：兩個床頭櫃上會插滿玫瑰花，白色被套上會撒滿紅色花瓣，還有，委員會同誌們會把彩色氣球掛滿房間……

家琪媽媽撇了下嘴，說："我又還沒死，用什麽白被子……"

"文淑！"家琪爸爸趕緊擋住："什麽死不死的，你能不能不說啊？"

然後再沒人說話。

當晚，家琪父母睡客房，家琪與小諾在書房打了地鋪，漂亮的臥室沒人睡。當然，自從兩天前小諾鋪上那漂亮精致的白色繡花六件套後，她就不允許任何人在裏麵睡。小諾說，那是婚床，隻有婚禮後才能用。

第二天，婚禮日。

小諾按流程單上定好的時間準時醒來，仔細洗了臉，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個麵包，然後去化妝做頭發。兩小時後回來，此時的她精致粉嫩，花容月貌，頭戴一頂鮮嫩的花冠，真像一個公主。家琪看著她，說，哇，老婆，你這麽漂亮，快讓我看看，待會兒你換上婚紗後我就沒得看了！小諾聽得心裏美滋滋，響亮地在老公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打算去臥室換婚紗。一推開臥室的門，不禁大驚失色：鋪了三天的白色繡花被沒有了，取代的是一床鮮紅色的棉被。

"家琪！"小諾當即大喊。

麵對那紅色棉被，兩人當然知道是被誰換了。

"是你同意你媽換的嗎？"小諾盯著老公看。

"不是，不是，我知道那是你最喜歡的，我怎麽會同意她換……剛才我在外麵同崗子他們聊婚車裝飾的事情，真沒注意臥室。"

"那好，她是你媽，這事你來處理。我爸媽很快就要來了，你最好在我爸媽來之前把這事情處理掉。"小諾甩手去了隔壁書房，把門緊緊關上。她不想看到過程，她隻要一個結果。

家琪找到他爸。他爸為難地說："你媽一晚沒睡著，說新婚用白被子不吉利，嘀咕了一整晚，今天一大早就去了超市，買了紅被單紅被套，趁你們不在時換上了，我也攔不住她……要不，你同小諾說說，紅被子放一天，等明天了，你們愛用白被子就用白被子吧？"

家琪急了："那是小諾最心愛的一套床上用品，我知道她的，不讓她用她會不開心的。你們說白色不吉利的，那為什麽那麽多女的都爭著披白色婚紗呀？"

家琪爸爸說："白色婚紗你媽是接受的，但是白色被子她怎麽也不能接受。"

家琪更急："爸，你幫幫我好不，上次去老家辦婚禮，我們不是完全按照你們的意願辦嗎，今天在杭州辦婚禮，我們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你也讓我們按照我們自己的意願辦好嗎？"

這時，家琪媽媽拉長了臉站在他身後："好的，我換，看來有人是一心咒著我們了，我換，這樣有人總滿意了吧？這就是兒子，才娶了媳婦呢……"

"文淑！人家聽到多不好聽！"家琪爸爸著急地喝住了她。

也是，大客廳裏朋友們在剝玫瑰花瓣，大喜之日被人聽到這樣的話那太沒麵子了。

這時，李小諾走出書房，白著一張臉走進臥室，對著婆婆一字一頓地說："第一，我用白色的被子是因為我喜歡白色，我沒想咒任何人。第二，若有人一定要說白色是咒人的，那我就說我是在咒自己，在咒我的父母。這樣你滿意了吧？"

家琪趕緊捂住小諾的嘴，把她一把拉進臥室洗手間，而那一旁，家琪爸爸則拉著他老婆的手去了客房。

房子不大，臥室裏的動靜很快傳到朋友那裏，閨蜜瑤瑤趕緊扔了玫瑰跑來安慰新娘，小諾在洗手間裏已經迸出了眼淚，把剛弄好的妝容都打濕了。

"別同老人去計較，老一輩的人都是這樣的，就讓她說幾句吧，隻要你和家琪恩愛就行了，快，不哭，待會兒還要穿婚紗呢。"瑤瑤細聲安慰。

那邊也有人在勸家琪媽媽："阿姨，杭州不講究這個的，你看五星賓館，給新人準備的婚床不也是純白色的？因為白色純潔呀！況且小諾已經叫我們把玫瑰花瓣鋪滿整張床，這樣不也是紅色的？有白有紅，又純潔又喜慶，最好了呀！"

……

在一幹人的勸慰下，小諾總算止住了哭。這時門鈴響起，小諾的父母從另一個城市趕過來了。瑤瑤趕緊給她補妝，而那邊，婆婆的臉也舒緩了一些，幾個人又紛紛換被套。

小諾去迎接媽媽爸爸。兩老人今天穿得很體麵，與親家熱切地打了招呼。兩位老男同誌談了談好天氣，接著又互相稱讚對方的氣色好服裝好，家琪趕緊給丈人丈母娘泡茶。

小諾被女伴們拉進臥室去穿婚紗，四老人在客廳喝茶，家琪也開始換衣服。按照程序，一小時後他要西裝革履地被"趕"出門，然後逐一用紅包以及甜言蜜語打動諸個門神，接到新娘後，一車隊去公園和西湖邊拍照錄象，下午回家休息，然後全副精力準備投入"浪漫黃昏暨西湖美景之千朵玫瑰婚宴"的人生高潮。

接下來沒再出任何差錯，並且頻頻出亮點。比如小諾的性感前衛婚紗以及小巧精致的花球引來了西湖邊很多遊人的關注，"那新娘真漂亮"、"那禮服很好看哦"的稱讚不絕於耳，甚至有女遊客要求與小諾合影，說以後也定這套衣服，可見小諾的人氣旺得沒話可說。更值得下筆墨的當然是那幸福時刻：初夏的夜，緊靠西湖的大飯店，由千朵玫瑰百支蠟燭裝扮的浪漫得一塌糊塗的大露台，還有新郎對著西湖大喊的"小諾，我愛你"……正如同小諾期待的一樣，這是一個很有格調的小資婚禮，隻除了——那天，婆婆許文淑從頭到尾一臉緊繃，絲毫沒有因為兒子婚禮而感受出由衷的高興和激動。

第3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3(1)

婆婆媳婦那些事003

送走雙方父母，小諾開始和家琪清算遺留問題。

"你說你媽那張拉長的馬臉是不是衝我來的？你去告訴她，我可不是她的下屬，沒義務看她的白臉！"

"唉，已經過去了就算了，何況她也是對事不對人，隻是覺得白顏色不喜慶而已。"

"她的臉色讓我爸媽怎麽想嗎？我也是我爸媽的寶貝，這是他們女兒的唯一一次婚禮，在婚禮上擺臉色給誰看呀？"

"你爸媽那裏嘛，以後我多討好討好——對，下個月我們就帶足禮品去看他們，讓我多幹些家務活，將功折罪，好不？"

"好了，現在所有朋友同事同學都知道了：你媽媽不喜歡我。人家婆媳關係不好的，起碼表麵上還能周轉下來，你媽能幹、厲害，索性婚禮上擺出一張大白板！"

"別多想啦，她就是這樣的人，沒心機的，喜怒哀樂藏不住，容易得罪人，但是絕對是個好人。難道你還希望有個嘴巴像蜜一樣甜但暗地會給你惹很多麻煩的婆婆嗎？"

"不，她分明就是一個很有控製欲的女人，她想控製住我們的這兒！"小諾指指兩人的腦殼。

家琪一把拉過小諾比在腦殼上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親熱："嗬嗬，我們今晚共浴好不好，看我家新娘子多溫柔！"

小諾白了他一眼，然後還是忍不住笑了。她當然知道剛才的她不僅不溫柔而且很凶惡。

家琪摟住她的腰："這就對了……不管怎麽樣，她是我媽，你看今天他們又給了我們1萬塊錢的紅包，說是蜜月旅遊專用款，你自己去趟旅行社選條你喜歡的路線，我們專款專用……寶貝，我們洗澡咯，我可是等不及啦！"

人人都說小諾和家琪是愛情美滿，門當戶對。這可是新婚姻時代的最高境界。沒看見這年頭有那麽多活生生的實例，世家子弟門當戶對但沒修來愛情的，能愛得死去活來的但可惜不門當戶對的，結果不是在婚姻的大海中一一落水？就算沒落水的也都忙著修補小破船啊。唉，婚姻的水，太深。

前麵還沒介紹李小諾呢。同家琪一樣，她也是來自杭州旁邊的一個二線城市，爸爸是一大企業裏的工程師，還是名校出身，媽媽是市圖書館的工作人員。雖沒家琪父母那般多的社會關係，但也算是個小康之家，對唯一的女兒疼愛不已。小諾容貌可人，伶牙俐齒，且被從小疼慣了，所以有些許的嬌縱，但還好，是在可容許的限度內。

第4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3(2)

其實深挖起兩家的家庭出身，還是小諾家的"城市血統"更純正一些。家琪父母都是農村人，但通過考試跳農門的方式，一個上了大學，一個上了中專，再後來，靠著城市裏多年的打拚，一個成了校長，一個成了主任。挖起這些，無非是為了說明，家琪媽媽對於一些常人都能接受的觀點在她這裏總是固執著不能接受，可能就是家庭出身的原因吧。

小諾是在大四遇見剛工作一年的家琪。家琪與女友分手不久，心裏鬱悶，一人跑去母校浙大打網球，在那裏經曆了一個小說裏很常見的邂逅故事，然後兩人就對上了眼，然後就熱戀了，一切都水到渠成。那時是1999年，那一年的熱門詞一是"小燕子趙薇"，二是"迎接千禧"。

家琪學的是金融，畢業後進了財稅係統，國家公務員。小諾學的是英語，半年後畢業，進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大學，當了公共英語老師，盡管大學沒名氣，但是大學老師的待遇還算不錯，又不需要坐班。雖說小諾是本科畢業直接當上了老師，不過她的英語不錯，尤其是口語，常被一些展覽會交易會請去當翻譯，外快掙了不少，世麵也見得多，所以小諾的日子過得蠻滋潤，屬於當時比較時尚的小資階層。相比起來，倒是家琪土了一些，什麽主題酒吧，特色咖啡屋，都是小諾帶著去的。

持續了一年的甜蜜戀愛，然後開始談婚論嫁。由於雙方門當戶對，家庭背景條件對等，父母思想修養相當，經濟麵貌相差不大，所以這程序走得特別順利。訂婚，領證，裝修房子，老家婚禮，杭州婚禮，從2000年1月到2001年5月，一路走來沒停過。

可是這門當戶對的一對小夫妻在婚禮當天就為了一床被子的事而在婆媳關係上踩了雷，幸好熄火熄得快，不然非殘了不可。

眼下，小諾就躺在閨蜜瑤瑤家的沙發上，雙手不停絞一個小枕頭，問："婚禮當天就掉眼淚啊，這會不會是個不好的預兆呢？"

瑤瑤一把奪過快被絞爛的小枕頭："有錢人別到我這窮人來搞破壞！你婆媳關係處不好，可最起碼她給了你們結婚房子給了你們蜜月旅遊專款。我呢，我婆婆可什麽都沒給我，可照樣要求我這要求我那，所以你要歎苦，別來找我，我給不了你安慰！"

小諾更鬱悶："你別再提房子的事了，那事是表麵風光其實有苦說不出啊。"

說起房子，那真的是把雙刃劍。曾有很多同學朋友羨慕小諾，公公婆婆早就買好100多平米的商品房等著娶兒媳婦，小夫妻倆不需要掏錢按揭就隻管入住，多爽啊。可事實上，小諾沒因這房子而少頭疼過，從裝修階段開始就深感到了這一點。

話說2000年一個仲夏，小諾與家琪已完全確定了關係，然後某一個周末，家琪的父母來到杭州。先一起吃了團聚飯，接著家琪媽媽一臉神秘笑容地說要帶小諾去一個地方。小車開出市中心，在不長也不短的一段車程後見到了一個小區。那時候商品房剛開始興建，小諾以為他們看好了一處房子要買，把她帶來聽聽她的意見，問家琪是不是這樣，家琪說你很快就會知道。

在小區裏某個單元前站定，家琪媽媽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樓的一扇門，讓小諾進入後就迫不及待介紹說這是當下最體麵最先進的戶型：三房兩廳兩衛。接著她臉上得意的笑容更深了："我們一年前就給家琪買的，買給他結婚用的，要25萬呢！"

家琪媽媽期待著看到小諾欣喜若狂的神情，可惜小諾什麽都沒表示。小諾對房子的神經不敏感，她有地方住，大學裏分給她宿舍呢，家琪也有地方住，他的單位也有宿舍給他，雖然倆人的單身宿舍都是暫時的，但是，家琪說過，隻要領了證，單位會給一套福利房，當時福利分房已結束，但他那單位還是有一些餘房，隻是最末班車的福利房可能舊一點小一點。而且，小諾爸媽也表了態，隻要結婚，就給10萬的房子錢，8年前的10萬啊，足夠買下一套福利房再帶全套裝修了。2000年不像現在，商品房進入市場不久，房價是開始漲了，但不算離譜，更不瘋狂，房子的份量在一個年輕未婚女孩的心中不是排第一位的，那不過是生活中的一件正常的消費品而已，遠抵不上愛情。所以，對於根本沒把房子放在心上的小諾來說，家琪媽媽如此神秘兮兮地帶她來看房，真有點演戲的感覺。

更何況，小諾最討厭的就是底層房，底層房沒陽光沒視野，上世紀90年代造的房子，設計力量有限，所謂的花園綠地，其實就是幾株小樹，底層除了便宜外，一點優勢也沒有：哦，還是有的，對老人來說很方便。所以，在房裏轉了個圈後，沒心計的小諾就說了一句好聽話："有兩個衛生間，蠻好的。"

也許，家琪媽媽對小諾的意見從那時開始就有了。這個兒媳，不會感恩。

接下來為裝修的事情，兩頭都不是很痛快。一個覺得房錢是我出的，裝修成什麽樣子總得同我們商量吧。一個覺得房子是我們住的，你們幹嘛來指手畫腳。可憐家琪，那段時間既要安撫老媽又安慰老婆，小諾一方麵心疼老公，可又不想放棄自己的堅持，也是頭疼不已。其實這樣的煩惱還算好，裝修過去後，一切不和的意見也會不了了之，但是，一個隱患卻是永久地留下來了。

當初，小諾父母答應給他們10萬的房子錢，原本希望他們能買個合自己心意的新房子，不是有按揭的新政策嗎，10萬就當個首付，接下來的缺口小兩口自己慢慢還。若是按這樣的計劃進行，以後什麽房子的爭吵都沒了。

可是，眼下家琪父母已經買好了房，並明確說是給孩子們結婚的，於是新房也不必再買了，10萬的房錢就索性用於裝修和買大件吧。一方出房，一方出裝修，小諾家琪的婚房一時間成為眾夥伴最羨慕的標本。

世事難料，誰能想得到接下來的幾年杭州的房價像脫韁的野馬一路飆升。7年後，家琪父母出資25萬的房子升到了將近100萬，而小諾父母出資10萬的裝修則幾乎貶值到了地板，不，地下室！

而婆媳課題是如此的深奧，就算是門當戶對經濟寬裕的知識分子之家，也擺不平這個難題，曾那麽恩愛的小兩口將為生活中無盡的煩惱和紛爭焦頭爛額。

因為那房產證上的名字是婆婆許文淑，所以後來婆婆常對人說："那100萬的房子，都是我們男家給的，他們女家呀，一塊磚都沒買！若他們離婚，這錢全是我的！"

這樣說就有點不公平了吧。

當然，這是後話，幾年後的事情了。

眼下，小諾還是在為婚禮上的婆媳不和而鬱悶。她不是神算，她當然不知道，她現在鬱悶不已的婆媳緊張僅僅是個開始。

"別盯著不開心的事了，先想想那個不用掏自己錢的旅遊吧！想去哪裏？香港，新馬泰，還是澳大利亞？如此幸福的人還跑我這裏來說自己不幸福，真是欠扁！"閨蜜瑤瑤戳著小諾的額頭罵。

第5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4(1)

婆婆媳婦那些事004

一周的婚假結束了，小諾帶上喜糖去係裏開會。

外語係同事張姝一見到小諾，便開心地大叫："年輕的少婦來啦！"然後一群女人把小諾圍上，問當了太太的感覺怎麽樣。

結婚前，小諾曾抱怨地對張姝說："結婚領證後，就要由姑娘變成少婦了，真是不甘心。"

張姝說："你這麽想，結婚前是老姑娘，結婚後是年輕的少婦，這樣不就平衡了？"

就是這樣，"年輕的少婦"變成了外語係裏小諾的專稱。

小諾把喜糖分發給沒去參加婚宴的同事。外語係老師多，小諾沒法一一請去婚宴，就請了領導和一些關係近的。大家嚼著糖果，重新問起小諾的幸福新生活。小諾剛想一言蔽之，不過，看大家笑嘻嘻的眼神，估計老早已經知道了她那個浪漫婚禮的重要細節，什麽三分鍾的長吻，什麽西湖作證的誓言，什麽1000支玫瑰……不用說，這一切肯定是被張姝生動描述了。

張姝是小諾的好朋友，也是公共英語老師。她們同時進這所大學任教，去人事處報到時一前一後，結果分配她們單身宿舍時就成了鄰居。張姝和小諾有許多相同愛好，什麽逛街淘寶，買時裝雜誌，看愛情文藝片，於是就成了死黨。

"好好好，很幸福很幸福，幸福得恨不得再結一次婚，這樣好了吧，你們這群八卦婆！"然後小諾笑著許諾：下次去她家吃飯，她給各位放錄像。

這時係主任老章進來，係裏的例會開始。

除了與以往差不多的會議內容，諸如教學質量檢查，大學英語四級準備等等，老章這次還發布了一個重要信息：大學裏所有本科畢業的老師，尤其是年輕老師，都要提高自己的學位，以後評職稱什麽的，碩士學位將是起點。

話剛完，下麵一陣紛亂。就學位來說，可能大學裏的外語係老師的平均學位最低了，絕大多數都是本科畢業。從實際出發，大學英語本科畢業的大都能達到專業八級，教教非英語專業的大學生也是遊刃有餘了，但是，根據教育部的規定，要在大學裏端教師這碗飯的，本科學位是不夠的。

接下來老章又說了些鼓勵老師報考在職研究生的政策。按眼下的情況看，也隻有在職讀研是最實際的選擇了，既提高學位，又工作掙錢，還不影響教齡。

散會了。

張姝邀小諾去她那裏坐坐，小諾說那就去舊地重遊吧。自從小諾結婚，並在家琪的單位分了一套小小的福利房後，學校就取消了她的單身宿舍。張姝說她住過的宿舍後來搬來了一帥哥，還是名校碩士生，與同事很少打交道，天天在家聽交響樂，很有人生追求的。盡管明知張姝有男朋友，小諾還是開玩笑地問她是不是動心了，張姝說，才不呢，找丈夫呀，寧願情商高也不要智商高的，看那名校碩士的情商，估計也就30分吧，生活在一起，夠你哭的！

第6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4(2)

在張姝的宿舍裏，小諾吃著蘋果，眼珠四周亂轉。一切都沒變。大學老師的單身宿舍很簡單，10多平米的一個單間，有單獨洗手間，但是沒有廚房：大學食堂從早開到晚，廚房似乎沒必要吧。但張姝是個美食家，在靠角落處專門開辟出個小廚房，有小冰箱，微波爐，還有炒鍋。張姝不喜歡食堂大鍋菜，總喜歡拿本菜譜研究，可惜硬件不夠，沒有煤氣，不過小諾感覺就是這樣簡陋的設施做出的菜還是比食堂的好吃，真不知道辦食堂那幫人幹什麽去了，所以每次張姝一開鍋，她就早早等著蹭飯吃。

張姝問小諾下半年報考哪裏的研究生，小諾想也不想就說母校浙大吧。問張姝，張姝歎口氣："我是外省大學畢業的，總不能也考母校吧，要不我考老章的研究生吧，不過按現在形勢看，估計報考老章的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能否考得上。"

小諾也歎了口氣："唉，畢業兩年，心都野了，一想起來要考政治考二外，心裏就是沒信心。"

張姝說浙大是名校，門檻高，要不你也報老章吧，本校有本校的好處，同圈子的人，都是師兄師妹，以後也好照顧一些。

小諾一撇嘴："跟著老章能學到什麽呀？"

張姝說："你傻呀，我們就是些實用型老師，最大任務是讓學生的四級過關，又不是當學者，我們考研的本質不是去研究什麽深奧的修辭啦文法啦，而是拿個學位而已！"

很顯然張姝比小諾活得實在多了。

小諾還很倔："真要考研的話我就隻考浙大了，名聲好啊，含金量高，以後萬一辭職跳槽，浙大碩士，不是好聽多了？"

張姝說，我扳不過你，隨你的便。今天天氣好，下午我們都沒課，要不逛街去？我想買副墨鏡呢，等開始準備考研後，可就沒時間逛啦。

提議馬上得到小諾的讚同。

在張姝看來，小諾絕不是個會理財的人。兩人去買墨鏡，小諾隻會提議去大商場，張姝說她曉得有家小店有很多款。到了那小店，才瞄兩眼，小諾就大叫一聲："天啊，款式一模一樣的墨鏡啊，我上個月在杭州大廈買的，260，這裏才50啊！"

張姝恨恨地對她說："你別嚷好不，我本來還想還價到30的。"

接下來更讓張姝目瞪口呆的是，小諾又買了副墨鏡，問她為什麽，她振振有理："這樣一平均，每副眼鏡不過一百多塊錢了麽，心理平衡一些了。"

與這樣的女伴在一起，每天都有讓人輕鬆的笑料的。

她們又去逛了一些小店，淘了不少衣服。張姝和小諾兩人的身材都不錯，小店裏的小姑娘嘴巴比蜜還甜，左一句"這衣服很顯氣質"，右一句"別浪費了你們的好身材"，讓倆女人滿載而歸。

倆女人端了兩杯冰淇淋坐在西湖邊的木椅上休息，順便亂扯一些同事舊聞。

突然張姝說："小諾，我告訴你個事，其他同事我都沒說過，你知道後也別聲張，去年我和男友劉常一起買了套房子，快交付了，等交付後我帶你去看新房。"

"這真是大事情啊，天，你竟然一直瞞著我！"

張姝笑笑："我不想讓學校知道，我擔心大學知道我在外麵有了房子後，會收走我那單身宿舍，那我就連個午休的地方也沒了。"

"理解理解，不過你真是太厲害了，自己買房子，大手筆！"

"我不像你那麽好運氣，有婆婆送婚房，隻能自己買。我們買了個兩房一廳，就在你們小區不遠的地方，以後依然是鄰居啊。"

"好啊好啊。花了多少銀子？"

"要近4000一平米呢。你們那多少？"

"大概2500一平米吧，不過那是三年前買的，底層，所以便宜。"

"我那也是底層哦，房價真是漲得厲害……為了有個自己的房，真是折騰死人，要還20年的債呢。"

"唉，有個自己的房真好，自己房子可以自己做主。"

"嗬，你還在想婚禮上婆婆的那點破事？別想了，反正你們不住在一起，遇事別頂真，多學點太極手，多說點軟話，你老公是她的獨子，以後她的房產啦這些東西還不都是你的？"

……

又閑聊了一陣男友老公婚姻婆婆，倆女人分手告別。

回到家，還沒把大包小包放下，就看見餐桌上放了冰凍的魚蝦，植物油，兩隻褪了雞毛開了膛的土雞，還有兩筐水果。家琪正在接電話，聽他的語氣就知道是婆婆打的。

"好的，知道了，放冰箱，自然解凍……小諾啊，她剛回來。讓她接電話？好，等一下……"家琪衝小諾招手，示意她接下電話。

不用說，小諾知道婆婆又要交代她怎麽燒菜了。自從他們在一起，家琪媽媽一有機會就會讓人帶些吃的東西從她那二線城市送到杭州來，剛開始時，小諾覺得家琪媽媽真好真慈祥，可後來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電話裏那種吩咐的語氣，似乎她給家琪做菜是天經地義似的，可問題是，小諾不是個喜歡做菜的人，若是張姝，可能就兩全其美了，有人愛做有人會提供，可是她……小諾慢吞吞地挪過去，接過話筒，不情願地打招呼："媽，你好！"

婆婆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今天柳師傅來杭州，就讓他帶了一些吃的，今晚你們燒個雞吃吃，家琪前段時間搞得很累，給他補一下，你去拿個紙筆記一下該怎麽燒……"

婆婆為兒子考慮得很周到，兩隻土雞，一隻燒湯，一隻生炒，怎麽做，向小諾交代得清清楚楚。

終於放下了電話，心情不是很舒暢。

有一種心態很奇怪。若是老公自己說：老婆，我這幾天好累，你給我做點好吃的，好嗎？那麽小諾相信自己會很樂意地跑去農貿市場買隻雞，再去買本菜譜，對著菜譜裏的程序不辭勞苦地煲好一鍋湯，樂顛顛地端給老公吃。可是，當另一個女人命令自己去給老公燒雞湯時，小諾心裏卻不樂意了。

家琪看著小諾別扭的臉，小心問："沒什麽吧？"

"沒什麽，你媽讓我當廚娘唄。"

"嗨，當什麽廚娘，去，我們拎隻雞到老馬家去，讓老馬來燒，怎麽樣？"

老馬是家琪的大學同學，最大愛好是做菜和喝啤酒，他的老婆就是小諾的閨蜜瑤瑤。

第7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5

婆婆媳婦那些事005

老馬的生炒雞真是做得有水平，有色有香有味，配兩個蔬菜，幾瓶啤酒，四人吃得舒服死了。

瑤瑤問他們選好旅行線路沒有。

小諾說想去新馬泰。

似乎有個傳統，外語係的學生都想出國看看外麵的世界，小諾也不例外。以她現在的工作來看，公差出國的可能性太小，那就隻能通過自費旅遊的辦法了。她前兩天去過旅行社問了一下，去澳大利亞的費用太高，日本韓國小諾沒興趣，而新馬泰似乎還有些亮點，而且價格也不錯，10來天才3800元，就算加上一些自費項目，每人5000元就能搞定，是在預算範圍內。

瑤瑤問什麽時候去，小諾說學校一放暑假就去。

老馬問家琪能請得出10天的假嗎，家琪說，一定要請的話總能請出來的。

小諾說："這次旅遊就算是最後一把瘋狂，瘋狂完了就要重新當個好學生了。"

瑤瑤問怎麽回事。

小諾說要考研，被迫考研，不然高校的飯碗端不住。

瑤瑤說，不在高校待，可以去外企啊，工資高呢。

小諾嗬嗬笑："我挺沒誌向的，在高校工作可以早上睡懶覺，去外企的話就沒這享受了，你想想，冬天能睡到早上9點是多幸福的一件事！"

……

四人隨便聊了一陣後小諾他們就騎車回家了。5月的夜，騎車是件愜意的事，兩人看時間不晚，索性一直往西湖方向騎，穿過北山路，經過蘇堤，再轉向湖濱路。在湖濱大道上遇見一個賣彩球的，手裏捏著不下30個氫氣球，家琪上前還價，最後用50塊錢買下所有氣球，綁在小諾的自行車把手上，浪漫死了，小諾沒法騎車，隻好推著車走，一路上很多人微笑著回頭看她，小諾覺得自己好幸福。那晚，那些彩色氫氣球害她穿著皮鞋走了3公裏路，回家發現腳都起泡了，不過，小諾絲毫不覺得痛，反而滿心裏全是盛開的花。

多年以後，她都還記得那個5月的夜，那個被許多氣球包圍的宛如公主一樣的幸福小妻子。

兩天後，婆婆又來問候電話。小諾在床上複習已被她丟了很久的二外法語，讓家琪去應付婆婆的電話。

"你們要去哪裏旅遊啊？"婆婆關心地問。

"新馬泰。"

那邊愣了一下，一時不做聲。

"不貴的，3800一人。"家琪補充。

"去泰國幹嗎？到處是人妖，當心得艾滋病！"終於，婆婆說話了。

家琪一愣。

"媽，你開玩笑吧，去趟泰國就能得艾滋病的話，那怎麽那麽多遊客跑泰國玩啊？"

"等你得了艾滋病還來得及嗎？是不是小諾的主意？"

家琪一時不知該怎麽說。

小諾抬頭看著他。家琪就坐在她旁邊打電話，話筒裏傳出的聲音她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可以去青島大連，去四川九寨溝，也可以去香港澳門，那麽多地方可以去，可為什麽偏要去什麽泰國，不是人妖就是毒品，真不知道小諾怎麽想的……"

"媽，這問題以後討論，我現在肚子憋得慌，要上洗手間了，再見。"家琪趕緊掐掉電話。

再扭頭看小諾時，小諾已經扔掉了手中的法語書，從床頭櫃裏取出那個還沒開過封的大紅包，摔給老公："何家琪，你去把這紅包還給你媽，我不需要它！"

家琪趕緊去抱住她："老婆，別生氣嘛，別跟錢過不去嘛。"

"是的，我是不會同錢過不去，但是，我告訴你，若我收了你媽的紅包，代價是要我什麽都聽從你媽媽的話，那麽，這樣的紅包，再大再厚我也不要！她就是一個很有控製欲的女人，她要控製我們這個家，你去告訴她，她辦不到！"

"老婆，別這麽快就上綱上線，你聽我說，現在不是到處宣傳防艾滋麽，她就是這麽一不小心聯想上了，她說話是不好聽，但沒惡意的，你別當她的話是話好了……"

"那好，我就咬定了要去新馬泰，大不了還你媽那個紅包，但是，我不會去什麽你媽指定的青島大連三亞香港……我本來無所謂去哪個地方，那些地方也是值得去，但我現在就是不要去那些地方，因為我不願意被她控製！"

似乎婚禮上那被子的爭吵又回憶了起來。在小諾眼裏，那不是一場白被子還是紅被子的爭吵，而是一場控製與掙脫控製的鬥爭。

第8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6(1)

婆婆媳婦那些事006

如果說不喜歡做菜是小諾的一大缺點的話，那麽她也有一大優點：喜歡打掃衛生，而且，打掃的檔次極高。

真的，做家務也有星級的。普通星級隻限於表層擦拂，看上去沒塵埃而已，好一點的會把一些死角主意到，最高級境界是能夠把一個很簡陋的家經過深層清掃後變得溫馨明媚，宛如幹淨潔白又透著活力的年輕村姑臉龐，更何況是小諾他們這個剛裝修好的房子，真不知道該用什麽詞來描述了。

衛生間的鏡子始終明亮如洗，沒有肥皂末濺上的小麻點；浴缸前鋪放的地毯永遠潔白，拿放大鏡也找不到一根頭發；臥室角落裏不可能有遺留的浮塵或者飛絮；陽台上放著小茶幾和小茶壺，任何時候坐下去都感覺窗明幾淨；還有那個淡色調的廚房，簡直就是個陳列品，光潔錚亮，沒有絲毫油煙味，手指之處，沒任何黏糊的油感——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優點，所以小諾有了不愛做菜的缺點。

對小諾來說，每天半小時的家務活時間，就猶如睡前洗澡一樣，雷打不會動。常常是家琪坐在電腦前打遊戲，小諾跪在地板上用抹布擦洗。家琪也曾說這樣會讓他有羞愧和負罪感，小諾嫵媚一笑："你玩，我做，我喜歡呢。"

是的，小諾喜歡，她覺得能在老公享受時把家打掃得像潔白細致的美人臉，是最快活的小主婦了。但是她就是不喜歡做菜。喜歡與不喜歡，黑白分明。

關於結婚旅遊究竟去哪裏，現在還處在粘著狀態。

看小諾那架勢，新馬泰是鐵了心。要麽不去，要去必去新馬泰，尤其是那個"滿地是人妖和毒品"的泰國。

家琪在想著應變對策。他先與老爹溝通，讓老爹做老媽的思想工作。萬一老媽那裏也對上了脾氣，那麽家琪隻好想到最無奈的一招：偷梁換柱。對老媽宣稱去香港，實際上去新馬泰。這樣，兩頭都不得罪。

周末，公公婆婆來杭州看望兒子兒媳。這是新婚後老人第一次來杭州，名曰玩杭州，但小諾感覺是婚姻生活檢查。

司機柳師傅把車開到小區。停車時有點小麻煩：小區建得早，沒配備相應的停車位，僅有的幾個公共停車位早被占滿，柳師傅得出去自己找停車地方。

對小區停車這個問題，小諾同家琪說過，以後肯定要買車，到時候怎麽停車。家琪也想不出辦法，就拖延解決：反正還沒打算買車呢，等三年後買了車再說吧。

家琪媽媽拎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進家門，對著家滿意地說："住在這裏真好，大房子就是住得舒服啊。"

小諾在她身後撇撇嘴。"住在這裏真好"，小區連個停車位都沒有，算什麽好？"大房子住得就是舒服"，說來說去又是在說她買的房子如何好，其實，這裏一點陽光都沒有，好什麽好？當然，都是心裏過程，沒說出來。

家琪媽往廚房搬運東西：養在大水桶裏的六條活魚，一箱啤酒，一箱水果，還有火腿熏肉雞蛋真空熟食等物。

"魚是土鯽魚，很補的，你到時候燒個魚湯給家琪吃，啤酒水果雞蛋都是我們單位分的，我們也吃不了，就給你們帶來了，火腿熏肉是人家送的，質量很好，炒蔬菜炒豆腐時切幾片進去，很香的。"

小諾硬著頭皮聽著，別扭地點頭。

家琪過來，說："媽，別老站在廚房裏，去客廳喝茶吧。"

家琪知道老婆的心思，其實他本來想讓老媽別老吩咐小諾做這菜做那菜的，但是太直白的話說不出來。

家琪媽媽可沒聽出兒子的真實意思，她依舊在廚房裏四處檢查。看到上次送來的兩瓶植物油都沒開瓶，就問小諾那雞燒了沒有，小諾說燒了啊，一隻生炒，一隻燒湯。

小諾說的沒錯，是一隻生炒一隻燒湯，隻是，生炒是在瑤瑤家，燒湯是在張姝那裏，自己的廚房裏，什麽都沒動過。

"那怎麽這油沒開瓶？"婆婆銳利地看著她。

"哦……是在馬超家做的，兩隻雞，四人過了兩個周末呢。"小諾沒敢說另一隻雞在張姝家做的，倆女人吃得撐死，若婆婆知道家琪連口湯都沒喝到的話，肯定沒好臉色。

"是家琪同學馬超嗎？"婆婆問。

"是啊，他手藝好，常讓我們過去吃飯，我們就把雞帶去了，老吃人家總不好吧。"小諾很快找到了把雞給人家燒的理由。

家琪媽一時沒說話。一會兒後，她說："這些都是土雞土魚，城裏買不到的，你學會自己燒吧，老到人家那燒，吃到自己肚裏的就少了，媽是心疼你們……"

第9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6(2)

小諾舒了口氣，這事應該不會再深挖下去了吧。

這時家琪再次過來幫忙："媽，快去客廳喝杯水，我們就要出去玩了。"

家琪媽媽估計是處女座的，心細如絲，出門前又是塗臉又是換衣服，然後帶上細花太陽傘，倒是小諾的動作爽快得多，一頂太陽帽一件T恤衫一條牛仔褲就完事。年輕，有活力，穿什麽都很青春。四人去西湖邊散了散步，拍了些照片，然後到知味觀點了風味小吃，下午又去了吳山一帶，接著陪家琪媽媽逛了些百年老店，什麽王星記、張小泉、萬隆火腿棧、胡慶餘堂等。

對小諾來說，陪婆婆逛這麽些老古董店是最無聊的，她寧願陪他們走一圈西湖呢，也算是在自然風光中鍛煉了一次身體，老在這些老古店裏逛，自己都要成百年古董了。小諾最怕的一是去靈隱進香，二是逛百年老店，可婆婆最感興趣的偏是這兩項，小諾熬下課鈴聲一樣終於熬到了回家時分。

回家，婆婆讓老公兒子洗澡休息，自己去了廚房，並叫上小諾，讓她觀摩怎麽燒魚湯。婆婆很耐心地把每個步驟都講解一遍，然後不停問她記住沒有。小諾說記住了。燒魚湯先要用旺火把魚煎一下，一時間廚房裏油煙四起，小諾裝修時為考慮美觀效果，使用的是板式的歐式油煙機，效果沒中式的罩式的好，為此婆媳倆還鬧了一段時間，現在婆婆燒魚時又開始埋怨這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小諾想，我哪會像你這樣天天炒菜，早餐是牛奶餅幹，中飯各自解決，晚飯去朋友家蹭或者去外麵吃，偶爾可以自己燒一頓，不過也肯定是燒湯的多，哪用得著那種大噪音的油煙機，你做菜做得爽，可把廚房弄那麽髒，待會兒還不是我來使勁擦洗？

待父子倆洗完澡出來，婆婆已經擺出了五菜一湯：熏肉香幹，真空包裝牛肉，紅燒大蝦，清炒扁豆，茭白肉絲，土鯽魚豆腐湯。

"好香啊！"家琪吸著鼻子，很陶醉的樣子，想討老媽和老婆的歡心。

沒想到老媽是另外理解：兒子肯定在家受苦了，不然怎麽這幾個家常菜就能讓他這麽開心？

她對著正在布碗筷的小諾，用指責的語氣說："你不會下廚房，那真要好好練一練了，哪有當妻子的不會做菜的？下次我帶本書給你，每個星期學一個菜，一年也就學出來了。"

兒子趕緊維護老婆："小諾有幾個菜燒得很好吃的。"

婆婆立即說："那下次我們來，叫小諾燒兩個菜。"

小諾咬著嘴唇不說話，家琪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幸好公公在這時候和稀泥了："好吃了嗎，好吃了嗎？開飯吧！"

第二天吃完中飯後，家琪媽媽把剩下幾條鯽魚開膛剖腹，放在冰箱冷凍層裏，再次交代小諾，可以用豆腐也可以用蘿卜絲燒湯。小諾點頭。

公公婆婆要回去了。臨走前婆婆把一些換洗衣服放在客房，說下次來時就不用帶來了，反正離杭州近，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周末一有空就可以過來看你們。說著婆婆看了看小諾，意味深長地說："我真的不放心啊，多來看看你們就可以多給你們改善生活了。"這話自然意味著這次婚姻檢查結果不合格。

眼看小車駛出小區，小諾一陣歡呼："終於自由了！"

家琪也很開心，這次老媽來杭州一句沒提泰國旅遊的事，估計老爸已經把她擺平了。

小諾回到房間，立即拿來毛巾和清洗劑。家琪問她幹嗎，小諾說："你媽是會做菜，但她會做清掃工作嗎？你看那個客衛，鏡子上全是肥皂末點，台麵也不擦，還有淋浴房，好些頭發呢，地板也不拖，糊噠噠地留下好幾個腳印……每人有長有短，她幹嗎就老盯著我的短呢？"

家琪說:"寶貝，不管她，等你弄完了，我們一起玩遊戲。"

小諾說："等我弄完了，我得看法語了，昨天一天陪著他們，哪有時間複習？我也真不懂了，我又要複習考研又要做家務，難道燒菜一定就是我的事！"

幾天後，柳師傅來杭州出差，順道給他們帶來了零食、一些茶葉、切片人參，還有一本厚厚的菜譜。小諾看了那本菜譜一眼，一股氣上來，一下子把它扔進垃圾桶。

第10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7(1)

婆婆媳婦那些事007

又一個周末，說好這一天去丈母娘家。

家琪早就準備了一些補品和名酒，還有兩支參，以及送給老丈人的一雙皮鞋，禮品還算豐盛。

小諾打開冰箱，把兩周前凍在裏麵的幾條土鯽魚悉數取出，還有包裝好看的火腿之類，打算全拿去父母家，反正這些東西放在冰箱裏，她是不會去做的，送掉了，省得下次婆婆來看了東西還在冰箱又擺臉色。

小諾感覺這幾天有點累，坐大巴時還空嘔了幾下。好在路程近，不到一小時就到了。小諾父母住在這個杭滬高速旁邊的城市，一直以來這都是一個比較富裕的地區，看高速路邊那些漂亮的農家小別墅就知道了。

從大巴下來，兩人打了個出租車，很快就到了家門口。小諾像燕子一樣飛進家門。

楊媽和李爸笑嘻嘻地等在家裏。

很顯然，這對年輕人很受倆老人的歡迎和疼愛。小諾爸這邊問兩人累不累餓不餓，小諾媽那邊已經端出了冰糖蓮子羹。

小諾吃了兩口便說吃不下，小諾媽就讓家琪多吃一些，兩碗蓮子羹，吃得家琪脖子都直了。

家琪被李爸拉著下象棋，母女倆就拉家常。小諾說7月要去新馬泰旅遊，公公婆婆友情讚助的。小諾媽說公婆對你們好，你們也要常給他們買點禮物什麽的。

"媽，我知道，可是他們都是有官銜的，單位又好，分的東西多，人家送的禮也多，我買去的東西，他們看不上的。去年春節買了床羽絨被送給他們，是我真心實意花錢買的，一千多塊錢呢，結果又拿回來了，說家裏除了蓋的是羽絨被外，櫥櫃裏還塞了兩床……他們不是你們平頭百姓，買東西給他們，不稀罕的！"

小諾媽笑："那你們多回去看看，老人最大的開心就是孩子們回家看看了。"

小諾拉長聲音："知道——不過，我那個婆婆，真是有點難對付的，每次見麵前我就很有壓力的！"

小諾媽說："你是媳婦，她是婆婆，小輩尊重長輩，這總沒錯吧，又不是住一塊，會有什麽不能解決的難題？"

小諾撇下嘴："快要住一塊了，人家都把換洗衣服放到客房裏了，似乎指定了那房間是屬於他們的，看架勢恨不得每個周末都要來杭州呢，那我還有周末的？媽，真那樣的話，我就逃到你這裏來！"

小諾媽戳戳女兒的額頭："盡說些瘋話，都是以前把你慣壞的。"

小諾說："媽，我真的羨慕你，你嫁給爸爸不久後奶奶就死了……"

這時，小諾爸從象棋盤上抬起臉來，對著小諾哼了一聲，眼神裏是無奈的嗔怪。小諾吐吐舌頭："說錯話了！"

"真的，媽，你不知道，沒有婆婆的婚姻，抵得上有套大房子的婚姻，網上說的！"小諾湊近媽媽的耳朵，悄悄地說。

聊了一陣後，快中午了，四人要去外麵飯店吃飯。這時，小諾媽從房間裏拿出一個紅包，當著家琪的麵給小諾說："你們去新馬泰旅遊，爸媽給你們一個小紅包，小諾，你要給家琪買點他喜歡的東西，所以這紅包我就不給家琪了，給家琪的話他肯定會花在小諾你身上！"

這麽一說，家琪就不便推辭，小諾喜滋滋地收下紅包："我代家琪謝爸媽，我去新加坡給及家琪買個數碼相機，他早就想要這東西了。"

一家人開開心心地去酒店。

點菜時，小諾盡要些酸菜泡菜之類，小諾媽看了看她："你是不是懷孕了？"

一瞬間，三雙眼睛都盯住了她。

"懷孕？不會吧？"小諾不相信。她覺得懷孕是成熟女人的事，她才不過是個剛結婚的年輕少婦呢，怎麽會懷孕的？

"例假多長時間沒來啦？"小諾媽問。

"多長時間？"小諾抬頭看家琪，家琪看她，兩人大眼對小眼。兩人都不記這種事的。

"那還有其他感覺沒？"小諾媽再問。

"有點累，對了，在車上時想吐，但沒吐出來。"小諾實話實說。

小諾媽覺得，女兒十有八九是懷孕了。她說，"沒關係，下午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若懷孕的話，就要注意一些飲食了，對了，前段時間有沒吃過一些藥？"

小諾搖頭："我沒病過，沒吃藥。"

小諾媽放心了。

這頓飯，吃得有點懸念。但是，大家都很開心，隻除了小諾感覺比較意外。

飯後就去了醫院，尿檢。

結果很快出來：早孕。

小諾有點昏頭："我懷孕了？天啊，我真的懷孕了！"

醫生給她算出了預產期，大約在明年的1月底。

"什麽？1月底？我要考研呢，1月底2月初剛好是我考研的時候啊，我總不能一邊考研一邊生孩子吧，媽，我不想要，我也沒思想準備的！"

小諾媽趕緊阻止："先別這麽說，我們回家去商量。"

關於小諾懷孕，家琪在第一時間告訴了他父母。當即，李爸家的電話爆響。

"李工，小諾是不是懷孕了？"家琪媽在電話裏都透著笑。

"是的是的……這樣，讓小諾媽媽同你說吧。"小諾爸捂住話筒，示意老婆，別太早告訴親家小諾可能不想要這孩子。

"你好啊，親家。"定定神後，小諾媽向家琪媽問好。

"太好了，親家，有好消息了，對吧？"

"嗯，是的，是好消息……"

"親家，麻煩你這兩天多照顧點小諾，等下周末，我去杭州給她補身子，小諾這孩子太瘦了，懷孕很耗體能的，我都有點擔心她，不過你放心，我會把她補得胖胖的。"家琪媽在電話裏自顧自不停說。

第11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7(2)

"嗯嗯。"小諾媽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但為了給對方一點思想準備，她還是要透一點："孩子的事，其實不用操太多的心，讓他們自己來吧。"

"哎，小諾這孩子什麽都好，但是太不愛惜自己身體，根本不會做菜，我其他都不操心，隻操心這一點！"家琪媽顯然沒懂親家的弦外之音。

又說了一些吉祥喜慶的話後，電話終於掛了。好一陣子，小諾媽滿耳仍是家琪媽喜氣洋洋的笑。

小諾媽擔心地看著小諾："你別著急決定不要孩子，考研難道比孩子還重要嗎，女人麽，總要有生孩子這一關的，遲過不如早過，早點生，對身體也好啊。"

"媽，主要這時機也太不對了。想在大學裏教書，考研終究是要考的，但我總不能大著肚子複習吧，考研總要有壓力的，這樣的壓力對胎兒沒好處，生個孩子如果有天生自閉症，那還不慘死了？"

"要不先生下孩子，明年再考呢？"

"媽，生了孩子還有心情考研的？整天圍著奶瓶尿布了呀，況且我也不能保證一次就過，明年若考不上，那我的工作壓力不是更大了？先考研再要孩子，這是原則。"

小諾爸媽都無語。

其實，對於小諾是否要孩子的事，倆老人是隨孩子自己的意思，無非是當爸媽的擔心女兒身體，畢竟流產的損耗和傷害幾近於一次生產。隻是現在，由於家琪一個過於操急的電話，讓婆婆有了很多期待，萬一發現期待不成，會對兒媳有負麵作用。老人疼自己女兒，擔心小諾受委屈。

小諾爸把家琪叫進房間，要與他談一下。

"家琪，你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對小諾也很疼愛，我很是喜歡你，但是我不得不要說你兩句。第一，你和小諾明明沒有生育計劃，卻讓她意外懷孕，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被動？將軍不打無準備之仗，生育孩子，是人生中最大最重要的一場戰役，你怎麽能這麽輕率毫無準備？若不要孩子，流產受傷的是小諾，你若愛她，讓她這樣受苦你也於心不忍吧？

"第二，你剛才在醫院裏打手機給家裏的事，我沒法說不對，老婆懷孕畢竟是件大事，要及早告知家裏，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妥，因為這電話打得有點操急了，結果眼下局麵挺被動……怎麽說呢，婆媳關係是很微妙的，而丈夫的做事方式以及立場態度在婆媳關係中很重要，一些無謂的紛爭往往是通過不合時宜的傳話和模糊的立場而產生，若能關閉一些傳話的途徑，或者明確自己的態度，很多婆媳間的猜疑都會自然消失。你剛才沒與小諾商量就撥出去的電話，一方麵有失男人的穩重，另一方麵，傳話真的有點操之過急。

"家琪，我是過來人，就今天的事情說了幾句我的看法，可能有點嚴厲了，但是我真希望小諾不要在無謂的婆媳緊張裏成為一名老是說自己婆婆壞話的兒媳，我不希望小諾變成那麽世俗怨毒的女子，我喜歡她是和悅的，知書達理的。很多事情，我們都能解決，我們可以幫著一起解決，對不？"

一聽老丈人這麽說，家琪自責地低下了頭。

"爸，我真的愛小諾，真的不想讓她痛的，這件事情，我會盡量彌補……"

第12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8

婆婆媳婦那些事008

回家後，家琪給他老媽電話，告訴她：他們決定不要孩子，理由是小諾在知道自己懷孕前，吃了不少抗感冒藥，這些藥物對孩子的風險太大。

家琪媽媽像一下子坐在冰窟窿裏一樣，聲調都變了："是真的嗎？"

接著她又抱了一些希望地問："是不是你們覺得沒有準備好，所以不想要？你們沒準備好沒關係，我準備好了，你們隻管生，我可以給你們帶孩子，我還存了一筆"寶貝基金"，全是給孩子的！"

家琪歎了一口氣，他也覺得那天那麽急地給老媽電話真是太不穩重了，讓老媽空歡喜一場。

"媽，醫生都說了不能保證孩子健康的，所以隻能流掉……你別再說了，小諾已經很傷心了。"

家琪媽傷心地掛了電話。

小諾向家裏通報了情況。大家都知道這是個撒了謊的理由，但是對於婆媳關係來說，是個破壞力度最輕的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地接受了這個善意謊言。

如果沒有後麵的不小心穿幫，這個善意謊言也就這樣過去了，可是，兩個月後小諾一句脫口而出的話，結果掀起了一場風暴，而且，風暴涉及到了小諾的爸媽。具體細節，後麵再說吧。

小諾媽問了流產時間，到杭州來陪女兒做手術。手術後又請假照顧了她兩天。

流產那天，婆婆像摘了自己的心肝一樣,哭了一場。

新馬泰是去不成了，小諾媽說，你們要去旅遊，就挑條短期休閑線路吧，不然小諾吃不消，跟著旅行社，一天恨不得跑10來家購物店，累死人呢。

家琪趕緊去旅行社，本想取消，可旅行社說取消的話要損失不少錢，於是改線路，改成了香港半自助四日遊。

小諾媽要回去了，回去前燒好了一些菜放冰箱裏，讓家琪熱給小諾吃，然後又交代了一些事，家琪一一記下。

這幾天，家琪媽都沒打電話，家裏倒還安靜。家琪突然有點明白老丈人的話，老丈人說要"關閉一些傳話的途徑"，以前老媽每隔一兩天都有問候電話，問的問題細得不得了，什麽晚飯吃什麽，有葷有素有湯麽，在哪吃得，誰做的，好不好吃，去哪玩了，K歌還是喝茶喝咖啡，有人請客嗎，陪小諾去逛街買了什麽東西，花了多少錢，今天的家務是誰做的，做了什麽……家琪雖然不厭其煩，但基本能做到有問必答，且不隱瞞，這樣一來，老媽就像生活在他們家裏中一樣，對小倆口的生活情況掌握得一清二楚。難怪婆媳之間常為些瑣事紛爭。明白了！

瑤瑤來看過小諾，張姝來看過她，都帶來了雞湯魚湯，把小諾吃撐的。

電話響了，顯示是家琪爸媽家的，小諾趕緊叫家琪接電話。婆婆的電話，她能不接就不接。

是家琪爸打來的，問小諾的恢複情況。家琪說很好，很正常。

家琪爸問了兒子兩個問題："你帶小諾去婦科醫院複查了嗎？你給小諾燒過菜嗎？"

家琪瞠目結舌。

"要我看來，你這個丈夫當得真不合格！你把小諾弄流產了，人家父母不心疼的？而且現在還不知道細心照顧小諾，丈夫哪能這麽當的？"家琪爸在電話裏教訓兒子。

家琪灰頭土臉地掛了電話。他第一次覺得，結婚可真不是玩家家，不是兩個年輕人在大床上玩通宵遊戲，不是拌幾句嘴吵了然後親幾下嘴又好了，結婚原來要負責任的，心裏要隨時想著對方的，甚至還得記著對方的例假的，不會做的事情要學會做的，沒去做過的事情都要去做一遍的……男人算什麽呀，男人不也得跑婦科醫院；婦科醫院算什麽呀，幾年後還得經常跑兒科醫院呢！

第13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09

婆婆媳婦那些事009

畢竟年輕，什麽都恢複得快，一周以後，無論氣色還是心情，看上去都沒事了。

月底，兩人去了香港，純粹是血拚遊，婆婆給的一萬，媽媽給的六千，全部帶上，準備花光。

買首飾，買衣服，買護膚品化妝品……家琪像個貼身管家一樣跟在身後，買單，拎包，遞餐巾紙，小諾頭一次享受如此瘋狂購物的快活，對家琪說："太開心了，如果每年都能讓我這麽開心一回多好！"

家琪本想說，這有何難，我掙錢，你花錢，以後我們每年來一趟。可一想，話不能說得太大，自己不過是個公務員，掙的也就夠在杭州花花，這老媽一個紅包老丈母娘一個紅包，都是看在新婚的份上，總不會年年有新婚吧，今天把牛皮吹出去了，相當於被老婆捏著小辮，以後她不爽了，就扯下小辮，疼的。於是就當沒聽到，隻管嘿嘿笑。

小諾在櫥窗前看一款路易威登的白七彩包包，她在時尚雜誌上看到過，模特拎著那個包包怎麽搭配衣服都覺得好看，當然價格也夠好看的，六千。

當時小諾工資條上的收入不過2000多，若加上一些當臨時翻譯的外快，也就三四千，這樣一個包包，是她近3個月的大學收入，近兩個月的純收入，小諾猶豫。

"看到什麽了，喜歡的話就買啊。"家琪在旁鼓勵。

"要超支了呀。"話這麽說，可小諾眼睛依舊盯著那包包。

"看看多少錢……不過6000嘛，我們才花了不到1萬呢，沒超支！"

"我還要給你買數碼相機，答應過我爸媽的。"

"嗨，相機無所謂啦，算我省下個相機給你買包包，女人沒個能拎得出手的包包怎麽行？"

小諾搖頭："全給我買東西，我會有內疚感的。"

"是我內疚呢，讓你挨了一刀，本來應該我去挨的，可我挨了也沒用，肚子裏沒內容，所以就用買東西來補償你吧!"家琪甜言蜜語。

小諾打他一拳，笑著罵："什麽挨一刀，是吸的！"

兩人在大街上打情罵俏，拿流產當幸福的話題。

"真的，你買包包吧，數碼相機是電子產品，買了就意味著貶值，你那包包是世界名牌，能保值呢。"家琪發揮謙讓精神，順便再給自己貼金："誰叫我疼老婆呢？"

於是小諾買了個名牌包包，是有史以來給自己買的服飾中最貴的一個單品。

香港血拚遊圓滿結束，回到杭州家裏就叫來了瑤瑤，一樣一樣地顯擺過去，尤其是那個用老公的相機換來的包包。

香港遊後，本來小諾要同家琪去看望公婆，可婆婆說他們來杭州更方便，於是又在杭州家裏接待了二老。小諾送給婆婆一套護膚用品，小諾知道婆婆不服老，每天都會花上很多時間洗臉搽臉，細致程度遠超出兒媳，也是，奮鬥了大半輩子，日子好了，人卻衰老了，急呀，不使勁保護，心理不平衡啊。

小諾觀察後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婆婆喜歡名牌，但是都是過氣名牌，而且她喜歡的名牌都是那種硬件含金量要能看得到摸得到，比如真皮皮包，羊絨大衣，貂皮圍脖，老牌護膚品等，而對於外觀設計以及時尚含量等軟性元素，她都能視而不見。所以她穿的衣服，都是好材料，但是不好看。小諾以前還想同婆婆說說，要她看些時裝雜誌接受時尚的教育，裏麵很多老年模特，雖然一頭銀發，可照樣穿得時尚新潮很顯青春，是的，銀發一族隻要挑衣服得體，賞心悅目程度絕不低於年輕女孩。可是婆婆一句"我買的都是最好的"，徹底打消了小諾改變婆婆裝扮的計劃。人家固執且自負著呢。

這次婆婆沒再把護膚品退回給她，笑著接受還謝了再謝。送公公的是件名牌襯衣，比杭州專櫃的便宜不少。問小諾他們自己買了什麽，家琪趕緊說買了高精尖電子用品同你們說你們也不懂，現在已經裝在電腦裏了。家琪媽以為是遊戲，她知道兒子喜歡玩遊戲，也舍得在上麵花錢，於是笑笑："老是亂花錢，小諾以後你多管管他！"

婆婆看到了小諾放在客廳裏的白七彩包包，問是香港買的嗎，小諾說是。婆婆說你們年輕人拎蠻好看的，多少錢呢？

六……百。

婆婆拿過來看，研究了一陣說："裏麵絨布襯的做工還不錯，可惜不是真皮，六百貴了。"

小諾使勁咬著牙忍住笑，附和地說"：是有點貴哦，不過好看，就忍不住買了。"

買"了就買了吧，買東西就要買好東西，隻是你們年輕人，常為了好看就被人宰了，我就不會！要我，我就跟他還價，最多三百！"

眼看小諾真要笑出聲來，家琪趕緊把她叫去廚房，說他要吃個冰淇淋。小諾開了冰箱門，幾乎把張哈哈大笑的臉全埋進冰棍堆裏，關了冰箱門時才保持了一張正常的臉，如此總算沒被目光銳利的婆婆識破。

這次聚會其樂融融。一來旅遊回來的趣聞增添了聚會期間的輕鬆話題，二來小諾要專心複習考研所以少了與婆婆在一起的時間。

婆婆回去上班。一天，她們單位的一名富婆同事拎了個與小諾買的差不多款的白七彩包包上班，家琪媽說，這包包我兒媳也有，香港買的。

同事問："她在香港買多少錢？"

"六百。"

富婆同事瞪大眼睛，然後哈哈大笑。

家琪媽問怎麽回事。

富婆同事說，"大姐，你知道這是什麽包嗎，國際頂尖牌子路易威登！這包包是我老公在巴黎買的，退了稅以後折人名幣也要五千，你兒媳在香港買，同你說是六百，估計真正價格是六千。老姐，你兒媳已經很體諒你的心情了，沒同你說真話是為了安慰你，你也就別生氣啦！"

家琪媽訕笑著："我生氣什麽呀，她花她自個的錢，與我什麽關係！"

……

但是，家琪媽說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一整天她就在想：這兒媳太敗家了吧？人家女人買這樣天價的包包，因為人家老公是企業老板，有這條件，可他們呢，掙那麽幾塊死工資，還到處揮霍，不是酒吧就是咖啡館，真以為自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了，其實住的房子全都是公婆出資的，她付出了什麽了，不會燒菜，不會持家，六千一個包啊，她真以為公婆家那麽有錢可以任由她揮霍了？那他們辛苦半輩子撐起的這個家還不被她一兩年內揮霍光了……想到最生氣時，連手都抖了。

恨完兒媳接著又恨自己兒子：兒子做這樣沒理智的事不是第一次了，也不知道他怎麽了，就能那麽願意為老婆花錢。上次訂婚時，兒子說要買個１萬塊錢的鑽戒給小諾，好不容易被自己阻止了，勸說他，兩人結婚是為了過日子，不是每天看手指上的戒指，戒指越貴並不一定代表婚姻越幸福，兒子的工資有限，買個四五千的戒指，省下的錢就可以買大電視呀大音響，多好。兒子答應了，說隻買５千以下的鑽戒。可是，一次她幫兒子去幹洗西裝，在內口袋裏發現了一張一萬多的鑽戒發票，這不明擺著是欺瞞長輩嗎，那次若不是婚期已近，她肯定要與兒子兒媳理論理論，告訴他們什麽叫尊重長輩，什麽叫勤儉持家，什麽叫細水長流，什麽叫幸福生活……

不能拖了，是要找個機會教訓他們了。不能再給他們錢了，不然他們根本不會懂得錢是來之不易的。

第14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0

婆婆媳婦那些事010

小諾不喜歡這房子，真的不喜歡！

從裝修入住到現在，才不過小半年時間，可是讓小諾不愉快的事情已經有好多起。

小區因為建得早，很多配套設施都不完善，沒有停車位不說（反正還沒打算買車，這麻煩以後再去考慮），連自行車車棚也很有限，結果很多居民的自行車亂七八糟地停在一樓的家門口，每次進房開門都要窩心一次。

而且，小區的防衛措施也不到位，雖然每月交物管費，但是門口經常沒門衛，有門衛也是個擺設，小諾一輛價格不菲的捷安特自行車就是在光天化日下被偷走的。

綠化很少，小諾從客廳往外看，就是兩株小樹和一片質量不好的草坪。樓與樓之間的間距很窄，小諾在底層，冬天根本曬不到太陽。而且不設架空層，很潮濕，盡管小諾買的房間木地板是最好的，但她仍擔心幾年後要全部換掉。

居民素質良莠不齊，在這個小區裏除了自己掏錢買房的外，還安排了不少拆遷戶，這些拆遷戶從市中心被安置到這裏，本來就有股怨氣，何況其中不少原先都是小商小販，很能斤斤計較。按照小區規定，不能跨出陽台裝防盜窗，結果很多人都跨出陽台半米安裝了防盜窗，似乎這樣賺到了不少公用空間一樣，最終結果就是小區外貌很不統一，再加上高高低低的空調外置機，真的很難看。小諾樓上的鄰居，因為跨出陽台裝了防盜窗，導致客廳和臥室的空調機掛不下，竟然跨過界限掛到了她家的外壁上了，小諾上去理論，對方說已經掛上去了沒辦法了，接下來就根本不理不睬，把小諾氣個半死，這是什麽素質的鄰居啊？

若讓小諾自己買房，她會挑選品牌樓盤，那裏有好的物業，好的管理，好的鄰居。寧願小一點，隻買兩房一廳，但是，住就要住得心情舒適！

當然，更不舒暢的是，婆婆老是在人家麵前把這房子吹得天花亂墜，什麽100多平米，兩個廳兩個洗手間，什麽花園小區，全是婆家出錢，買來就是給孩子結婚用的……小諾知道，婆婆最陶醉的就是等著人家欽佩羨慕的目光和恭維的語氣：做你家的兒媳太有福氣了，你家這麽好的條件，什麽好兒媳不來呀，你兒媳一定要很孝順你才是……那時候，婆婆特有滿足感。

今天，小諾又差點被樓上的那拆遷戶嗆死。

小諾在家看書複習，突然一陣噪音從天花板上傳下裏，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像機關槍一樣。小諾一陣煩躁，這是什麽聲音？

半天過去了，那噪音還在。小諾什麽書都看不進去，忍不住，上樓梯去敲門。

兩台電動縫紉機擺在客廳中，正響得歡。原來拆遷戶搞了個家庭作坊，搞窗簾加工呢。

這還不有得煩的？

小諾說，"這是居民區呀，你們這麽搞很影響人家生活的，樓下噪音很大的。"

樓上說："我們隻在白天做，晚上6點就準時關的。"

小諾說："可是白天也有人在的呀，這是生活小區呀。"

樓上說："那我們有什麽辦法，以前我們有個小店麵，拆了，隻好到自己家裏來做了，我們也要生活啊。"

小諾說，"你要生活，但你要想辦法不影響別人吧。"

樓上說："我能有什麽辦法？"

小諾說，"你們可以鋪個地毯呀，這樣也可以降低些噪音。"

樓上說："我們又不像你們，有錢買得起房子，我們是小戶人家，隻能這樣生活。"

小諾說，"那我隻好打電話給物管了，讓他們解決。"

樓上說："你打吧你打吧，真有錢的話就去買更好的房子去，這麽看我們拆遷戶不順眼……"

小諾給物管處打了個電話，然後有保安來交涉了，過了會兒保安走了，再過一會兒，機關槍的聲音又響了，似乎在說：我就同你玩上了……

小諾氣得不行，但毫無辦法，隻好拿了個包包去圖書館看書。

晚上回來，小諾對家琪說："我們另外買個房子吧。"

家琪睜大眼睛看她。

"我不喜歡這裏，而且老聽你媽說"我們買給你們的房子怎樣怎樣"，不舒服。"

"老婆大人，你知不知道買個房子要多少錢？你知不知道現在房價已經漲到什麽程度了？"

"不是有結婚紅包嗎？不是可以按揭嗎？"

半年前，倆人在老家辦婚禮時，收了七八萬的紅包。小諾的爸媽交代過，這紅包多是來自家琪父母的親戚同事好友，他們日後還要再付出去的，所以這筆紅包錢你們別去動。小諾說好。可是婚禮後，家琪的爸爸說："這是大家給你們的結婚祝賀禮金，屬於你們的，你們就不要推辭了。"這下小諾不知該聽誰的了。這時家琪的媽媽說："這樣吧，錢是你們的，我替你們存著，反正你們該添置的都添置了，一時也不需要用錢的地方，以後真需要的時候說一聲，我取出來給你們。"

小倆口都說好。倆人都不會理財，現在有人幫他們管錢，多好！

除了老家婚禮的紅包，杭州婚禮也收了三萬多的紅包。這樣加起來就有10來萬了，依小諾的意思，這10來萬當個首付，以後每月從工資上付按揭，買個小點的但是一定要配套舒適的好房子。

家琪笑著說："老婆啊，你不管錢，我們倆又都不會理財，你看看，我們每月的工資也不少了，可哪個月能剩下個整數的？我們很少在家裏做飯，吃飯什麽都要下館子，你又喜歡購物，還要酒吧K歌什麽的，我嘛，喜歡電子產品，也是個會撒錢的人，何況你要讀研，肯定沒時間賺外快了，這時若再每個月付2000的按揭，那我們怎麽活？生活質量會很低的！"

"要不，我們把你分來的那福利房賣了？那房子老舊的，我也不喜歡，賣了它，那我們還貸的壓力不就輕了？"

"那這房子怎麽辦？才裝修好的呢，而且還裝修得這麽漂亮。"家琪又提出問題。

也是。空著它？可惜了。出租？是婚房哎，更可惜了。

一時想不出來。

"老婆，你先安心考研吧，嫌吵的話我就陪你去圖書館，等考試結束我們再與父母商量這事，好吧？"

第15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1

婆婆媳婦那些事011

小諾這周好高興，因為大學時代她最要好的同學蘇茜要來杭州看她，並給她過目她即將與之結婚的男友。

蘇茜大學畢業後去了北京一家外企，打了兩年工掙了點錢後打算去澳洲留學，用兩年時間學個什麽管理的專業，然後再回頭幹外企，說這樣曲線一下可以升遷快一些。眼下她已經拿到錄取單，下個月就走。

小諾已經兩年沒見老同學，電話裏熱情地邀請他們，說既然來杭州，就索性多住幾天，蘇茜男友是北方人，沒玩過杭州，蘇茜更應該陪他玩，她會給他們準備甜蜜的愛情新房，再給他們一把鑰匙，讓他們出入自由，絕不當電燈泡。

蘇茜他們商量一下後，就說行，在杭州呆個四五天吧，陪男友街街巷巷和山山水水都走一遍，算是提前度個蜜月。

就這樣倆人商定好了來杭州的時間。

家琪媽又來電話關照兒子的生活，吃什麽，穿什麽，家琪敷衍了幾句。接著老媽說他們周末要過來。

小諾趕緊給家琪使眼色，並使勁擺手，家琪明白小諾的朋友周末要來，不能與公婆撞車的，於是說，這周別來了，小諾和我都有事。

"什麽事？"婆婆自然要詳細問。

"嗯，小諾要上輔導課，我嘛，被朋友叫去幫忙，所以，兩人都不在家。"

"你們不在沒關係，我給你們燒菜。"

"媽，跟你說了整天不在的，自然也不會回家吃飯了，你們下周再來吧。"為讓老媽相信，家琪語氣中故意增添了些不耐煩。

"好好好，下周再來，真是的，跑來給你們燒頓好吃的，還被你們認為煩！"家琪媽悻悻地掛了電話。沒辦法，誰叫自己隻生了他一個孩子呢，從小慣壞的，又舍不得罵他。

小諾叫家琪去火車站接蘇茜他們。家琪見過蘇茜一次，但記憶不深了，小諾惡作劇地找了張紙板，用彩筆在上麵大大地寫"蘇茜蘇茜我愛你"，讓家琪舉著那紙板接蘇茜。

"天啊，我找死啊，她旁邊還有個五大三粗的男朋友呢！"

小諾說，"我不管，下午你要把蘇茜接到家，我去複習去了，誰讓我要考研呢，你考研的話我什麽活都幫你幹，連吃東西都幫你吃！"說著，小諾在家琪臉上左右開弓各親一下，走了。

家琪硬著頭皮終於完成了老婆給他的任務，把老婆的死黨以及大個的北方小夥帶回了家，小諾尖叫著擁抱蘇茜，表示熱烈歡迎。

晚飯四人在市中心的杭幫菜酒店吃的，北方小夥很率性，對杭幫菜的味道讚不絕口，但對一個大盤子裏隻那麽一點份量的菜表示不理解。小諾趁勢說："婚姻就是這樣的，你要接受對方的好，也要接受對方的不好，並用欣賞的眼光看——瞧，這麽小份量，是不是特精致特讓人有胃口啊？"

"哈哈，精辟！"四人舉杯，為已開始的婚姻和即將開始的婚姻。

回到家，小諾給蘇茜鑰匙，告知她各房間的功能，除了主臥不能共享外，其他空間都可以自由進出，任何東西都可以自由使用，這樣給了這對情侶最大的自由。

這天的相聚很盡興。晚上，蘇茜洗澡，小諾搭了個椅子從最高層衣櫃裏取新枕頭新毛巾被，家琪出門倒垃圾，這時電話響了。

大個，你幫忙接個電話，說我立即來接聽。小諾朝閑坐在沙發上翻雜誌的蘇茜男友喊，她擔心等她去接時電話已經斷了。

等到小諾拿起話筒問好的時候，裏麵傳來了婆婆很不高興的聲音："剛才那男子是誰？"

糟糕了，不該讓大個去接聽的，這個時段打電話的最大幾率就是婆婆呀，自己怎麽忘了？小諾懊惱地敲敲自己腦袋。

"嗯，他是我大學同學的男友，我大學同學來杭州玩兩天，就住我這了。"小諾趕緊解釋。

"待會兒叫家琪給我電話！"說了這一句後，婆婆就摔了電話。

家琪倒垃圾回來，小諾趕緊把他拉進臥室，讓他給婆婆解釋，省得讓婆婆疑心自己是與另一男子孤男寡女地共處一室。

家琪撥通了電話。

聽得出，婆婆是在盛怒中："家琪，我家的那男人究竟是誰？"

"媽，是我們的好朋友，剛剛四人一起吃完晚飯回家。"

"你不是說今天你幫朋友辦事情，原來是騙我的？"

"媽，什麽騙你啊，人家朋友遠道而來，而且下月要出國留學，我總要推掉原來的安排吧。"

"我們來你就不能推掉，你老婆的同學來，還帶來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你就可以為他們推掉了安排？"

家琪趕緊拍老媽的馬屁："老媽，你是什麽人，其他人可以同你比嗎，你是我的媽呀，我們最親呀，所以我才會推了你呀，這性質是不一樣的！"

家琪媽似乎好了點，但想起了什麽，她語氣又強硬了："家琪，你告訴小諾，這房子是我家的房子，不是她家的，不要盡叫些不三不四的人住我家來，現在社會上什麽人都有，上了一次門後把全家殺光搶錢的新聞不是一起兩起，那女同學是她認識，可說到底知根知底嗎，更何況那個男人，第一次見麵就帶到了家裏……告訴她，我家不是招待所，下次再讓我碰上了，我是不會給你們好臉色的！"

電話又啪地重重掛了。

家琪無奈地放下電話。抬頭，發現小諾正陰沉著臉瞪著他："她罵完了?別以為我沒聽到！"

第16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2(1)

婆婆媳婦那些事012

"何家琪，給你兩個方案，你自己選擇：第一，我們搬出去，去住你那個舊的福利房；第二，到你媽那把紅包錢拿回來，自己買房！你媽這房子，我是不敢再住了！這福氣，消受不起的！"

小諾在關了門的臥室裏壓低聲音地與老公吵架。

"老婆，她是情急之下亂說的，你別太當回事啦。"

"哼，"小諾冷笑一聲，說："想當初，我也太相信她的鬼話了，提親時口口聲聲說"給你們買的房子"，現在呢，"這是我家的房子，不是她家的"，我媽媽太有先見之明了，跟我說結婚前要把房子的關係說清楚，她不是要你家的房子，她隻要把關係說清楚，好決定我們自己是不是買房，那時候我還說她小市民呢，滿眼就隻有房子房子。對，你媽說的實在是太漂亮了，我媽都完全相信了，真以為她是為我們的結婚付出了一生的積蓄，其實呢，我住在這裏，連個租房的房客還不如，連邀請自己朋友來玩的權力也沒有，你媽是不是憑著這麽個房子想頤指氣使，想完全控製住我？告訴她，辦不到！告訴她，我可以不要她的房子，但我不允許她剝奪我一絲一毫的自由！"

"好的好的，我去跟她說，你別激動，別這麽大聲，你同學還沒睡呢……"

聽家琪這麽說，小諾總算控製住了自己的憤怒，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讓水衝洗自己——每當生氣時，小諾都要用大流量的水衝洗自己來釋放壓力。

幾天後，蘇茜他們走了。

小諾繼續忙於看書複習。由於白天還要給學生上課，複習的時間很有限，小諾後來也沒再提房子的事：實在是沒精力。好在那一周婆婆沒什麽電話，周末他們也沒來，清淨真好。

張姝給小諾電話，聲音裏有抑不住的高興："小諾，我拿到新房鑰匙了，開心死了，怎麽樣，我們一起去看看新房，反正，腦子也要休息休息的嘛！"

小諾答應了。她們騎車去小區。

古董是舊的好，但是，房子絕對是新的好看啊！才進小區門，小諾就喜歡上了這樣的新樓盤：門衛衣著製服，很客氣地詢問她們要拜訪的主人，得知張姝就是業主後，更是笑臉相送，小諾她們都覺得要如沐春風了；小區綠化很漂亮，散落於四處的兒童遊樂設備色彩鮮豔，形態可愛，天啊，真的很適合有寶寶的小家庭呐；小區中心有個巨大的花園，隨處可見的木椅可以隨時給人休憩的機會，看來老人們可以在這裏紮堆聊天了。再看房子，明亮，整齊，而且專門設置了足夠的空調外機的窗口和管道，避免了居民安裝了空調後牆體的美觀和諧被破壞，當然，還為每家預留了地下停車位……

小諾看得眼紅，天啊，這樣的房子才住得舒服啊！她嚷嚷。

張姝在旁，聽得好得意："能得到這種新潮妹妹毫不保留的讚美，那真是不容易的，買這房子是值得了。"

"我也想買啊。"小諾說。

"那你也買吧，據說開了二期，但是，價格已經漲到了5000多了。"張姝說。

"哇，才一年時間，就漲了1000多一平米啊？你可賺了！"小諾羨慕。

"什麽賺不賺的，我們又不可能把這房子賣掉，無論升還是貶，對我們這種小平民來說都一樣的。對了，你婆婆才真是有眼光哦，三年前就想到在這地塊買房，三年前這裏是鄉下啊，現在呢，是市區了，房價翻了一倍！"

"唉，那小區，能與你這裏比啊？"小諾悶悶地說。

回到家，小諾趕緊算錢：5000一平米，80平米的兩房一廳，至少要40萬啊，把各種紅包錢加一起，也不過10萬零點，連付個3成首付都不夠，更不知道以後的貸款怎麽還。小諾望著房間裏的漂亮裝修，很鬱悶：怎麽不聽媽媽的話，沒把錢花在買房子上？早知道這樣，裝修什麽呀，10萬的房子錢就是在婆婆的甜言蜜語後成了裝修款的……一想起婆婆，更加鬱悶，這個說一套做一套的女人，再不趕快自己弄個房子，以後還不知道會出些什麽事情來呢。

第17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2(2)

小諾要給家琪電話，問他向他媽媽要來紅包錢了沒有。家琪正與崗子在商場看一款新手機，那手機的功能很強大，外型設計又時尚，家琪把玩著，很心動。崗子在遊說："女人的衣服男人的手機，喜歡就買唄，你老婆那麽貴的包包都買了，你總得有東西與你家老婆的包包相配吧！"家琪看著價格牌，4800，歎口氣："老婆現在吵著買房，真要買房的話，我連街頭小攤雞蛋麵裏的雞蛋都不敢要兩個了，何況這樣的手機！"

崗子瞪大眼睛："又要買房？當地主啊？"

這時，家琪的手機響了。

"老公，你跟你媽說起了紅包錢的事沒有？"

"嗯……你這麽急嗎？"家琪意外。那天老媽的那個電話是讓老婆非常抓狂，恨不得第二天就搬出去住或者另外買房子，可是睡了一覺後第二天她又早早跑圖書館去，似乎氣消了，忘了那件事了呀，怎麽現在又提起了呀。

"我當然急了，再不立馬買房價格又漲了。你叫你媽去看一下人家的樓盤吧，別自個在那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了，活得正常點，省得以後再老吹噓她買給兒子的婚房如何如何好。"小諾冷嘲熱諷。

家琪聽得有點來氣，再怎樣，她也是自己的媽，小諾現在說話怎那麽刻薄。

"知道了"。他沒好氣地說，然後關了手機。

"怎麽啦？"崗子湊過腦袋："我沒媳婦煩惱，你有漂亮新媳婦怎麽也煩惱啊，走，吃晚飯去。"

"我現在晚飯隻敢吃東北水餃了，大白菜的，5塊一份，我也不敢想像以後夾在老媽和老婆的日子怎麽過。"家琪垂頭喪氣。

"這世道真是的，怎麽人人都活得這麽憋屈，我們是男人呀，男人是要戰鬥的呀，還能被女人搞死？去，老弟請你吃大餐去，三菜一湯，一醉方休！"

家琪回到家，小諾還沒回來，家裏冷冰冰的。

剛才與崗子喝了兩瓶啤酒，大話了一陣男人的戰鬥。然後崗子被女友一個電話叫走了，三分鍾之內，豪氣衝天的戰士撤退，男人的戰場消失。

家琪洗了下臉，想起要同老媽打個電話，嗯這電話要趁老婆不在時打。

"媽！"家琪剛說了一聲，家琪媽趕緊說："你掛了，我打過來。"

家琪媽的手機費能報銷。家琪爸媽家的通訊費也能報銷。因為單位好唄。

家琪把電話設成免提，這樣他可以一邊喝飲料一邊開手提電腦一邊接電話。

"媽，現在家裏需要用錢嗎？"

別看家琪是個男生，還是蠻心細的，沒第一句話就是開口要錢。他知道，開口要錢是需要一個很恰當的名目以及很充分的理由，向她媽要錢的理由若直說是買房，那真是要了老媽的命，覺得給兒子的好心全是驢肝肺，想當初，他媽媽為買個好房子，東顛西跑，隻是那時普遍沒有好的樓盤，想想，上世紀90年代中後期蓋的房子，哪個有停車位，誰家有空調外機遮蔽陽台？若有的話，老媽肯定屁顛屁顛地去偵查了，所以，老媽買下這個給兒子結婚用的房子，期間還真是花了一番苦心的，當然，老媽有時也把話說得太滿了，腦裏又缺了根"與時共進"的筋，被新潮時尚的兒媳嗆聲也是有其自身不足的原因的。隻是，說到底，若向老媽說他們想要另外買房，那實質就是完全否定她的功勞，顛覆她的成果，是另起爐灶，是背叛母愛，那她能吃得消的？不當場爆發才怪呢。

"家裏？家裏哪需要用錢的？"老媽很奇怪兒子這樣問。

"那老媽，我可不可以拿筆家裏的錢周轉一下……就是那筆我們結婚時收回來的紅包錢？"

電話裏一時沒聲音，家琪能想象母親的表情。哎，向人家要錢總是件不爽的事，比甩手給人家錢不爽多了。

"是不是小諾的主意？"家琪媽低沉著聲音問。

"什麽呀，是我一哥們急著要錢用，三個月就行！"

"不行。"

"為什麽不行？"家琪急了。

"現在借錢哪有那麽輕鬆，將近10萬的錢說借就借麽，你能保證有借有還嗎？你沒看見現在到處都是欠債官司嗎？"家琪媽連珠帶炮，教訓她那沒社會經驗的兒子。

"媽，是我很好的朋友啊！"

"告訴你吧，那錢我存了定期，取不出來了！"

這時候，門上有鑰匙插入的聲音，以及門把手轉動的聲音，但家琪太專心了，沒聽到。

"存定期有什麽關係，最多損失點利息，你連給我用都不行嗎？"

"那筆錢誰都不許動用，那是給你兒子準備的，那錢隻能用在你的兒子我的孫子身上！"

家琪媽媽斬釘截鐵。

家琪歎了口氣，無奈地關閉通話。

"我再一次認識到了你家人的人品，一句話：毫無誠信可言！"小諾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家琪嚇了一跳。

"既然我們根本沒有動用這筆錢的權力，當初為什麽說的那麽冠冕堂皇：這是給你們的賀禮錢，你們不要推辭了！他們不如直接說：這都是份子錢，我們以後還要隨份子出去的，你們不要覬覦這筆錢了！何家琪，你家人好歹也是知識份子呀，怎麽也玩這種下三濫手段？"

家琪一時有苦難言。

"還有，我不能保證若幹年後我與你生下的孩子肯定是兒子，若我生下了一個女兒，我不會要你媽媽一分錢，我也不會讓我女兒喊她一聲奶奶，永遠也不！"小諾手指著家琪，聲音淒厲。

"明天就去把那福利房掛牌，賣掉它買新房，我還真不信你媽媽能阻止我賣我們自己的福利房了！"小諾瞪著家琪，毫無商量餘地地命令。

第18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3(1)

婆婆媳婦那些事013

家琪的問題大了。結婚半年不到，老婆和老媽，針尖對麥芒，死對上了。

老媽與他打冷戰，老婆命令他賣房買房。每個人都讓他頭疼。

家琪不是不想遷就老婆，那個福利房，本來就屬於意外得來的，賣就賣吧，最後的一批餘房，拿到的時候是2000年上半年，單位不分白不分，盡管是人家挑剩的，但也是個兩房一廳啊，戶型不好，樓層不好，不過福利房在擴張後的城市裏都算是在好地段的，比起他家那商品房，離武林廣場市中心可近多了。而就是因為這個有利條件，老媽對這舊房子可中意了。

當初他帶領老爸老媽來看過房子，老媽一看就喜歡，說："等退休了，這房子就給他們兩老人住，老人喜歡底層，進出方便，有個小陽台可以種種花，離兒子家也不算遠，空時候給兒子燒燒菜，又不用與兒子兒媳住一塊，十全十美的。"並一再囑咐這房子不要賣，賣了就買不來這樣地段的房子了。家琪當時自然滿口答應。

婆媳緊張本來就讓他煩惱了，現在，因為房子，戰情似乎一觸即發……

沒辦法，隻能求助老爸，讓老爸出馬吧，反正老爸當和稀泥的角色不是一回兩回了。

在家琪爸媽家裏，分工非常明確：老爸隻管他的工作，老媽管所有事無巨細的活，什麽買菜燒菜，收入支出，銀行定期活期，買大件買小件……是工蜂工蟻，是大內總管，也是實權的主宰者。每次回家，老爸不是在書房裏寫寫看看就是在大學裏工作開會，而老媽，忙廚房，忙客廳，忙超市，忙商場，當然還忙銀行。有次她悄悄給兒子展示過好幾張銀行存折，得意地說這是她多年理財的功勞，連他老爸都不知道這家底究竟有多厚。家琪老爸是忙人，也是個有點清高的知識分子，最不愛管錢。

前一段時間，老媽向家琪提起，說她考察了生一個孩子後每年要花費多少錢。她家樓上住了一對小夫妻，父母條件蠻不錯，他們倆的工作單位也很好，一年前生了個大胖兒子，老媽有事沒事就總往樓上跑，所以很清楚孩子的支出情況。她板著手指說："那小兩口給兒子買的奶粉是新西蘭進口的，新西蘭是世界上畜牧業最發達的國家，用的放心；尿片是花王的，這牌子在超市裏是最貴的，據孩子媽說一丁點都不會漏；小孩用具，比如奶嘴奶瓶小玩具，全是德國進口的，人家的含鉛量含不健康因素是最低的；請的保姆是有育兒經驗的，比一般的每月貴了好兩百呢；還有孩子的衣服，全在正規的專賣店買，差質量的，會損傷孩子幼嫩的肌膚……結果，你知道不，他家第一年的孩子費用是6萬元！"

家琪媽在家琪麵前比著兩根手指，再次強調："6萬！"接著她又說："我家的條件又不比他家差，他們為孩子花6萬，我們也不會低於6萬吧，先存下個兩年的費用，那就是12萬，等孩子3歲了，就更厲害了，什麽舞蹈課呀，鋼琴課呀，前幾天他們還在說要買個鋼琴，3萬呢。不過我不心疼錢，隻要能對孫子好的，我也會給我孫子買！"

家琪在旁聽得哭笑不得："媽，早著呢，你操什麽心呀。"

家琪媽一撇嘴："我們反正都是老太婆老太爺了，既不需要什麽樣的享受，也沒什麽要求，就是想早一點抱個孫子，然後好眼看著後輩長大，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後輩身上……你還不錯，沒辜負我的期盼，考了好大學，找了好工作，若再早點給媽生個兒子，媽就非常滿意了！我們辛辛苦苦積攢的錢，還不全是給你們的？"

家琪趕緊說:"那你們不要去辛苦積攢，你們多花些錢吧，去旅遊，去買好衣服，多享受享受，不用給我們，我們夠的。"

家琪媽拍拍兒子的腦袋："我不是給你們的，我才不會給你家媳婦亂花錢的機會呢，我是給我孫子的！"

當即家琪訕訕的，嘟嚷說小諾也沒怎麽亂花錢呀。

家琪媽不滿："花6000塊買個包包，還說沒亂花?"

家琪見老媽提起自家老婆花錢的事，趕緊拿其他話題堵。看來這婆婆兒媳，真是碰不到一起。

……

家琪把他的困難一五一十向老爸匯報，老爸雖然隻是一所末流大學的校長，但是依舊具備管理幾百教員幾千學生的素養和能力，做別人的思想工作，就是他的強項呀。

老爸認真聽完，當即就決定："這周末，我們過來一趟。"

第19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3(2)

家和萬事興哪。眼看一個家這麽鬧，老爸哪能拖延？

周末，家琪讓小諾不要急著去圖書館，說父母過來，中午一起吃個飯。小諾就在家看書背那些煩人的政治題。

公公婆婆們來了，又是大包小包的海鮮蔬菜水果零食，把個空空的冰箱一下子塞滿了。

婆婆在客房裏收拾他們帶來的衣服用具，這次他們甚至帶來了自己的被子，可能擔心以往的被子被上次小諾的同學和男友用過，自己再用不舒服。

公公和兒子兒媳在客廳裏談話。公公先把婆婆責備一通，說在情急之下有幾句話是稍有點離譜了。然後又仔細解釋原委，說你婆婆一向是個心細的人，這麽幾十年了，家裏沒出過一起什麽盜竊之類的倒黴事，以她的做法，是很少會把別人，特別是不足夠了解的人，帶到自己家裏過夜的，所以，那天她得知有人住進了家裏，就特別生氣，而一生氣，接下來說的話就控製不住了……但是，她生氣時說的那些話，絕不是為了分你家我家，隻是為了說明，她不想讓這個家裏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小諾，老人有老人的想法和做法，總是想要謹慎，安全，你能理解她嗎？"

接著公公又解釋那天婆婆開口兒子閉口孫子的事。他也覺得這樣說讓兒媳聽著很敏感，不過，以家鄉的習慣，一個"兒子"就是指代了孩子，別的人問他們"什麽時候抱孫子？"意思是什麽時候當上爺爺奶奶，並不一定真是生個孫子。問大肚子媳婦，都是"什麽時候生大胖兒子？"也隻是問什麽時候生孩子，並不是真的隻指生兒子。那天婆婆說孫子說兒子，指來指去就是指孩子。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他們還會計較男孩女孩，一家就一個孩子，無論是男是女，他們還不是都疼到心肝尖上了。

……

這麽一解釋，就無所謂誰對誰錯，無關品行，更不涉及道德，隻是在於溝通技巧了，而溝通技巧，是個軟性指標，如同手指頭一樣，可以有長有短。小諾無話可說。

家琪爸又解釋紅包錢的事，說那筆錢屬於你們就是屬於你們的，隻是一來家琪媽存了個一年定期，等明年年初一年期滿了就取出來給你們，二來，作為長輩，也想提個醒：生孩子是遲早的事，而孩子的支出永遠是超出預算的，所以，我們希望，這筆錢最好能作為孩子的基金，專款專用，等你們自己當了父母，就會發現，在孩子身上花再多的錢都是心甘情願的。

生薑畢竟是老的辣。盡管沒解決實質問題，但是家琪爸把讓兒子焦頭爛額的事情在半小時之內埋入深海。

"我們都是一家人了，都不分你我了呀。"最後，家琪爸說。

矛盾似乎緩和多了。

小諾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她真的沒精力，考研很重要，為了考研，她把孩子都流掉了，這麽大的代價都付出了，若還為著一些婆婆媽媽的事情分散自己精力，那太對不起孩子了。算了，什麽買房子，什麽婆媳矛盾，都往後放吧。

"這樣吧，我們一起出去吃個中飯，"老爸甚至說了句很有年輕人風尚的話："你們指定，我來買單！"

吃飯時一家看起來融融。飯後還一起散了會兒步。

秋天的下午，天氣很好，老媽說待會兒要去靈隱逛逛，問家琪他們去不去，家琪說去吧，轉頭看看小諾，但小諾搖頭。

"一起去嘛，不過半天時間呢，看書可以晚上看的。"家琪勸老婆，他希望用這次機會讓老媽老婆都開心，都有所收獲。

"為了考研，我都流產了，這麽大代價都花下去了，我必須去圖書館看書複習了。"小諾說完，想去書房收拾複習資料。

剛站起來，猛然發現，婆婆瞪大眼睛望著她。

第20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4

婆婆媳婦那些事014

小諾在張姝那裏歎苦考研真累。在大學裏，小諾口語不錯，但是筆試不占優勢，成績也一般。現在除了統考的政治和二外要花大力氣外，三門專業考試她也不敢掉以輕心。再加上上課的工作量，真是非常不輕鬆。

"當初叫你考個本校，你不聽，考本校的話，以你的能耐，根本不需要在專業課上花時間了，就準備一下政治二外，省心多了，真是的！"

小諾也有後悔的念頭："是啊，考本校的話，說不定我還不需要打胎呢，不打胎的話，哪會有那麽多事……"

說起流產，那天的景象又重現眼前。小諾第一次看到，平日也算溫文爾雅的婆婆竟然瘋了一樣。

"你流產，原來不是因為吃藥，而是為了考研？"婆婆瞪大眼睛問。

小諾知道說錯話了，呆在那裏，不知該怎麽回答。她想避開這話題，去書房。但婆婆不讓她離開。

"家琪，你說，小諾究竟為什麽流產？"婆婆轉身厲聲問兒子。

"吃了藥，醫生說不能保證健康……同時，小諾要考研……所以隻好流了。"

"哼，要騙我這個老太婆啊？我是那麽好騙嗎？我知道了，吃不吃藥都不是原因，原因就是一個：想與我對著幹！從結婚第一天用白被子開始，所有的事情就是看不慣我，想與我對著幹，對吧？"

小諾聽這話生氣了。當初得知懷孕，她雖然感到意外，但若不是預產期與考研時間撞車，她在媽媽的勸說下也會保下孩子的，畢竟是一條生命，小諾平時看街上的流浪貓流浪狗都忍不住要買根香腸丟給它們，何況是自己的親骨肉。但是，現在考研是首要任務呀，何況生孩子就是要準備好一切條件後才安心呀。對醫生說要流產時，醫生很嚴肅地看著她：再想想，能不流就別流，第一胎呢，有的女性就是因為流產結果以後再也懷不上了。那時候，若不是媽媽和家琪在旁邊陪著她，她真的要哭了。女人的幸福是什麽，無非是有一個美滿的家庭，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然後有幾個好朋友。現在，寶寶來得不是時候，她是忍痛舍下他，但是，怎麽在婆婆的眼裏，她流產竟然是為了與婆婆對著幹。她的寶寶這麽賤啊，舍棄寶寶的生命僅僅是為了與婆婆抗衡？婆婆的想法太搞笑了！

小諾冷笑一聲："好吧，實話告訴你吧，我根本沒有吃藥，我流產就是因為預產期與我考研的時間相撞了，所以我不得不流產。是的，我是看不慣你，但我不至於無聊到要拿流產來與你對著幹。流產那天，家琪說你哭了，我也哭了，但我沒辦法，我隻有考研才能在高校立足。好了，要說的我都說了。我要去複習了。"

家琪在旁邊使勁扯她，她甩開。去書房拿了包，準備出去。

"不許你走！"婆婆在她身後帶著哭腔地喊。然後聽見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打到了家琪臉上。家琪愣在那裏。

"有你這樣的兒子嗎？你竟然騙你媽媽，你，你們聯合起來騙我？"

家琪爸趕緊去勸。家琪媽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電話通了。家琪媽氣勢洶洶地大聲問："親家，你家小諾究竟為什麽流產？"

電話裏有短暫的沉默，然後說："是親家嗎？你怎麽啦？"

"我沒什麽，我就問你家小諾為什麽流產？"

"不是因為吃了藥物，對胎兒不健康嗎，怎麽啦？"

"哼，到現在都還騙我，你們都聯合起來騙我一人好了，告訴你楊親家，你家小諾已經承認了，她根本沒吃藥，她流產就是為了她自己……你們太可惡了……"

家琪爸上前奪了老婆的手機，對著電話說："我待會兒再打過來，實在抱歉！"然後撳了電話。

家琪媽這時候猶如瘋了一樣，嚎啕大哭，神情痛苦："你們都在騙我，聯合起來騙我，把我騙得好慘……"

家琪媽的神態舉止已經有點不正常，家琪爸趕緊讓兒子去倒杯水，接著從一個包裏取出一個小瓶，瓶子裏有藥，兩人合力給她灌下兩顆。然後家琪爸把她抱去客房，讓她躺下。

客房裏家琪爸在安撫家琪媽。

小諾看著剛才短暫但驚心動魄的一幕，半天才想起家琪挨的那一巴掌，趕緊心疼地問："疼嗎？"

家琪搖搖頭。

"你媽怎麽啦？怎麽這麽……"小諾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剛才的狀況是有點像發瘋，可她總不能在家琪麵前說這個詞吧。

家琪讓小諾坐到沙發上，然後同她說："我以前一直沒跟你提過，我媽有一種病，不能被刺激，一旦被刺激了，就有歇斯底裏的症狀，要好半天時間才能恢複，所以，在我家，我們都比較照顧她，很多事情都隨著她。剛才，你說的話讓她受刺激了，所以就發作了……但是，她平時都是很正常的，你別怪她啊。"

小諾的心沉了下去。原來這樣啊。

接下來的時間裏，家琪媽一直在痛罵兒子：

"有你這樣的兒子嗎？能由著媳婦把孩子流掉？這是頭胎呀，最寶貴的呀……還想來騙你媽，我真被你們騙得團團轉了！看看你娶的媳婦，就是一個敗家媳婦呀……自作主張地流產，好，要流產也先同我說一聲，我開個10萬，10萬總比她掙一年多吧，10萬總能讓她把孩子生下來了吧……"

家琪爸立在妻子旁邊，一聲不吭。小諾聽不下去，要回擊，家琪趕緊拉住她："讓她罵，這是她發泄的途徑，罵完了，也就過去了。我們都很有經驗了。"

小諾驚訝地看著他。"很有經驗了？那她每年要發作多少次？"

"一兩次吧，你別擔心，她不會主動發作的，都是受刺激後才發作的。"

就這樣，整整一個下午，小諾和家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接受著病人的痛斥。

後來，終於等婆婆情緒穩定了，家琪爸就說我們回去了，以後再來。

出門相送時，婆婆正眼不看小諾一眼，上了小車，砰地關上車門。

在張姝那，小諾還在呆呆回憶那天的情景，唉，考研，就是為了考研……

"小諾，你還想不想買房子？我們那裏的二期，房價在兩個月內又蹭蹭地漲了好幾百，可買房的人瘋一樣的，再怎麽漲也是願意掏錢買。你現在若不買，將來肯定漲地更厲害！"

小諾歎口氣："我哪有錢買呀？"

"結婚後，我怎麽這麽受限製了？你瞧，我沒有支配自家舊房子的自由，沒有決定要不要孩子的自由，沒有花6000塊錢買一個名牌包的自由，沒有不做飯不做菜的自由……這樣的婚姻，我怎麽就一頭紮進去了呢？"小諾對張姝說。

她還沒好意思對閨蜜說："她甚至沒有邀請朋友去她家住的自由。她怕張姝到時候不敢去她家玩。"

第21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5(1)

婆婆媳婦那些事015

小諾家裏有段時間清淨了。公公婆婆有五六周沒來，而且，婆婆也少有電話給兒子。這樣也好，吵一次架，換兩個月安靜。

考研準備到了最緊張階段。小諾好長時間沒去逛街血拚，她要把所有的購物欲望聚集起來，等考研結束後好好發泄一通。

白天兩人都要正常上班。晚飯是個小問題，小諾是沒時間做的，家琪買過一本菜譜，試了兩次，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小諾說你還是給我省點打掃廚房的時間吧。盡管沒人願意做晚飯，不過這難不住他們，找了個離家近的小飯店，要走了菜單和電話號碼，每天就變著花樣地點菜，然後讓服務員送菜上門，小諾或家琪需要做的，就是量出米加上水然後按下電飯煲鍵等飯熟。別看小諾不愛圍著廚房打轉，但這點常識還是有的：小飯店的米都是廉價米，自己去超市挑貴的米買，燒出來的飯才香呢，而且根據說明，超市的小袋裝米連淘米這一步都不需要，這樣燒晚飯是不是特環保呀，廚房一月都不見一絲油煙。

冬天天冷，小諾要去浙大聽政治輔導課，每次都是家琪接送，公交車去公交車回。小諾說你這樣接送好辛苦，家琪拉著她的手："你還要考試，更辛苦呢。"

回到家，小諾上床看書背題目，家琪就在旁邊看無聲電視，若小諾撒嬌地喊一聲：我好餓哦，家琪立馬蹦起來，熱牛奶烤麵包再加巧克力，伺候周到。

再過一個月，就是考研時間了。小諾鼓足了勁在衝刺。

一天，家琪上班，手機響。是爸爸的聲音。

他老爸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老媽在一次體檢中查出來可能有乳腺癌。

家琪呆住了。半天後，問："確診了嗎？"

老爸說："明天就過來到杭州複查。"

家琪趕緊上網查資料，打印出了很多關於乳腺癌的信息。回家後，告訴小諾，小諾聽了後也是背脊一陣寒意，癌症啊，本來感覺是很遙遠的，怎麽也跟自己身邊的人糾纏上啦？那晚，兩人都沒睡好。

第二天一早，家琪爸媽就來了，家琪請假陪父母去醫院。化驗結果兩天後出來，乳腺癌中期，建議立即手術切除，並化療。

此前家琪已經做了很多關於乳腺癌的功課，書和因特網上的資料都在客廳的茶幾上堆著，按照上麵的數據，再對比老媽的年齡，手術後5年10年的生存率還是蠻高的。家琪抱住老媽說："別怕，我們都在你身邊，就是一個小手術，看那麽多得了乳腺癌的，手術後不都活得好好的嗎？"

家琪媽看來是經受過一些生活的風浪的，得知確診消息後，盡管神情悲切，但表現得還算平靜："老了，切除就切除吧，我也認命了……"

晚飯一起在外麵吃，吃飯時大家情緒都很壓抑。家琪和家琪爸在勉強維持氣氛，說些什麽"好好過每一天，快活過每一天"的話，但家琪媽毫無表情。

小諾心裏有點害怕，她擔心婆婆突然提起結婚時用白被子的事情，那時候婆婆曾說"你想咒我死啊"，現在，婆婆得了乳腺癌，若婆婆把這事一定要與白被子聯係起來，那她的日子可就有得好受了。雖然家琪和家琪爸都不會信這樣的胡扯，但是從此被婆婆逮了把柄了呀。所以她就隻管低頭吃飯，一句話都不說。

婆婆的眼睛還是在她身上掃視，並停留了有段時間。小諾沒抬頭，但能感覺到那目光。她心裏開始發毛。

婆婆放下筷子，那聲音顯得格外重。發作了，終於要發作了。小諾挺了挺背，做好承擔罪名的準備。

突然帶著哭腔，婆婆摔掉眼前的一個飯碗，喊道："沒抱上孫子，我是死不瞑目啊！"

一幹人終於把情緒激動的婆婆安撫下來。待把婆婆哄上床睡覺，已經是很晚了，小諾想，又浪費了一個晚上的看書時間。

正想拿本書進臥室，被家琪爸爸叫住，說想與她談談。

小諾給公公倒了熱水，遞給他。公公謝了。

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小諾等公公開口。

第22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5(2)

公公帶著無奈的神情，提起上次的事，他說後來給小諾爸媽打了電話，代替他妻子為她的粗暴態度道歉。小諾說她已經知道了，她媽媽給了她電話，而且家琪也向丈母娘解釋了他老媽的病，大家都理解了。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家琪爸趕緊點頭。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一次，我就索性全部解釋一下，這樣你也好更多地了解你媽媽。"家琪爸說。

不僅在家琪爸眼裏，在老家村子裏所有的人眼裏，家琪媽一直是個很好勝的女人。當年家琪爸考上了大學，家琪媽不顧自己的文化基礎並不好，一定也要考上個學校，後來她考上了師專，畢業後在當地當了小學老師。

他們婚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夫妻分居，這在當時的中國很容易理解，那麽多的夫妻可以分居個5年10年的，他們分居了將近7年也不稀奇。

在分居期間，全部是家琪媽在承擔著照顧孩子照顧兩家老人以及眾多弟弟妹妹的重擔，上次小諾他們回家辦婚禮，40桌的喜酒其中近一半是親戚席，可以想象他們的弟妹數目之多。一個女人，把這麽多人照顧下來是件多麽艱苦的事，尤其讓家琪爸難忘和感動的，是他爸爸病逝時，是妻子代替他履行了給老人送終的一切職責

為了這，他就覺得要報答妻子，要永生對妻子好。

後來，條件慢慢好了，他們也團聚了，為了有更好的前景，家琪媽不停考試考證，以致後來做到了現在這個主任的職務。

5年前，家琪媽生了場病，大腦方麵的，治愈後留下了一點後遺症：不能受刺激，尤其是顯示為不尊重她的刺激。若受了這樣的刺激，會有好半天時間處於一種歇斯底裏的症狀。

一次，他最小的弟弟，在她麵前說了些怠慢她的話，大致意思你觀念已經很老土了，當初你的照顧其實也是種約束，沒你的照顧我也能自個闖出來什麽的，家琪媽當場砸了兩個椅子。後來，他逼著弟弟在嫂子麵前道歉。

還有一次，家琪也說了一些不怎麽尊重他媽媽的話，說她觀念老土什麽的，他媽媽當即罵了他整整一個晚上，最後，是家琪下跪道歉，事情總算過去了。

知道了她有這樣的症狀後，大家都比較讓著她。好在這樣的發作是很少的事情，這麽多年下來，最多也就發作了5、6次吧。

其餘時間，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尤其對自己的孩子，真的是全心全意。她在自己身上買東西都是買打折的，但是聽家琪說喜歡手機什麽的，會給他買最貴最新潮的，家琪工作後的第一個手機就是她買的，她一個月工資連同獎金，沒聽她說一句心疼。她有時雖然言語難聽，但不會對人有任何壞心。對你也是。

……

家琪爸坐在沙發上，把各種家裏事情娓娓道來。

"小諾，我知道家琪媽有時說話讓你不開心，但是，讓我們多理解她，尤其現在，當她麵對一個生死關口時。真的，雖說現在乳腺癌的生存率高，但畢竟還有風險，而且，以後的生活質量低了不少，她已經老了，又有病，我們，就不妨多體諒體諒她，好嗎？"

麵對說話和氣溫文爾雅的大學校長公公，小諾還能說什麽呢？

第23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6

婆婆媳婦那些事016

婆婆的手術安排在兩周後。

為保險起見，家琪爸特別找了一位經驗豐富的主治醫師，事前做足了各種交流互動。

1月的杭州很冷，天陰陰的，手術前一天，家琪和小諾去醫院看病人。小諾特地買了一大束粉色的康乃馨。

家琪媽住的是高級病房，一人一個單間，還請了一位特護，幾乎是24小時服務，據說每天要好幾百的費用。小諾乍舌，好單位就是好啊，有官銜就是不一般啊。

家琪他們坐在病房的小沙發上，隨意與老爸老媽聊聊。兒子讓老媽放寬心一些，說沒什麽好害怕的，就當睡一覺，醒來以後什麽都好了。小諾覺得家琪的寬慰挺蹩腳的，什麽叫醒來以後什麽都好了，醒來以後半壁江山都沒了，女人最難受的事，家琪還偏偏去提。要是她，就說：等好了，爸媽你們一起去普陀海邊散散心，燒個香還個願，以後開開心心過日子……這樣安慰她，還容易給她一些未來的念想和期盼。可她不是婆婆的兒子，對她這個私自流產的兒媳，婆婆估計是永遠不原諒她了，所以她就安安靜靜坐在那，不說一句話。

擔心老媽累，家琪他們待了一陣就告退，第二天家琪和家琪爸會等候在手術室外，小諾就繼續去圖書館看書，離考研隻有兩周時間了。

看兒子要走，家琪媽從病床上坐起，叫了兒子一聲。家琪回頭。

"讓媽媽再看你一眼……"家琪媽說。

再好的醫生都不能保證每個手術順利。下午她老公簽了手術同意書，上麵的條款看的人心驚肉跳，什麽麻醉可能有風險，手術可能有風險，條款上的所有風險都要自己承擔。也就是說：不排除她死在手術台上的可能。

家琪和小諾又返回。

"媽，沒事的。"家琪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肩膀，他的眼有點紅了。這就是他的老媽，全心盼望著抱個孫子的老媽，願意把所有錢花在未來孫子上的老媽，她擔心沒這樣的機會了。

然後小諾上前，也抱了抱婆婆，婆婆的肩膀很瘦，小諾有點心酸。若是自己得了這種病，怕一半要崩潰了吧。婆婆也真不容易，怎麽以前就會那麽看不慣她，其實所有事情互相讓讓不就什麽事情都沒了嗎？

……

出醫院時，天空中飄起了小雪花，街上一些年輕人開心地在用手接，尤其是那些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歡笑著摟抱著奔跑著。他們真快樂啊。

手術如同預期一樣，很成功，沒任何意外發生。家琪媽在醫院裏觀察幾天後，將被接回家去修養，待體力有所恢複，再做輔助化療，以消滅手術後殘留的微小癌病灶。

然後是小諾的考試，由家琪送她上考場，那是小諾以流產為代價而上的考場，小諾坐在考場裏，在等試卷發下前，突然想起了寶寶，心裏酸酸的。

第24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7

婆婆媳婦那些事017

一切都結束了！

小諾像小鳥一樣飛跑出學校，從大衣口袋裏掏出手機，開機，給老公電話:"老公啊，考完啦，也不知道考得怎麽樣，不過自我感覺還不錯，今天下午我要大大地血拚啦！"

家琪說："好的好的，你找誰逛街？"

小諾說，"當然是張姝呀，她也已經快被憋成小怨婦了，不讓血拚的女人還會是幸福女人嗎？"

"去吧去吧，多帶張卡，買好一點，玩開心點。"

"知道，那晚上見，晚上我們一起吃大餐！"小諾說完，在電話裏啄米一樣地親了老公兩下。

見了張姝，張姝可沒她那麽大的購物興致，她歎氣說，年後就要準備裝修了，可是哪有那麽多的錢，這樣吧，你有裝修經驗，先陪我去裝修市場，我也好做個熱身，明天一天，我陪你逛街買衣服，幫你還價，替你省錢，好吧？

小諾聽了，隻好答應。

在裝飾材料市場，小諾對各裝修流程所需要的材料和大致價格一一介紹。她對這裏太熟悉了，某一段時間裏，那麽多的累與淚，就是跟這個市場有關係。

水電沒什麽可建議的，水管電線之類，師傅說買哪個檔次就挑哪個檔次。

泥工的瓷磚地磚陽台磚，以及大廳究竟用地板還是地磚或者大理石，就要看誰是總指揮了。裝修的家庭隻能有一個總指揮，若出了兩個，將沒完沒了，據說有小家庭為挑地磚起了內訌，搞得泥工在旁目瞪口呆束手無策。買裝修產品時，家琪是從不會與小諾有相左意見，但是婆婆會。當時婆婆一天一個電話，要他們每天匯報工作，每次小諾買什麽，婆婆都是不滿意的。小諾買了強化地板，婆婆說應該用大理石，小諾選了深色瓷磚做衛生間牆麵，婆婆說要用淺色的，小諾在客衛裝了兩個臉盆，婆婆說那是浪費，小諾買歐式油煙機，婆婆又反對……考慮到當時還沒結婚，雙方都比較客氣，婆婆說話都是"按照我們長輩的意見……"，或者"若從老人角度出發……"等等，貌似溫和，但是綿裏藏針。小諾鬱悶，又發不出火，嚷嚷著叫家琪隨便買，家琪轉了兩圈，果真隨便買了，結果小諾不喜歡，而且老媽也不喜歡，市場是買時容易退時難，結果至今還有兩箱麵磚扔在儲藏間的角落裏。

至於木工和漆工，如果家具由工人做的話，那要考慮麵板材料和塗料顏色，這當然也隻能有一個指揮家。當初小諾和婆婆為臥室櫃子用黑櫸還是紅櫸，意見不統一了一周，木工每天都問:我該買哪一種？小諾和婆婆雖沒到吵架的地步，但都在暗暗較著勁，誰都不鬆懈。最後由家琪全部否定，改買成套家具，總算走出了那盤死棋。至今回想起來，小諾就一種感覺：累。

小諾給張姝的第一建議："先選出總指揮官，指揮官有權決定一切。不然，什麽都是扯淡。"

張姝說："這我能做到，我就是總指揮官，任命過的。"

小諾羨慕地看她："那你的裝修已經成功了一半。你婆婆真不管嗎？"

張姝歎口氣："有得有失呀，婆婆不幹涉我，同樣也不支持我，我搜刮了所有能搜刮到的銀子，總共3萬5，你說，拿3萬5裝修80平米，除了我願意當這個指揮官，誰還願意？"

小諾佩服："你真是天才，我是搞不定的。這麽點錢，也就裝個洗手間和廚房間。"

誰知張姝的雄心被點燃了，氣昂昂地說："看來我真的要露一手了，我要在三個月後，向未來公婆展示裝修一新的房子，並且告訴他們：新房裏的所有，都是我和老公一手創建的，他們，隻是我們的客人！"

晚飯時間去瑤瑤家吃大餐。瑤瑤問是否又買了什麽大牌東東來安慰考研的辛苦，小諾拎了個超市塑料袋出來，裏麵是4個大閘蟹。

家琪奇怪地問怎麽不買衣服，小諾說今天陪人家裝修熱身去了，明天再買衣衣。

家琪看著她，慢慢地說："明天沒機會了，一早柳師傅就過來接我們回家。"

小諾愣在那："離過年還有一周呢，你不上班啦？"

家琪："我請了三天假，再加上周末，所以明天就可以走。"

"可是，我本來還想去看一下我爸媽的呢。"小諾有小諾的打算。

"我們正月初二一起去看他們倆吧，現在春運，去哪裏都不方便。"家琪勸她。

"可是……真有點突然的哦，我還想去學校一趟，看看有沒有假期裏的值班安排之類的。還要去銀行取點現錢出來，要嶄新的，包紅包用……天啊，我今年春節還沒新衣服穿呢！"

"小諾，媽媽已經電話催了好幾次，怕你分心，我一直沒同你說——要不這樣，上午柳師傅車子來了後，給你用個小半天，把該去的地方都去了，吃了中飯後我們一起回家，買衣服什麽我就回家陪你買，好不？"

"看來也隻好這樣了。那說好正月初二就要去我家的哦。"小諾叮囑。

瑤瑤端出一盤盤的大餐，對著小諾撇撇嘴："多幸福呀，回家還有車子來接，多珍惜點！"

回家，哦不，是去公公婆婆的家。

剛進門，就感覺變化大了，客廳裏不知什麽時候供上了一尊搪瓷觀音娘娘，牆壁上除了鮮紅喜慶的裝飾物外，還掛上有一些有宗教色彩的圖片，什麽菩薩之類的，小諾好奇地環視。

家琪媽的術後狀態還不錯，穿一件寬大的棉睡衣，戴一頂毛線帽。見他們來，第一句話是："怎麽才來，本來還等你們一起吃午飯呢，看，現在都4點了。"

小諾悄悄吐舌，想，婆婆怎麽把時間掐得那麽精準，柳師傅7點出發9點到，接上他們，9點出發11點到，然後團聚吃中飯，可是就不想想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啊。

當晚一家人連同來照顧家琪媽的一位親戚阿姨，在家裏團團圓圓地坐定聚餐。

家琪和小諾敬母親大人早日康複，平安健康，祝父親大人事業再創新高，日子越過越順當，越過越和美。

家琪父母喝了敬酒，一家人看來還是蠻和睦和諧。

親戚阿姨去廚房盛飯，小諾去幫忙，不想讓婆婆說她什麽都不會。這時家琪爸的手機響。

聽得出是個女聲，也聽得出是家琪爸的秘書或下屬，說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通了5分鍾左右時間，最後大概對方問候家庭祝他全家新春好之類的，家琪爸一疊聲地笑著說謝謝謝謝。

家琪媽把筷子放下，臉沉下了。

小諾看得莫名其妙，很正常的電話啊。

家琪爸趕緊解釋是誰誰的電話。

"以後別讓女的再往家裏打電話！"家琪媽說。

家琪爸不再說話，大家一起悶頭吃飯。

第25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8

婆婆媳婦那些事018

小諾和家琪在被窩裏討論今天那個女聲電話讓老媽不高興的原因。

"你媽一向愛吃醋嗎？"小諾問。

"應該沒啊，還好的吧。"

"她今天有點過分的哦，以後叫你爸怎麽工作的？他好歹也是大學校長啊。"

"可能是身體原因吧，剛動過手術，心情比較壓抑。"

"我覺得也可能是這樣，女人的半壁江山沒了，心裏特沒安全感，擔心老公會離開她，所以隻好用這樣的辦法防範了……可這樣防範要起反作用的呀。"

家琪不說話。

"你明天勸勸你媽，你爸對你媽已經很好很好了，她別不知足不珍惜。"

"唔。"家琪把手摸進小諾的睡衣。

"唉，我若被這麽切除了，不知你會怎麽樣對我了？"小諾突然歎口氣，開始了換位思考。

"我肯定一樣好的對你……不過，我不會讓你得乳腺癌的"。家琪在被窩裏啃她。

"為什麽?"

"我會叫你每半年做婦科體檢，這樣就可以防患未然了呀，還有，我每天給你做按摩呀，運動狀態下的咪咪怎麽會得癌的……"

"嘻嘻嘻嘻……"

兩人在被窩裏享受夫妻的愉悅。

小諾讓家琪帶她出逛逛街，兩人一起買兩件過年的新衣服。

家琪去向老媽請假。自從家琪回家後，老媽就一步不讓他離開，連他在書房上網時間長一點，家琪媽就要去張望，弄得他哭笑不得。

家琪媽準假，並叫兒子拿過她的錢包，家琪趕緊說，"我們自己有錢。"

"我有商場的券，給你用。"

說著，家琪媽從錢包裏取出一疊花花綠綠的券，數出10張，遞給兒子："這是1000塊，去挑兩件過年的衣服吧。"

家琪謝了老媽，拉了老婆的手出門。

在商場裏，小諾逛得很有興致，雖說這是個二線城市，但是精品也不少，杭州有的品牌這裏大部分也有，小諾已經很久沒血拚了，進了大商場，猶如貪嘴的小孩進了糖果店，開心死了。

給家琪，也給自己試了幾件外套，都不太滿意。

繼續逛。

在一家品牌羽絨衣的專櫃前，小諾站住了，模特身上套著的那運動型羽絨短裝真好看，很精神很青春的樣子，再配上一套俏皮的帽子和手套，真的可以打高分的哦。

小諾趕緊試穿。果真正點。

毛絨絨的帽子毛毛一看就知道質量不錯，羽絨的手感很好，裁剪很到位，做工很精細，那天，小諾裏麵穿了鮮紅的緊身高領毛衣，褲子是灰色的低腰牛仔褲，配上個羽絨短裝，更襯出了妙曼身材。家琪立即說要了。

羽絨衣有三種顏色，黑色，咖啡色和米黃色，三個顏色都試了一遍，黑色最帥，也最襯她那天的毛衣牛仔褲。售貨小姐一邊幫她整領子一邊推薦黑色，並說，去三樓的帽子櫃台配個白色的粗毛線帽和圍巾，就像模特的打扮那樣，就更加出挑了。

有理，於是小諾買完羽絨衣再買圍巾帽子，總共花了7百塊錢。還剩三張券。

"去，去挑個情侶羽絨裝吧！"小諾說，又回到剛才的櫃台，給家琪也挑了個黑色的羽絨衣。家琪身材高挑，膚色白皙，穿黑色的外套，顯得精神又不失沉穩。家琪說，"沉穩好，我老丈人說我就缺了點沉穩，現在不是補上了？"

兩人穿著新衣服回家，一路高高興興。也是，隻需自己掏了500塊，兩人就穿上了這麽帥的外套，能不開心嗎。

回家，向老媽匯報成果，希望老媽也會像自己一樣的喜歡這衣服。然而，事與願違。

老媽一看到兒子身上的黑外套，臉沉了一下。

接著看到小諾身上的黑外套，還有頭上的白帽子，臉就完全變黑了。

"拿回去退掉！"語氣淩厲。

小諾一下子愣在那裏。

"大過年的，穿什麽黑色白色，還嫌家裏不夠晦氣嗎？"

家琪拉了拉小諾的手，示意她別還嘴。

"我給你們商場的券，不是花錢叫你們戴頂白帽子來給我送終的……"

小諾的眼淚迸出來了。

依她以往的性格，會從錢包裏摔出1000塊錢扔到地板上：我才不稀罕你的錢呢，這衣服我穿定了！但現在，家琪拉她的手拉得緊緊的。

"好吧，媽，你別生氣，我們去換一套。"說完，家琪趕緊把小諾推出家門，然後自己也緊接著出門。一出門就在小諾耳邊說："她是病人，讓著她點！"

接下兩人一路無語。

"老公……另外那倆顏色，我真的不喜歡的。"小諾走了一陣後說，委委屈屈的。

"你喜歡這，就留著唄，我們另外再買兩套紅色的外套，這樣不就行了，笨蛋老婆！"

"不過，你媽恨死了黑白顏色的衣服，我們總不能再把它們帶回家吧，被她看見了非拿到煤氣上燒了不可。"小諾提出難題。

"這也是的哦……"

路上經過一家郵局，家琪有了辦法："我們把它寄回去，回杭州後，你喜歡它就可以立即穿它，沒人攔你了。"

郵局裏，兩個黑色羽絨衣打成一個包，小諾在包裹上寫地址，邊寫邊想：唉，買件衣服，竟也是這般折騰。

第二部分

第26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19

婆婆媳婦那些事019

手術後的婆婆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身體狀況沒什麽下降，甚至還重了一公斤，但心理狀況變了不少。

休養期間會有不少朋友同事來看望她，尤其因為家琪老爸擔任著校長職務，出於常情，就該知道會有很多校長下屬來看望生病的校長夫人。

若是男性同事，家琪媽便笑臉相迎，態度熱情，若是她老公的女同事，尤其是長相甜美言語溫柔的，便一臉冰霜，甚至充滿敵意。

一位教育係統的女領導來看望家琪媽。領導原是家琪爸的大學同學，當家琪媽和家琪爸長期分居時，女領導與家琪爸在同個城市同個係統工作。女領導與家琪爸的關係不錯，當然再不錯的關係也隻限於正常朋友關係。女領導的老公在兩年前因為車禍去世，留下一個還在念高二的女兒，當時家琪爸給了她很多安慰鼓勵幫她走出陰影。後來，家琪爸也曾建議她留意其他男人再組建家庭，女領導說等女兒上了大學家庭安定了後再說。

現在老同事老朋友的夫人生病，她自然也要上門探望了。

女領導畢竟是女領導，衣著不俗，體態優雅，說話得體，50多歲的人了，身材依舊保持得不錯。家琪媽與她打了個照麵後就不冷不熱地回了房間。

家琪爸有點尷尬，便在客廳裏陪著她，說了些工作和孩子的話題，女領導性格爽朗，愛女之心油然而起，一提起她那剛上大學的女兒就說個不停笑個不停，家琪媽聽著笑聲，在房間裏不停咳嗽，小諾趕緊上前問要不要熱毛巾。家琪媽說煩，別管我。小諾好心卻碰一鼻子灰，鬱悶。

談了一刻鍾，女領導要起身告辭，與家琪媽告別，家琪媽躺在床上冷了個臉，家琪爸趕緊圓場，說她有點累了，可能睡著了。女領導說，"那我走了，老何啊，以後有什麽事情，就盡管說，都是一家人！"

剛把女領導送出門，家琪媽的房間裏就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音：她摔掉了床頭櫃上盛放土雞湯的保溫壺，雞湯淌滿了地板。

小諾驚呆了，那保溫壺不是不小心碰著摔下來的，那是被婆婆砸到地板上的！

緊接著家琪媽就手指家琪爸，厲聲說："你想和她一家人嗎？我還沒死，就有人想和你一家人了？"

"這是哪跟哪啊？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知道那"一家人"指的是工作上的一家人，同是教育係統的一家人，怎麽會成了搶她位子的"一家人"了？"

婆婆這樣說太過分了，小諾氣不過，上前為公公說句公道話："媽，爸對你真的很好很體貼的，你已經是個很幸福的女人了。"

婆婆哼一聲："有這樣的幸福女人的嗎，得了絕症，孫子又被流掉，這幸福嗎？"

小諾氣，不知道該說什麽，被家琪和家琪爸推出了房間，公公在她旁邊說："讓她點，讓她點，她是病人，剛從鬼門關出來的……"

算了算了，公公自己都沒覺得鬱悶，自己幫公公去爭什麽公道呀。

家琪在臥室裏與小諾商量事情，臉上帶著討好的笑。

原來，有人給他媽算了個命，關於如何根治她的病。那算命的說，她必須要在臘月二十八去東南方向一個香火旺盛的廟裏燒當天的頭柱香並潛心祈禱，這樣，神會助她一臂之力趕走病魔。

小諾正專心在看一本英文原版小說，頭也不抬："她想去，那就去啊，這是她的信仰，她的生活方式，我又不會去幹涉她的，你來問我幹嗎？跟我有什麽關係？"

家琪看著她，嘿嘿地笑："那個廟，是建在半山上的，從公路下來，還需要走半小時的台階，我媽是不可能有這樣的體力的……"

"你要我代她去？不，我不會去的，我沒這信仰，不誠心的，去了也白去，菩薩反而會怪罪的，到時候反而是我的責任。"

"不是不是……那算命的說，她自己不去的話，可以讓家人代替去，但是一定得一家人都去，不能落下一個，誠不誠心無所謂，她誠心就夠了，我們隻是替她跑腿，但是，必須一家人都去。"

小諾看了家琪一眼，笑著說："現在她當我是一家人了？她不是經常在電話裏說你家的我家的，那時候分得那麽明白現在怎麽就糊塗了？"

小諾會這樣說，這是家琪預料到的。

當時老媽向他提這樣的要求時，他就覺得在老婆這裏會比較難執行，別說那麽遠的寺廟，當初在杭州，就是家門口的靈隱寺，小諾也難得陪婆婆去上香，說婆婆愛去自個去，她不信佛的，別扯上她。何況現在……本來家琪還想寄希望於老爸，一個算命的一句話，值得讓一家人如此興師動眾嗎？可是，不知是處於什麽考慮，向來無神論的老爸這次完全地站在老媽一邊："不過是去寺廟上香嘛，車子去車子回，又不算累的，為你媽考慮，我們一道去上個香，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呀。"其實，在家琪爸看來，算命先生的話固然不足信，可是現在他老婆相信，相信這柱香將是靈丹妙藥，對於一個病人來說，有這樣的信任和期待，不是比什麽藥都靈驗嗎？很多人花錢看心理醫生，現在這柱香就是他老婆最好的心理醫生，他幹嗎不充分利用？所以，他百分百讚成讓一家人代替他老婆去寺廟上香，並認為是理所當然應該為病人做的。

這下，家琪沒辦法了。

家琪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媽，她老是指手畫腳管你的事情，而你，你的性格又是最不喜歡被人約束的……小諾，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就夠了，你知道我是最疼你的，那我求你幫我了，算是給我媽開了一劑很對口的心理藥方，這藥房比什麽補品都強，好吧？"

小諾的眼睛從書上移開："家琪，我們是夫妻，沒有求不求的話，你需要我做什麽，隻要我能做的，都會願意為你做。但是，我要告訴你，我隻是為你做，我不為人家做。所以，上香的事情，我會去的，但我是為你，不是為你媽。在她心裏從沒真正把我當家人，但你是我的家人，為家人做事，應該的。"

停了停，她繼續說："家琪，你也看到了，我不會幹涉你媽的生活方式，隻要她的做法不涉及我，但是，我真的是不明白，為什麽我的生活方式，她都要幹涉呢？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呀，我有權力決定怎樣或者不怎樣，這是屬於我的自由，我的自由！她經常塞我們錢給我們紅包，我知道她的好，也會領她的情，但她若想用錢來限製我的自由，那你要轉告她：再厚的紅包，我也不屑一顧！"

家琪訕訕地笑。

小諾問明天怎麽個安排。

家琪說那廟是早上6點開門，他們要4點起床，坐近1小時的車，登半小時的台階，在大門前等開門，然後燒上頭柱香，然後回來。

第27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0

婆婆媳婦那些事020

可能是上香起得太早，登台階時被風吹得著涼了，回來一整天，小諾就感覺沒力氣。

家琪給她吃了感冒藥，讓她在開了空調的房間裏睡了一天，晚上終於緩過神來。

家琪媽感覺有點內疚，幾次來家琪他們的房間，讓小諾多喝點雞湯魚湯什麽的，但小諾沒胃口。

本來想洗個澡，但又擔心天太冷，一脫了衣服，讓剛緩過來的著涼再次發作。家琪父母家裏的衛生間取暖設施做得不夠全麵，浴霸在寬敞的浴室裏幾乎沒什麽作用。

將就了一晚，第二天起來無論如何想洗個頭，躺得太多，空調開得又足，感覺頭皮很癢很癢。於是小諾叫上家琪，讓他陪她去美發店幹洗頭發。

兩人出門。

春節前的南方城市，天氣很好，陽光明媚，街上一片熙攘，到處都是忙碌的辦年貨的身影。小諾耳邊充塞著一些她聽不懂的方言，像聽第三門外語一樣，讓她覺得有趣。也是，浙江啊，相隔50裏，方言就換了一種，小諾家和家琪家隔了兩三百裏吧，聽不懂是自然的。

小諾想起她媽媽，不知道媽媽家裏的年貨辦得怎樣。以前在家的時候，所有年貨的事情都是媽媽做的，小諾喜歡購物沒錯，但她喜歡購的是衣服靴子包包護膚品等時尚產品，而不是香腸發糕黃酒熏肉糯米等民生產品，最多她會幫媽媽挑盆花拎回家，而媽媽疼她，從不讓她沾手做些油膩髒手的活。在她媽媽眼裏，小諾就是個公主。現在想起來，小諾覺得自己好過分的哦。

家琪他們在一家門麵看起來蠻不錯的美發店前停住。"要不這家？"家琪問。

"就洗個頭，也不設計發型，無所謂技術要求了。"小諾說好。

兩人一起進，剛好有兩個空位。

給小諾洗頭的是個男生，給家琪洗的是個女生。讓小諾驚喜的是，男生的幾個動作就顯示他挺有經驗的。

小諾是長發，男生說，"其實依你的臉型，剪個碎發會很好看。"

小諾沒說話，其實她是想換換發型了，但前段時間哪有空？大半年前她因為好奇，染過一次發，不是全染，是挑染的那種，把幾縷頭發染成了紫色。可能染料質量沒過關，大半年過後，染過的頭發顏色不僅不再是原先好看的紫色，而且發質也變得幹枯和易折。

男生繼續說："設計成碎發的話，你這些幹枯的頭發全都可以去掉了。"他抓起一把頭發，挑出兩根，輕輕一折，斷了，男生把斷發展示給小諾看。

小諾轉過頭，對家琪說："老公，我剪個頭，好不好？"

家琪說："你舍得把留了那麽長時間的長發剪了？"

小諾說："反正頭發還會再長的嘛。"

家琪說："那隨你……剪個頭要多少時間？"

男生說："一個小時最起碼吧。"

家琪說："那等洗好頭發，我去旁邊的電子商場轉轉，你在這裏剪。"

小諾說好。

家琪頭發短，洗得快，或者說，那男生給小諾的服務更細致，當家琪開始吹風時，小諾才頭皮按摩結束，準備漂洗。

家琪的手機響，是老媽的。

老媽問他們怎麽樣，家琪說快了。但想起什麽，又說："待會兒還要買東西，估計趕不及回來吃午飯。"

家琪媽又問小諾怎樣。

家琪說在洗發。

家琪媽還要問什麽，家琪說："老媽，我的手機接你電話要漫遊費還要長話費，你幫我省點錢好吧？"

家琪媽終於掛了。

小諾頂著濕濕的頭發坐回椅子，準備剪發。

這時老媽電話又來了。

"對了家琪，你們隻能洗頭發，不能剪頭發的！"老媽說。

"為什麽？"家琪不解。

"算命的說過的，過年前這幾天，所有身體上的東西都不能掉的，頭發不能剪，指甲也不能剪……"

家琪轉頭，小諾的一縷頭發已經掉地上了。

"等等！"家琪趕緊對剪發男生說。

小諾和男生都回頭看他，他做個手勢，讓他們等等。

家琪媽說："等等什麽？"

家琪說："不同你說的。你剛才說什麽？"

"過年前，不能剪發，不能剪指甲，要保證身體不丟東西，算命的這麽說，要不然，菩薩保佑的靈氣會丟掉的，我的病也好不了了！"家琪媽語氣認真，態度強硬。

第28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1

婆婆媳婦那些事021

當家琪對小諾說，今天不適宜剪頭發時，小諾和那男生都瞪大了眼睛。

不管怎樣，在公共場所是不適宜肆意發怒的。小諾已經剪下了一縷頭發，此時也隻能讓男生幫她在發型上掩飾好，然後吹幹，然後付錢離開——要與家琪理論，也得先找個合適的地方。

男生邊吹風邊說："我是第一次聽到，剪頭發也要挑日子的……"

"家琪，你媽究竟怎麽想我不管，我隻管你的態度。"在一個偏僻的小街巷，小諾麵對家琪。

"我媽……她是病人。"家琪說。

"當有一天，算命的說，你和我在一起，對她的身體恢複是種威脅。那時你怎麽辦？"

"怎麽可能呢？"家琪笑著說。

小諾冷笑："現在我不管你媽，反正她有她的老公頂著，她要帶人下地獄，她的老公是第一個，我管不著。但是，你是我的老公，我不許你被她拖下水，你應該有個態度！你媽現在是泛濫的洪水，沒有任何限製了，因為她是病人，她的情緒必須被照顧，她的意願必須被執行，她的命令必須被服從，她已經不受約束了——就因為，她是病人！家琪，我現在隻問你一句話，當這個病人開始認定我們不是般配的夫妻，你怎麽辦？"

家琪不說話。

"你現在可以說，她要求的都是小事，都是可執行範圍內的，我也知道，你看，我就這樣被剪了一縷頭發不也按照她的意願終止了嗎——但是，家琪，你難道沒看到這問題的實質：她就是要控製！

"她的控製欲已經越來越強烈，而且如今有了一個護身符：病人。你們所有人都圍著她轉，都認為服從她的意誌是治愈她的病的良方，事實上，是嗎？

"你們毫無原則地遷就，隻要認為是在有執行能力範圍內，你們根本沒去想要造一道堤，阻止她越來越泛濫的控製欲，那麽，當她的胃口越來越大時，你們怎麽辦？

"當孩子每次路過櫥窗，對裏麵的玩具有欲望時，是不是父母每次都會滿足他的要求，認為不過幾十塊幾百塊錢，是在錢包的可承受範圍內，而從不對孩子的欲望加以約束？不會的，東西是買不完的，欲望是無窮無止的，若不給他的欲望加道堤，最終的後果是什麽？

"但你們從來沒去勸阻過，你們就是不作為，任由你們的病人在那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好吧，我就等著看，她哪一天對我們說：算命的說我們是不合適的一對！

"……"

小諾連珠帶炮，這幾天住婆婆家，看在眼裏的事情不少，悶在心裏的話更多，今天逮了個機會，全部把它們釋放了。

按照小諾的感覺，婆婆做的沒道理的事情不是一起兩起了，但是她身邊的人就是沒去阻止一下，理由是"她是病人"。病人怎麽啦，病人就可以突破自己的控製欲望任意胡來？也隻能說婆婆命好，找的老公對她百依百順，連對男人來說是那麽受委屈的事情都能頂下來。但是，眼看婆婆把幹涉之手伸到她身上並且沒一人對此加以勸阻時，小諾不服了。以她的想法：作為兒媳，她能做的事情她會去做，雖然心裏不願意，但是在婆婆這方麵，總也該有人去提提醒，叫她別一根筋隻相信算命的話，對一些無理的過激的做法，也該有人批評她。難道，當了病人了，就沒有對錯的原則了嗎？

家琪摟著她的腰，安慰："老婆，那樣的事情不會發生的，我保證……小事情我們多讓著她點，原則的事情，我不會讓的，你放心！"

小諾本來想說：量變成質變，看你們那個個不作為的樣子，真來原則性問題，怕也解決不了了。但是一想，算了，如此不依不饒有什麽意思，反正在婆婆家也就再呆兩天，少點事情吧，老公對自己好是有目共睹的，回去與自個老公的時間長著呢，別為了一個不住一起的婆婆傷了老公的心。

"那好吧……反正我們說好，正月初二就去我爸媽家。"小諾說。她現在隻想能早點離開這個是非太多的地方。

"當然啦，初二，我們說好的。"

第29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2

婆婆媳婦那些事022

年夜飯四人是在飯店吃的。幫忙的親戚阿姨回鄉下去了，要過了正月十五才回來。阿姨回去了，沒人會燒飯，年夜飯在飯店吃，過了年的其餘時間，不是被其他人請，就是上飯店請其他人，日曆上都已經標滿了。

四人在一個小包廂裏吃了飯，喝了酒，除了家琪媽，人人在努力讓氣氛輕鬆快樂，家琪和小諾在吃飯時把所有吉祥如意的詞都翻出來講了一遍。

飯畢，家琪媽拿出一個厚厚的紅包，說是壓歲錢。小諾一看到紅包就害怕，多少次了，每次拿婆婆的錢後都少不了一回吵鬧，婆婆的錢這麽好要的？能不要的話她真不想要，這話絕不是矯情，小諾家的家教和家境都比較輕鬆，從小就是被爸媽寵愛的公主，工作後家裏不僅不要她補體反而還會貼她一些錢，小諾確實不缺錢啊。

小諾不去接，叫家琪接。家琪爸笑嗬嗬地說："每人都有一個，一個是八千八百八十，一個是六千六百六十。小諾，接下吧，長輩的心意！"

小諾隻好接了，說謝謝爸爸媽媽。

家琪也接了。

小諾當著兩老人的麵，把自己的紅包交到家琪手中，說："你來管錢。"

家琪說："回去我們把它放到"寶貝基金"裏。"

家琪媽一聽，笑得很燦爛。

正月初一。

小諾在收拾東西，她已經與媽媽打了電話，明天回家，估計媽媽今天在準備她喜歡吃的菜了。

家琪推門進來，臉上帶著無奈的表情。走到小諾身邊，問："我們能不能推遲兩天走？"

"為什麽？"

"老媽想多留我們兩天。"

來了，婆婆的控製手段又來了。兩天前小諾在小街上與家琪說的那番話看來不起作用。

"是留你吧。"小諾頭都不抬。

家琪幹笑。

"你的態度呢？"

"我同我媽說了，說我們已經答應你媽初二去，可我媽說她會給你媽打電話，遲兩天去。"

"家琪，我是問你的態度。"小諾看她老公，說："你的心中總有自己的主張吧，你是主張聽老媽的，多留兩天，還是按照原計劃去丈母娘家?"

"我……我聽老婆的。"家琪說。

"好的，那就按原計劃明天走，我會同你媽去說的……你家就是少一個人，一個會對你媽說"不"的人，沒辦法，這個惡人隻好我來做了，誰讓她把幹涉內政的手伸到我家來了呢。"

第30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3

婆婆媳婦那些事023

一家人去外麵吃晚飯，回來後在客廳裏吃零食看電視。小諾給兩人各倒了熱水，然後坐到家琪爸旁邊，說："爸，媽，我們來這裏也快10天了，我們早就計劃著初二去我爸媽家，初二回娘家是風俗傳統，所以我們想明天就走。"

小諾說這話時其實也是鼓足勇氣的，因為她知道家琪媽肯定不同意，而家琪媽的背後有家琪爸在撐腰，而兒子家琪也是個不敢違抗她命令的人。現在，她可謂是在孤軍奮戰，不知道待會會是如何地狼狽敗退。

"能不能再待兩天？"家琪爸和顏悅色地問。

"爸，我們早計劃好的……我們結婚第一年，正月初二回娘家，是風俗呀……而且為了考研，我們很久沒去看他們，爸媽很想我們了。"小諾說。

"若真的想明天走，那我們也不強留你們了，其實你媽是很想你們再多待兩天，反正家琪初八才上班，你呢，開學要正月十二吧……"

家琪爸話說不強留，可還是想再留留。

小諾都差點要放棄自己的主張了，她是個心軟的女孩，吃軟不吃硬，越硬越能抗到底，但是對方一軟，她也很容易投降。

不過現在，回家的心思終於超過了心軟的程度。她說："我知道你們的心意，我們以後會經常來看望你們長輩。"

……

似乎看起來還順利。

但家琪媽開口了："我病成這樣，讓家琪多陪我兩天，老丈人那也會理解的吧？若你們開不了口的話，那我來打這電話。"

這就是最讓小諾討厭的婆婆式控製。難道婆婆不知道，電話裏小諾爸媽自然會客氣地說理解理解，但事實上他們心裏是很不舒服的嗎？就像她疼愛兒子家琪一樣，他們也照樣疼愛想念自己的女兒小諾呀。何況小兩口初二回家看他們，這是年前就說定的事情，他們都推掉了一些老朋友的聚會，怎麽說改就改？

小諾挺挺背說："媽，總有分別的那一天，我們以後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家琪媽說：能多待兩天也好的，我打電話了啊。

"別，別打……其實我們也想早點回去，初二見見我爸媽，在他們那待個兩天，初五回杭州，打掃衛生，休息休息，很快也就要開始工作了。"

小諾終於把話說得很明確。

家琪媽有陣子不說話。

然後她說："要不你先回你爸媽家，家琪再陪我兩天，然後去你爸媽家接你回杭州去。"

真是沒話可說了。

小諾想了想說："家琪覺得好，那就好吧。"

然後她道晚安，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的情勢很被動，雙方都很被動。

家琪媽說出那句話時，其實是帶點撒氣的味道，她知道小諾是不會一個人回娘家的，那太沒麵子了，她可能會心裏不高興一陣，但是最起碼會陪著家琪留下來了。所以在小諾上床後她還又做了陣兒子的工作，說再待兩天，兩天後讓柳師傅直接送他們過去。

而小諾說出那句話也同樣是帶撒氣的味道：她知道家琪是不會讓自己一個人回去的，真那樣的話他以後根本沒好日子過了，何況初二回娘家是兩人的決定，都確認了好幾次的了。所以她就很放心地把話放出去了。

第二天起來，吃了早飯，小諾問家琪何時動身，家琪支吾一句"不是再待兩天嗎"，然後就說不出其他話來。

小諾瞪著他，她知道老公又被婆婆控製住了。不行，這個家太可怕了，誰都逃不出婆婆的控製之掌，為了自由，她必須及時抽身而走。

"好的，既然你覺得讓我一人回家是合適的，那我現在就走了。"小諾從房間裏取出隨身背包，木然地看了家琪一眼，朝客廳裏的公公婆婆道了別，要走。

家琪慌了，這是計劃外的結果。客廳裏的公婆也很意外，兒子不走，他們本以為小諾會隨兒子留下，結果小諾根本不是那麽好將就的人，家琪不隨她回娘家，她就寧願一個人獨自回家。

而小諾此時更是對家琪心灰意冷。兩天前苦口婆心挖心挖肺地與他探討他媽媽最近表現下的實質問題，她毫不懷疑若沒人阻止婆婆越來越瘋狂的控製欲，最終會把他們的生活攪得一套糊塗。當時家琪還指天畫地地說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可現在，瞧，他又被輕易控製了。小諾雖然有時嬌氣，但她敏感，是的，一個女孩子沒這種聰明和敏銳的話，不可能從小到大在學習上一點就通，沒怎麽大用功就上了好大學的。如今做了妻子，女人嗅覺的靈敏度自然更不遜於常人。

而且後來的事實也證實了小諾是有預見性的。可是，聰明女人旁邊若沒男人可以配合執行正確策略的話，聰明女人的聰明又有何用。

小諾從小區出來，跑到街上攔出租車。剛打上一輛的士時，家琪從後麵匆匆趕來："小諾，等等我。"

小諾上了車，讓司機去長途客運站。在的士發動前，她對著剛剛趕到的家琪毫無表情地說："就讓我們等著你媽媽對我們的婚姻開始插手幹涉的日子吧。"

第31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4

婆婆媳婦那些事024

家琪眼睜睜地看著出租車離開，轉彎，然後從視野裏消失。

他回到家，開始收拾他的東西。

家琪媽問小諾呢。

家琪抬起頭，說："媽，你若真想對我好，你就對小諾好一點吧。你若對小諾好一分，就相當於對我好十分，我也會感覺幸福十倍的！"

家琪媽臉一沉："我對她還不夠好嗎？"

家琪抬頭，想了想說："在她的角度為她想一點，比如，她流產，是不得已，她撒謊，是為了不想你生氣……你兒媳是高校老師，是研究生，總比下崗在家讓你臉上有光吧？"

"你有了媳婦就不把媽放眼裏了？才結婚一年呢，她就給我看臉色，而你，卻來說我對她不夠好？"家琪媽憤憤地說。

家琪本想好聲好氣地對老媽講，老媽，同我生活一輩子的是我老婆，不是老媽，以後你就少管一點我們的事吧。可老媽沒給他機會，她轉身進了她自己的房間，然後甩手重重關上了門。

家琪歎口氣。

收拾好東西後，家琪對老爸說，"老爸，我要趕下午的車去小諾父母家，媽現在的脾氣也越來越強了，你多勸勸她，必要時候……必要時候，你真不能讓她亂來，不然你怎麽工作？"家琪暗指老媽對老爸疑神疑鬼的事。

"唉……"家琪爸歎了口氣。

"既然你想去追趕小諾，那現在就去吧，也不用等到下午，走吧，我陪你出去打個車。"家琪爸又說。

父子倆走在小區裏。

走了一陣，家琪說："爸，小諾說的一句話也是有道理的，媽現在的脾氣不好，但是總不能老由著她這樣吧，你看她疑神疑鬼的程度，別說知識分子了，就連一般人也比她強了，又那麽相信算命的話，有時候你也要對她說不的。"

家琪爸說："我有數的……以前都是她撐著這個家，還幫我照顧著那麽多弟弟妹妹，現在，我也該補償補償她了，尤其在她病時，更要對她好點。"

老爸這麽說，家琪也不說什麽了。

"家琪啊，我們都是老的一輩，吃了很多苦，雖然受過大學教育，但都有很傳統的想法，我也承認，有時候我們是與年輕的一代談不起來。像上一回，你的小叔，一次與你媽鬧別扭，說她觀念老土，限製了他的發展，說我們給他找的工作就是讓人餓不死也活不下讓人對生活沒指望的那種，你媽氣不過，因為那工作她覺得很穩當，但他就是想辭工去闖蕩，你媽說了幾次後就摔了椅子說再也不管他了。我逼著他來我家向他嫂子道歉。自從那次吵架後，你小叔立馬辭了工作與人合夥開了個小工廠，然後就再沒上門來過，平時隻是打打電話聯係，連這次你媽生病也是叫他孩子代替他來。當然我也知道他現在那工廠開得很不錯，收入比我這個當校長的多多了，你媽當初是不該管得太多……"家琪爸一路對家琪說。

"家琪，你是沒有經曆過最艱難的時代，而你小叔，經曆那時代時不過是個孩子，不懂什麽饑荒，貧困，沒錢，缺衣少食，更不懂家庭分居的苦，我是老大，你媽也是老大，上麵是生病老人下麵是一大堆孩子，這種擔負起家庭重擔的任務不是我們扛還有誰來扛？現在你們可以隻考慮把自己一個小家的生活搞好就行，但當時我們不行，雖然兩人都有工資，可每個月都不夠用，你知道缺錢的滋味嗎，簡直要瘋了……現在生活好了，但是一想起以往的苦，就忍不住有害怕的感覺，就像是一種時刻都在的危機感一樣。這種辛苦，同你說，你真的是不懂啊，所以，你媽總想手頭存一筆錢……她做不到你們的"今天花明天錢"。她永遠隻會"今天花昨天的錢"，不用欠人家錢，這樣心理踏實。

"所以，就像你不懂你的媽一樣，你也不會懂我為什麽總是遷就她，因為，我虧欠她很多。在人情上，我們都是傳統守舊的人，為了責任，可以犧牲自我很多，所以對你媽隻能用這種方式彌補了……媽說了讓小諾不高興的話，你去同她解釋解釋，就說我代替媽向她道歉，好吧？"

家琪點點頭，說不出其他話來。

家琪爸替兒子攔下一輛出租車，把一把零錢塞給他，囑咐他立即去追趕小諾，說趕得及的話兩人還能同一輛車去小諾的父母家呢。

但是，最終家琪沒趕上他老婆。

當家琪坐上去小諾父母家的大巴時，小諾在去杭州自己家的車上。

小諾在瑤瑤家，訴說婆婆家的遭遇。

當時小諾甩下家琪時，她也期待家琪會追趕上來，可是她在客運中心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到老公的人影，想著他肯定是被婆婆留下了，小諾心裏酸酸的。婆婆自己已經有個好老公了，還想來搶她的老公，到底是什麽心理？

小諾想她總不能這樣一個人回家吧，爸媽沒完沒了地問起來怎麽回答，剛好杭州的車即將出發，於是買了張去杭州的票。她沒想到她上了杭州的大巴後家琪就來了。小諾心裏鬱悶加憤怒，一上車就把手機給關機了。

瑤瑤一邊給小諾微波爐熱飯熱菜，一邊試著安慰："比起你，動不動拿八千八的紅包，我不過才得一個八百八的紅包，你的零頭，不過，我家婆婆不也明的暗的要求我好做準備了？所以，天下婆婆都一樣！"

小諾覺得瑤瑤一點都沒聽懂她的意思，鬱悶道："這不是錢的問題，也不是孩子的問題，而是思想上管束與控製的問題，解決不好，這問題遠比婆婆期待一個孩子更加可怕。因為婆婆期待孫子是正常的，但她的控製與占有欲望是不正常的！"

見瑤瑤不說話，小諾接著說："你設想一下，本來你有一個很寬鬆的環境，從十來歲開始，自己的事情全都自己決定，穿什麽衣服，留什麽發型，考什麽大學，生你養你的父母對你都不會指手畫腳，你活得自由自在。但是，某一天起突然出來一個女人，看起來似乎也是衣著得體神情端莊，甚至還能說溫文爾雅，但她就是可以對著你指指點點，什麽被子不能白的，旅遊不能去泰國的，黑色的衣服不能穿的，頭發不能剪的……可我何時受過這樣的約束？而這個女人在自己20歲之前根本與她沒關係，無非因為她是自己喜歡的男人的媽，所以得理所當然接受她的種種管製，這讓不讓人發瘋？"

"你當她的麵時裝得百依百順一點，背地裏就我行我素，不就行了？對了，你平日不也常說你公公如何如何好，老派知識分子，既明理又好脾氣，能爭取到你公公嗎？"瑤瑤出主意。

小諾想了想說："但是她家現在處在一種很奇怪的旋渦中，她就是旋渦的中心，所有人都圍著她轉。她的老公，也就是我的公公說是虧欠她的，所以要遷就她。可是，你想過沒有，她的很多奇怪的想法就是針對我的呀，他虧欠是他虧欠，我可從來沒虧欠她什麽呀，他遷就她為什麽就必得要犧牲我的意願？我不是平白成了個犧牲品？所以我真的很搞不懂，鬱悶死了。"

當小諾與瑤瑤使勁探討婆媳問題時，她不知道，家琪已經快要把她的手機打爆了。

杭州家裏沒人接，手機關機。家琪在丈人家裏，不知該怎麽圓謊。他本以為小諾已經在娘家，嘟著嘴同老媽發泄對他的不滿，隻等他出現，一切不高興都變成喜劇的大團圓，那時他肯定罵不還嘴打不還手，可事實上，等他急巴巴地趕到家，卻發現小諾根本沒出現！

終於，瑤瑤家的座機響了，瑤瑤接後一聽，立馬給小諾："追蹤過來了。"

"小諾，你怎麽不開手機啊，我擔心死了！"

是家琪，語氣簡直快要哭了。小諾聽著那種發自內心的著急，突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嬌縱和自私。她掏出手機，才想起手機關著，一打開，十多個未接電話。

話筒裏的聲音換成了小諾爸，疼愛裏透著威嚴："小諾，你怎麽能這樣做？連個電話都沒有，想讓一家人都為你急啊？快點過來，家琪等著你，沒大巴的話就打出租過來！"

第32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5(1)

婆婆媳婦那些事025

小諾父母家。

一家人團聚著，圓桌上是小諾媽媽精心準備的六菜一湯，量不多，但每份菜都很精致。

小諾知道，這頓飯可不是那麽好吃的，肯定要聽教導了。

小諾爸給每人倒紅酒。小諾看著老爸斟酒的手說："老爸，別倒滿了，三分之一就行了。"

老爸平時不大喝紅酒，倒酒沒技巧。小諾轉身去拿了張餐巾紙，折成長條，包裹在紅酒的瓶身處，並折了個好看的結，說是防止酒液從瓶口流下花了瓶身，同時別讓手溫幹擾了酒溫。這支酒雖稱不上極品，但它是外辦的劉老師辛辛苦苦從法國背回來送給小諾的。這麽多的人工因素一加，小諾就把它當極品看了，都差點要找塊白綢布裹著瓶身，像西餐廳真正品紅酒那樣正規了。

小諾爸看著女兒，慢悠悠地說："小諾，你會倒紅酒，也會喝紅酒，我是不會的。都說會喝紅酒的人比較有修養，所以，你應該比爸爸有更好的修養……"

小諾坐在那裏嘟著嘴巴："爸，損我啊？"

小諾爸繼續說："怎麽啦，品紅酒確實是一種修養啊，現在不是都在說"知性女子"嗎，什麽是知性女子，就是智慧，溫和，親切，再加有學問，這些是給你自己加分的品行。你懂紅酒，會喝紅酒，很好啊，在這方麵就是比你老爸多了些學問，以後有空要多教教你老爸。但是，看看你在其他方麵，處理事情夠智慧嗎，能顯示出你的溫和嗎，有知性女子的親和力嗎？虧你還是大學老師呢！"

知道老爸的訓導終於來了，小諾坐在那裏接受。

"大年才過，就與公婆鬧得不愉快，甚至要負氣回家，而且掐斷手機，讓人著急，你這是聰明女人的做法嗎？你知道當時家琪多麽著急，還以為你要找什麽不自在去了呢？真是！若我有你這樣的女人，我也要……"

"也要什麽？"小諾撒嬌。

小諾爸瞪了女兒一眼，繼續說："做女人嘛，就要溫柔點，有女人味點，知書達理，和悅親切。這些品行不是給人家看的，而是屬於你自己的財富，會讓你整個人的氣質提升。不然，跟個小怨婦有什麽區別？"

"爸，你是叫我一味忍讓嗎？那才叫舊時代的怨婦呢，我是做不到的！"小諾說話時白了家琪一眼。

小諾爸說："不想一味忍讓也不至於用上這種極端的方式吧，這叫什麽，叫做負氣出走，是最不聰明的做法！"

"爸，那你說我該怎麽做？"小諾忍耐地問。

"講道理，擺事實，把你的觀點亮出來，若與人家的觀點有出入，看看有沒說服人家的可能，若沒可能，再做出些退讓又能怎麽樣？當然，原則問題是不能退讓的，不過像什麽黑羽絨衣，白帽子，燒香，剪頭發，你退讓一步，難道會有很大的吃虧嗎？"

但是小諾媽插了一句："老這樣受氣被欺負也不是個事吧？"

本來小諾媽對校長及校長夫人的親家很滿意，可自從上次家琪媽因小諾流產而遷怒她，並給她打了一個暴怒的電話後，小諾媽對親家婆的好感已無隱無蹤。女人都是這樣，拿小諾爸的說法：缺少氣度。

小諾爸瞪了插嘴的老婆一眼，不理她，繼續給女兒做工作："像考研這樣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據理力爭，你看家琪是站在你這方的，你也完全可以爭取到家琪爸，這樣，家琪媽不就沒有同盟了嗎，什麽叫孤掌難鳴，你能做到有理有據又有節，家琪媽就孤掌難鳴了呀！至於其他細枝末葉的，算了，隨她吧，說句不怕得罪人的實話，也許她沒幾年的生存時間了，你讓她點，會怎麽樣啊？"

"你婆婆還有幾年好活？"這真的是最有殺傷力的武器了，可以讓兒媳立即閉嘴。類似這話家琪說過，家琪爸說過，瑤瑤說過，現在自己的老爸也這樣說。小諾沒法還嘴了。

一家人吃飯。

"再說嘛，家琪他爸，實在是個好人，你自己不也很多次地說，你的公公人品好，心地好，脾氣好，對老婆好，對同事好，對兒子好，對兒媳更好，聽起來對你比你的爸還好……看著公公對你好的情分上，你也該對婆婆多讓步嘛。"小諾爸一邊給小諾夾菜一邊說。

"爸，我說公公比爸爸好，你要吃醋啊？"小諾挑著老爸的話，壞笑地問。

小諾爸用手輕輕地打她的頭。

"生活沒十全十美的，你就多往好的看。"

飯桌上，小諾爸替小諾出謀劃策，製定長遠的婆媳策略：家琪是核心同盟，要信任，家琪爸是和善長輩，要爭取。夫妻恩愛是中心，與婆婆保持距離是基本點。原則問題（比如學業事業以及孩子）保證正確方向，細節問題（此處不一一舉例）睜個眼閉個眼當個糊塗人。

"策略是不錯，但總得有人配合呀！"小諾一邊吃菜，一邊斜眼看家琪。

家琪不失時機地向老丈人敬酒："爸，我會記住你的話，我也肯定會對小諾好！"

在娘家的第二天，家琪陪小諾剪頭發，那像個冷笑話一樣的"第一次聽說剪發也要挑日子"之事件隨著小諾頭上的長發紛紛落地從而也完美終結。

家琪陪老丈人下象棋，小諾陪媽媽上超市買蔬菜並下廚房幫忙，不下棋不幹活時陪老媽老爸曬曬太陽磕磕瓜子聊聊天，一家人其樂融融。

025

家琪工作了，小諾大學的新學期也開始了，一切又都恢複了正常的、有規律的生活。

離考研成績公布還有一段時間，不過，離發榜時間越近，小諾越開始心慌。

大學裏報名在職考研的不少，每年都會有人落馬，按理落馬也屬正常，但是落馬的大多是在各科室工作的行政人員，什麽學工部，團委，校辦，為了晉升或職稱而考研。因為科室人員平常忙碌於瑣碎事務，沒時間複習或者外語沒合格，都情有可原，落馬了哈哈一笑說明年再來。可是小諾是老師，上講台的老師，天天捧著業務，想啊，若一個天天教著大學英語的英語老師連個考研都不通過的話，叫她以後怎麽在同事學生中抬得起頭來？

第33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5(2)

還有，為了考研，小諾不惜流產，終止了那條小生命不僅讓她這個當媽的傷心，更幾乎要了婆婆的命，如果考研不過的話，那真是被婆婆抓了把柄，說她白白流了她的孫子，這樣一輩子有得她嘀咕了，這麽大的罪孽對小諾來說自然是雪上加霜。如此想來自然就有壓力了，一忽兒想讓考研成績早點出來吧，一忽兒又恨不得考研成績永遠不出來才好。

家琪媽開始做化療輔助了。說要做6次，每次間隔21天，這樣算來，要近半年時間。

小諾一次上街，看到商場裏假發櫃台裏掛著的各種各樣的假發，想起婆婆的化療，肯定要掉頭發的，而婆婆那麽注重外型的人，估計心理好受不了，於是就想挑頂好看的假發。選來選去，選了個卷發的，付錢，兩百四十八。

下午有課，小諾去學校，辦公室裏碰到張姝，小諾把假發給張姝看，張姝問價格，小諾回答。張姝大叫一聲："給一個老太婆買假發，值得去大商場買嗎？小商品市場裏有的是，什麽248，一個零頭48就搞定，你傻不傻啊？"

小諾嘟著嘴："小商品市場的東西，質量能保證嗎？人家是病人，頭發掉光的，要貼著頭皮戴的，所以要有保障的。"

張姝不屑："你反正有錢，愛買貴的就買貴的吧，不過告訴你，依我的感覺，給婆婆買東西，248與48的效果是一樣的，我沒錢的，要我，我肯定買48，然後包裝一下，說是在大商場買的！"

"我服了你！"小諾拍拍張姝的頭。

不過，小諾聽了張姝的話後，也感覺東西有點買貴了。有一回，那時婆婆還沒有得病，一次來杭州玩，隨口說她穿著的胸罩有點緊，不大舒服，小諾一聽，便去商場挑了兩個黛安芬的胸罩，198一個，送給婆婆。回頭告訴了瑤瑤，瑤瑤一聽就說："給婆婆買那麽好的胸罩幹嗎，她知道你出的那個好心了？告訴你，她若知道了價格，還嫌你敗家呢。要我，就去超市挑兩個，總共不超過100塊。你呀，難道還不知道老人與年輕人的想法不一樣？像我們，會在內衣上花錢，但老人，隻想外麵保證風光的。你沒看她們的胸罩短褲，全部都是地攤貨！你的想法，在她這裏是行不通的，懂不？"

小諾聽了，鬱悶："莫非我的好心還會起副作用？"

"完全有可能！"瑤瑤態度堅定。

現在，小諾更加覺得，自己在選修婆婆心理這門功課上的成績遠沒有自己的倆女友強。

張姝問小諾，"房子問題究竟考慮得怎樣了，還買不買？"

小諾說："首付錢是有，但是那指定是兒童基金，要專款專用。"

"你傻呀，不同他們說，誰知道你把錢存著還是花掉了？你知道嗎，那房子，從去年下半年到現在，硬生生漲了1000多，你那時買個90平米的，到現在你就賺了10萬了，但是你家老太婆把錢放在銀行裏，拿到了幾個錢的利息？有的事情不用去跟老人商量的，越商量越添亂，因為他們的那根神經，搭法就同我們不一樣！"

"自主主張就花錢？怕是要把她氣瘋的，算了，她沒幾年可活的，所有人都這麽說。"小諾無奈。

"我絕對不會同意你這種說法！告訴你，命運麵前，人人平等，她患了個乳腺癌，說起來鬼門關走了一遭，可是現在誰不是在鬼門關旁邊走著的？上個月的新聞，剛結婚的女子好端端走在人行道上還被逆向行駛的車子蹍呢。所以，決定一件事情不能按照什麽長輩不長輩的規矩，隻能按照事情本身的規則，該怎麽順應就怎麽順應。古人都說順勢而為順理成章什麽的，標準是什麽，標準就是事情規律本身！所有中國人都知道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婆婆的話能成標準的？簡直又來搞"兩個凡是"了，笑話！"

張姝引經據典，頗有演說家氣勢。小諾傻傻地看著她。

"你看，我們都剛考研了，接下兩年半要讀研、寫論文、還要給學生上課，工作壓力絲毫不能少，你敢在這期間要孩子的？很顯然，三年內要不了孩子，你這10來萬還真要白白交給銀行等著貶值？不會那麽傻吧，那寧願你把錢借給我，我給你兩倍的銀行利息，好不？我真的等著錢用，三萬五裝修一個新房，超難度啊！"

……

小諾想，是該找機會同家琪談談房子的事情了。

第34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6(1)

婆婆媳婦那些事026

成績終於下來了。

上帝保佑，沒辜負那近半年的辛苦，每門課都上的，總分也上的，總共招8人，小諾排名第四，這是她一貫的成績排名風格，中遊位子。雖然排名不在前麵，但是也不至於被擠。隻要麵試時候正常發揮，估計問題不大。得知如此好消息，小諾理所當然要家琪出點血。

家琪說周末下午陪你去逛街，然後邀請瑤瑤他們去外麵的飯店吃飯慶賀。

小諾拖著老公逛了杭州的幾家大商場，終於選定了一雙名牌靴子，打完折也要近一千，不過有480元的促銷券。小諾有點猶豫，現在正是各大商場齊打折的時節，想繼續逛，看看有沒有打折力度更大的，家琪幾乎要崩潰，說："老婆你跑幾家商場也相差不了幾個錢，可是打車費精力費還有時間，這些都是成本啊，拜托，卡給你，快去刷！"

小諾想想也對，跑去另外商場說不定還沒這家的促銷券多呢，到時候又得返回，不僅付兩趟的出租車錢，還白添沮喪。於是說，"好吧，老公，你去排隊付錢，我再去逛逛，看看怎麽花那480的抵價券。"

家琪看著精力充沛的女人，沒辦法，他本來想去休息椅癱坐一會兒的，現在還得幹苦力。

最終小諾滿臉開心地從燈火輝煌流光溢彩的商場出來，挎著家琪的胳膊。家琪手裏拎著兩個大紙袋，除了靴子外，還有小諾的睡衣以及他的內褲兩條，襪子兩雙。

選了一家硬件不錯性價比也不錯的杭幫菜飯店，小諾和瑤瑤都喜歡杭幫菜，菜式雅致，味道清淡，盤子精美，倆男人說杭幫菜是形式大於內容，一個大盤子盛幾筷子菜，看著就鬱悶，倆女人聯合扁他們是不會懂得欣賞裝盤藝術的食肉獸。

瑤瑤祝賀小諾將進入"白骨精"階層，小諾一撇嘴，哪裏呀，接下來的三年還不知道如何過呢。小諾板著手指說，"你看，我現在在大學每周有近20節課，在職讀研，就算照顧，但至少也得有十節吧，然後趕去聽浙大的課，這中間還有個排課的問題，我都擔心死了，萬一大學排第一第二兩節，浙大那裏又要上第三第四兩節，我怎麽趕得上？家裏，大學，浙大，我要跑死的！"

"想買個車嗎？現在很多人都買車了。"瑤瑤說。

小諾搖頭，"算了，過兩年吧，你看我們兩人的工資也就夠我們花花，買車的話會有很多開支，再說，我們那個小區你知道的，就幾個停車位，早就水泄不通了。"

"看你們平時大手大腳花錢的樣子，感覺是存不下錢的。"瑤瑤毫不客氣。

小諾嘿嘿地笑。

"要不向你家公婆申請，叫他們給你們買一輛車，說是為生孩子做準備？你那婆婆，隻要給她生個孫子，什麽條件都會滿足你的。"瑤瑤出主意。

"別別別！"小諾一疊聲否定："他們的錢那麽好拿的？還拿孩子做文章，萬一給了車我生不出孩子，我的罪孽可大過天了！再說，我目前也沒有生孩子的打算。"

"那你怎麽辦？"

"買個電動車吧。"小諾說。

"電動車不安全。"

"總比擠公交車能控製時間吧，真要趕時間，那也隻好打出租車了。反正，接下來這兩年我會比較窮了，賺錢沒時間了，花錢機會倒越來越多。"

"一切為以後的幸福生活做準備嘛。"瑤瑤安慰。

家琪和瑤瑤老公在大談新問世的電子產品，小諾瑤瑤她們沒興趣聽。

"對了小諾，我們打算買房了，你看房價不停往上蹦，老那麽租房不是個事，我們看好了一個樓盤，老遠的，在錢塘江另一岸，以後聚會可能會多花些時間了。"

"錢塘江南岸啊？感覺好遠的！"小諾吐舌頭。

瑤瑤歎氣："除了那，哪裏還能找得到4000一平米的房子啊？"

"多大呢？"小諾問。

"100多平米，總價大約50萬。現在正舉家湊錢交首付，他父母，我父母，這裏兩萬，那裏三萬。搞得這房子還沒買，就分不清房產權是誰的了……房子，房子，買房子時方才知道女人找個好人家有多重要，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瑤瑤說。

"別同我說你羨慕我，家琪家那房子，是他的媽媽的名字，哪天家琪不要我了，說不定我就得一無所有被趕到大街上的！所以，你們現在是得趕緊買房，不管怎麽四處借錢拆房賣地，都得買，而且你的名字一定要在房證上！"

"我當然知道啦。"瑤瑤說。

"唉，我也想自己買房，你不知道，就因為那房子，在家琪媽眼裏，似乎我就是高攀了她家的兒子，每次都說：給他們買了100多平米的新房啊，能提供這樣條件的家庭有幾個的？言下之意，她什麽樣的兒媳婦娶不進門啊！"小諾撇嘴。

"那我們一起買吧？"瑤瑤邀請。

"錢塘南岸，太遠了吧。"小諾不動心。

"價格低，升值快！"瑤瑤還在遊說。

"讓我想想，想想……"

回到家，小諾與家琪商量房子的事情。

"對了，今天老爸給我電話，說那張紅包錢的銀行票到期了，他們辦了個銀行卡，叫我們哪天回家一趟，看看媽媽，然後把銀行卡給我們。"家琪對小諾提了個事。

"好啊，要不下個周末去吧，我還給你媽媽買了假發套呢……家琪，我們把那錢流通起來吧，你看，瑤瑤他們沒錢還四處借錢買房付首付，張姝她也四處借錢搞裝修，現在誰會那麽傻把錢閑置在銀行裏的？"

第35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6(2)

"這個……我想想好不，然後與家裏人商量一下？"

"你把理由都說給你爸媽聽，現在房價那麽漲，買個房子也算是投資吧。你說呢，老公？"小諾在臥室裏試穿新買的睡衣，很好的質地，很精細的做工，很性感的設計。家琪看得心撲撲地跳。

"嗯，我聽你的。老婆，快點，到被窩裏來……"

周五，家琪一下班，兩人就背了個背包，拎了包洋快餐，打車直接去客運中心坐大巴回家。

家琪爸媽在家等著他們，兩人到家時，都快晚上8點了，一桌豐盛的菜都沒動。家琪說，"爸媽你們怎麽不吃呢，我們已經買了肯德基吃過了。"

"先去洗把臉，然後來一起吃，那東西吃不飽，現在你們也肯定餓了，再吃一些，你媽一直等著你們呢！"家琪爸滿臉笑容地說。

家琪媽坐在餐桌邊，氣色還不錯。因為戴了一頂帽子，小諾看不出來她的頭發有沒有脫落。

阿姨去給大家盛飯。周末的晚上，氣氛融洽，一家人團聚著吃了個豐盛的晚餐。

大家先碰杯祝小諾考研順利。小諾說媽媽的氣色很好，家琪爸說化療用的藥都是進口藥，反應不是很厲害，不過頭發還是掉了，現在你媽都不出門了，說難看，我看也不算難看嘛，哈哈!

家琪趕緊說，"小諾給媽媽買了頂很漂亮的發套，在大商場買的，質量很好。"

家琪爸說，"小諾真細心，謝謝小諾了。"

家琪媽說："買那個幹什麽呀，就幾個月時間，我在家待待也就過去了。"

"媽，這你就不知道啦，現在的發套不僅是掩飾用，更是裝飾用，你沒看那些女明星，一天一個發型，今天短發明天齊腰長發，用的都是發套，漂亮吧？媽，你戴上個卷發套，也會像那個你最喜歡的宋祖英那麽漂亮的！"

聽著兒子的恭維，家琪媽嗬嗬地笑。

坐在沙發上休息吃零食，家琪媽從房間裏取出一張卡，遞給家琪，說，"裏麵是10萬元整數，你們拿著。"家琪接了，說，"謝謝老媽，給我們那麽多錢。"

家琪媽說，"不是給你們兩人花的，是給孩子留作準備的！"

"知道。"家琪把卡放進錢包。

小諾在旁邊磕著瓜子，沒說話。

"今年我們單位的獎金，你爸爸的獎金，都比去年多呢，我們都把這些錢存著，到時候，這些錢還不都是你們的！我們都老了，買穿買吃的，用不了幾個錢的，但是你們，資曆低，工資不高，獎金也不多，可是你們花錢水平卻比我們厲害……"

"媽！"家琪適時地阻止了老媽繼續說下去。

第36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7

婆婆媳婦那些事027

有兒子兒媳陪在身邊侍候茶水，聊聊家常，而且挑的都是讓自己開心的話題，婆婆心情明顯比平常舒暢。她說家琪爸平日太忙，她隻能一個人待在家裏，與阿姨說話，日子很無聊。

這時家琪爸苦笑著臉對兒子說："我現在根本不能出差，她一天都離不了我，有次有個接待，我打電話給你媽說我不能回家吃飯了，結果她啪的摔了電話……所以現在有出差或者接待，能讓其他人做就盡讓其他人做，但是，一些場麵上的事情很講規格和禮儀，我也不可能都推脫掉，所以我想，看看半年後你媽媽的病情如何，如果不好的話我就提前退二線，好有更多時間陪伴你媽。"

家琪和小諾有一時沒說話。這年頭，誰不是想多些時間賴在一線不退，二線是什麽待遇呀？

"媽，你也得多為爸爸想想，爸爸這是正常工作。隻有爸爸好了，你才會好，爸爸退二線了，你的利益不也沒法保障了？說句實話，現在家裏門庭若市看望你的人那麽多，還不是看在爸爸的麵子上的？"家琪在勸說他媽。

"我寧願他退二線，省得有那麽多女的不停在他身邊黏著他！"

家琪爸無奈地笑："你看，又來了，我與身旁的女同誌都是工作關係，我同你說了幾百次幾千次了吧？你怎麽就喜歡一些無妄猜想或捕風捉影，卻不相信與你相處生活了30年的丈夫呢？"

"這種事情，當老婆的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我當然要防微杜漸！"

"好了好了，媽！"家琪設法製止,為安撫老媽，他百分百站在老媽立場上的樣子說："若爸爸做那樣的事情，我第一個不原諒他，我們一起離開他，讓他一無所有好不？不過你放心，知父莫如子，以我對老爸的了解，就算他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何況其實他也沒那個心！"

小諾覺得家琪說的這幾句話蠻有水平，明著護媽，實則護爸，但又讓媽聽著兩耳舒暢，老爸則更加感謝兒子對他的理解。

在臥室裏，小諾問家琪，怎麽在媽媽給他銀行卡時不提買房的事情。家琪說，剛剛回家，先拉拉家常，把老媽哄開心了，別立馬提大項目大計劃，這樣才好辦事。

"那你明天別忘了說啊。"

"知道的。"

"喂，老公，你有沒覺得你媽媽越來越那個了……是不是該去看看心理醫生？她切除一側後是不是女性的什麽激素要突變的？你看她那個懷疑一切女人的樣子，似乎你爸身邊的所有女人都在覬覦她那個位子，連我看了都覺得過分的。越想抓緊丈夫的女人越是抓不牢丈夫的，告訴你，瞧她那個模樣，我是站在你老爸那方的，若為此你老爸老媽鬧離婚，我堅決支持你爸！"

家琪為小諾的仗義之心哭笑不得："你放心，他們是不會離婚的。"

"這年頭，誰知道呢？"小諾進了被窩，嘀咕。

被窩很舒服很鬆暖，看來曬過好幾天的太陽。

當家琪小諾起床時，家琪爸去學校了，說是加班辦點事。家琪媽在陽台上修剪花木。阿姨去菜市場買菜。

桌子上放著還有最後一絲熱氣的稀飯包子油條。家琪的梳洗比小諾快，當小諾往手掌中倒洗麵奶時，家琪已經坐在餐桌旁。

"涼了嗎？"家琪媽關心地問。

"沒關係，在家我們都喝冰箱裏的牛奶呢，多吃涼的，對胃好。"

"這是什麽話？喝牛奶一定要微波爐熱一下，還有，喝牛奶時不能空腹，要與餅幹麵包什麽一起吃，不然對胃不好。小諾真不懂得照顧你。"

家琪媽又開始她的養生之道。因為家裏訂了份老年健康報，所以她有很多養生經。

小諾在衛生間裏喊家琪："老公，幫我拿下毛巾，我摸不著！"

家琪趕緊放下碗筷，去衛生間，從牆上的掛鉤取下毛巾，小諾的臉上滿是洗麵奶沫沫，睜不開眼。

家琪回餐桌繼續喝粥。

小諾出來，清晨的她麵色紅潤肌膚明亮，家琪用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一臉愛意。

"老公，待會兒陪我去趟超市，剛才倒水，不小心把水倒出來了，把拖鞋和襪子弄濕了。

家琪媽是個節儉的人，她有個習慣，舍不得把洗臉洗衣後的自來水放掉，於是在衛生間台板下放了個大水桶，備著那些水拿它衝洗馬桶。小諾曾經說過，馬桶裏的水流有虹吸原理，與水桶倒水的衝洗效果不一樣，沒必要為省這一點錢而讓衛生間總是濕漉漉並且總還留有股異味，但家琪媽不以為然，說節省是種美德。為了婆婆的美德，盡管不願意，但小諾每次上完衛生間後也隻得用大水桶裏的水衝馬桶。今天，水桶裏的水太滿，衝的時候水很急，有一些倒在了外麵，把拖鞋和襪子打濕了。

家琪看著她的濕襪子趕緊說："快脫下來。"然後起身去房間給她另找了雙棉拖鞋。

家琪媽說："別去超市了，我給你找雙襪子。"進了房間，拿了雙襪子出來。

小諾一看，不想伸手接。因為婆婆給她的是雙舊襪子，對於貼著肌膚的東西，小諾是從不會用人家用過的。哪怕是洗幹淨的，她也不用。

家琪看到老婆的表情，明白她的意思。"媽，有新襪子嗎？"他問。

"哦，新的？我找找。"

然後婆婆出來，手裏多了一雙新襪子。小諾接過。

還沒穿上，小諾就徹底懂了瑤瑤同她說過的一句話：像我們，會在內衣上花錢，但老人，隻想外麵保證風光的。你沒看她們的胸罩短褲，全部都是地攤貨！

那襪子絕對是兩元一雙的地攤貨。彈力很差，手感粗糙，而且，前麵腳趾頭處有讓人非常不舒服的拚接。小諾買襪子首先就看拚接，因為拚接不細致的話，走路會硌腳的。

小諾不方便再拒絕，隻得接過，穿上。但是又悄悄在家琪耳邊說："待會兒我們還是去超市一趟吧。這襪子，與上個星期我給你買的28元一雙的襪子，真是不止一個數量級的差別！"

吃完了早飯，婆婆過來，給小諾一個紙盒子。小諾一看，是套歐泊萊護膚品。可能是感謝兒媳給她買了發套吧，家琪媽找出一套護膚品回贈小諾。

打開蓋子，裏麵是三件套，洗麵奶，水，乳液之類的，小諾說謝謝媽媽。

蓋回蓋子，發現銀白色的盒麵四周有點發黃，可能放了有點時間了。小諾翻轉盒子看生產日期，一看嚇一跳，再一個月就過保質期了！

"媽，這東西不能用了，你放了很長時間了吧？"小諾問。

"嗯，人家送給我的，放了一段時間。"家琪媽的臉色有點掛不住。

"媽，護膚品都有保質期的，過了保質期就不能用，不僅不護膚反而損傷皮膚，你看它，再一個月就過保質期了"。

"你不用那我用吧。"家琪媽有點悻悻。

"媽，你也別用。"

"總不能那麽扔了吧，何況它又沒過期了，再說過期幾天又不相差什麽的，我也真不相信了，人的皮膚會那麽金貴。"

"媽，你可以拿它來洗衣服的……"

小諾話沒說完，家琪媽已經拿了盒子回房間，並把門重重地關上。

第37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8(1)

婆婆媳婦那些事028

家琪對小諾說："看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拿回家後扔了也行啊，媽媽本來是無意，被你這樣當麵一說，好像是故意的了。"

"我是在提醒她的，你看洗手間台板上的那瓶洗麵奶，也是過期的，你媽還天天用，我記得我從香港給她帶過護膚品，她怎麽就不用新鮮的偏偏用過期的，結果把新鮮的藏成過期的，多浪費啊，每套都要好幾百呀，她不心疼，我還心疼呢！若沒人提醒她的話，她這輩子都在用些過期的東西！"

小諾沒覺得她說的不對，老公家的人，都在縱容她婆婆，連婆婆用過期的東西，都沒人阻止，還美名曰：多遷就她一點。

"算算算，以後少說兩句，記著，言多必失！"

"她不高興，我還更不高興呢，我又沒做錯事，她摔什麽門呀！"小諾鬱悶。

這時阿姨拎著菜回來了，塑料袋裏露出很新鮮的芹菜。百合西芹是小諾最喜歡吃的菜。看來家琪同他爸說了，他爸又同阿姨說了。

"那我們去一下超市？"小諾問家琪。

"好吧。"

小諾站起身，突然感覺下身有異。

"今天幾號？"她轉身問家琪。

小諾是個不細心的女孩，每次來女人那事她都記不住準確時間，每次都是毛估估，每次都不做準備，每次最後都要手忙腳亂洗內褲。

去洗手間檢查，果然來了。

"快去幫我拿條幹淨內褲，然後向你媽要張衛生巾！"小諾在衛生間裏叫。

終於搞妥了。家琪幫小諾曬小褲子，小諾去穿衣服。看來去超市除了買襪子還得買自己喜歡的牌子的衛生巾。

買回來了。小諾在房間裏換襪子，然後把脫下的劣質產品襪扔進垃圾桶，想了想，又從垃圾桶裏撿回來，包在一張報紙上，再丟掉。萬一被婆婆看到剛給她的新襪子被她這樣扔垃圾桶，估計又要摔一次門了。

家琪問她累不累，小諾說一切正常，"不過你別忘了老規矩！"小諾說。

老規矩就是在小諾來例假期間所有活免幹，家琪幹。

老爸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大大的公文包。見了家琪就問："你媽呢？"

"在房間裏。"

"怎麽不出來呀？"

家琪搔搔頭："小諾說錯了話……媽送小諾護膚品，但是是快過期的，小諾想也沒想就說不能用了，叫媽以後也別用過期的東西，媽可能有點不高興了。"

"哦。"家琪爸應一聲，"你媽就是有點小性子。"

洗了手，一家人圍著桌子吃中飯。阿姨做了六菜一湯，葷素搭配很好，有兩個菜據說是完全按照抗癌菜譜做的。

老爸講了學校裏的幾件趣事，然後說，本來下個月要去美國考察幾個大學，為期兩周，不過他去不了，要照顧家裏，就讓副校長去了。

家琪一聽直歎可惜，說能給我去就好了！

家琪爸拍拍他的腦袋："好好工作，多爭取上進，以後還會少你出國的機會嗎？"

這時阿姨說："阿叔，你上次不是有個療養的機會嘛，也給別人了，都放棄了，真可惜啊。"

家琪媽一聽，放下碗筷，對家琪爸說："你要去就去，我可不想拖累你。"

家琪趕緊說："媽，這是什麽話，爸怎麽會覺得你拖累他呢，爸是不想離開你，是心疼你，愛你!"

家琪媽哼了一聲。

家琪趕緊去給媽又盛了半碗飯，說，"媽你多吃點，吃多了才有力氣同病魔鬥了，來，加油吃！"

家琪媽終於臉色好看了點。

一家人坐在沙發上吃飯後水果，阿姨整理廚房。

家琪爸剝了個橘子給小諾，小諾搖頭："不想吃，有點冷。"

"冷嗎？我去幫你倒杯熱水。"家琪說道。他知道她一到那幾天手腳都會發冷，不過今天才第一天，問題還不大。

家琪給小諾倒好熱水。然後問老媽老爸要不要，家琪媽說："我自己來。"

家琪趕緊說："還是我來給你倒。"

一家坐定。這時家琪開始準備與爸媽商談房子的事情。

"爸媽，你們知道現在房子升值很快……我和小諾有個想法，想與你們商量。"

家琪爸媽看著他。

"喏，現在買車已經開始普遍，我想不久後我們也要有個車代步，尤其當有孩子後，車子是必備的，可是，現在的小區在停車等硬件方麵跟不上……我們想選選個好點的樓盤，既是為了投資，也是為以後考慮，你們覺得呢？"

顯然，兒子的話，讓家琪爸媽有點意外。

"你們還想做什麽呢？我們為你們置辦的還不夠嗎？"家琪媽不滿地說。

"不是那意思……我們不想花你們的錢，我們隻想為以後考慮。"小諾說。

"那你們哪有錢買房子？你們哪個月不是全花光的？"

"我們買房肯定是向銀行貸款按揭，至於首付……可以用房產抵押向銀行借錢啊。"

第38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8(2)

家琪一時沒敢說先動用"寶貝基金"來周轉。小諾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這老公，老是不敢打開天窗說亮話。

"要那麽多房子幹什麽呢？你們已經有兩個住處了，還想第三個？我是不喜歡向人家向銀行借錢的，欠債的滋味，我受夠了。"家琪媽說。

"你覺得房子多，我也覺得多了，3處房產是沒必要，要不用現在的房子換個更舒服的吧，這樣也沒有太多的還款壓力了。"家琪想了個主意。

這想法小諾也有過，就是不知道婆婆同不同意，所以根本沒提，結果現在家琪提出來了。

家琪媽一下子變了臉色："你們想賣那婚房？"

家琪說："我們也考慮過那是婚房，有點舍不得，可不舍怎麽能得？那裏沒有停車位，環境也不是很好，小區綠化、幼兒園之類的配套都沒跟上……"

家琪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是她辛辛苦苦跑遍杭州挑來的一個房子，買下這個房子是她最大的驕傲，三房兩廳兩個衛生間，每次與同事說起來，人人都誇她眼光好，下手準，一出手就是一大套房子，兒子兒媳真是有大福氣……可是，眼下，在兒子兒媳的眼裏，那大房子竟然沒有一點的優點！

這時小諾接口："若賣了那房子，可以在就近地區挑個好點的樓盤，同樣的三房兩廳兩衛，我們隻需再貼個10來萬，有停車位，有幼兒園，還貸壓力也不大……"

家琪媽端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一口水，然後把杯重重地放下："我不同意賣那房子！"

小諾看了家琪一眼。

"好吧，那我們賣我們分的那福利房吧。"小諾無奈地說。她有預感的，賣婆婆買下的那房子會有阻力。果然如此。本來賣婚房再買新房是最好的方案了，有這樣一筆賣房錢做底打氣，她挑選房子的餘地也大，那就索性一步到位買個好樓盤的三房兩廳，多好!

但是婆婆接著大聲說："家琪答應過我那房子也不賣的！？

小諾愣在那裏。

婆婆不答應他們賣她買的房也就是了，可怎麽也限製起他們賣自個的房了？那福利房與婆婆沒一絲一毫的產權糾葛的呀！

第39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29

婆婆媳婦那些事029

家琪媽站起身來，憤憤道："我們原想著一切都已經為你們安排妥當，給你們買好了大房子，也算是一勞永逸，為你們解除房子的全部後顧之憂，你們看看你們的同事，能提供這樣條件的父母有幾個？看其他的年輕人結婚，單是買個房子就要還30年的債，30年，那是一輩子啊！我是想想都害怕的！讓你們不需要在房子上花一分錢，我沒想要你們感恩，卻沒想到你們根本就是不滿足!

"我同家琪說過，等我們退休了，我們也想在杭州有個小家，半年在杭州，半年在老家，在杭州了，還可以經常照顧你們，給你們燒燒飯帶帶孩子，享受天倫之樂，所以叫家琪別賣那個舊房子，難道，這個要求過分嗎？

"你們年輕，掙的工資不高，但是花錢卻是比流水還快，我是看在眼裏的，幾次想說，幾次壓下，但是，你們自己想想，你們為以後考慮過沒有？你們為孩子想過沒有？本來想，我們兩老人的工資收入都不錯，花銷也有限，多給你們留點，家琪是獨子，留下的什麽不是你們的？可是你們這麽大手大腳，就算給你們留下座金山，也是要敗光的！

"那兩處房子，實話說了吧，我是不會讓你們賣的，除非我死了！不然，賣了的錢，又會被你們花光的，我對你們這些人有數的，什麽今天花明天的錢，上半輩子花下半輩子的錢，我是看不下去的！也是絕不允許你們這樣做的！"

婆婆越說越氣憤，說到後來簡直成了個批鬥會，絲毫不理會廚房裏還有個阿姨。

家琪準備偃旗息鼓。這個架勢是他沒想象到的，他不想戀戰。

但是小諾挺身而出："媽，我們很感謝你們在我們結婚時無私支援我們，給了我們一個大房子作婚房，可是那小區的缺陷真的太多了，現在的房子越蓋越好，若我們有可能並有條件，為什麽不改善一下環境呢？如果說你不答應我們賣那房子，因為那房子是你買的，我們沒有賣它的決定權，那我們總有賣自己房子的決定權吧。不過你既然說了，你們退休以後想住那個舊房子，好吧，一切都可以商談，你們愛去住就去住吧，我們盡力滿足你們的願望。可是，我們該如何滿足我們的願望呢？

"房子我是要買的，我要為以後做打算。至於買房錢，我們用我們自己的。我剛剛考上研究生，三年之內是不可能考慮生孩子，那什麽"寶貝基金"一時半會也用不上，我們決定用那筆錢做首付，接下來的按揭就從我們的工資裏扣除，我保證不要你一分錢！"

家琪媽一聽，幾乎要尖叫："什麽？你們還沒打算要孩子？我得了這樣的病，你們還不想讓我抱上孫子？"

……

接著，家裏又開始混亂，像上次一樣。人人都在安慰歇斯底裏的婆婆，沒有一個人理她。

坐在房間裏的床上，小諾極其鬱悶。都已經傍晚了，家琪還在婆婆房間裏陪著他老媽，小諾孤孤單單一個人。

她想回杭州了，待在這裏，真是有點無趣的。

她打手機給自己爸媽，電話接通了，媽媽的聲音傳來："小諾，在哪呢？"

小諾聽到媽媽的聲音，鼻子一酸，簡直要落淚。

她真想對媽媽說，她在婆婆家裏，又吵架了，心裏很煩，很孤單，很無助，想哭。可是，她終於還是沒這樣說。

"我在外麵呢，都好的，過兩天我來看你們，嗯，家琪當然也會來的……好的，那就這樣，再見媽媽……"

小諾不知道，在另外一個房間裏，婆婆已經哭了整整一個下午，邊哭邊翻出陳年舊事來指責小諾的種種不是。家琪和家琪爸誰都不說話，任由她指責。因為這是讓她發泄的最好辦法。

家琪媽說小諾不懂事，性格乖張，什麽結婚用白色被子她生病時買白色帽子，絲毫不考慮老人的感受，一點體諒心也沒有，就是想著法子與大人作對，若是自己的女兒，早就耳光甩過去了。

又說這麽大一個人，根本不會持家，連個像樣的菜也做不出來，這樣的女人放在家裏有什麽用呢？像她年輕的時候，繡花，編毛衣，做菜，醃製蘿卜泡菜，什麽事情不會做？

又說她太會敗家，看衣櫃裏那麽多衣服，鞋櫃裏那麽多鞋子，穿得完嗎？花誰的錢，不就是她兒子家琪的錢！而且敢買6000塊一個的包包，那是他們兩人一個月的工資啊！她以為她是誰，不就是個圖書管理員的女兒，還真當自己是千金了呢。拎個這麽貴的包包，會讓她變漂亮嗎？不能！

眼下，她竟然居心叵測，要賣掉她給他們買的婚房！是的，她是說過那房子是給他們的，可是，真的輪到他們具備擁有權也得在她死後，她現在還好端端活著，她就來記掛她的房子，想賣掉換新的，那不就是想名正言順把房產名字換掉嘛，這麽精明的兒媳婦，這麽可怕的兒媳婦！

當然，更不可饒恕的就是她不願生孩子，而且把懷上的孩子偷偷流掉！上次一些老同學聚會，張嘴就問抱孫子沒，她看著那些抱著孫子的老同學，真是又羨慕又嫉妒。人老了，孩子是最大的寄托，何況現在她得了這樣的病，不知道什麽時候說走就走，若走之前抱不上孫子，她是死不瞑目啊。上次兒媳說是因為考研不想生孩子，現在考研也考上了，總得開始做準備了，可她竟然又說三年之內不會生孩子……那話真是讓她急火攻心啊，這樣下去她真的不可能在死前抱上孫子了……

見家琪在她旁邊，就恨恨的說："當初我們給你介紹的老同學的女兒，你為什麽不喜歡？她那麽賢惠，性格又溫和，也是本科大學生，而且雙方情況都知根知底，多好……她現在已經懷孕了，我生病她還來看過我……"

聽了夠多的喋喋不休，家琪終於不高興了："媽，過去的事情別提了好不？她真當了你兒媳，你也會發現她的不好的！"

阿姨做好了晚飯，輕輕敲門讓大家出來吃飯。小諾不想吃，家琪勸了幾次，小諾說不餓，家琪沒辦法。

"我想回家去。"小諾說。

"我們明天就回去，好不？"

"在你家，怎麽會那麽累的呢？"小諾歎口氣。

"你放心，我會護著你的。"家琪摟了摟老婆。

家琪媽的那一份被端進了房間，餐廳裏就家琪父子和阿姨在吃飯。

晚上，家琪爸進小諾房間，要同她談話。

第40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0

婆婆媳婦那些事030

房間不大，小諾和家琪爸兩人隻能在床沿邊上坐著。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爸爸，請你給我一個說出我的想法的機會。"過了會兒，小諾開口。

家琪爸點點頭："我不是來責備你的，我也正是想來聽聽你的想法，雙方隻有多溝通交流，才能相互理解。隻是，各種家務事對我來說實在有點亂，剛才有點不知該從哪裏說起。"家琪爸盡量顯得和顏悅色。

"爸，我下午也想了很多，反思了很多。現在我有這麽幾個想法吧：

"首先，我承認自己不善於說話，可能從小父母對我比較開通的緣故吧，給我的教育中從來沒有人際關係學這一科，現在我覺得我缺失很多，尤其是不會說好聽的話，而媽媽是非常需要有一個兒媳會哄她開心的，她的兒媳可以不是大學老師，可以不是研究生，但是必須是能哄她開心的，因為她是病人。但是，我不是，我的大錯誤是口無遮攔，不會圓滑。

"還有，我不懂微妙，這導致我犯下了一個大錯誤，我不該把我父母給我的10萬房子錢花在裝修上的。可是，讓我做下那個決定是為什麽呀，爸，你還記得我和家琪結婚領證前你們給我父母打過一個一個多小時的電話嗎？那電話裏家琪媽媽對我爸媽口口聲聲說"我們已經給兩孩子買下了婚房，那房子就是他們的了！"不是我把這話記得那麽清楚，是我媽一直記著的，因為她當初就提醒我，說叫你們最好寫個書麵的東西，把房子的關係在結婚之前講講清楚，我們究竟對房子有哪些權益，省得結婚後說不清楚。當時我是很生氣地對我媽媽說：媽，你怎麽越來越小市民了，你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嗎？你怎麽向人家開口說呀？但是，現在我發現，這不關小市民的事，過來人就是過來人，有經驗。"

家琪爸臉上有尷尬的笑。

小諾看著公公說："爸，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要房子要房產權，我隻是沒想到，在這麽親近的人身邊，怎麽也都充滿著這種微妙的東西？話語可以這麽微妙，行為也可以這麽微妙，結婚前"房子是給孩子們的了"，結婚後"你們沒權力支配我的房子，除非我死了！"為什麽媽媽不在我們結婚之前把一些話開成公布說清楚？因為雙方隻有把所有的話說清楚了，不人為製造模糊概念，才能讓人正確決定做下麵的事情。當初也正是基於家琪媽媽那樣的態度，所以我才把我父母給我的10萬房子錢變成了裝修款，本來，我媽媽是建議我自己買房子的。而若當初自己買房，又何來如今這麽多的爭分？

"爸，我是沒頭腦，人家說什麽我就信什麽，因為我喜歡信任這個詞，我敢對別人信任，也希望別人信任我。我說話口無遮攔，有時也說得難聽，但我從不說假話。也許你不知道，在同事之間聊天，或者對我的朋友，我跟誰都說我的公公很好，簡直比我爸爸還好，有這樣的公公真是很幸福。但我真沒想到，生活是這樣的微妙，而且在最近的親人之間。爸，我以後還敢這樣信任人嗎？我是不是該對我媽說：媽，我真後悔當初沒聽你的話，現在我終於知道我錯了！

"爸，我知道，媽媽有媽媽的想法，家琪也多次同我說過，要多站在她的角度想想。那我能不能問一句：不敢要求媽站在今年2002年的角度，但可不可以讓媽媽站在上世紀90年代的角度想一想，而不是滿腦全是60，70年代的想法，而且還要把六七十年代的想法強加給90年代以及新千年時代的人？比如她說她不喜歡欠債不喜歡向銀行借錢，但她可知如今是個信用卡時代，不懂得向銀行借錢就意味著沒有信用記錄，而沒有信用記錄的話……我是不能想象沒信用記錄的人是怎麽生活的。再比如她很想抱孫子，但是我有條件生孩子嗎？我才工作沒幾年，工作是我的立身之本，現在的競爭越來越殘酷，我能放棄嗎？

"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點，比如說話不討人喜歡，花錢大手大腳，我會盡力改，但我也希望媽媽能看到我的一些優點，比如我努力充電，讓自己在社會上始終有競爭力；我不喜歡任何俗氣的愛好比如麻將或者賭錢，我更願意看書和聽音樂；我也盡力在掙錢，平常有翻譯和上課的機會我都會很樂意去；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真心愛家琪……真的，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很普通很正常的新職業女性，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方式，與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其他年輕女性沒太大區別，媽媽憑什麽要把我當敵人，把我當妖魔，想著我要同她搶什麽家產房產？"

……

小諾一口氣說完很多話，這些都是一整個下午的靜坐中不停翻來覆去想的，不吐不快，吐完後等待著家琪爸爸的反駁。

第41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1

婆婆媳婦那些事031

家琪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能說出你的想法，很好。有不同思想是正常的，我們就是要在不同的想法之間找到最好的解決方法……

"我很理解你，小諾，隻是，我也非常難，因為，就像你說的，你媽，她是個病人，而且，還是一個正在治療期間的病人，醫生說過，憤怒和焦急是她的治療大忌。小諾，我的想法是：我已經理解了你的想法，也知道了你的願望，你的願望不是沒道理的，但我們能不能先暫時把這個事情放一放，等你媽完成治療，並且病情平穩了，我們再來探討怎麽重新買房的事情，好嗎？"

小諾看了公公一眼，說："爸，你知不知道現在房價是一個月一個價？從去年下半年到現在，每平米就漲了1000，媽媽平時那麽節儉，連衝馬桶的水都要省，但是，若早一點買房，省下的錢該有多少了？爸，遲一個月下單就多了一個月的成本！"

家琪爸說："我知道，我理解你的著急，你說出了一個成本的問題。小諾，你可能看"成本"隻看到了物質方麵，你沒看到另一方麵。若我們在不是時機的時候強行做一件事情，也許做成了，但是你可想過另外的成本？媽媽現在在病中，我們假如做了讓她不高興的事情，影響了她的治療，造成了更大的傷害，那時候，我們誰還會再去慶幸我們在漲價前買房而省下了幾萬塊錢？還有，我還沒同家琪說，你媽已經有了抑鬱症和幻想症的先兆，有一次，我讓她吃藥，她硬是說我給她吃過了，說我給她吃兩次藥是想害她；還有一次，她看著窗戶，突然對我說，她就想往下跳，因為感覺跳下去會很舒暢……我有時候真的很害怕。我想，小諾，若萬一發生什麽，到時候我們那種心理上的後悔以及創傷遠不是幾萬塊錢能平複的，對吧？"

小諾看著公公，不說話。

"要不這樣，小諾，等媽媽病情穩定了，我們再來探討這件事情，好不？現在，就先聽媽媽的，多順著她，好嗎？"

小諾還能說什麽呢？再在房子事情上糾纏不休的話，她會連一個同盟都沒有的。

"小諾，自從你嫁給我們家琪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媽媽那裏我會去做工作，今天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我們都不提了，我們依然開心過日子……謝謝你在同事朋友麵前說的那麽信任我的話，我自己也是在努力把你當作我們的親生女兒。兩代人有不同想法是正常的，我們就盡量解決這種代溝。若有一顆寬容大度的心，什麽事情解決不了呢？"

看來，就目前來說，小諾家琪他們的所有提議和計劃被全盤否定。

不過，麵對公公，小諾隻能點點頭。

"另外，我想提個要求好嗎？"家琪爸問。

小諾抬頭。

"以後有什麽想法，別對媽媽說，先同我說，與媽媽溝通的活，讓我來做，畢竟我比你們知道一些該怎麽對媽媽說話，可以嗎？"

也許是例假的緣故，也許是昨天的事端導致心情鬱悶的緣故，小諾一夜沒睡好。

起來時覺得非常累，掀開被子一看，褲子已經髒了。不過好在昨夜睡前墊了層厚毛巾，沒影響到床單。

"家琪，你幫我去拿那條洗好曬著的內褲。"小諾吩咐家琪。

"老婆，還濕的呢。"家琪拿來後，對小諾說。

"那怎麽辦？我隻有這個了。"

"我去給你吹一下。"家琪把小褲子拿到衛生間，那裏掛著電吹風。

老媽在洗小件衣服，見兒子拿著兒媳的小褲子，麵露不悅:"她自己不會吹嗎？這活還讓男人幹？"

家琪不說話，隻問老媽有沒睡好。老媽說還行。

家琪和小諾吃早飯。家琪父母比他們早起了一個多小時，早就吃過了。小諾問家琪，"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家琪說："吃了中飯吧。"

小諾說："我想吃了早飯就走，我想回家洗澡呢。"

家琪說："早上爸爸叫阿姨特地買了個甲魚，現在已經拿到樓下的飯店裏加工了，爸說給我們兩個補補身體再走。"

小諾不說話。

飯後小諾坐在沙發上，愣愣地看著電視。例假期間待在別人家裏，總覺得不是很舒服。此時若在自己家裏的話，她會好好洗個熱水澡，然後換件柔軟舒服的睡褲躺到臥室床上，一邊聽歌一邊看看雜誌，還可以隨時吩咐家琪拿零食拿熱水。但現在是公公婆婆家裏，洗澡啊換洗衣服啊什麽的，都不方便。

家琪在洗手間幫小諾洗毛巾和小褲子，家琪媽問："在家都是你洗衣服的嗎？"

家琪坦然說："這幾天小諾來那個，我幫她洗。"

家琪媽說："我從來不叫你爸給我洗這東西。"

家琪笑笑："我是新好男人唄，現在的新好男人是上等男人！"

家琪媽冷著臉走開。

家琪去小諾那，殷勤地問要不要熱水，小諾想想後，說好的，另外還要個熱水袋。熱水端來了，但熱水袋一時找不到，家琪隻好問老媽，老媽說不知道放哪了，因為他們兩人都不用。小諾說算了，她用水杯暖手。

家琪有點歉意，坐到她身邊，讓她的兩隻腳伸到他的懷裏，他知道，每到那幾天，小諾的腳就冰冰冷。

家琪媽端了個裝著內衣內褲的臉盆去陽台，叫家琪幫忙給她拿衣架，家琪說："你放著，待會兒我來幹，現在我幫小諾暖暖腳。"

家琪媽說："待會兒太陽就要轉方向的！"

家琪隻好起身。

小諾不傻，她聽出來婆婆不滿意她兒子對她百依百順，老公在每月的那幾天特殊日子裏給老婆洗小衣服或者暖手暖腳，在杭州的新好男人圈子裏再普通不過，但是，在婆婆眼裏，那絕不該是男人幹的活。要知道，在家裏她舍不得兒子幹一點活，但是眼下她兒子卻給媳婦幹活，她覺得不平衡，尤其是，她兒子絲毫不理她的暗示，依舊心甘情願地給媳婦幹這活，真的令她大失顏麵，百爪撓心！

小諾冷笑。這婆婆也是的，隻能讓自己老公對她好，卻看不下去自己兒子對女人好。

第42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2

婆婆媳婦那些事032

小諾突然有種惡作劇的想法。

其實，她也知道，若為了討婆婆歡心，她完全可以做得很勤快，她不是個懶惰的女孩，她家裏能做到始終一層不染，不都是因為她的勤快和愛幹淨？她還可以讓家琪在他老媽麵前保持一點大男人主義的作風，比如叫家琪故意吩咐老婆幹活，比如家琪要求自己給他捶背，小諾很願意那樣做，這樣可以給足老公和婆婆麵子，回家以後還可以趁機要求家琪幹更多的活。但是，現在小諾根本沒有興趣去討婆婆歡心，她寧願看著婆婆那張氣鼓鼓的冷臉，她覺得有種快意。

世上任何事情都是講究對等的，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你贈我玫瑰，我還你微笑，但是，你若讓我不舒服，我也可以給你不自在，你要問為什麽，那我用古話回答你：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家琪曬完衣服繼續給小諾暖腳，小諾毫不推辭，甚至更加來勁地要家琪給她搓揉。

家琪媽目不斜視地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似乎不想看那對她來說是不雅的一幕，但是，她又把手頭的東西搞得砰砰作響。

"家琪，你去樓下看看那甲魚湯好了沒有？"家琪媽設法支使兒子離開他媳婦。

家琪說湯好了的話樓下的夥計會端上來的。

"那你去倒下垃圾吧。"

家琪終於站起身來。

"老公，你幫我拿雙厚點的棉拖鞋來。"小諾也吩咐家琪。

"樂意至極。"家琪說。

家琪媽投來不滿的目光。

家琪媽看到了小諾腳上的襪子，那不是她給她的襪子。

"小諾，我給你的襪子呢？"

"哦，媽，我換下來了。"小諾說。

"那你給我吧，我洗洗幹淨，曬好了我還可以穿。"

小諾愣在那，襪子已經被她扔進垃圾桶了呀。

"媽，你不是給我了嗎？我已經裝起來了。"

"那都是我們老人穿的襪子，顏色也不好看，你肯定不喜歡的，拿回去估計也是不會穿的。"

小諾暗自叫苦。

"好的，我去包裏找一下。"小諾說著，趕緊去房間，關了房門，然後低頭找垃圾桶。

垃圾桶還在，但是裏麵的垃圾已經空了。

"家琪，我的襪子呢？"小諾趕緊打開房門，趁家琪還沒出門，衝著他大喊，喊的時候使勁做著臉部暗示。

家琪有點愣："你的襪子，不是被你……"突然明白過來，於是緊急刹車，臨時換道："不是被你收起來了？"

"我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算了。"家琪幫她打掩護。

"但是媽要啊。"

"媽，算了吧，我們把東西都收起來了。"

家琪媽一聽更不樂意了。小諾叫他做什麽，他就屁顛屁顛地做，而她要小諾做點什麽，小諾就是可以不執行，而且，自己的兒子還幫著小諾不執行，那她的威嚴何在？以後她的指令還有執行力度嗎？

"小諾，是不是襪子被你扔掉了？"家琪媽轉向小諾，冷冷地問。

小諾大驚失色。婆婆的眼力竟然如此厲害！

看來被婆婆狠克一頓是在劫難逃。小諾想今天又要鬱悶了，既知這樣，幹嗎不早上就走呢，就為了吃個甲魚煲，換來一天的壞心情，不劃算啊。

"媽，你錯怪小諾了，襪子是扔掉了，但不是小諾扔的，是我扔的。因為我看那襪子的質量太次了。媽，你要罵就罵我吧，但是我扔襪子的時候還在想：下次再來看你時，我要叫小諾去商場給你買一打精細柔軟一點的襪子，我、我不想你穿那麽粗糙的襪子。"家琪搶在老婆招供之前，平靜地說。

原本燥怒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

"被你扔了？算了，扔了就扔了吧……不過，我也不需要你們買襪子，我還有很多沒穿過的襪子呢。"

"那不一樣的，你買的是你買的，我買的是我買的，是兒子的孝心，襪子雖不值幾個錢，但那是孝順牌襪子！"家琪趁機甜言蜜語。

家琪媽的臉上露出幾絲笑容。

"老公，我陪你一起倒垃圾去！"小諾見突圍成功，立即接過話，挽起了家琪的手，並搶過了他手中的垃圾袋。

家期媽非常滿意，臉色像陽光一般燦爛。

"老公，謝謝你！"在樓道上，小諾狠狠親了家琪一口。

"對了，家琪，剛才的話，是你的即興發揮嗎？"

家琪一時沒回答，過了會兒說："不是，在你說我媽媽的襪子次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下次來要給她買好襪子。"

一家人一起吃中飯。家琪爸給小諾盛了碗燉了半天的甲魚湯，又給兒子盛了一碗，勸他們多吃甲魚肉，補補身子。

小諾說謝謝爸。

家琪媽在吃她的抗癌菜，幾筷子下肚後，她幽幽地問兒子："家琪，你們，真的不考慮要孩子嗎？"

小諾抬頭看婆婆。

婆婆沒看她，隻看著兒子："你看，要說帶孩子，我可以請高級保姆幫你們帶，養孩子的錢，我們也都準備好了，你們還需要什麽呢？時間，精力，錢，我都盡量考慮到了，就是要麻煩小諾懷孕10個月，可是，懷孕同她上課又不衝突的，若真衝突了，去請個半年的休假……你們，能不能再考慮一下？"

小諾說："媽，我要有了孩子的話，我一定要當個負責任的媽，我肯定會自己帶孩子，而不會隻管生不管養的。但是，眼下我實在沒有條件要孩子的，我的壓力太大了，讀研寫論文是一份活，在大學裏教課又是一份活，若這時候再讓我懷孕的話，我相當於要承擔三份工作，我不怕自己辛苦，隻是在這樣的緊張壓力下懷孕，我擔心孩子的健康，醫生說過的，懷孕階段一定要有舒緩愉快的心情。媽，不是我不想滿足你的願望，但這實在是太勉為其難了！"

家琪媽不說話，但她依舊不依不饒地看著兒子。

家琪歎了口氣："媽，一等我們有條件，就立馬要孩子，好吧？"

家琪媽眼中的光彩終於暗淡下去，最終熄滅。

"我不知道自己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啊。"她說。

小諾他們回杭州了。

買房工程沒有立項，換房計劃全盤泡湯。回到家，小諾把那張有10萬寶寶基金的銀行卡扔在臥室的床頭櫃抽屜裏，懶得去存定期。

事情似乎過去了，但兩個月後，家琪爸給家琪電話："你媽媽決定要替你們收養一個嬰兒，你看怎麽辦？"

第43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3(1)

婆婆媳婦那些事033

小諾剛剛從一個出國外語培訓學校回來。這學期趁著還比較輕鬆，她每周末都去兼課，100塊一節課，每天上半天課，每個周末能掙800塊。

因為是大課，講課很累，她都要帶兩瓶水，一瓶菊花茶，一瓶泡好的胖大海。但每次回家時，嗓子仍然啞啞的。

平時每次回家，家琪都會甜言蜜語一番，什麽"老婆累不累呀，快點過來我給你捶捶背"或者"老婆辛苦，這樣掙錢真讓我舍不得"，但今天，卻見家琪黑了個臉。

"咦，怎麽啦？"她奇怪地問。

"我得罪了你啦？什麽時候欠了你錢啦？"她戲虐地在他的臉上拍了拍。

"哦，看上我剛發的課時費啦？嗯，今天領了4000塊，上個月上了5個周末，剛結了，給你買棒棒糖去？"小諾還想同老公開玩笑。

"小諾，我怎麽也覺得我老媽現在越來越無理了……她在四川找了個三個月大的女嬰，說要領養過來，當她的孫女……"家琪煩躁地說。

小諾的笑容僵在那裏，半天沒緩過來。

終於，她嘶啞著嗓子說："這是你家的事，你去處理吧，我管不了。"

然後小諾一關臥室門，不理家琪。

原來，自從家琪媽在兒子兒媳那裏得知她不可能盡早抱上孫子後，她開始另找途徑。

沒有人能完全說得清家琪媽的心裏想法，因為太複雜了。一方麵，她很孤單。由於生病，她已經從單位病休在家，病休的意思，就是病退的前一步。盡管不是退休，可是被告知生病期間她不用再去單位，以後也不用。剛開始她還覺得很舒服，工資獎金全拿而且不用上班，但是，不久之後她就有種被拋棄的感覺。因為，病休的期限隻有一年，一年後她必須退休。心理孤單，身旁也沒有個人能說話，家琪遠在杭州，家琪爸整天在學校，甚至還要為各種接待犧牲晚上的家庭時間，她的孤單太深太重了。於是想，若身旁有個孩子，那會是最好的排解。

另一方麵，她也想拿個孩子來壓一壓小諾。小諾太不懂事，生孩子是每個女人必須做的一件事情，怎麽在小諾這裏就需要有那麽多條件？當年她生家琪時條件更差，但是她不是照樣把兒子生下來並一個人把他扯養大？那時她還要教書還要侍奉公婆還要照顧一群弟妹，可是，她不也過來了。而小諾，憑什麽她就過不來？

再一方麵，她想，若領養一個，兩年後小諾再生一個，讓親孫子與領養孫子結個伴，兩小孩從小玩耍，對小孩來說也是好事，而她，若有機會看著兩孫子繞在她的膝下，生活不是會有很多快樂嗎？多子多福，為了這福氣，她願意付錢。

對她來說，活著的意義似乎就是能抱上一個小生命，她覺得她的生命軌跡如同風中之燭般或隱或現。她無數次地對別人說：我不知道我能活幾天，我隻想能抱上個小孫子，好讓我相信，我家的火沒有斷……

她的心思，家裏的阿姨當然知道，自然願意去投合她的想法了。反正兩人都有大把時間，於是兩個女人開始就孩子的話題進行探討，越討論越深入，越探討越有共同語言，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去抱養一個。

兩女人很細心，有很多的細節都被考慮到了：孩子最好是外省的，要六個月之內的，給孩子媽一個大紅包，讓她以後不要再來打孩子的主意，當然，再怎樣也不能把家庭地址告訴給孩子媽，另外，一定要保證孩子是健康的等等等等。

家琪媽讓阿姨去拓寬信息途徑，這好辦，阿姨去了趟老家，找了個親戚，那親戚在四川雲南又有親戚，讓親戚的親戚四處打聽。

很快有結果了，四川的某小城市，一個農村出來的打工姑娘懷孕生了個女孩，男方是個有家室的人，不承認這個女嬰，未婚媽媽正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手中的小孩子。家琪媽馬上要求看照片，正麵側麵背麵360度的小裸照，看後覺得很滿意。未婚媽媽發誓說以後肯定不會來找孩子，說若能給自家的女兒找個像他們那樣的好人家，她會感激上天一輩子。

家琪媽決定要抱養這女嬰。但是，從法律程序上說，她和家琪爸兩人是無法領養這孩子的，於是家琪媽有想法把這孩子放在家琪和小諾名下，並說，若小諾不同意，那麽哪怕小女孩是個黑戶口，她也要了，她要養她。

第44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3(2)

家琪爸聽了他老婆的計劃，第一反應是離譜，但是家琪媽用憤怒和憂傷打垮了他的意誌，"我得了這樣的病，我還能活幾天，不抱上個孩子，我死不瞑目！"家琪爸對她說民政局是辦不下來的，家琪媽說：我願意付個10萬的罰款金。家琪爸說這事我辦不來，家琪媽說這事不需要你去辦……被老婆磨不過，幾天後，家琪爸終於鬆了口："我無所謂，反正我也將退下來了，罰款啊處分啊都認了，但你總得問問家琪小諾吧，我估計家琪不會答應呢。"家琪媽無所謂地說："反正他們暫時不想生，而且，這孩子是我們來養，不是讓他們養，無非是放他們名下。"

隨著小女嬰的照片寄到家琪媽手中，家琪媽要抱養孩子的心思一天也不能等了，她要家琪爸立即坐飛機去四川，把那孩子抱過來。她甚至已經上街買好了女嬰的各種衣服。

家琪爸吃不消了。他知道兒子肯定不會同意，但他不知道家琪不同意的程度會有多激烈。現在女嬰還沒抱過來，事情還有餘地，一旦孩子過來了，就再沒有挪騰的機會。於是他給家琪打了個電話。

事情就是這樣。

小諾洗了個澡，躺在床上，開了音響，聽那英的歌。

家琪進來打開衣櫃拿了件換洗衣服，然後對小諾說："走吧。"

"到哪裏去？"小諾困惑地問。

"回家呀，阻止他們瘋狂的舉動啊！"

"要回你自己回，那不關我的事，你媽愛領不領，反正那女孩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小諾翻了個身，語氣平淡。

也許是過於憤怒所以也就變平靜了。剛才在衝澡的時候她還想狠狠地罵婆婆幾句，但是突然，小諾覺得她其實與他們一家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有他們的主張，他們根本不會考慮她的感受，那她也可以有自己的主張，她的主張也不需要考慮他們的感受。所以她完全可以不管那什麽領養不領養的事情。那事與她無關，大不了她與家琪離婚。

家琪見小諾如此態度，更加鬱悶，真是兩頭都搞不定啊。

"那我回家一趟，今晚你去瑤瑤家蹭飯吧，我給你電話。"

"知道。"小諾淡淡地說，繼續聽音樂。

第45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4

婆婆媳婦那些事034

小諾泡了碗泡麵當晚飯，吃了兩口，實在沒胃口。

下午，她給瑤瑤打過電話，訴說鬱悶。瑤瑤聽了，問她："真的不能生個孩子嗎？你一懷孕，她肯定不會要那孩子了。"

小諾說我不喜歡被婆婆操控。

瑤瑤說："唉，看在紅包啦房子啦什麽的份上，委屈一下自己啦，反正遲早都要生的，你一懷孕，剛好車子問題也幫你解決了，叫她給你買輛車……"

小諾感覺與瑤瑤話不投機，敷衍地閑聊了兩句。瑤瑤叫她去吃晚飯，小諾沒興趣，不想去。

心中依舊鬱悶，想給家裏打個電話，但又不忍心把這種煩心事告訴父母，讓他們陪她煩，於是又給張姝打電話，把婆婆領養孫女的事情簡單同她說了一遍，張姝說，"我馬上過來。"

一到小諾家，張姝劈頭就問："你有什麽打算？"

小諾說："我折騰不過她，我惹不起那我躲好了，她一領養，我立即與家琪離婚！"

張姝歎口氣："唉，離婚，對女人來說，成本太高了呀……雖說杭州男人總體素質都不錯，但我看來看去，在我認識的圈子裏，也就你家家琪是最疼老婆的，你真舍得他？一個離婚女的，再找男人會打很多折扣，你要想清楚的！"

小諾苦著臉："我也是舍不得家琪，可我那婆婆太能折騰的呀……我去同家琪商量一下，我先與他離婚，等他老媽去世了，我再與他複婚！"

"這有什麽用？她若領養了，死了，你與家琪複婚了，結果你們還是有個小女孩的後遺症，何況，萬一你婆婆10年不死呢？所以，這問題不是離婚能解決的，當務之急必須阻止領養！"

"這事家琪已經去辦了，現在還不知道結果。"

"家琪什麽態度？"

"他當然反對囉。"

"反對的程度？"

"5顆星。"

"那就行，你放心，那女孩領養不了。我保證，隻要家琪有膽量向她媽甩出一句話："你若領養，我就再不回你這個家"，你那婆婆肯定收手！"

小諾想想，也覺得領養的機會似乎不大。家琪平日溫順，但真一旦發怒，也會不管不顧的。

"但不管這樣，你得提高警惕，你那婆婆，比你有心計多了，不愧是當官的，盡管才是個芝麻小官呢。我最看不慣這樣的小官了，真才實學是沒有的，管人卻是一套一套的，在中國還就是這樣的人吃香！"張姝憤憤不平。

小諾一臉困惑："我也真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你說，我掙錢不比老公少，我的學位以後也比老公高，照照鏡子我也不算難看，可是我婆婆怎麽就那麽看我不順眼呢？"

"因為你不夠聽話!"張姝一語中的。

張姝看著她，繼續說："你婆婆不需要你工資比家琪高，她隻需要你不會花錢；她也不需要你學位比你老公高，她隻需要你溫順，容易管理；她那種人，我看多了，就是把工作上的管理才能都擴展到家裏來了，什麽都要按照她的心意服從。你放心，她永遠得不到可心的兒媳的，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兒媳能真正讓她滿意，除非是個被洗腦成完全沒主張的！"

"那我以後的日子……"小諾苦起了臉。

"抗爭唄……但你要注意點方式，明的是抗不過她的，她是你婆婆，還是個病人，你與她爭，有理都成無理了，你要躲在門後，讓家琪出麵，讓家琪替你去爭！所以，你一定要與家琪保持親密同盟的！"

小諾回憶以往的爭端，恍然醒悟，也是哦，自己出頭太多了，什麽考研，什麽回娘家，什麽換房子，什麽不要孩子，等等等等，都是自己在第一線孤軍奮戰，而家琪，卻什麽都沒利用起來，怪不得引來那麽多炮火。

"還有，小諾，我得提醒你一點……萬一離婚，有件事情你一定不能退讓：房子的裝修款。你說過，你們現在住的這房子，買來時才25萬，裝修卻是10萬，依現在的行情估計，賣個五六十萬絕對不成問題，而且房價還在漲。萬一，我是說萬一，你們離婚，你一定要把裝修款拿回來，而且是按照比例拿回來！這房子成本35萬，你家出10萬，占了三十五分之十，離婚時，你在這房子上以一定要拿回最終房產價值的三十五分之十！懂不？你把10萬裝修款投入這房子是最大的錯誤，若你自己買房的話，可以把10萬升值成30萬，而且不會有這麽多紛爭，結果現在……所以，絕不能心軟，別最後把10萬統統送給你那婆婆，要據理力爭，那是屬於你的正當權利！"

"離婚？真要離婚啊？"小諾一臉茫然。

"我是說假如嘛！"

見小諾一副舍不得的樣子，張姝撇撇嘴："你也就隻能光嚷嚷，什麽"立即與家琪離婚！"算了，我料著，真要簽字，絕對尋死覓活了……告訴你，你這種心態絕不能讓你婆婆看出來，要提離婚，也要提得決絕一些，不然，你真的一點家底也沒了，要任由她捏你烤你蒸你扁你了！"

當張姝在給小諾上課時，家琪父母家裏也是一片激動情緒。

第46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5

婆婆媳婦那些事035

家琪和家琪爸先在書房裏談。

"爸，你怎麽能同意媽媽做這件事呢？"

"唉，你媽同我鬧，我也吃不消了……"家琪爸滿臉無可奈何。

"她是病人，小事都可以隨她，但是家裏的原則問題，別說病人了，就是一個正常人，也不能輕易下決定的，必須要大家商討的，爸，你說怎麽能由她決定呢？"

家琪爸沉默了一會兒，說："家琪，上個月，我陪你媽去了醫院的精神科，醫生給她做了測試，確定她得了中度偏重的抑鬱症……醫生說了，對抑鬱症病人，隻能盡量滿足他們要求，少讓他們發作，不然……家琪，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多讓著她點吧……"

家琪說："爸，這不是關係到她一個人的事，這是全家的事情，我查了資料，你以為領養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嗎？那不是一樣東西，那是一個人！先不說這個活生生的人對我們的整個家庭產生什麽影響，單是你說的方法，什麽你們領養，放我名下，那我以後還要不要生孩子了？按規定，領養了孩子的家庭是不允許再生孩子的，別說小諾，這件事情，我這裏就通不過！"

"不是……你媽說的放你名下，就是說說的放你名下，其實不會去民政部留下檔案的，她隻是想有個孩子，讓這個孩子喊她奶奶，她實在是想要個孩子，但是小諾又不肯答應她，她也就想出了這麽個辦法……"家琪爸看著兒子的神情，小心地說。

"我實在搞不懂，老媽究竟想怎麽操作？什麽叫做"說說的放我名下"？"家琪越聽越糊塗。

家琪爸就給兒子細細道來。這些話也是這些天由他老婆不停灌輸到他耳朵裏的，本來他是執意反對，但是聽多了老婆天衣無縫的方案後，似乎也覺得可以執行。

"你知道以前的鄰居錢伯伯一家吧，他們有兩個兒子，一心想有個女兒，可惜一直沒有。有一天，他家門口突然多出了一個小籃筐，裏麵是個女嬰，籃筐裏還有女嬰的生日。這是天降的禮物啊，錢伯伯一家就收養了這個女嬰，你看，現在他們一家，兩兒一女，兒子二十來歲，都在外地工作，女兒8歲，就在他們身邊，兩老人生活很快樂，疼那女兒疼得不得了。那女嬰最初幾年是沒戶口，但是後來，通過關係，再花了點錢，就把戶口給報上了，為什麽，既成事實了嘛，民政局總不能把既成事實的養父母關係給一直耽擱著吧，孩子要上學呢。

"所以你媽就想，借鑒錢伯伯一家的做法，抱個女嬰，放到家門口，說是人家丟棄的，我們名正言順地收養，隻是因為我們年齡大了，讓孩子叫我們爸媽不合適，所以就叫爺爺奶奶，至於戶口，反正前麵這幾年也不打緊，黑著就黑著吧，等幾年後領養關係既成事實，再花錢報個戶口，那時候，你和小諾的孩子估計也出生了，這樣不是什麽都不耽擱嗎？"

家琪聽得哭笑不得，這麽複雜曲折的思路。

"那這孩子究竟是誰的？"家琪問他爸。

家琪爸說："既然孩子喊我們爺爺奶奶，那麽說起來就是你們的……"

"我不同意。"家琪當場拒絕。

"我沒接受她的思想準備。不久後，我會有孩子的，我會有我和小諾的孩子的，這個與我沒有任何關係的女孩，我不會接受她的！"

"那怎麽跟你媽說呢？"

"若是你們自己收養，那隨你們便，就喊你們爸爸媽媽吧，以後你們可以把你們的所有財產留給她，但是，我隻要一點：我與她沒有關係。不是我沒有同情心，因為，我實在沒有一點點的心理準備！

"還有，若你們收養了女嬰，而我和小諾不久以後又有了孩子的話，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和你們的女兒一起生活，小諾肯定要與那女孩保持距離，我也會，因為在一起會產生感情，萬一以後我們也與那女孩產生了感情，最後，我們和她是什麽關係？兄長和妹妹的關係，還是父母與女兒的關係？再考慮遠一點，若你們不在了，而萬一女兒還未成年，我們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做她的監護人……這一切倫理問題，你們想過沒有？"

家琪爸不說話。

在這個問題上，他幾乎沒任何主張。老婆剛說要收養時他是反對的，但是扛不住老婆的壓力後，他也就答應了，當然也能料想到家琪這裏肯定會有想法的，果然，家琪反對，而且是絕對反對，甚至，這個溫順的兒子都想到了具體的抗拒辦法：不讓孩子與爺爺奶奶一起生活——若家琪的親生兒子不同家琪媽親近的話，那收養這個女嬰對家琪媽又有什麽意義了呢？家琪爸是很了解自己的老婆，多子多福固然不錯，但在親疏選擇上，那絕對是親孫子排第一位的。不讓自己看養親孫子，那不是要了她的命？

家琪爸歎了口氣，感覺有說不出的煩惱。

他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雖然當了多年的官，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事，接受了各種"與時俱進"的口號與思路，但是骨子裏他依舊是個傳統保守的人。傳統保守與現代自由人士的一個大區別是：前者犧牲自我，而後者張揚自我。他覺得他與老伴都是傳統人，老伴的前半生為家庭犧牲了自我，他的後半生也理應為老伴犧牲自我。

本來，他也期待能快樂地度個晚年，這些年來工作一直很忙，就等著退休後種種花，彈彈琴，看看書，與老伴出去旅遊，閑時帶帶孩子，享受天倫之樂。但現在看來，幸福晚年不大可能有了，因為老伴病了，不僅身體上的病，還有心理上的病，那病讓她不再是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她終日多疑，易怒，嫉妒，摔東西……在外麵，他是個和藹親切的校長，人人會對他表達尊敬，但在家裏，他要忍受猜疑和責罵，他過得真的不輕鬆不快樂。

但是，生活還得要過下去，以往那樣的苦難和貧窮都過來了，現在的這些壓力和痛苦，也隻能強咽下去，他總不能拋下老伴吧？他欠了她那麽多，現在，是報答她的時候了。

琴瑟和諧，舉案齊眉，心心相印……這些，都隻能是想象了。現實生活中，最當務之急的報答方式是：醫治她的病，而現在，隻有小孩能成為醫治她的病的良藥。

那麽，他還能有什麽辦法？

"要不這樣，我去勸你媽，打消收養的念頭，而你，勸小諾，盡早懷孕，這樣讓你媽也好有個期盼，好不好？"

"我不能替代小諾做決定呀，什麽時候懷孕得她自己決定呀。"家琪苦著個臉。

"都是一家人了，同她說說，難道連這點犧牲都不能做嗎？"家琪爸有點不樂，覺得兒子什麽都聽小諾的。

我家家琪什麽都聽小諾的！這是他老伴經常在他耳邊嘀咕的一句話，他聽的多了，這話就印在腦子裏了，想蹦出來時就啪的蹦出來。

第47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6

婆婆媳婦那些事036

周日，家琪疲憊不堪地回家。

回顧這一天，怎麽說呢？拉鋸戰地談，與老爸談，與老媽談，與老爸老媽一道談，最後的結果是：老媽同意放棄領養，但家琪必須說服小諾盡早懷孕。

家琪覺得從沒這麽累過。

小諾躺在床上，望著老公，冷冷地說："恭喜你有個女兒了啊！"

今天上午小諾又上了四節大課，累，非常累。每天400塊錢那麽好掙的？全都是嘶啞著嗓子換來的辛苦錢啊。平日回家，家琪都會問寒問暖精心侍候，讓她好歹也開心點，今天回家，想起老公還在他父母家，探討領養一個與她八竿打不著的女嬰的問題，越想越氣人，越想越委屈，結果中飯也不吃，就倒在床上哭了一通。

家琪坐在床沿上，摸著她的手，說："他們收手了……他們說，理解我們。"

"是嗎？"小諾有點意外，但她隨即問道："什麽條件？不會是叫我生孩子吧？家琪，你不會是代替我答應了吧？"

家琪看著她："小諾，就算是為我吧……也理解一下他們……"

小諾一個枕頭扔過來，尖叫："在你家，我算是什麽啦？還有我說話和表達的空間了嗎？就算我逮了機會發言了，有人聽我的想法了嗎？在你家我連棵草都不如！我再三說過，下半年是我最辛苦的時候，你媽還要這樣逼我？我隻是個普通的女人，不是超人，我既要念書又要上課，還要應付考試和論文，這下半年我該怎麽過，我一想起來心裏就開始發抖，你們還要來逼我？"

小諾本來就憋著一股氣，現在有了發泄的通道，於是山洪爆發。

"何家琪，你們一家都是騙子！你老爸是個最大的騙子，看著滿臉的慈祥，實際上滿嘴都是謊言！第一大謊言：他口口聲聲說把我當親生女兒，好，我現在就打電話給我的親爸，問他會不會舍得讓他的親生女兒在這樣有壓力的時節懷孕生孩子，何況是在我沒有懷孕意願的情況下！告訴你，我爸絕對會說舍不得，那麽就叫你爸閉嘴，別提讓我生孩子的事；而如果他是為了取悅他的老婆而一定叫我生，好，那拜托他也閉嘴，別一口一個"小諾，我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這樣的話，聽著惡心！

"第二大謊言：我們都是一家人。不，這是屁話！我們怎麽可能是一家人？我根本不是你父母家的一員，我不過與我的老公是一家人！我不傻，老公的父母，在以前的20多年裏，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憑什麽他們說是一家人就真會把自己當一家人啦？你看，10萬的寶寶基金，我沒權力調配；我的同學來杭州住幾天，他縱容他老婆說那是她的房子，我沒權力請朋友來住；我要考研，他縱容他老婆胡攪蠻纏平白無故給我壓力；我要求換房因為這裏的房子有欠缺而且現在房子升值很快，他說要等他老婆病情穩定了再來探討這問題……有這樣把我當一家人的嗎？哦，是的，要我給你燒飯燒菜時是一家人，要我給他們生孫子時是一家人……你爸也是個領導呀，怎麽說話就喜歡搞兩個標準，是不是他在大學裏忽悠他下麵的員工忽悠慣了？

"告訴你，你爸這樣的人最惡心了，極度虛偽，深藏不露，而我竟然一直捧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公公"，他這領導當得太成功了，太高明了。但是，告訴他，假的就是假的！

"還有你那個媽媽，同樣是滿嘴的假仁假義，我把她列在你爸下來，因為她的假仁假義看起來比你爸真實多了，她把謊言明顯地放在臉上，讓人一看就明了，不需要像你爸那樣要深挖才發現真麵目。看第三大謊言：我們的所有東西還不是都給你們的！不，老太太，你們的所有東西都被你死死捏著，一個子兒也掉不下來，事實上，我們也沒有貪圖你們的任何東西，一切都是你們在自話自說，什麽"獎金有多少，存下來給你們"，"房產有幾處，以後都是你們的"，拜托，別說得那麽肉麻好不好，所有的東西，要留也都是留給她的孫子的！我這個兒媳，在她眼裏算什麽？老公用他的相機錢給我買的一個包包，不也說過來說過去說了八百遍嗎，還不是用她的錢買的呢，若真用了她的錢，天啊，我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第四大謊言：我們都是為你們好！這真是最無恥的一句話，他們是什麽人？所有的算盤，都不會不為自己打響，所有的計劃，早就在心中醞釀已久……問題是，人自私一點無可厚非，人人都有私心，個個都有貪欲，但是，他們就是有本事，把明明自己占便宜的事情說成是為我們好！從結婚前"婚房是買給你們的"到結婚後"這是我的房子，你不要來打主意"，還有"早點生孩子對你自己身體好"，我最看不得的就是他們的這種口是心非，虛偽造作，我再缺點多多，告訴你家琪，這樣的無恥我是做不出來的！我會直話直說，實事求是，絕不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

小諾的控訴像開到最大的水龍頭的流水，嘩嘩嘩地沒有停歇的意思，直到突然某一刻，像一隻大手扭轉了水龍頭一樣，水流沒了，話語停了。

她看到了家琪慘白著臉，眼裏蓄著眼淚。

小諾慌了："家琪，你怎麽啦，怎麽啦？"

家琪的眼光死定在那裏，半天沒說話，最後終於說了一句："我突然覺得，生活好沒有意義。"

小諾一把抱住他："家琪，你剛才嚇死我了！你別這麽說……"

"真的，我在父母家裏同他們爭吵，在自己家裏你同我爭吵，我覺得，自己已經一點空間都沒了……人被抽空了，空虛得很……"

"家琪，別這樣，我也就是嘴上說說，宣泄一下，因為，太鬱悶了……家琪，真能解決問題的話，我就生吧，反正，女人也都要生孩子的……但是，家琪，你要知道，我不是因為你媽而生孩子，我是因為舍不得你，我不想你被夾在中間太難受……"小諾一邊擦去家琪的眼淚，一邊自己也留下了眼淚。

又一次輸了！什麽自主，什麽獨立，什麽自由空間，什麽自己的意願……在生病的婆婆麵前，它們不值一錢。

第三部分

第48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7

婆婆媳婦那些事037

小諾與家琪約定：接下來的6個月為懷孕準備期，完成準備期後再真正開始結束一切避孕措施。小諾還是想為自己留點時間，不想在上研的第一個學期就被懷孕搞廢掉。她知道，第一個學期最辛苦了，能躲過就躲過吧。

準備期有如下內容：每天吃一片葉酸；開始詳細記錄例假情況，並養成習慣每天監測體溫；保持輕鬆愉快心情；每天散步或者運動至少半小時；多吃蔬菜，水果，水產，全麥食品；多穿棉質衣服，每天睡前聽音樂……

新學期開始上課了，真的不輕鬆。開學前小諾要先拿到浙大的排課表，根據課程時間選擇她自己給學生上課的時間，以雙方時間錯開。可是去自己大學的教學處選時間也不容易啊，大家都要互相調劑，何況小諾報考的是外校，不是自己學校圈子裏的人了，排課時有種外人的感覺，結果浙大那裏有一天上下午整天有課，而她在自己學校也有兩節課，沒辦法，隻能讓研究生班同學做筆記給她抄了，再怎麽樣也不能把給自己工資的老板得罪了對不？如此忙碌，再加上要在自家、工作的大學、念書的浙大三個地方跑，怎麽可能不累？

唉，當初聽張姝的就好了，什麽名校不名校，不都是碩士學位嗎。考自家大學，課程輕鬆，師兄姐是同門，導師是領導兼同事，還不用兩校奔波，多好。小諾心中有絲後悔的念頭。

家琪開始學開車，說遲早要買車的，先學了吧，等買了車，就可以接送小諾，能替老婆分擔一些了。知道家琪學開車，家裏老爸老媽說了，等家琪拿出了駕照，叫他自己去挑輛車子，10萬左右的，他們來付錢。

把這消息告訴小諾，小諾眼一白："不要!他們的錢那麽好拿的？自己買，買個四五萬的，寧願差一點，省得又聽他們說這說那的。"

一個周末，在張姝家聚餐，張姝完成了裝修，準備辦婚禮。

那張從家琪父母那裏拿來的10萬寶寶基金卡後來借給了張姝裝修，張姝說給你三倍銀行利息，小諾說，"利息不利息無所謂啦，你需要用錢你拿去用，我反正用不著，我隻要求什麽時候懷孕你什麽時候給我錢，不然我婆婆那裏不好交代。"

張姝感動地在小諾臉上親了一口。

這次請客，自然有感謝借錢的意思了。

去張姝家看房子，小諾又眼紅了一次。雖然才兩房一廳，但是小區配套好呀，秋千架，休息椅，綠化帶，幼兒園，地下車庫，物業服務……小諾看得羨慕，別說大人舒服，以後小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裏，不也省心多了嗎，不用去外麵找公園和幼兒園了呀。若按照她原來的計劃的話，她也會在不久後擁有這樣舒適配套的公寓的，但是……

參觀了新房裝修後，開始品嚐張姝的拿手大餐。四人一邊吃大閘蟹一邊閑聊。張姝問小諾她婆婆的身體怎樣。

"怎麽樣，你來說！"小諾對家琪說。

家琪說："還行吧。"

小諾說："不是還行，是相當好！化療後做了超聲波檢查，康複得很好，連醫生都說效果太好了!她現在臉色紅潤，胃口大好，吃的比我還多，力氣比我還大，但是——"小諾拖長了聲音。

"但是什麽？"

"但是，我那身體超好的婆婆依舊是個隨時需要遷就愛護和關心的病人！這是家琪爸的原話，說給我聽的，說她是中度抑鬱症患者，要我們多體諒她，多理解她……唉，我上課這麽累，睡眠時間那麽少，照照鏡子，整張臉簡直都枯黃憔悴了，可還要每隔幾周跑去看望一個臉色紅潤胃口大好有很多休息時間的婆婆，並且說她是病人，我得多照顧她多遷就她……我都奇怪了，我和婆婆兩人一起出門，問路上任何一個人誰是病人，保準人人說是我！"

家琪在旁邊尷尬地笑。

張姝當然站在閨蜜這邊了，她看著家琪，說："家琪，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媽和你老婆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家琪說："兩人都救唄。"

"隻能選一個！"

"那就……老婆。"

"哼，還猶豫了一下，態度明顯不堅決！"張姝不滿。

"家琪，每個女人都會在無風無浪的家裏問男人這個落水問題，告訴你，此時答案隻有一個，且是唯一一個：毫不猶豫救老婆！你要問為什麽，好，我來回答你：

"首先，這個問題不是一個實在問題，因為老婆老媽同時掉水裏的幾率極小，說到底，這問題的本質其實是一個考驗男人態度的問題：誰在他今後的生命中最重要的？

"家琪，還有你，劉常，你們還有50年要活，陪你們走完這50年的，不是老媽，是老婆。你的老媽也會問你們的老爸：我和你媽同時掉水裏，你救誰？這時候，你家老爸也隻有一個答案：老婆是你！對男人來說，保護女人，天經地義。當你老媽掉進水裏，你家老爸幹什麽去了？你家老爸自己的任務不完成，幹嗎要把這個任務搭給另外的男人？隻有每代人都確定了自己最要保護的人是誰，才不會讓下一代的男人亂了救人的順序。

"我再說一遍：這個落水的問題本身沒有意義，它唯一的意義就是要男人表明態度：誰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媽媽是你爸爸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你爸要傾力保護他老婆；你老婆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你要首先保護你老婆；以後你兒子的老婆是你兒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你要你的兒子不惜生命的代價去保護他老婆……每人都有每人最要保護的對象，不能亂了對象，這樣才有一個井然有序的秩序，生命的一代一代才有最好的傳承。

"知道了吧，這就是態度，男人的態度！看清楚這問題的本質了吧？你要救你媽，若你媽是個好母親的話，她絕對會拒絕你並要求你去救你的老婆。若你的媽還要兒子爭著搶著去救她，那隻能說：這個媽，枉為人母！"

……

張姝義正詞嚴地發布觀點。

家琪笑。劉常也笑，說："我老婆的飯不是那麽好吃的吧，受教育了吧？"

"嗯，受教育了，我記下了！"

吃完飯出來，兩人走在路上，家琪有段時間不說話，突然間抬頭若有所思："覺得張姝的話蠻有道理的哦！"

半年的懷孕準備期過去了，2002年的年底，小諾懷孕了。

就在她懷孕不久，一股以"醋"、"口罩"、"恐慌"為關鍵詞的潮流開始在南方蔓延。

第49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8(1)

婆婆媳婦那些事038

家琪媽這半年來喜事不斷。

先是幾次複查，醫生都說治療效果很好，"延長無複發生存期"這個醫學詞在她身上看來能得到很好的體現。醫生一再說病人能有這麽好的恢複，家庭和家人是功不可沒。

然後是家琪爸分到了一大套新房子，四房兩廳兩衛，160平米。家琪爸雖然身為校長，不過一直居住在一普通的三居室，按照他的職稱和工作業績，完全可以早換新房，不過他一直沒換。現在，眼看距退出一線已近，大學房管科再次提出這事，家琪爸也就不再推辭，準備把新房裝修一新後就從舊房撤離。

於是大半個下半年，家琪媽的注意力幾乎都在裝修上。請人設計，買材料，找工程隊等等，全部身體力行。日子很忙碌，但是忙碌可以忘卻抑鬱症。雖然家琪媽在裝修期間不停與人有小矛盾：諸如裝修工，裝修市場裏的小老板，門衛，樓上樓下鄰居，不過，大體情況還不錯。幾個月下來，她對各種裝修詞匯簡直如數家珍，對價格更是一清二楚。見老婆對裝修如此感興趣，家琪爸很慶幸，他終於可以在工作上稍微安靜踏實一些了。

四個房間分配得很好：主臥，客房，書房，孫子房。裝修工見她整日神神叨叨孫子孫子，就說，加點錢，我給你的孫子房家具全部做好，什麽床呀，書架呀，玩具架呀，櫃子呀，全齊！保證既實用又漂亮，到時候選彩色油漆，絕對是色彩鮮豔，美觀大方！

家琪媽一聽，就讓裝修木工做全套兒童房家具。

簡直一應就準，就在房子裝修好後，傳來確定消息：小諾懷上了！

家琪媽那個高興呀，當晚就打了很多電話，一一告訴給自己的親朋好友老同事老同學："要當奶奶了！"

電話打得真的是揚眉吐氣啊。

家琪媽在電話裏對兒子布置任務，諸如每天要吃什麽，怎樣睡眠保養，什麽3個月前的嬰兒最容易流產如何注意安胎……叫小諾每天打車，別再騎電動車了，也別去擠公交車，那個寶寶基金可以正式啟動了。

家琪說："媽，現在天冷，打車人多，早上上班高峰時是很難打到車的。"

家琪媽說："去買輛車吧，我們付錢，讓小諾舒服點，算是我們送給你們的禮物！"

家琪媽吩咐這吩咐那，但還是覺得不放心。"要不我過來照顧幾天，給你們燒燒菜？"

家琪知道老婆的心思，立馬阻止："算了算了，我會照顧好她的，現在是學期末了，堅持幾天，等學期結束就好了。"

小諾的反應比較大，不知是不是有一半心理因素，當她一知道懷孕了，就覺得整個變了個人。

首先，原本遲鈍的嗅覺頓時變得敏銳無比。以前家琪亂扔襪子她無動於衷，因為她的鼻子不好，非得把臭鞋臭襪送到鼻孔麵前才能聞到被汙染的氣體的味道，從角落裏找出來洗掉就是了，但現在，家琪再不敢在沙發角裏偷偷塞一隻襪子；皮鞋運動鞋一律被請去陽台外的花架，房間裏不得留下任何汙染源。廚房離臥室隔了兩道門，但仍擋不住她如獵狗般的好嗅覺。

第50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8(2)

"老公你是不是忘了把蝦放冰箱了？"小諾皺著眉頭問。

家琪委屈地說他老早把蝦用保鮮袋封好擱冰箱裏了。

小諾抽動兩下鼻子："那怪了，是什麽味道？"

家琪趕緊去廚房巡視，終於發現門後的垃圾袋裏有蝦的殘骸而垃圾袋沒有封口。

等他回到房間，看到了小諾的神情，慌忙問："怎麽啦？"

小諾抽動一下鼻子："你身上有味道！"

家琪把自己左聞右聞了一下："什麽味道也沒有啊！"

小諾走近他，拎起他的兩隻手："這是什麽味道？"

家琪一聽，又好氣又好笑："你以為我沒洗手？我倒了垃圾後當然洗手了，而且用了洗手液……"

"我就是聞不了這洗手液的味道，一股怪難受的香味！"

"洗手不用洗手液，那很多細菌洗不掉！再說這杏仁香味的洗手液不是你自己買的嗎？

"細菌怕什麽？用開水燙一下不就行了？我買的洗手液嘛，明年不是可以照常用？"小諾說。

"好好好，以後我用熱水燙手。孕婦的老公努力遷就。"

"還有，以後洗碗，你能不能不用洗滌劑，就用熱水洗碗，好嗎？"小諾可憐巴巴地請求。

對了，關於家裏的清洗工作，自小諾懷孕後，全是家琪的活了。

家琪瞪大眼睛。

"我聞不了洗滌劑的味道，這種化學用品的味道實在很難受……"小諾滿臉痛苦地倒在床上，用枕頭捂住鼻子。

"好……吧。"家琪雖然心裏不情願，但也隻能答應。

然而，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除了鼻子還有胃。

廚房間裏貯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食物，不是酸的就是辣的，若在平日，這些東西放在超市的哪個架子上小諾家琪根本不會去關心，但如今，小諾不停收集這些玩藝，隻是因為在突然的某個時間會欲望襲來，百爪搔心地想吃，然而又常是這樣，剛拆掉一個包裝，才嚐了一口甚至一口沒嚐隻是聞了一下，食欲又偃旗息鼓，此時的善後工作隻得由家琪去進行，於是常見他在廚房的角落裏滿臉鬱悶地吃這吃那。

但這沒完。胃突然變得很懷舊，幾年前甚至小時候吃過的東西在記憶裏變得清晰無比：家鄉的雪菜，啃起來清脆有聲的醃蘿卜條，自家釀的甜中帶酸的酒釀，烏黑發紫的楊梅，鮮嫩的野薺菜，初夏青澀的桃子，自家炒的山毛粟子……胃口就是這樣跟小諾做對，越是買不到的偏偏越是想吃！家琪實在有點吃不消老婆各種奇裏古怪的要求了。

"要不學期一結束你就回我家去，我讓我老媽給你找這些玩意吃？"

第51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39

婆婆媳婦那些事039

張姝來探望她，給她帶來了酸菜西紅柿粉絲湯。張姝就是有本事，燒出的東西能讓一個挑剔的孕婦滿意。

待小諾喝完湯，張姝從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說這裏是10萬元整。接著又從包裏掏出厚厚一個信封，看厚度約有兩萬。

"小諾，實話同你說，我用你的10萬在上半年買了個小房子，總價30多萬，首付8萬。上個月你說你懷孕了，就馬上脫手，在這段時間裏，盡賺了10萬。都是用你的錢在運轉，所以就拿出了2萬給你，別嫌少啊!也別怨我當初沒同你說錢的用途，若我同你明說了，估計你也不敢借給我了。"

小諾羨慕地看著張姝，說："唉，我怎麽就是沒有你的風險承受力呢？"

"你是被你那沒腦子的婆婆逼的！年輕人就是要學著理財嘛，而現在的理財投資方式與以前是完全不同的。你那古板婆婆不僅不鼓勵你科學理財，還限製你合理投資，並人為給你壓力，什麽錢是什麽錢，必須怎麽怎麽用，簡直抵上"專款專用違者嚴懲"的法律界限了，這樣那樣的顧忌如此多，你當然會覺得風險大了。"

小諾歎氣："我們上課多累呀，他們明明有掙錢的機會，可是就是不肯作為。家琪說了，他媽媽手裏捏著不少於三四十萬的現金，好多張存折，全都是定期的。天啊，銀行愛死了這種人了！若能拿出來投資，買房或者買商鋪，回報比銀行利息多了多少倍啊！你看，我們累死上半天課也不過掙400塊，可是，資金一流動個不到一年就可以賺10萬，掙了這樣的錢後還會再有動力去掙那點講課費的？"

張姝安慰她："算了，老太婆神經沒搭好，不管她，多往好的方向想，你們反正日子過得不差就行了。"

話題提到婆婆，小諾就有一股子的鬱悶："你知道我最討厭她什麽嗎？明明可以說得很直白的事情，她就是有本事說成很漂亮。比如說他們剛分到160平米的房子，她不說他們自己享新房子的福，偏說，這些房產以後都是我們的啦。我本來根本不惦記她的東西，她這麽一說，感覺就是又給我個誘餌：你要聽話，聽話的話這些財產都會給你們的……真的，她就是能"作"，當初結婚時所說的婚房，就是一個巨大的誘餌，她不直說"這房子所有權是我，你們隻有使用權，連朋友來住都要經我同意"，而是說"我們給你們買了婚房，這婚房就是你們的了"，張姝，我不是個貪圖別人財錢的人，但她這樣說話根本就是故意模糊概念嘛，她的不明確說法，或者說她的誘餌，導致了我後麵的錯誤判斷了呀，結果一切超出預料的麻煩和成本都得由我來買單，這樣不公平的，是吧？"

關於婚房這件事情，小諾一直覺得很憋屈，但也隻能同好友說說，還沒法在自己親媽前訴苦。結婚前她媽叫她留點心眼，讓未來公婆寫個書麵的東西，把他們的承諾白紙黑字寫清楚，比如小夫妻倆在房子方麵的權益，比如裝修費用由哪方支出等，但是被小諾擋回去了，還說她媽俗氣，不信任人家。等到後來發現婆婆說話前後不一致時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婆婆又得癌症又得抑鬱症的，小諾連個講理的地方也沒有，婆婆周圍的所有人都在遷就婆婆，照應婆婆，小諾也隻能暗自叫苦。兩個月前回了趟娘家，與老媽聊天，老媽現在對親家婆很有意見，也難怪，那種興師問罪的電話，小諾媽一輩子也不會忘。自己不欠你什麽，憑什麽可以由得你如此放肆？小諾媽在家關切地問起小諾和婆婆的事情，想打探小諾有沒被欺負，小諾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說處的還行，其實心裏鬱悶得很呢。

唉，煩惱事情太多，不去想。

張姝問家琪的駕照考出來沒有。

小諾說考出來了。

問她想買什麽車呢。

小諾說買個五六萬的吧。然後小諾說：家"琪媽又開始要做好人，說要給我們買車，我對家琪說，不要她的錢，也不要她來管我們買什麽車，不然說不定車顏色讓她不滿意了她又要嘀咕，我煩！"

張姝大叫："車子？當然要啊！很顯然的，她這車子是為孫子買的，少讓你受累是因為要保住孫子，你以為是會為你買呢？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所以當然要用她的車，你不欠她什麽！這10萬的車子剛好可以彌補她阻止你投資而帶來的損失，她那些錢都放在銀行裏留給孫子，現在孫子來了，她終於想消費了，你得鼓勵她消費！"

"但你不知道，我們用了她的車，她又會在不高興時蹦幾句，什麽連車子都是我買給你們的，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我最討厭她這樣了，說不定以後還會經常要求我們回家，她會用車子吊住家琪的！"小諾說出了她的擔心。

"嗬，你又傻了吧，車子和房子不一樣，房子越來越升值，車子越來越貶值，房子重要的是所有權，車子重要的是使用權。她若敢這樣同你說，你立即回答：那你就把車子拿回去吧！10萬的車子跑了一年後隻剩下幾萬了？還給她就還給她吧!再說一遍，車子是給你兒子的，你現在懷孕，沾點兒子的光，不沾白不沾。苦著自己，幹嗎？"

小諾一聽，恍然。"我怎麽就是沒你開竅呢？"她對張姝說。

第52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0

婆婆媳婦那些事040

研究生的第一個學期終於結束了，小諾回顧這段過程：自己上課，給學生上課，自己準備考試，給學生考試，後期還要忍受鼻子和胃口對身體的無規律的攻擊……槍林彈雨竟然也給闖過來了！當然，期間家琪做出了最大的支持：承包了所有的家務，每天打車陪她去學校然後再坐公家車去自己單位，給老婆按摩，半夜跑出去買奇裏古怪的零食，每天不停變化早點，數不清的電話和短信，最後還幫老婆改試卷……把他能做的都做了，幾乎沒停歇的時間。

身體在明顯地發生著變化。小諾變得非常嗜睡，放假後的前兩天，不知是累還是懷孕緣故，一天裏前前後後幾乎能睡上個15小時，家琪稱她是小豬。

一天，小諾正在睡覺，電話響。小諾被驚醒，不高興地拿起話筒："家琪，我在睡覺，很累！"

"哦，小諾啊！"話筒裏是家琪媽的聲音。

小諾睜開了眼睛。

"小諾，家琪說你想吃酸脆蘿卜、甜酒釀、山毛栗這些東西，我特地找人討了一些，蘿卜是鄉下親戚自家醃的，甜酒釀也是自家釀的，栗子藏在沙裏所以不壞，我炒了兩斤出來，這裏還有幾斤，等你和家琪回家了再炒給你吃。還有筐土雞蛋，你用清水煮著吃就行，煮成七分熟，就是湯心雞蛋了，再撒點鹽上去，又營養又好吃。這些下午柳師傅都會給你帶來。另外，我給你煎了幾條土鯽魚，你隻要加點水，加點鹽、蔥，煮幾分鍾就行，不會把廚房弄髒的。還有一些薺菜餃子，都已經蒸熟了，你餓了就讓家琪微波爐裏熱一下，你一定要多吃的！對了，微波爐你一定不要去碰，遠離微波爐，遠離電腦和手機，知道嗎？"

小諾有些感動。

"媽，謝謝你。"

"謝什麽呀，是媽要謝謝你呢！"家琪媽說。

"對了，柳師傅來時，你和家琪可以自己挑家酒店吃飯，點幾個有營養的菜，再打包幾個回家，柳師傅會買單的……不過別超過1000塊。"最後一句，家琪媽壓低聲音說。

"知道了，媽。"

"好了，那你繼續睡覺吧，等家琪放假了就回家來，媽給你做好吃的！"家琪媽終於掛了電話。

小諾趟在床上，突然覺得很幸福。

睡不著了，待會兒柳師傅就要來，於是起床，去衛生間刷牙洗臉。

下午的小區很安靜，小諾想找本雜誌看看，邊看雜誌邊吃零食，肚子餓了。今天中午的時候她一門心思想吃過橋米線，於是打車去市中心那家老牌子的過橋米線館，結果米線才端上來，一看見湯上麵的那層油，頓時胃口全無，草草吃了兩口，又打車回家。一碗米線不過10塊錢，來回打車費三十多，而且米線才吃了兩口，小諾覺得這成本真有點高的，家琪媽將帶薺菜餃子來，真好。

突然樓上傳來了"噠噠噠噠"的聲音。小諾歎口氣，她知道樓上又開始窗簾加工了。這學期她一直在外麵奔波，白天都不在家待，所以沒感覺到那種噪鬧，現在整天歇在家裏了，這不停歇的聲音讓她越來越鬱悶。

以後怎麽辦？有了孩子後可怎麽辦？

晚上，家琪和小諾喊上瑤瑤和老馬，柳師傅開車，去了一家海鮮酒樓，蝦、魚、蟹擺了一桌，男人喝啤酒，女人喝飲料。

瑤瑤關切地問小諾的身體。

"老想睡覺，胃口不好，剛才走過來看見地上的塑料防滑地毯，被踩得髒髒的，又差點要吐了。"小諾說。

瑤瑤同情地看著她。

"沒想到懷孕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啊！"小諾感慨。

"唉，女人都要做的一件事啦，遲完成不如早完成呢。"瑤瑤安慰。

"如果不是婆婆催得緊，我會選個寬鬆點的時機要孩子，結果現在，感覺好累的。"

"可以啦，小諾，你看你，住現成的大房子，開現成的小汽車，一房一車就你省了多少年奮鬥啊，現在，還有現成的海鮮大餐，我們都跟著沾光了，多好！你婆婆指望你什麽？還不就是希望能抱上個孩子，那是她對你的唯一要求了，滿足她也就行了！"

說起車子，柳師傅問起家琪打算買什麽車，家琪說，"不是剛出來個北京現代品牌嗎，價格在預算範圍內，有點興趣，但估計要明年了，現在年前，買車也是高峰期。"

柳師傅說："沒關係，明年就明年吧，今年回家我會來接你們回去的。

小諾說："我根本不知道，家琪買了車子後晚上停哪裏。前兩天晚上我們去偵查過，整個小區水泄不通，門口的大馬路邊也一溜的車，唉。"

"沒事，總有辦法解決的！"家琪拍拍小諾的臉，說。

"老馬，你說，我家什麽時候才會有房有車——沒有貸款尾巴的一房一車？"瑤瑤對著她老公，問。

"我們不要戰爭，我們要喝酒！"老馬趕緊舉杯，轉移話題。

聚餐後回家，與柳師傅告別。

家琪媽給他們房子車子，小諾沒特別感覺，可能因為房子事情而產生的矛盾

產生了很多的派生成本讓她覺得負麵因素太多了，但是，回家看著廚房間台板上滿滿的內容：土雞蛋、煎好的鯽魚、蒸好的餃子、炒過的毛栗，還有甜酒釀，醃蘿卜之類，小諾卻覺得感動。這些都是她不過提了一句話，但婆婆像接到聖旨一樣緊趕慢趕地去一一照辦了。

"家琪，這次過年回家，你說給你爸媽買什麽禮物好？"她衝在臥室裏鋪床的老公問道。

第53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1

婆婆媳婦那些事041

又快過年，又是柳師傅把小諾他們接回了家琪父母家。

小諾受到了大熊貓般的國寶待遇，幾乎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想吃什麽，吱一聲，阿姨趕緊去給她搞定。

回家後暫時還住在舊房子裏，雖然絕大多數的家具和衣物都已經搬到新家。家琪媽帶小諾他們去看過新家，在一個漂亮的新小區裏，有很好的物業服務，雖不是市中心，但交通便利。家琪媽說，風水先生已經給他們挑好了搬家日子，就在第二天的早上5點18分，到時候他們兩人每人捧一盆萬年青，如此入住，可一保證以後這房子裏大吉大利。

小諾聽得好笑，不過這次她沒在言語上表現出來，不然，按她的性格，可能會說：這有用嗎？這麽容易就可以大吉大利啊？

不過，校長分到的房子確實不錯，四房兩廳，間間通透，戶型合理，摟層也好，還有車庫和儲藏室。小諾說："哎，當官就是好，家琪，你以後也弄個官當當吧，可以分到這麽大的房子，讓我也跟你享享福！"

婆婆說，拿到這房子還是要付一筆錢的，另外，裝修又花了他們六七萬，不過，這房子的市值最起碼有六七十萬，而且，據說房價還要漲的。

小諾看得羨慕。哎，住房子就要住這樣軟硬條件都好的房子啊。

看完房子，家琪媽給小諾一張超市卡，讓他們自己去超市逛逛，買些想吃的零食。

畢竟是孕婦，出來逛的時間一長就累，再加小諾平日的體質本來就很一般，超市裏人來人往，空氣不好，小諾很快就頭昏了，家琪看她臉色蒼白，趕緊拿了幾袋零食刷卡回家。

小諾回家後，喝了杯牛奶，上床，然後沉沉地睡著了。

一整個下午，她都在睡覺。

晚上吃飯時間，家琪媽與大家說起第二天搬家事宜，每人都要帶上一件東西，小諾和家琪是萬年青，家琪爸拿杆稱，家琪媽是張鍾馗捉鬼圖。

家琪看了一眼小諾的臉色，對他媽說："媽，明天早上5點18分，天還黑的，小諾太辛苦了，要不讓小諾睡覺吧，我代替她，等她睡醒了我再接她到新房子。"

家琪爸也覺得不讓小諾睡好覺，會很累。

但家琪媽說："我問過風水先生，風水先生講一定要每人都準點進入新房，尤其是孕婦，這樣才能保證以後孩子在這房子裏平平安安，沒有意外。反正有柳師傅車子接，小諾到了新房後就繼續睡覺好了。"

話都說到小孩份上了，每人隻能都依了家琪媽。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早早起床，洗漱完畢後，看著鍾表，按風水先生要求，各拿各的東西，由柳師傅送到新家，踩著時間的點，開門入住。

小諾是在閉著眼睛半睡覺的狀態下進新家的，放下萬年青後，趕緊上床繼續睡覺。

雖說早上的新居大吉過程一路有車子接送，但小諾還是感覺一整天都不舒服，吐了兩次，又吃不下一點東西，全身無力，隻能躺在床上。懷孕真是辛苦啊。

很快就要過年了。家琪媽拎了一隻大袋子進小諾的房間，展開袋子，裏麵是件鮮紅色的大衣："小諾你看看，給你買的，全羊毛的，要一千多塊錢呢，給你過年時候穿，要不要試試看？"

小諾睜開眼睛看，真的是很鮮紅，還有紅顏色的毛毛領，手感還不錯，就是……式樣傳統了點。

"謝謝媽，我過年時候會穿的。"

家琪媽很開心。

她坐到小諾身邊，對她說："你知道嗎，我給你們在菩薩前麵求過了，還點了盞長明燈，正月初一，我們去燒炷香，拜拜菩薩，讓菩薩保佑我們，保佑你順利平安地生個孩子，保佑孩子健康聰明，好吧？我已經同柳師傅說過了，他會開車送我們去的。"

"你同家琪說過了嗎？"

"說過了，全家一道去。"

"那就去吧。"

小諾過低地估計了前往寺廟的困難，並對正月初一的香客情景完全沒有概念，同時還過高估計了自己的體能。

寺廟是在山上，家琪媽說車子可以開到山頂，但是，從山下到山頂一段全是盤山路，一路逶迤，風光無限，而小諾是一路嘔吐。

終於到了，家琪攙扶著她歇了半天，喝了半瓶保溫杯裏的溫水，定定神，然後進寺廟。香客是那個多，小諾耳邊全是嘈鬧的聲音，還有香燭味道，點燃的香燭還好，剛熄滅時候的香燭那味道真是難聞，小諾胃裏又是一陣難受。

進了大殿，拜了菩薩，小諾虔誠地下跪，雙手合十，請菩薩保佑孩子平平安安，健康可愛。雖然她不信佛，但此時，因為肚子裏的寶寶，她也突然變得虔誠起來。旁邊的婆婆更是標準的磕頭大禮，然後往功德箱裏塞了100塊錢。

拜完菩薩，婆婆拉著小諾的手，指給她看長明燈。就在菩薩的身旁，有個長長的空心圓柱，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名字，每個名字上邊都有一盞小燈，永遠亮著，從不熄滅，稱長明燈。當然點長明燈是要錢的，付一年的錢就亮一年，付10年的錢就亮10年。一年的費用要一千多，10年的費用自然要上萬了。按照婆婆手指的方向，小諾找到了家琪的名字，但是沒找到她的名字。婆婆在旁邊說，等生下了孫子，就給孫子也點一盞長明燈，她會付錢的。

小諾心中不舒服，她說想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隨著車子一路盤旋，小諾繼續吐。

回家了，趴在抽水馬桶上還吐。吐得小諾臉色慘白，兩手冰涼，渾身無力。家琪爸趕緊泡熱水袋，家琪媽束手無策，家琪看不下去，嚷到："快送醫院吧，不然要脫水了！"

醫院裏，值班醫生開單子給小諾注射營養。

家琪陪她掛點滴，握著她的手埋怨說："媽也真是，這樣的身體，拜什麽菩薩的？"

"家琪，求你把我送回我媽家，明天一早！"

第54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2

婆婆媳婦那些事042

家琪的手機響了，看號碼，是小諾父母家的。家琪趕緊接了。

小諾媽問小諾現在好不好，他們什麽時候去她家，家琪支支吾吾。

小諾一聽是自家媽打來的電話，一把搶過手機，急得家琪直叫："你不要用手機，有輻射的！"

小諾對著手機大喊："媽，我明天一早就回，這裏待不下了。"

家琪搶回手機，好聲好氣地說："媽，小諾在注射營養，她今天吐得厲害，不過沒事的，我陪著呢。"

小諾媽聽到了女兒的語氣不正常，立馬警覺地問："家琪，小諾怎麽啦？"

家琪搔搔頭，說："今天我媽帶小諾去拜了菩薩，想為小孩子祈福，因為是盤山公路，結果一路小諾吐得很厲害……"

小諾媽立馬就說："我也真奇怪了，現在當官的和當官太太的，一個個怎麽都那麽相信菩薩呢，我一個平頭百姓，反而從不相信什麽燒香拜佛的，我隻想，等我女兒回來了，我讓她好好休息，給她燒點好吃的東西補補，懷孕是一個女人最辛苦的階段，我是舍不得她在這段時間苦著累著的。燒香拜佛有什麽用，前幾天的新聞，說什麽香客拜了菩薩回來，遇上車禍死了……"

家琪不好意思地笑。

"那你也不會阻止阻止你媽的？小諾懷著你的孩子呀，你也舍得讓她這麽跟著你媽折騰的？"

家琪嘿嘿地笑。

"好了，家琪，我也不多說你了，今天還是正月初一呢。小諾你多照顧一下，假如她身體虛弱，那就休息一兩天後再來吧，坐車也是很辛苦的，決定什麽時候回來就打個電話，知道了哦……多照顧小諾！"

"知道知道，媽！"家琪趕緊答應。

收了手機，回頭對著老婆說："你看，已經有人教訓我了，老婆，別生氣了，好吧？"

小諾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我不是生氣，我隻是不明白，想破我的腦袋還是不明白。"

"有什麽想法，你說吧。"家琪握著小諾插著針管的手，想暖和它。

"你爸爸口口聲聲說，他把我當親生女兒，可是，為什麽我的想法觀點一與你媽的有點不同，他就從來都是要我遷就你媽？你看，搬家這事，我也真想不清楚，你爸好歹也是大學校長，哪怕這個大學不過是個大專院校，是個末流大學，可是，他還是一校之長啊，怎麽也能同意你媽的各種莫名其妙的風水規則？是的，自從你媽媽生病後，這種信仰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家人要盡量尊重，可你媽是病人，我也是孕婦啊！從情理上來說，在非常時期也尊重一點我的要求，這算過分嗎？可見你爸爸並不真心把我當作什麽親生女兒的，那種話，不過就是場麵上的話了，是吧？

"還有，說真的，我把握不了一個度，你，你爸你媽，是一家人，有幾十年的親情積累，這種積累會讓你們之間在考慮問題時不自覺地互相維護，甚至互相犧牲，這親情很偉大。而我，在你們麵前，是個外來戶，沒有親情積累，一切都是照著風俗和規則來"尊敬長輩"，這種尊敬和聽話是約定的，而不是發自內心的，我想問的是，若不是發自內心的，那麽這種"尊敬"和"聽話"的底線究竟在哪裏？若我愛一個人，我對他的付出可以是沒任何底線，我的生命我也可以給，但是，你是你，你媽是你媽，我可以為你付出，但不代表我願意為你媽媽付出呀，更何況是無私地付出，我做不到的，我真的做不到的！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沒有很寬廣的胸懷，也不大氣，我沒有那種可以成為榜樣的無私品德，我也不想有。可現在在你家，我的感覺就是被一味要求"遷就老人"，"理解老人"，那麽，我想知道，我必須遷就和理解到哪一步？我可不可以要求有個底線？

"還有，對於你媽媽，我說一句對得起自己良心的話：我真的沒覺得她有哪些才能是值得我尊重的。她對我指指點點，請問她能對我指點的憑據和資本在哪裏？若她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比如她能彈一手好鋼琴，比如她的書法讓人推崇，比如她對文藝有很好的見地，比如她會很出色的俄語，等等等等，那她再對我苛刻，我也會尊敬她，我尊敬有才能有才華的女性。可是，我覺得，她不過就是依著一個官太太的位子，占了那樣一個位子就可以這樣高人一等了嗎？好，退個一萬步說，就算占了個官太太的位子，根據中國國情她是可以比人高一等，那麽，若她的行為是優雅的，溫和的，有品味的，雍容華貴的，有寬容慈愛情懷的，那麽做她的官太太，人家也會尊敬她，但她並不寬容啊，她習慣了對人發號施令，她習慣了去控製別人，讓別人的生活按照她的意願去複製，這怎麽可能呢？她根本不具備這個影響力！

"再還有，你爸爸說的，他要求我們多理解多遷就你媽，原因一個她是病人，另一個她是長輩。那我倒是想問一問了，長輩，什麽是長輩？在做長輩的時候，她除了接受晚輩的尊敬外，她有沒想過她應該具有的品行？長輩是一種姿態，一種寬厚仁愛保護小輩的姿態，長輩是種經曆，是看盡風霜劍雨給人經驗的經曆，長輩是種風度，是優雅寬容並讓人信任的風度，長輩還是種品行，是值得受人尊重的品行，因為她具備這種品行，所以她受尊敬，而不是因為她年紀大了，就應該讓所有晚輩無選擇地尊敬她。長輩應該是得體的，是能夠成為晚輩榜樣的，但是，你媽作為長輩，她做到了其中的一點了嗎？她做不到其中一點，叫我如何尊敬她這個長輩？"

……

小諾一氣迸出許許多多的話，不顧身體的虛弱和勞累……

家琪久久無語，然後說："我們回去探討吧，先把自己休息好，老婆寶貝。"

第55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3

婆婆媳婦那些事043

小諾回家後，繼續睡覺。一直睡到晚上時分。期間公公婆婆也來看過她，見她臉色好多了，也就放心了。

家琪給她端來一碗稀飯，一碟醃蘿卜，一碟肉絲鹹菜，還有土雞蛋。稀飯很香，一股新鮮大米的奶香味道，讓小諾很有胃口。

小諾很難得地把東西全部吃光，感到很滿足。家琪說，"爸媽讓我們遲兩天去你父母家，有人送來一個野山龜，爸媽想燒給你吃。"

小諾想想後說好的。

家琪爸敲門進來，臉上帶著笑。家琪說她爸將與她聊聊天，小諾抬頭看公公。

小諾，家琪爸似乎在斟酌著詞句："家琪同我說了一些你的想法，可能我們長輩與晚輩之間有些理解上的誤區，要不今天我們暢所欲言，談談大家的想法，互相解開心中的結，能溝通的盡量溝通，即算不能溝通的，也讓我們以尊重對方的方式麵對，你說好嗎？"

小諾低下頭，輕輕說："我想說的，都已經同家琪說了，雖然我的話可能不好聽，但是都是我的真實想法。我不想為了場麵好看而掩飾我的真實想法。"

家琪爸點點頭。

"那我來說說我的想法吧。我想，首先第一步，我們是要麵對現實條件。婆媳問題，始終是個很難解的題，理想狀態下的答案，我們大家都知道，但那是理想狀態。就算不是理想狀態，而就一般的正常情況下，雙方該怎麽做，其實也有了一種世俗的約定，比如哪些是晚輩該做的，哪些是長輩該做的，這就是我們說的"禮儀"。但問題是，我們現在的真實情況，是與理想狀態相差太多了，甚至與正常狀態也相差太多了：你媽是個癌症病人，說一句難聽的話，我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離開我們。

"我的爸爸是在我工作不久後去世的，至今我還深深記得當初永遠失去父親時候的痛心和悲哀。那時我的條件還不好，我的父親從沒享受過我孝敬他的任何東西，因為那時候我沒能力。他愛抽點煙，可我從來沒有餘錢給他買包好點的煙。如今生活好了，再好的煙我都買得起，但是，他已經不在了……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痛苦你可能不能理解。父母總會比我們先走一步，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多給他們一些慰藉和陪伴，這不過分吧，何況現在你媽，癌症的打擊本來就大，女人的體型喪失，心理上的壓力更是無法排遣，每隔一段時間還必須去複檢，每次複檢都在擔心癌細胞是否會轉移，每次去醫院都是一種折磨和考驗。對於這樣的一個長輩，多給一些關懷和遷就，也是人之常情吧？

"除了癌症的打擊外，你媽現在還有抑鬱症的病情，這種病讓她活得非常痛苦，我們覺得很正常的一件事，在她這裏就是可以讓她悲哀絕望，有時看著她恨不得要去跳樓跳河的樣子，我心痛得不得了，但是有什麽辦法？除了吃藥，陪她，給她安慰，讓她發泄，還有其他什麽辦法來挽救自己的親人呢？小諾，你覺得你已經被媽媽多次傷害，那麽我告訴你，我的委屈，比你多了不知多少倍。可是，我一再告訴自己，那不是她的本意，她隻是個病人，她是在病魔的控製下才那樣的，作為身邊的親人，我們應該努力讓她恢複健康，而不是放棄，甚至嫌棄。

"我知道你對媽媽有些微詞。我也承認，你媽雖說也是個小小知識分子，但她這個知識分子打上了太多的時代烙印。由於時代的限製，她沒有機會去學習一些很有精神情趣的東西，她在藝術方麵的感受也很一般。在理財方麵，你媽的腦袋甚至比不上普通的時代女性。但是，在我的眼裏，她依舊是個寶。她對愛情忠貞，對家庭忠誠，她會對孩子傾注全部的愛，有時候甚至不惜生命代價。有一次，家琪得病，那時他還在大學裏，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皮膚方麵的病，看著家琪的難受勁，家琪媽找到醫生，說，我身體上的任何部分，隻要家琪用得著，就全拿去吧。這是一個母親的心。若一個母親能這樣對待你的丈夫，你怎麽會忍心你的丈夫放棄甚至嫌棄他的母親？

"小諾，你們這一代的人喜歡自我，有條件培養情趣和才藝，渴望女性的智慧迷人，尊重精英人物。相對於你們的尊敬原則而言，你媽媽是有些老土了，但是你媽媽依舊有很多的美德，這些美德可能不是很對你們你們年輕人的胃口，比如節儉，比如勤勞，比如堅強，但正是這些美德，讓我們這個大家庭走過了最艱辛的階段，從而能夠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若不是當初她的堅忍和質樸，我敢肯定，我們現在這個家不會這麽完美。小諾，你沒經曆過苦日子，所以沒有對苦難生活的敬畏，媽媽省點水衝馬桶這樣的習慣，你也是不以為然的，但我們是過來人，我們比你們更懂得珍惜。

"對於你說的底線，我隻能說：在我們作為公婆這方麵，我們盡可能地把你當自己女兒看待。至於在你作為兒媳那方麵，一切由你自己決定，因為我們不能像要求女兒一樣要求你。前幾天媽媽去給你挑件過年的衣服，跑了好幾家大商場，我曾經勸她，你買的她也不一定喜歡，你媽說，我會挑一件質量最好的大衣。後來挑了那大衣，價值一千多塊錢。說句實在話，你媽她自己也沒幾件過千的衣服。我們覺得，在給你們良好物質條件方麵，真的已經做到了全心全意。若說我們的給與不求回報那是假話，但我們所求的回報，也就是希望你能夠多理解一些媽媽，多遷就一下老人。若你這裏有難處，那麽就讓家琪來做。"

……

家琪爸爸始終和顏悅色。但小諾卻聽得不是滋味，她覺得家琪爸在暗示她，暗示她在拉攏家琪嫌棄他媽媽，所以平淡的語氣中不免有指責的意味。但是，以小諾的原意，她隻想解決婆婆過多幹涉自己生活方式的問題，她隻想在她和婆婆之間解決矛盾，沒想要把家琪給拖拉進來。

小諾不再說話。家琪爸說了那麽多，說來說去也就是擺出了他們那一輩人的觀點，與她提出的問題根本沒有交集，也沒有解決方案，他們兩代人，各說各的，油是油，水是水，根本不融合。何況，家琪爸的第一理論依據就是"長輩"和"病人"，小諾想充分挖掘和求證長輩和病人的權利義務，但家琪爸就是把病人和長輩當作要求晚輩尊重和理解的最充分理由，類似公理，不需要任何商量和求證。

暗自歎口氣。這就是代溝嗎？還是看多了人情世故的公公故意在問題麵前不作為？

本來還想再提個問題：爸，你所說的那麽多虧欠，都是多年來你自己的內心愧疚，但是對於我來說，我與婆婆在前麵的20多年裏非親非故，我不存在虧欠她什麽的問題，可為什麽現在你的虧欠成了我要理解和尊重她的一個理由？就是因為我是家琪的妻子，是你們的兒媳嗎？可想想，算了，問題過於尖銳傷了和氣不說，提了也是沒結果的，顯然家琪爸和家琪媽是同一戰線，她現在能爭取的也就是家琪，她不想把家琪扔出去當炮灰。硬取不行，那也隻能拖延了。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大不了以後少往來，生了孩子再累再苦也自己帶。

小諾製定了未來的戰略步驟後，臉上釋然了一些。

"我明白了，爸。"她淡淡地說。

家琪爸點點頭："小諾，你能理解你媽媽，我真的非常感謝你，她以前讓你惱火鬱悶的地方，你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原諒她，多遷就她，好嗎，小諾？"

小諾還能說什麽呢？

"對了，前兩天有朋友送來一個野山龜，很有營養，明天我就讓人加工成湯，小諾，你一定要多吃點，這樣身體才跟得上！"

第56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4

婆婆媳婦那些事044

開始有一些誇張地讓人不可置信的信息出現，什麽南方某城市的板藍根賣到斷貨，白醋幾百塊一瓶。從人家那裏輾轉得到的消息，小諾沒當一回事。

開學前去父母家待了幾天。小諾媽感覺女兒不像以往那麽愛說愛笑了。

小諾媽說她在商場櫥窗裏看到一件毛衣，很好看，叫小諾一道去看看，也算是出門遛遛，鍛煉身體。

小諾挽著媽媽的手出門。

"小諾啊，懷孕後家琪媽脾氣好些沒？"路上，趁著沒其他耳朵，小諾媽關切地問。

小諾說，"好多了。"

"我總覺得，你婆婆有點難纏的，你就多回避她點吧。自從上次她打了那通撒野的電話後，我一看是她的號碼，都懶得接電話，每次都是你爸接的，哼哼哈哈同她敷衍幾句。我們也不想與他們多交往，要接觸也就是些場麵上的接觸。家琪爸真是個好人，道歉的電話打了好幾個，但攤上這樣一個生病的老婆，他也沒辦法，他說看在他的麵子上，請我們原諒她，多理解她作為病人的苦楚。"

"病人是很苦，但是，病人的苦楚不能成為要挾其他人的理由呀。"小諾輕輕地說。

小諾媽歎口氣："唉……對了，你們怎麽打算孩子的事情？我還要上班，最多隻能請幾天的假，你那婆婆，我看還是少找她，不過，那樣的話你自己會很辛苦的，我也替你著急啊。"

"我和家琪商量了，到時候我們請個月子保姆，等過了月子，再請個好質量點的保姆，但現在好保姆真難找啊，我們打算開1000塊一個月的工資，包吃包住。在給小孩花錢上麵，家琪媽很舍得的，這點沒問題。"

"她總算還有點優點……"

兩人走到商場，小諾媽指著一件寬鬆的紅色休閑毛衣，說，"你看，那模特穿著多好看。"

"怎麽又是紅顏色啊，我最不喜歡紅色了！"

小諾媽說："看你衣櫃裏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要不是灰的，幾件有色彩的衣服，也都是冷色調的，以前我也隨你，但你現在懷孕，要多穿暖色的，會感覺溫暖一些，心情也會好一些，知道不？"

小諾在櫥窗前仔細看那毛衣，說，"是羊絨的哎，挺貴的。"

小諾媽拉著她的手："進去試試，春天了，貼身穿羊絨毛衣，去公園裏散步也舒服。"

兩人在櫃台裏仔細把摸衣服，感覺質地，小諾對手感滿意，就是覺得紅顏色太跳。小諾媽說，"待會兒再去挑件黑色的孕婦褲，紅的黑的配著，走在路上也鮮豔，看見你是孕婦，大家都會照顧你，不會撞著你了。"

小諾笑。"老媽考慮得真周到。"於是買了，小諾媽付錢。

"謝你啊，老媽，你去杭州，我也給你買新衣服！"

回家吃飯。小諾爸說起3月份他可能要去香港出差，待上一周，問家琪要買什麽。

家琪趕緊說他什麽都不需要。然後家琪說，聽說南方有一種傳染病，爸你去香港要當心。

小諾斜了他一眼，說："不至於搞得那麽緊張吧。"

小諾爸拍拍她的頭："家琪是關心你老爸！"

第57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5

婆婆媳婦那些事045

回杭州了。

家琪開始上班，小諾離開學還有幾天時間，於是就在家裏休息。

張姝在湖南老家給小諾打過電話，說起了南方的傳染病，小諾似信非信：真那麽厲害？誇大了吧？杭州沒什麽動靜啊。

然後隨便談了談天，掛了電話。

小諾沒理什麽傳不傳染病的，她現在的心思放在怎麽處理樓上那不停歇的電動縫紉機轟炸上。這幾天在家歇著，而樓上的家庭作坊已經開工，一整天都是噠噠噠噠的聲音，小諾簡直要崩潰。今年她將有將近半年的時間整天待在家裏，一個產婦再加一個嬰兒，如何能忍受這樣的噪音的？

聽著這樣的聲音，想起房子的遺留問題，小諾又在心裏憤怒起婆婆的控製和公公的偏袒。他們自己住進了安靜漂亮的小區，四處說現在住的地方如何如何好，既然他們都知道好的住宅小區會給人好的心情，為什麽她要換個環境，他們就齊齊采取不作為態度了？說來說去，還不是害怕產權變更財產旁落？怕產權變更，那就先寫個書麵材料，說明新買房子的百分之多少是由家琪媽出資，這樣不也能解決問題嗎？但連這樣的方案也不行。說到底，依舊是沒把兒媳當自家人看待。換房子，就意味著換房產名字，哪怕不寫小諾名字隻寫家琪名字，家琪媽依舊擔心房產會被家琪拱手相讓，家琪愛小諾，什麽都會答應給她。

小諾不笨，婆婆的那點心思她能猜到。婆婆最注重什麽她也知道。她和家琪的婚姻不好，婆婆會收走房產，她和家琪的婚姻還好，婆婆依舊要控製，而控製的方式就是那房子的名字，所以，不到最後，婆婆是絕不會放棄自己名字的。

找出幾本存折，小諾算一下家裏的財政狀況。

刨除10萬的寶寶基金，能動用的錢不過5、6萬。小諾歎口氣，工作幾年來，竟然沒存下多少錢，不由得懊悔起自己不善理財。

買房子的想法已明顯不如去年，現在買房子哪個不是要等個兩年才能拿到新房的？如今身孕在身，也吃不消看房跑房，報紙上的房產信息很熱鬧，一會兒有專家說房價還要上漲，一會兒又有專家嚷嚷房價太高超出實情要出現拐點，小諾不知道該聽哪方的，但總覺得價格上已經過了買房的最佳時期，怕買房子買虧了，所以也不想行動了。

眼下，她想把那套福利房好好利用起來。既然暫時不想買房，也沒必要出手這套兩居室的舊房了。這房子一直出租著，1000塊一個月的房租，不算高。小諾盤算著把這房子收回，然後大致裝修一下，中檔裝修吧，材料也不用太好。小諾看過那個小區，雖然老了點，但幹淨，居民素質也不錯，最起碼沒有自家樓上開家庭作坊的小商人那類的人。在懷孕期間把房子裝修好，到時候可以搬過去，也算是多了個居住的選擇。

她給家琪電話，告訴他她的計劃，家琪自然聽她的，說他會來監督裝修。小諾一撇嘴："得了吧，我還是叫張姝多幫幫我，你監督裝修和她監督裝修，起碼相差一萬！我原本最多隻給5萬的預算的，她幫我省下1萬，我出4萬就夠了。"

家琪說，好，省下那一萬，給你買新衣服！

小諾還說起了張姝轉告她的什麽病，家琪比較細心，叫小諾注意點，別往人多的地方亂跑，他會采購些板藍根白醋回家，有備無患。

小諾嗬嗬地笑："就你膽小怕事！"

開始裝修。

裝修對於女人來說真是件又愛又恨的事，看著房子一天天地華麗轉身，女人激動程度不亞於在商場裏試穿各種漂亮衣服。盡管小諾有身孕，但她還是盡可能地自己選擇喜歡的材料，記下店家名字和貨號，讓張姝還價，讓家琪買單。對於裝修隊，請的是給張姝做過的那些人員，請張姝多監督點，張姝自然願意為懷孕中的閨蜜出力。她現在有經驗了，再加上言語伶俐，用最少的錢辦最完美的事，這樣裝修很有成就感的。

對福利房進行裝修，此事沒向家琪爸媽匯報。

小諾和張姝預計三個月內完成所有裝修環節，包括軟裝飾，然後開兩個月的窗，讓空氣充分流通，消散氣味，等到小諾分娩，估計可以入住了。那段時間，小諾上課，教課，懷孕，裝修，日子充實得不得了，當然也累得夠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讓家琪給她按摩。

家琪定了車子，是輛深藍色的大眾polo。為了選定一輛合適的家庭車，家琪在網上泡了很長時間，一會兒選這個品牌，一會兒選那個品牌，選得頭昏腦脹。沒辦法，工薪階層，買車是個大事，就算車子由老爸老媽出錢，也要盡力挑個性價比和舒適度都不錯的。

車子有了，房子在裝修了，一時間，小諾被瑤瑤戲稱為"同齡圈子裏最有錢的少奶奶"，兩套房子，一輛車子，沒有任何貸款尾巴，以後每晚抽簽決定去哪套房子睡覺，不要太爽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街上，公交車，超市，菜市場等地方，多了些戴口罩的人。

小諾還在想，都要來春天了，戴個口罩，呼吸起來多麽不爽。上午還這麽想，下午時候，柳師傅來杭州出差，順便給他們送來了一紙箱的消毒劑，醋，口罩等物，柳師傅說，現在這些東西很緊俏，家琪爸媽怕他們買不到，所以送來了。小諾一點口罩，足足有一打。

然後出現了一個新詞匯：非典型性肺炎，簡稱"非典"。這是個有點怪異的名詞，小諾想了半天，也沒搞清楚是什麽意思，覺得可能就是肺炎一類的毛病吧。她絕沒想到，其後半年裏，這詞成了人們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而對她來說，這個詞，幾乎顛覆了她的全部精神麵貌，以致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不能麵對這個詞。看到這個詞，除了痛苦，還是痛苦。

第58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6(1)

婆婆媳婦那些事046

小諾給她老爸打電話，老爸過幾天就要去香港。

小諾爸問要不要給她買東西，小諾撒嬌地說："給我買6000塊錢的包包，你舍不舍得？"

小諾爸說："舍不得，養這樣的女兒太貴了，就當我沒說那句話。"

小諾嗬嗬地笑："看來這世界上也隻有家琪舍得為我花大錢了！"

"家琪是不錯的，你要對他好點，懂事一些，別讓他夾在中間壓力太大了。"

看來老爸又要喋喋不休婆媳話題了，小諾趕快轉移方向："老爸，去香港當心點，別亂吃東西，寧願吃方便麵的！"

"看我家閨女真是心疼老爸，讓老爸在香港吃方便麵。"

"是的哦，這世界上最心疼你的女人，除了老媽就是我了！"小諾毫不謙讓。

在家琪幾番苦口婆心的勸說下，小諾也終於戴上了口罩。她原先是極其痛恨這層不能讓她自由呼吸的隔離物，懷孕後她本來就感覺呼吸不夠用，常恨不得鼻子嘴巴同時用，口罩令她的呼吸氧氣量又打了折扣，她自然不喜歡了。但是，街上越來越多的人戴口罩，讓不戴的人沒有安全保護的感覺，小諾有點心虛，於是也乖乖做到了一出家門就戴起口罩。

家裏的清掃和消毒工作在家琪媽媽的電話監督下，每晚都由家琪勤勉地完成一遍。此時的小諾，衝完澡後躺在床上，看書，聽音樂，或者欣賞撫摸自己已經鼔出的肚皮，很愜意。懷孕四個多月，嘔吐反胃最厲害的階段已經過去，眼下正是女人心情最舒暢、臉色最紅潤的時候，家琪說她比結婚前還漂亮。

小兩口給剛買的新車Polo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小鋼炮，小鋼炮從一開始就為小家庭發揮了巨大作用：送小諾上學上課，接小諾回家，接張姝去買材料，甚至裝運各種材料去裝修房……家琪還說過幾天開車去趟父母家，父母掏錢買的車子，他們自己還沒看到過呢。小諾聽了不語，嘴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是心裏在想，若開兩小時車回家，往返油費高速公路費等等，亂七八糟費用加起來比起乘坐大巴不知高了多少。不過，有了車，生活質量真的是提高了很多，小諾好幾次想在電話裏對婆婆講幾句甜言蜜語，隻是，估計是心中還有成見的緣故，好聽的感謝話竟一直沒說出口。

老爸從香港回來了。小諾媽給女兒掛了個電話，說一切順利，就是有點累，還說老爸特意去香港的周大福為未來的外孫定了一整套黃金吉祥物，什麽掛件，項圈，手鐲，腳鏈之類的。小諾說好啊，等老爸歇息夠了，我們開車來看你們，順便把這些金銀細軟全給席卷走。

但是，小諾爸這一歇息，竟歇進了醫院。

那是在一周後，小諾媽打電話給女兒，語氣中有些慌亂，說小諾爸回來後一直有點咳嗽，去醫院做了常規檢查，拍了胸片，似乎是呼吸道感染引發肺炎，然後問起前段時間有沒去過什麽地方，回答剛從香港回來，醫生一聽就緊張起來，不讓他出院，並轉到了隔離病房，那裏全是"非典"觀察對象，有的已經診斷為"疑似非典"。

第59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6(2)

小諾也有點慌，但她還能安慰老媽："不會吧，老爸的體質還是不錯的，而且他也沒有亂吃什麽東西，哪有那麽容易感染"非典"的？"

但似乎情況沒往好的方向轉。

小諾爸也被診為"疑似非典"，小諾媽徹底慌了神。疑似非典病人是被隔離的，小諾媽要去探望，隻能隔著兩層玻璃板，舉起一張寫著"好好休息，我們等你回家"的紙板，以此安慰小諾爸。

小諾沒有思想準備，對這個傳染病一直不放心上，現在突然是這樣的境況，簡直有點蒙了。

"家琪，你說我爸會出事嗎？"她惶惶地問家琪。

家琪比小諾細心，在過年後南方的一些傳言剛開始時就做了些準備，但是，他能想到的也就是預防而已，至於傳染上的病人會出現什麽樣的情況，以他收集的資料看，似乎就看各自的免疫力了，沒有藥物，沒有解決方案，就算在醫院裏，也隻能聽天由命。

家琪不敢直接告訴小諾這病沒藥可治，隻安慰說："不怕，才是"疑似非典"嘛，非典的中招比率其實還是很低的，爸不會那麽晦氣，他若能一頭撞進這個比率圈的話，那可以去買彩票了！"

然而，情況急轉直下。

小諾爸被確定為非典。他們所在的住宅樓被隔離。小諾爸所乘過的飛機裏的所有乘客都被電話告知要體檢（可能傳染源就在飛機上）……每天都有消息，每天的消息都能緊張地敲擊著小諾的心。

"家琪，快去，快帶我去看看我爸！"她哭著求家琪。

家琪左右為難。他父母已經知道了小諾爸被傳染的事，一再告誡他要看護好小諾，千萬別讓她情緒控製不了然後跑去醫院，現在最不安全的地方就是醫院了，報紙上已經說有的醫生護士也被傳染上了。

"家琪，你去不去？你膽小鬼，不去就算了，但你別攔我，我自己打車去，不麻煩你，你怕死，我可不怕死！我要見我爸一麵！"小諾手指家琪，雙目圓睜。

"小諾，我不是怕死，我是擔心你，還有你肚子裏的孩子，你若萬一染上了，我該怎麽辦？"家琪攔腰抱住老婆，苦苦地勸。

"何家琪，隻要去了，我看到我老爸的幾率是百分百，被染上非典的幾率是百分之一，我不會因為百分之一的幾率而不去看我老爸，我做不到，那比讓我死還痛心！"小諾撕心裂肺。

家琪擋不住死活要去見老爸的老婆，終於咬了咬牙，說，"走吧，上小鋼炮，我開車送你去。"家琪細心，去之前，用塑料袋裝了幾件換洗衣服，密封好，擱在車裏。

醫院裏費了不少周折，最後雖然同意讓看，但是其實也看不到什麽，全身包裹著的小諾爸，被兩層玻璃牆隔離在病房裏。戴了口罩的小諾拚命揮手，嗚嗚地喊："爸，爸，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很快要當外公了，你就要當外公了，你要挺住啊！"邊說邊自己哭了起來。

小諾爸轉過臉來，吃力地揮手。

"爸，老爸……"小諾看到了老爸的臉，枯黃而憔悴，而揮動的手，如樹枝般僵硬，神情黯然，隱約還有兩行老淚，像垂暮中將死的老人，如此孤單，如此無助，如此淒惶。小諾頓時手腳發軟，幾乎癱倒。

她沒思想準備，她絕對沒思想準備。她無法承受這一幕，絕對不能承受這一幕！

兩個月前，她的老爸臉色紅潤，身體健康，她還同老爸拉鉤說定，讓老爸給外孫取個分值高點的名，不許再取像小諾這樣簡單的名字了，說那樣取名字太對不起自己了。

近一個月前，她撒嬌問老爸願不願給她買名牌的包包，老爸笑罵說那麽昂貴的女兒他養不起。

半個多月前，在電話裏老爸還是神清氣爽，語氣洪亮，說給外孫定了整套黃金的吉祥物，小諾笑說老爸也變暴發戶啦……

如今，這樣一個她最親近的親人，她最可愛的老爸，像將死的人一樣，在床上奄奄一息。

她不相信，她無法相信。

她接受不了，她怎麽也接受不了！

家琪把癱軟的小諾抱走。護士提醒他們要洗澡，消毒，並把身上的衣物全部處理掉。

第60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7

婆婆媳婦那些事047

家琪他爸這段時間也焦頭爛額。

學校裏有學生出現了"疑似非典"的症狀，校方如臨大敵。家琪爸不停地開這個會那個會，上麵的精神就一句話：數字是硬道理，看數字就知道學校的工作有沒到位。據說，普通高校將公布零疫情記錄、無疫情保持記錄和當日新增疫情記錄，以督促高校進一步加強防控工作。

非常時期，家琪爸隻能早出晚歸，很多事情身體力行。

家琪媽知道了家琪曾帶著小諾去過醫院，她打電話給家琪，說他怎麽這麽不理智，去醫院，對小諾爸來說沒任何有效的幫助，但對他們兩人，不，現在是三人，卻是很大的危險。家琪沒法說什麽。

然後家琪媽又問當時他們有沒徹底消毒幹淨，所有衣物是否全都扔了等等。

該來的那天終於來了。

據後來的官方報道：截止2003年8月16日10時，我國內地累計報告非典型肺炎臨床診斷病例5327例，治愈出院4959例，死亡349例。而小諾爸的名字，排在那349人的名單之列，時間是5月9日。

遺體處理是根據一整套防護措施來進行的：患"非典"死亡的遺體一律專車接運、並直接送火化間專爐火化，家屬不舉行告別儀式；接運"非典"死亡遺體的員工全著一次性工作服，接運完畢所有用具全部焚燒……

小諾媽哭著要求將遺體運回殯儀館保存，說還有親人要見死者最後一麵，希望能舉行告別儀式。此要求被拒絕。

簡直像離奇消失一樣，一個大活人，就在一個月多點時間，從健康到死亡，而且沒有任何告別，走了，消失了……最後隻留下一個骨灰盒，見證著死亡。

小諾的肚子已經很大，她與媽媽相抱而泣。起先倆女人先還能忍受著，為了對方，甚至互相安慰，但後來，兩人都號啕大哭。家琪勸了這個又勸那個，最後他也別過身，擦拭眼淚。

家琪爸實在走不開，非常時期，那麽多眼睛盯著他呢。家琪爸不來，家琪媽也不會來。葬禮就在冷清和安靜中進行。

5月的公墓，夕陽灑在白色菊花上，如鋪了一層說不出的哀愁。

回家，小諾媽取出兩樣東西，一樣是從香港買回來的給孩子的一套黃金吉祥物，另外一樣就是遺書。

遺書封在塑料袋裏，醫院裏的工作人員交給小諾媽時已經多次消毒過。遺書有兩頁紙，分別寫給小諾和家琪，紙上的字歪歪扭扭，筆畫無力。

寫給小諾的是：小諾，如果我不行的話，媽就托給你照顧了，爸相信你能的。爸以前把你寵壞了，你以後脾氣要收一收。家琪是難得的好孩子，要珍惜他。對婆婆，能諒解就多諒解，能容忍就多容忍。最差一步就是敬而遠之，君子之交。多想想生命的可貴，要珍惜快樂健康的生活。媽托給你了。謝謝你！爸。

寫給家琪的是：家琪，謝謝你選擇小諾，你對小諾的愛意爸都知道。隻希望你能幫助小諾，讓她成為好妻子，好兒媳。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小諾的脾氣，怕會惹事，隻有你才能幫助她，讓她成熟，學會寬容。夾在婆媳之間，做丈夫的其實最辛苦。家琪，就辛苦你了，多保護小諾。祝福你們永遠有愛。謝謝你！爸。

小諾一手抓著黃金吉祥物，一手捧著遺書，眼淚掉個不停。

家琪看完遺書，突然跪下，抱住小諾，對小諾媽說："媽，我發誓，我對爸爸發誓，我會保護小諾！一輩子保護小諾！"

第61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8

婆婆媳婦那些事048

杭州成了一個極其安靜空蕩的城市。

街上沒人，超市裏很冷清，公交車上到處是空座位，飯店裏少有食客……氣氛有點詭異。

小諾縮在家裏，終日看不到一絲笑臉。這段時間學校裏已經停課，很多學生撤離了，兩邊的學校都不用去，正好能調整一下，不然，以目前這樣的狀態，她根本上不了課也教不了課。

很多的民工也撤離了，包括那福利房的裝修工，裝修了一半的房子就那麽停頓著，小諾也沒心思再去管。

樓上那家庭作坊，估計沒有了生意，竟然安靜了好長時間，噠噠噠噠的轟鳴聲暫時消失。

家琪能陪小諾就盡量陪著。7月份的預產期，算算日子，也不多了。

有時候小諾會與她媽媽通通電話，本想互相安慰，但是，最後都是以倆女人的號啕大哭收場。小諾爸是她們這個家的主心骨、精神支柱，也是經濟方麵的重要脊梁，但是主心骨不在了，而且是突如其然地消失，讓剩下的親人承受孤寡之痛，這樣的打擊真的不是短時間內能消除的。

家琪媽也經常有電話來，幾天前，又讓柳師傅帶來了土批把、土雞蛋、土麵條、煎好的帶魚，以及一些鄉下的糕點零食，說現在這些土的鄉下的東西在質量上最能保關了。

家琪媽固然好心，但是小諾不愛接她的電話，因為每次一接，電話裏全是命令句：你要……，你應該……，你得……，你還是……而且，管轄範圍巨多，連洗澡不要用沐浴液都說，小諾很煩心。見小諾開始皺眉頭，家琪就趕緊接了電話，說，好了，媽，說來說去那幾句，我都聽煩了，小諾每天都看懷孕的書和分娩的書，你說的，她都懂，你就多歇歇吧……如此才能把老媽的長篇電話給結束掉。

一個月過去了，小諾的狀態依舊不好。她出現了一個症狀：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哭上一陣。家琪先沒在意，但後來小諾痛哭的時間越來越長，哭時的難受勁越來越大，家琪覺得可能有問題了，但又不知道是什麽問題，因為體溫等各種生理指標都正常，就是胃口小了點。

一天瑤瑤給家琪電話，說小諾的情緒怎麽這麽消沉，會不會是抑鬱症？家琪嚇一跳。瑤瑤給家琪出主意："你要帶小諾去第七醫院看看，孕婦和產婦是很容易得這種病的，萬一得了，會很痛苦的。"

杭州第七醫院是偏重於治療精神、心理疾病的專科醫院。以前很多人對這個醫院是有點忌諱的，說起來似乎是"治療精神病人"的醫院。小諾家琪曾經陪著家琪媽去過，那是一年前，家琪爸媽來杭州，那時家琪媽已有抑鬱症，每天要吃藥，但那天來時忘了帶藥，結果晚上時候家琪媽突然拿小事發大脾氣，家琪爸翻遍包包找不到藥，於是一家人慌忙坐車奔去第七醫院，配了一劑藥。那晚的情景和緊張氣氛大家一直沒忘記。家琪知道小諾對第七醫院沒什麽好印象，不知道她願不願意去。

回家後很小心地與小諾提起，說現在城市裏職場人的壓力越來越大，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進這醫院去谘詢什麽的，問小諾是否也願意找個心理醫師，傾訴一下以排遣心中的壓力。

令家琪高興的是，小諾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家琪陪小諾去醫院。一位男性中年醫師與一位女性年輕醫師接待了小諾，家琪等在門外。

後來聽小諾回憶那天情景，說男醫師問了她好些問題，她的工作啦，學曆啦，生活啦，看似是隨意聊天，但很快了解了小諾的家庭變故和當前狀態。一番對話後，男性醫師拿了兩份測評表，讓小諾去隔壁小房間做題目。第一份有很多小題目，約兩三百題，大都是問被測評者的感受和情緒，內容非常細節，涉及生活各方麵，有的題目還會重複出現。第二份簡單一些，約20道題目。小諾用了半個多小時填完測評，然後與家琪一起等結果。等待時，小諾照樣神情寥落，緘默不語。

期間家琪問醫師，小諾的情況究竟是家庭變故後的正常悲哀，還是精神方麵的抑鬱。醫師說根據他的經驗，兩者都有，但是最後結果還是要看測試評量後顯示的數據來判斷。

家琪著急：若真是抑鬱症的話，那該怎麽辦，她是孕婦呢，又不能吃藥。

醫生說：家人的安慰和鼓勵其實更重要，她需要空間，她需要發泄。

約15分鍾後，女性年輕醫師拿來了評量結果：輕度抑鬱。

醫師在開藥方，邊寫邊對家琪說：注意觀察她的情緒，多安慰和陪伴她，盡量別再讓她往糟糕的方向發展下去，如果她難受，就再來醫院找我，也可以打我的手機號碼。說著醫師抄下了一個手機號碼。

家琪千恩萬謝。

家琪送小諾回家。小諾躺在床上，家琪給她燒麵條，長久的沉默後小諾突然冷冷說到："現在，你媽的願望滿足了，孫子快有了，她的抑鬱症可以好了，但我的開始了，我就是她的接力。"

接著她又說到："以後別再來同我說你媽是病人沒幾天好活的話，鬼門關前人人平等，我爸走在了她前麵，以後我也可能會走在她前麵。"

第62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49

婆婆媳婦那些事049

6月，隨著夏季到來，非典帶來的恐慌氣息逐漸淡弱。該出現人的地方，又開始人頭攢動，該有聲音的地方，也開始人聲鼎沸。公交車，超市，商場，菜市場，大街，飯店，這些地方的人氣越來越旺。人們的臉上已恢複正常平靜的表情，嘻笑的，溫和的，愉快的，明媚的，燦爛的，似乎那曾經可怕到讓人有冰凍之感的災難經曆已經徹底過去。

曾大批撤離城市的民工又回來了。小諾他們那停頓了一個多月的裝修重新開始，但是小諾已經對裝修沒有了任何興趣。她現在很少對有東西能產生興趣，家琪說願意陪她去逛逛街，她沒興趣，去杭州特色的飯店吃飯，也沒興趣，去西湖邊拍照，留幾張孕婦照，還是沒興趣。她甚至連給未來小寶寶買小衣服小物件的興趣都沒有，隻是神情寥落地呆在家裏，有時還會悄然落淚。張姝和瑤瑤都來看過她，安慰她要振作起來，都要當媽媽的人了，這時不堅強什麽時候才要堅強。

小諾搖頭，痛苦道："你們不知道，我也想振作，但是，我就是振作不起來啊，我覺得什麽都毫無意義，我對一切都沒興趣，我常想，人是多麽無常的啊，今天永遠不能預測明天的事，幹嗎還要去追求那麽多，得到了又能怎樣？得不到又會怎麽樣……"

這是心病，張姝和瑤瑤都沒辦法，叫家琪多帶小諾去看看心理醫生，看來隻有心理醫生能開導她了。

小諾把裝修的事情完全委托給了張姝。設計，預算，采購，結算，監理，與裝修工鬥智鬥勇等等，小諾說要給張姝5千塊錢作為監理工資，被張姝一掌打回去："裝修就是俺的超級Hobby呀，我隻要求你百分百放權，然後在最後結束時帶著好心情去檢驗新房，看到漂亮房子後若願意給我個擁抱和親吻，我就滿足了!"

小諾終於能笑了笑："你是超人呀，你做的裝修，我怎麽可能不滿意？"

家琪爸媽想來看看兒子兒媳。前段時間非典一事鬧得人心惶惶，哪都不敢出，現在終於可以走動了。家琪爸說我們得去看看小諾，然後去趟小諾媽那，並帶籃白菊花去看看小諾爸。

於是周末時間他們來杭州。

家琪已經告訴他們，杭州那福利房在裝修，並說明了原委："新房子樓上那居民實在太過分，家庭作坊搞得小諾不得安寧，以後可能會去裝修好的福利房去住。"

家琪媽一愣："你們以後去那裏住啊？……不好的，你告訴小諾，新房子有股味道，對嬰兒的健康不好的，你們現在住的大房子，難道不好嗎？"

"媽，我們買的材料，都是環保的，再說，現在正抓緊裝修嘛，打算結束後開窗開個一個月再入住的，沒問題。"

家琪媽還想再說什麽，被家琪擋住："媽，我們有數的，你就不用多操心啦。"

周六上午，一輛車子開進小區，在狹窄的通道上停下，家琪爸媽從車子裏拿出大包小包，然後車子退出小區，去外麵找停車地方。

夏天了，家琪爸媽都穿得很清涼，家琪爸是短袖長褲，家琪媽是短袖裙子絲襪。家琪出門相迎，手裏接了大包小包的東西，把他們帶進大廳。

小諾坐在沙發上，穿著個棉布藍格子睡衣，見公公婆婆進來，淡然一笑，問好之後去了臥室，肚子已經很大了，她總覺得累得慌，總想躺下。

家琪媽這次帶來了很多嬰兒用品，從小衣服到小梳子，從保育書到嬰兒油，本來想展示給兒媳看，可是兒媳去休息了，於是拉住家琪的手，一樣一樣把東西展示出來，鋪滿了茶幾。

對於老媽的細心，家琪很感動："好的好的，到時候我給小諾看，你看這小衣服，多可愛，這麽好看的淺黃色，她肯定喜歡……爸媽，你們歇會兒吧，坐了兩小時的車，也累了。"

"不累不累，心裏高興呢。我又給你們帶來了土魚土雞，我放去廚房冰箱裏了，都剖好洗幹淨的，你們加點調料煮煮就行了。"

然後拉住家琪的手，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說："你們不是裝修嘛，我擔心你們錢不夠，給你們帶來了1萬塊錢，待會兒你交給小諾，好吧？"

"媽，我們錢夠用……"

"再怎麽掙錢，你們還是掙不過我們的，我們的資曆職稱高，我看了工資單，我們這樣職稱的，比那些剛大學畢業的，每月多了一兩千呢。還不包括年底的獎金什麽，差距就是這樣拉出來的……當然，我們也就這一年的好光景了，下半年你老爸就要退二線，我也要退休，不過這時間正好，剛趕上給你們帶孩子！"家琪媽看起來美滋滋的，但聲音裏還是有些不舍。退休抱孫子，對很多有過一官半職的人來說，都是別有滋味在心頭的。

家琪拍拍老媽的肩膀："你們自己快要退了，所以更要留點錢下來呀，到時候出去旅遊什麽的，剛好可以享受生活了。"

"我們留的錢，還不都是你們的！"家琪媽說。

家琪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臥室，臥室門關著，估計小諾聽不到。他知道，小諾最反感他媽說這樣的話，並被列為"公公婆婆的N大謊言之一"。

"對了，小諾這樣虛弱，你又要上班，你們怎麽搞裝修啊，要不要我來幫你們弄？"家琪媽問。

"不用，我們有朋友替我們全權搞定，你放心吧。"

"有朋友給你們搞？那朋友是不是有回扣的？我裝修過的，什麽回扣傭金之類的，我也明白一些的。"

家琪哭笑不得："媽，那是小諾最好的朋友，全是免費幫我們搞的，人家可精明啦，與裝修工嘴皮子，裝修工都快趴下了，所以，你放100個心好啦……要不，待會兒我們開車去那裝修房看看？"

家琪媽說好的，去看看。我就是最中意那個位子，還有那個小花園。

第63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50

婆婆媳婦那些事050

一行人坐車去看裝修。

小諾好長時間沒去那了，總覺得沒勁，她現在的狀態是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致，她翻看過書，知道這是一種抑鬱症的症狀。小諾有點心慌，她知道抑鬱症需要自己努力去麵對和克服，但心裏就是很難積極起來。今天見大家都有興致，於是想一起去看看也好。平日張姝每天晚上一個電話匯報進展，她都以百分百放權的心態讓張姝自己安排去，今天去看看實況如何，也挺不錯，難得的好奇心終於起來了。

家琪攙扶小諾坐前排副駕駛座，並請柳師傅開平穩點。

小區應該算是比較中心的地段了，雖說是80年代的老房子，但是還是有不錯的綠化，布局也合理，樓與樓之間的間距也挺大，小區麵貌幹淨整潔，整個感覺是鬧中取靜，比較難得。

由於小區比較多的是老人在居住，周邊的交通也方便，所以沒見其他新興小區裏動輒塞得滿滿的車子，柳師傅很快找到一個停車位，說："真想不到這裏停車倒是方便！"

然後四人去了某一單元。

三四個裝修工在忙活。裝修已進入末期，所以雖然現場淩亂，但整個布局全都可以清晰展現。房子戶型是80年代房典型的兩房一廳，朝南兩個小房間，朝北是客廳廚房和洗手間，朝南的兩房間都有門通向陽台，因為是一樓，連接陽台的是個迷你花園，並有小矮牆包住了小花園。

小諾環視了一下房子，所有細節張姝都同她匯報過，感覺很滿意，尤其張姝建議她把廚房和客廳的那堵牆拿掉，把廚房設計成敞開式，讓客廳的空間增加不少。張姝知道小諾很少做飯，她家的廚房永遠是一層不染的，所以有此建議。張姝和小諾都是學外語的，容易接受一些外國的文化，在很多雜誌上常看到客廳和廚房連體的設計，感覺那種在客廳裏聊天又可以直接去廚房拿水那飲料的布局很家庭化和生活化。小諾喜歡這樣的設計。她甚至想好，像電視裏看到的一些酒吧或聊天房一樣，以後她也開辟出一麵牆，貼小紙條，貼各種明信片，貼可愛的小飾物，甚至釘掛上一束束的鮮花，讓它們成為最自然的幹花……

家琪攙著小諾的手，叫她當心腳下的捶啊釘啊等小東西。家琪爸在給裝修工分發中華煙，說"師傅們辛苦了！"

家琪媽四周轉了一圈，臉上布上陰雲。

她不滿意。

首先是臥室通向陽台的一扇門被封住了。房間有門通向陽台，在她看來那是最讓人進出方便了，有門多好，暢通，對流，明亮，她本來最高興的就是兩房間都有通往陽台和花園的門，但現在，一扇門就是硬生生地被封住了，然後建起了一排大衣櫃。

關於封門的事情，小諾和張姝共同探討過。小諾曾抱怨說臥室不夠大，裏麵放了一張1米5的大床以及兩個床頭櫃後，衣櫃就不知道該放哪了，無論是放床頭這側，還是放床身這側，衣櫃都很小，放不下那麽多的衣服。張姝查看了一下格局，就說，索性把通往陽台的門封掉吧，這樣房間裏的這個通道可以利用起來，對著床做個整排的大衣櫃，反正你們兩個也不愛看電視，臥室裏的電視櫃就別布置了，用網線網絡代替有線電視吧，到時候用個筆記本電腦，什麽新聞看不到。

這主意不錯，很符合小兩口的生活實情。臥室就是一私密空間，有了大窗戶了，要兩個門幹什麽呀，還要開著門對著花園睡覺做愛麽？封掉一個！於是臥室裏的布置就是一大床，兩床頭櫃，一整排衣櫃，清清爽爽。小諾覺得這樣的臥室用起來會很順手，櫥櫃多，空間上就會感覺簡單而整潔，到時候再配盞漂亮的立燈，臥室就更有味道了。

但是家琪媽不是這樣想。封掉了門，那會不對流不通透，對於老人來說，房子裏還有什麽比通透舒暢更重要麽？而且不設置電視櫃，那以後想在床上看電視怎麽辦？看那一整麵牆的衣櫃呀，難道一個女人真會有那麽多的衣服……這個臥室，她很不滿意。

小諾在看衛生間。衛生間是最讓她驕傲了，不僅花錢少，而且效果真是漂亮！裝修前，小諾曾翻過一本雜誌，裏麵的衛生間色彩搭配吸引了她：就兩種顏色，咖啡色搭配白色。麵磚是咖啡色，潔具、台麵和燈具都是白色，整個效果簡潔利落，而且有種特立獨行的味道。當然，雜誌上的那套裝修價格不菲，小諾沒敢按照那個去實踐。

但是一次去裝修市場閑逛，突然在一麵磚地裝商鋪前站定了：一批咖啡色麵磚在特價處理，仔細一看，原來麵磚有瑕疵，不是正品。小諾當即就想，這麵磚顏色與那雜誌上的好像哦，就按照那雜誌上的圖片搭配吧，管它什麽暇不瑕疵的，那房子也就是個舊房子，用特價麵磚怎麽啦，無所謂啊。於是買了。然後找出那雜誌，交給泥水工，讓他完全按照雜誌上的風格複製去。現在，小諾就站在衛生間裏，欣賞著咖啡色和白色搭配的小空間，嗯，待搭配上燈具後，感覺肯定會更好，套下當下流行的廣告詞，對，就叫衛生間也"歐陸風情"吧！

小諾出衛生間，家琪媽進去，第一印象，她就不喜歡，咖啡色，太暗。

想想看，這衛生間本來就朝北，而且窗戶開的很小，光線原來就不充足，這時候就應該用白色或其他淺色的瓷磚，來襯得空間更明亮些吧，她自家的兩個衛生間，盡管陽光足夠，但她還是使用白色麵磚，整一個的亮堂堂啊，怎麽看心裏怎麽舒暢，現在倒好，滿眼幾乎是清一色的咖啡色，用這樣顏色來裝修衛生間，逼仄，局促，設計的人腦子進水了吧？

小諾已經站在外麵，問家琪，你感覺怎樣？家琪說，好啊，張姝設計的，你同意的，兩個女人的合作工程，很不錯！

"到時候把個小院子整一整，把草坪弄好看一點，再種上幾株花，感覺會好很多。"家琪爸在提建議。

"是的，等裝修好後就收拾院子。"家琪回答。

"你可以叫你老媽幫你們弄這個小院子，她種花可有一套了，家裏那些花可生氣盎然了!"家琪爸在兒子麵前說著老婆的好。

"行，到時候就要麻煩媽了。"家琪說。

"家琪，客廳和廚房之間的牆呢？"家琪媽在房間裏喊。

"哦，那牆，被拆除了，你沒看拆了那牆後客廳寬敞很多麽？"家琪笑嗬嗬地說。

家琪媽愣了愣："拆了？以後也不裝了？"

"嗯，媽，我們是按照敞開式廚房設計的，這樣可用空間就多了些。"小諾在旁邊補充。

"廚房會有油煙味的，會把整個房間弄得很髒的，還是把牆裝上吧。"家琪媽聲音中有不滿。

小諾看著家琪。

家琪上前，說，"老媽，等全部弄好了，你會發現，這樣的布置很好看很寬敞的！"

"好看有什麽用，重要的是實用，實用！"

"好了，媽……"家琪息事寧人。

"這房子在一樓，一樓本身的光線就不好，臥室裏還封了一扇門，衛生間的瓷磚那麽暗，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家琪媽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她的抱怨。

家琪爸尷尬地站著，他想阻止，但沒來得及。老婆有時候說話是快了點。

小諾站在陽台上，冷冷地說："我也真奇怪了，這究竟是誰的房子？"

第64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51(1)

婆婆媳婦那些事051

小諾聲音不響，但房子小，大家還是都聽見了。一時大家都沉默，有點冷意的沉默。家琪更是覺得背後寒嗖嗖的：戰爭的先兆嗎？

關於這套福利房，有點小故事，但也隻是平淡的小經曆，一如中國絕大多數福利房的分配故事。

對於如今很多80後年輕人來說，福利房是個快消逝的詞，但是對於一大半70後的人，福利房曾經是他們在某段時間裏整天掛在嘴上的詞，尤其是在結婚前後。

要得到福利房，通常要經曆一個科學的程序：打分製。一般來說，這些分數名單上的第一條是要結婚，然後看夫妻雙方的戶口和工作單位，再看申請分房人的職稱，年齡，婚齡，工齡等等。分數越高，排名越前，排名越前，分房的可能性越大。當然，隨著職稱和位子的高升，房子會越換越大，換下的房子被下一輪申請分房的排名前麵者得到……如此循環往複。

對於夫妻雙方都是有正式城市戶口和工作的，雙方單位都可以申請，但是一旦在某一方申請到了房子，另一方將自動取消分房資格。這時候就看誰方的工作單位好，就去誰方申請。很顯然的，效益越好的單位，分數不高也可分到房，效益不好的單位，分數再高也要等待再等待，家琪的單位顯然是不錯的，領導說了，一領證就給他們房。

雖說這房子是在家琪單位分到的，房產證上寫的是何家琪名字，但同樣也意味著小諾的功勞必不可少以及對這房子的一半擁有權：因為結婚是首要條件，另外小諾的條件也給了家琪加分的機會。而且，家琪分到了房後，小諾在自己的學校不僅沒房可分，甚至還取消了她的單人宿舍，說是要給更有需要的老師。

福利房的購買價格比起現在的商品房價格，相差程度不是一個數量級。當年家琪這套50多平米的兩居室，拿下時候不到3萬，以現在的行情，要出售的話估計可以超出30萬。當然在拿到福利房的三證時，證書上貼了一份附加合同，大意是何家琪還需要在單位工作至少5年，若何家琪單方違約，單位有權力將房子以原價收回等等。

3萬不到，對於兩個家境都還不錯的小白領，稍微湊一下就湊出來了。當拿到房產證的時候，小諾很自豪地說："這是我們的第一筆婚後共同不動財產哦！"

所以，這房子的歸屬是很顯然的。所以，當小諾輕輕說出那句話後，其他人都不知該如何接口。

家琪媽愣了愣後，臉色有點不好看。

家琪爸說："嗯，看得也差不多了吧，我們回去吧。"

家琪趕緊說："好，回去吧，這裏有股子裝修味道，聞多了不好。"

一路無話。

到家後，小諾去了臥室休息。

家琪爸媽在客房裏。

家琪兩邊看神情，兩頭討好。

家琪媽臉色陰鬱。她有點想發作，但是強忍著。她去廚房間收拾，她喜歡在心情不好時在廚房間裏搗鼓。前段時間家裏一直有阿姨，家裏那大廚房她都沒什麽機會進去，但事實上，廚房一直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她覺得，一個好的女人，首先就要愛廚房，喜歡進廚房，這樣才能為家人燒出好吃可口的飯菜，才能在家人往飯碗裏夾大筷子的菜肴時有種真心的喜悅和滿足。這些多年來，她一直是這樣做的。

她在收拾冰箱。冰箱裏很充實但也很淩亂，她皺皺眉頭，因為看到了很多她帶給他們的東西，都原封不動地在冷凍櫃裏擱著：魚，雞，火腿等等。她心裏很惱火，這些都是她費勁心思買來的土產土貨，原以為他們會感謝自己，結果卻發現他們根本不把自己的關心當回事。

第65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51(2)

家琪媽取出這些東西，準備燒幾個菜。家琪在旁邊阻攔："媽，不用折騰了，我們待會出去吃飯，小諾早就想吃個老鴨煲了，我們一起去張生記吃吧。"

家琪媽冷冷地說："你們有多少工資，怎麽經得起老是出去下館子吃飯？"

家琪爸過來打圓場："今天難得家庭聚會，就出去吃吧。"

家琪更是甜言蜜語："媽，冰箱裏的東西，我保證一星期內消滅掉！"

家琪媽想想，歎口氣，把東西又塞回冰箱。也是，今天出去吃飯可以不花自家錢，若把冰箱的菜都燒了，下禮拜兒子兒媳他們吃什麽？

"家琪啊，這些東西都是好東西，你別不知道，別不當回事啊！"她再次強調。

其實，叫小諾簡單地做幾個菜，也不會影響她什麽，分娩之前還要特意多運動的呢……家琪媽本想這麽說，但是忍住了，剛才她看見小諾已經出來在客廳裏坐著，怕她聽見誤會。

家琪媽回客房，在小包包裏翻出一些小瓶護膚品，然後去衛生間準備洗下臉。她在鏡子前看著自己日益衰老的臉，有些無奈。以前沒過過好日子，現在日子好了，人卻已經老了。家裏的護膚品不少，但是，再怎麽用，都不能挽回歲月的流逝。而且，人老了，說話也不中用了，以前她在家裏是主角，一手把家操持地清清爽爽，但現在，想說什麽話，都還得有些顧忌，這是怎麽回事？

她在洗臉盆裏放滿水，先用洗麵奶，再上爽膚水，再塗精華，再抹眼霜。程序完畢，看看洗臉盆裏滿滿的水，於是小便了一下，然後用個小臉盆淘著洗臉盆的水去衝馬桶。利用廢水衝馬桶，是她多年的習慣。

家琪媽出來，在客房換衣服。小諾進去，主衛的手紙不夠了，客衛的櫥櫃裏備著大包的卷紙，她去拿幾卷出來。

家琪媽剛才用臉盆裏的水衝馬桶時，有些水滴在地板上，出來時沒有擦幹，小諾進去時穿著軟拖鞋，沒注意到地上的水，一滑，幾乎摔倒，幸好頭腦清醒，緊緊抓住了淋浴房的門架，但是驚嚇不小，一時哭腔地喊道："家琪——"

家琪趕緊衝進去，見大肚子的小諾半蹲在那裏，趕緊抱住她。

"家琪，我說過多少次了，衛生間的地板要保持幹燥，不然要摔倒的，要出事的！"小諾氣急。

家琪爸和家琪媽也趕緊過來。

"沒事吧？"家琪爸緊張地說。

"地上撒了水，滑了一下。"小諾在家琪的攙扶下站起來，說。

家琪媽的神情有點不自然。

"怎麽有股味道呢？"小諾聞著，看到了馬桶底上沉積的那汪水不是清澈的，就知道了怎麽回事，也明白了地上的水是怎麽撒出來的。

"媽，這樣衝水沒用的，衛生間裏會有異味的，省這點水幹嗎呀，若出事就來不及了！"小諾沒好氣地說著，隨手一按馬桶上的鍵，嘩，一陣清澈的水流出來，馬桶裏一片翻騰。

家琪媽一扭頭，回客房。

她在客房裏收拾東西，一邊收拾一邊說："我買的房子，我連洗個臉的權力都沒有嗎？"

小諾聽到，臉色一變，僵硬地立在那裏。

家琪爸趕緊去客房撫慰。以他的經驗知道，家琪媽又要開始發泄了。

家琪趕緊把小諾拉進主臥。

"給他們送東西送錢，還不如送給靈隱寺呢！他們根本不知道好歹，送錢給靈隱寺，還能看到張笑臉！"

小諾臉色一白，對著家琪說："家琪，把上午你媽給的錢，還給她，我消受不起。"

"小諾，我媽說說氣話罷了，你怎麽也當真了呢？"家琪著急。

客房裏，家琪媽神情激動，指天畫地："這是我的房子，我積攢了半輩子，一次性付款買下的房子，我竟然在自己的房子裏這樣受氣！我可以給你們住，也可以不給你們住！"

家琪爸壓低了聲音製止："文淑，幹嗎呀你！"

小諾自然聽到了婆婆的話，憤怒回應："請別忘了在我和家琪結婚前有人是怎麽同我爸媽說的！自己說過的好聽話別忘了！"

家琪趕緊拉老婆的手，央求她別說了，別說了。

家琪媽一時沒法回答，更加氣。她開始往牆撞自己的頭，發泄。家琪爸趕緊抱住她。

"小諾，你媽是病人，你怎麽能對你媽這麽說呢？"他一邊抱著老婆，一邊以埋怨的語氣對小諾說。

"媽是病人，我也是病人！"小諾再次回應。

……

終於安靜了，房子裏什麽聲音都沒有。四個人在兩房間裏，筋疲力盡，神情麻木。

"爸媽，今天你們要不先回去吧。"家琪痛苦又無奈地說。

052

家琪媽瞪大眼睛看著家琪爸，似乎有點不相信兒子對他們下了委婉的逐客令。

"好，我走，我走！兒子大了，留不住心的！"家琪媽氣急，話也說不出來，隻感覺顏麵盡失，轉身悻悻地去客房，胡亂把東西收拾到包包裏，她要立即就走。

第66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51(3)

家琪爸沉吟了一下，對家琪媽也對家琪說："冷靜一下也好，要不，今晚我們就近住個賓館，讓雙方都反省一下。因為明天要去看小諾爸，這已經同小諾媽說好了。小諾爸的葬禮我們沒去成，明天的掃墓肯定不能更改的，不然禮節上太說不過去了。"

家琪點頭。家琪媽冷著個臉，無所謂的表情。

"明天的掃墓需要我們去嗎？"家琪問。

"不用，電話裏說好的，就我們倆去看親家。你們就在家休息吧。"

這是一個不眠之夜，徹底的不眠之夜，對於沒住在兒子家而是住在賓館裏的家琪媽來說。

當聽到兒子讓他們回去時，她很震驚，然後失望，然後鬱悶。她當時恨不得立即就走，再不要看到兒子，也不要再來杭州。但是自己的老公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她也就隻得聽從了。

她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自從兒子結婚後，似乎日子沒有順心過。可是以前的日子是很安穩很順暢的呀。想想多年來自己辛勤操持的這個家，誰不羨慕，誰不說她能幹，誰不讚美他們一家和美溫馨？但是現在，總有不愉快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是誰，都是誰引起的？

家琪媽對自己的能幹和律己是非常有信心的。當初家琪爸考上大學，她拚了勁也要考上一所學校，後來她上了一所師專，畢業後先當了兩年小學老師，接著當了5年中學老師。雖然在工作待遇上比不上家琪爸，但是在當時最看重的城市戶口上，他們是完全平等的！而且這分開的7年中，她給予夫家的照顧和支撐實在不是可以用金錢計算的，以致後來家琪爸一再對別人說她是有恩於他，他會一輩子回報她。

後來，家庭團聚了，她也換了單位，是那種"有油水"的單位，生活越來越好了，但是她自尊自重，並沒有使用她丈夫的權力來讓自己得到特權。她不停考試，都快40的人了，還在進修大專文憑，她敏銳地感覺這份文憑對她很重要，終於，她花兩年時間拿到大專學曆，並靠著這份學曆毫無異義地當上了中層幹部。相比於小時候那麽多的農村玩伴，她現在的處境可能是最好的了，她為自己感到驕傲，她覺得她得到這些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都是考她自己的努力、知識、賢惠和勤勞得來的。

在單位裏，她受下屬尊敬。在家裏，她被丈夫和兒子信賴。在他們的世界裏，她是主心骨，是軸心，是家庭脊梁。她把生活中的一切打理地井然有序，她掌管大大小小無數事務，什麽過年給親戚包多少紅包，有朋友送來了什麽禮下回要回多少份量的禮，兒子的某大學老師是老鄉要去請他吃個飯，今年的獎金總收入有多少這筆錢該怎麽存法，兒子要買什麽變速自行車去問問當商場經理的同事老公是不是有質量好又有優惠的，家琪爸要出差該給他收拾行李帶哪些衣服，晚上的晚餐照樣是四菜一湯不過要換換湯的口味了，哪家商場因為裝修打折正好可以給兒子多買幾套針織內衣內褲，兒子可能談戀愛了她提醒兒子要給女朋友買件禮物不需要用現金她可以給兒子抵價票券……

那時候的生活是如此舒暢平和，她是這個家庭的最忠誠最生動的形象代言人。她讓這個家庭享受到快樂和安詳，她也在這個家庭中享受幸福和滿足。在這個小世界裏，她兢兢業業地付出，並也得到豐厚回報。

但是，自從兒子結婚後，自從一個叫做李小諾的女孩出現後，一切平衡都被打破，往昔的安寧時光，一去不複返……

其實，對那個女孩，一開始她還是以歡迎、甚至是有點討好的姿態迎接她的，因為她是她兒子最喜歡的女人。她可以為他們做很多事情，也可以無私送出很多東西，包括房子，錢物，當然還有一個做母親的愛心。可是，她逐漸發現，那女孩對她的好似乎並不領情。

她沒覺得她為他們準備了三房兩廳的婚房是值得感恩的，她甚至對那房子挑三揀四，天啊，若當年她與家琪爸結婚，家琪爸的父母能為他們解決一個小小的棲身之地，她會當即熱淚盈眶感恩不盡的！

出於母愛之心，很多單位分發的東西，她都會先考慮孩子，不知家琪他們在杭州能不能吃得到這些時新東西，所以她會千方百計托人送些食物給他們，按理說，兒媳收到這些東西該高興才是，畢竟都是好東西，畢竟全都不要錢甚至不要花力氣搬運，但是，她似乎不高興，家琪媽非常非常不能理解李小諾為什麽總是不能及時把那些好東西變成可口的飯菜，與她的丈夫家琪一起享受家庭的美餐？

而且在經濟錢物方麵，她更是全心全意地願意付出。想想她的圈子裏，哪個當公公婆婆的會如此再三地送出上萬上萬的紅包？想當初給兒子辦婚禮，請的客都是自家朋友同事，收的紅包全部給他們，而回禮是自己去回，七八萬的禮金不是小數字，而且最後又湊滿了10萬，算是給未來孫子的禮物。將心比心，自己若有這樣的公公婆婆，她會天天燒高香了，但是，她，那兒媳，似乎就是沒有被感動過！

第67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51(4)

對於引發今天這場爭端的房子問題，其實她完全是一片好心。她曾經對兒子說過，等他們退休了，他們來住這個小套房子，她可以給他們帶帶孩子，燒點好吃的，其實她心中還有個想法沒來得及說：她願意補貼他們一些錢，若那房子值30萬，她就補貼他們30萬，她隻想有個居住權，因為她實在中意那地方。而家琪他們不是曾經吵著要換房子嗎，等生了孩子後，找個機會賣了那婚房，再加上那補貼，他們就完全可以去買套很不錯的商品房了，什麽孩子幼兒園啊，車庫啊，一切都會有的，隻要小諾願意，同意在新買房子的產權上寫家琪和家琪媽的名字就行。她覺得，這是個很完美的安排，對任何人都有好處，可怎麽小諾就那麽不懂老人的心思，非要惹出那樣的爭端呢？

……

小諾的不領情夠讓她鬱悶和惱火了，而家琪，她的兒子，今天，為了小諾，兒子可以對自己的父母說：要不你們先回去吧。天啊，他們是有20多年的親密母子關係的呀，但現在兒子卻開始對自己說不了。

家琪媽覺得心寒得不得了。

見老婆翻來覆去睡不著，家琪爸也連聲歎氣："不懂事啊，孩子都不懂事啊！"

在家琪爸看來，小諾實在太不懂事，當她神情上毫無一絲敬意地說出那句"媽是病人，我也是病人"時，若不是看著她剛失去親人以及懷著個大肚子的狀況，他真的要好好說她兩句。當然，小諾不是自家的孩子，教訓她的話不能說重，但是，一些關於基本禮節的東西，總可以說的吧。

首先就是尊重長輩的事情。長幼有序，尊卑有序，現在的年輕人再張揚自我，但是，這種必要的禮儀總要接受吧。尊卑有序會讓年輕人在職場上做得更好，而對長輩，更是需要一種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愛戴。對於家琪爸來說，幾十年來一直走在傳統的道路上，尊重長輩，尊敬領導，這不僅是場麵上的體現，更是實實在在這樣做的。他是孝子，但是父親死得早，子欲養而親不在，讓他一輩子心存愧疚。他對妻子忠誠，哪怕經過那麽長時間的分居，他始終對妻子一心一意，不是說愛妻子愛的死去活來，而是心中的那根道德和禮儀的準繩不允許他分心。他經常與他的同事和下屬提起"禮儀"，他覺得，這種千年流傳下來的精髓並不是場麵上做做樣子的東西，而是實實在在存在心裏的，但可惜，很多的年輕人都為了自我而放棄很多禮儀，甚至有下屬在他背後說他"傳統"、"守舊"。小諾就是這樣，典型把禮儀當作場麵戲的女孩子，接受西方觀念遠容易於接受中國傳統精髓。

然後是缺乏體諒之心，這主要是小諾在行為上我行我素。他已經多次對小諾說過，家琪媽有病，是癌症患者，又是中度抑鬱症患者，大家都要憐惜她，寬容她。盡管現在看來癌症病情控製得不錯，同時因為調養合理，而且家裏也不時有些喜事，抑鬱程度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可是醫生一再強調，不能讓患者生氣鬱悶，以免病症卷土重來。他多次請求小諾，看在他的份上，多讓著點家琪媽。一是長輩，二是病人，三是他這個當校長的公公已經多次懇求，小諾再怎麽樣也該把握住自己的一些言行吧。可是，她冷言冷語的一句"我真奇怪了，這究竟是誰的房子"幾乎噎得讓所有人說不出話來，接著又是一句"媽是病人，我也是病人"，他更加無話可說了。家琪媽是什麽病，她是什麽病，能相提並論嗎？她說那話簡直像在耍潑，既刻薄又無理，真不像是個大學老師說出來的話！

當然還有一些小孩氣的脾氣，沒分寸感，沒個沉著冷靜的大人樣。他閱人不少，也知道女性的類型有很多，可愛的，賢惠的，沉靜的，聰慧的，體貼的……他的兒子喜歡上了小諾的聰明可愛和率真的。但是，在處理婚姻問題上，簡單的聰明真的是遠遠不夠，更多的是需要寬容，包涵，能處理問題，能解決突發事件，能知道輕重緩急。承擔好家庭裏的一個角色不亞於承擔一份工作，是需要各方綜合能力，那就是統稱"智慧"的一樣東西，但是，小諾，在這份特殊的工作麵前，顯然她是不夠格的……

唉，兒媳小諾，就是一個心理上不懂尊敬、行為上不知體諒、情緒上還有孩子氣的女孩子，不知道家琪與她的婚姻能不能長久地見好……

後半夜了，見家琪媽還在床上折騰生悶氣，家琪爸摟過老婆的肩膀，說，別同小輩去計較，想開點吧，等過兩天，我給家琪打電話，再溝通一下。不管怎樣，都是一家人，能過得去就過去吧。

當公公婆婆都在輾轉反側時，小諾在自己家裏也靜不下心睡覺。

她在反省，很鬱悶地反省，可是，越反省越鬱悶，越反省越添一肚子氣。

第68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51(5)

她承認她說話厲害了點，可是她也是被逼無奈啊。

首先，是家琪媽的處世方式影響了她的投資理財，而等明白過來時才發現這樣的教訓真是太大了。

家琪媽是很節儉，甚至節儉到有些摳門。節儉是好事，但節儉到摳門難道會是好事嗎？婆婆家那個衛生間的地麵永遠是滴著水漬的，因為從來都是用剩水衝馬桶，小諾想這是何苦呢，節省那點水，換來一個不舒暢不整潔的環境，究竟是利大還是弊大？再說，理財好習慣全是靠節省的嗎，不，更多是靠科學投資的！但是，婆婆從來不投資，她的所有錢全部放在銀行，包括答應作為寶寶基金的10萬現金，也被她死死規定為寶寶專用，不得挪用。結果後來那筆錢被張姝借走，不到一年時間，張姝用這流通起來的10萬掙了10萬，小諾見狀也隻有歎氣的份——誰叫她不敢違抗婆婆的規定呢？

婆婆在生活中還有個壞習慣：說話常說的好聽，但不能保證會不翻臉不認說過的話。那件10萬裝修款的事情小諾真不想再提，因為一提就是一肚子氣。對著所有人都說的好好的：給兒子兒媳買好了婚房，三房兩廳兩衛，哪戶人家會有這樣的大手筆？言下之意，房子送給他們當婚房了。正是因為婆婆這樣高姿態的語言承諾，小諾把父母給她的10萬房款變成了裝修款，但是後來的結果怎麽樣？小諾沒有了投資的本金，而婆婆不讓他們動這她並不中意的房子。好在後來小諾也想通了，老人的房子，去指望它們做什麽，還不如自己以後多掙點，爭取自己買房就是了。隻是有時候想起來，若當初用那爸媽給的10萬塊錢買房子，現在估計能掙上個20萬了吧……如此假設的想想，會讓她忍不住鬱悶一陣。

最鬱悶的是，除了沒她名字的房子動不了外，屬於她和家琪的房子她也動不了。就因為地段好，不讓她賣，不賣那就裝修吧，可參觀之外還要指點她的裝修，似乎擺明了態度這房子她要管到底。房子，房子！婆婆在房子問題上簡直架空了她，可她是何家琪的妻子，是何家琪這個家的法定女主人，她怎麽竟然決定不了自己家裏的任何事情？

麵對婆婆，她還有一個很大的疑惑是：婆婆真疼愛她嗎？長明燈的事她都懶得同家琪說，反正她也不相信佛啊神啊，點不點都無所謂。她也理解，點盞長明燈費用不少，總不能今年點明年熄滅吧，就算先隻預定個10年，起碼要1萬塊錢，她也不想讓婆婆把錢白白扔進去。但是，在其他方麵，她也實在沒覺得婆婆是真心疼愛她。他們是在財物上慷慨大方，可每次她給他們錢後都有條件，指定錢必須花在哪個方麵，而且都會急巴巴地給她父母打電話：這次又給小諾他們一個大紅包，以致小諾爸還活著時就說，怎麽感覺我們那親家三天兩頭給你們送錢？家琪媽能這樣在親家那大肆宣揚她這婆婆是如何慷慨，在她自己的圈子朋友裏，自然更加不惜餘力地說她是如何善待兒媳了。可是，給個紅包，又大肆宣揚，這是什麽心態？

然後，家琪爸的處處偏袒也讓她鬱悶。以前，她覺得家琪爸是世界上最好的公公，和藹，友善，大度，對同事好對下屬好對老婆好對兒子好對兒媳也很好，剛結婚時，她曾經見一個朋友就誇一次她的公公，甚至對她老爸說公公對她比老爸對她還好。但是，時間長了，她總覺得，公公的好，不是出自一種內心，而更多是出自一種道德或者義務。公公愛婆婆嗎？不見得是愛吧，因為他多次說"他欠她的，他怎麽報恩都不夠"，所以更多是出於道義，他把婆婆照顧地讓所有人讚歎不絕。當然，正是這種讚歎不絕，讓他更加樂於做一個道德的楷模。對婆婆是這樣，對其他人也是這樣，比起內心麵對，他更多地是在表演，在生活的歲月中長期表演。

公公是什麽人呀，看他的學曆就知道，學生幹部，在大學就是中共黨員，然後留校當老師，然後進修，然後當團書記，然後又進修，然後再當什麽領導，再然後當副校長，最後當校長，一份簡曆看下來，標準的正人君子，又儒雅又正派的一個知識分子，就像一個標準答案。太完美了。可是這樣的完美裏麵，是不是少了一種個性？而少了個性的人，是不是會有種根深蒂固的所謂"理性"的東西？那麽像他這樣性格的人，是不是很容易就純粹為了迎合時代的要求而努力生存著？若他是一個打著明顯時代烙印並成為那個時代的成功者，那麽，他是不是暗藏著一種叫做"虛偽"的東西，不然他怎麽會為了成為道德楷模而犧牲那麽多的自己？

……

小諾睡不著。

她是想反省的，可越反省越煩躁，越反省越扯出些陳年往事，越反省越感覺對未來家庭關係的茫然。

第69節：婆婆媳婦那些事051(6)

她手撫膨脹的肚子，焦躁地歎氣。

小諾爸留下的遺書她看了上百遍，裏麵那句"最差一步就是敬而遠之，君子之交"她也琢磨了許久。怎麽才是"敬而遠之，君子之交"呢？像她現在這樣的處境下又該如何做到呢？這些老爸都沒來得及傳授給她就撒手而去，小諾不知還能向誰求助。

旁邊的家琪雖有睡意，但見老婆長籲短歎，於是起來給她倒水搓揉。

"老公，你告訴我，我究竟哪裏做了壞事？我努力工作，辛苦考研，以能在學校裏站穩腳跟，為此我放棄了一個孩子，這是我做的壞事嗎？

"我不喜歡做飯做菜，但是我能把家收拾得幹幹淨淨，我想了，以後我們肯定要請保姆的，做飯做菜的事情就讓保姆分擔去，這都是可解決的問題，也值得被人一說就說個好幾年的？

"我以前是不夠節儉，買東西不理智，但我也並沒有做無端浪費的事情啊，我衣服多包包多，這些都可以讓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著我漂亮你也開心呀，畢竟我沒向人家要錢買衣服，我都是花自己的掙的錢啊，我沒認為這是花錢無度。難道讓衣櫃裏多些挑選和搭配的衣服包包，這也是壞事嗎？

"你叫你爸媽看看他們那城市裏的一些年輕人，麻將，打牌，而且玩得都不小，可我有這樣的壞習慣嗎？工作之餘我會花更多時間在讀書聽音樂上，他們怎麽就沒肯定我這一點？

"我對朋友和同事好，我的朋友和同事也對我好，我在自己的圈子裏很開心，我不認為自己是個計較錢物的人，可我真不明白你媽媽怎麽能那麽防著我？

"我有投資的想法怎麽啦？說句大實話，自從看到張姝那麽輕鬆地賺炒房子的錢後，我對掙課時費已經沒興趣了，但你看到沒，你媽幾乎否定了我所有想拿房子投資的想法，這房子動不了，那房子動不了，最可惡的是，她說的話太好聽，讓我感覺上當受騙知道嗎？她說話不好聽但是真實，我倒能忍受，問題是她說的好聽但是虛假，這我就不能忍受了！

"家琪，我討厭虛假，從小到大我沒說過違心話，我喜歡就說喜歡，我不喜歡就表示我的不喜歡，我活得坦然真實，我覺得這樣輕鬆自在，難道，這也是我的錯事了嗎？

"現在，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媽，我也討厭你爸！他們都是當官的，知道麵前麵後該說不同的話，而我的父母是平頭百姓，他們沒機會教我怎麽圓滑處世，我學不來他們那一套！所以我不能討他們歡心，這是注定的！"

……

家琪摟著她，邊撫摸她的肚子，邊安慰"：好了，老婆，我知道你已經做的很努力了，我能理解你就行了……老人有老人的想法，隨他們一點吧……我答應過你爸，會保護你一輩子，你就放心吧，啊，好好睡覺，寶寶不想你煩心呢！"

天都快亮了。翻了幾個身後，小諾終於安靜了。但是家琪卻睡不著了。

他開始在想他的出路。小諾爸寫給他的遺書，他認真地看過不下一百遍，那句話，"夾在婆媳之間，做丈夫的其實最辛苦"，是給他的最真實的提醒。

他現在已經二十六七歲了。結婚以前的他，總是處在老媽的照顧下，一切都很好，老媽把什麽都安排好，他隻管舒舒服服過日子。說得沒麵子一點，那時候，連內衣內褲，都是老媽給他買好的。

但後來他開始感覺老媽插手似乎多了點，連他該喜歡什麽樣的女朋友，老媽也管，這讓他開始不爽。

後來遇到小諾。當兩人開始親密接觸後，家琪發現，與小諾在一起的生活方式和媽媽的完全不一樣。媽媽買內褲從來都是買5塊錢的，但小諾給他買50塊的內褲，當然，50的內褲與5塊的內褲，品質相差很多。小諾還說，男人的外套普通一點沒關係，但細節一定要到位。而媽媽總是認為，外套一定要像樣，裏麵的衣服隨便點沒關係。幾次小故事過後，家琪發現，小諾的生活指導更保險可靠，不會再出現以往曾出現過的尷尬。

老媽對他好，那是種母親對兒子的無私的愛，若必要，可以輸血給他，可以摘肝給他，可以換腎給他。

可是，老媽的愛，似乎壓得緊了點。而且，不容他質疑。

現在，老媽和老婆出現了對抗，說真的，這時候心裏最緊張的人，是他家琪。平心而論，他更傾向於小諾的生活方式，但是，現在，他能明目張膽站在老婆這一邊嗎？以他所知道的老媽的脾氣，明明白白說老媽不對的話，天都要捅破了。

關於這房子，家琪也感覺到了問題。老媽是買房人，自然隻認為這房子千好萬好，誰同她說房子的不好她就與誰急。但是房子如同婚姻一樣，隻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深切知道它的優點和缺陷。

剛買這房時地理位子還在城鄉結合部，但現在杭州發展那麽快，如今這地塊已成了交通便利的城區，這是優點。但是小區建得早，各種軟件硬件都沒跟上，當年看起來蠻不錯的現在越來越感覺受限製，就說停車這事吧，幾乎沒一天順暢過的，而且鄰居素質也參差不齊，讓人頭疼。

家琪有自己的思路，時代變化如錢塘流水，一刻不停，眼光不能總盯著靜止不動的岸，他知道要與時俱進，無論是工作方式，還是生活態度，當周圍有更舒適更配套的房子出現時，他也有過想法：及時換房。

他也嚐試了與他老媽交流，那是一年前，小諾說起賣福利房買新商品房的事，事實上，他心裏更讚同賣這婚房買新商品房，當然，那隻是一個很粗淺的小想法，小苗頭。

他把他的想法與老媽說了，老媽立即反對。

處於對長期以來的家庭主要力量的敬畏，他立即偃旗息鼓。但是，偃旗息鼓並不意味這什麽痕跡都沒留下。在家琪的心中，有一種東西開始發芽：什麽時候我也能真正成為一家之主？

他不想當一個夾在婆媳之間受氣的男人，看，小諾爸已經很善意地進行了提醒：夾在婆媳之間，做丈夫的最辛苦。他不想成為一個最辛苦的受氣包。那麽如何避免這個問題呢？答案一個：要成為一家之主。

成為一家之主意味什麽？那意味著話語權，意味著是家庭的頂梁柱，意味著無論是老婆還是老媽，都要尊重他的發言。那時候婆媳矛盾算什麽，隻要他認為誰的觀點和方向正確並讓家庭受益最多，他就支持誰，受不到支持的那方就無條件服從吧！

但是，要成為一家之主，路途漫長。這有點像家族的勢力消長和權力交替，是需要積累和時機的。老媽天生是個愛操心愛指揮的人，要她放權？難。老爸呢，一輩子走在官場上，那雙眼睛閱人無數，也不見得會輕易把家族的擔子交代給他。那就先做他自己小家的一家之主吧？也不行，因為現在的兩個家之間聯係著的線太多，房子啊，財務啊，婆媳關係啊，剪不斷理還亂，這些亂七八糟的線讓他想在他和小諾這個小家庭的這麽個小圈子裏安安靜靜一點也不可能。老媽的很多做法，比如關於房子上的做法，家琪也看得出來她的私心，第一眼看來完全是為了他這個兒子好，可再看一眼，真的隻是為兒子好嗎？但家琪還不敢質疑。他的勢力還不夠強大。

那等到他足夠強勢，該是什麽時候了呢？

或者，要達到什麽樣的能力和水平，才能說明他是強勢了，足以做一家之主，成為家族的新的權力主宰者？
055

天亮了，家琪起床去買豆漿油條和其他早點。離家一站路處有個永和豆漿店，更近的地方還有流動早餐服務點，兩人再懶的話就喝冰箱裏的牛奶以及餅幹。現在是夏天，就起早一點去永和買濃稠的豆漿吧，小諾愛喝。
　　 早飯買回來，小諾還在睡覺。家琪把客廳裏的電視機開到聲音很輕的一檔，想看下新聞。
　　 電話響了，這個時間十有八九是父母打過來的。家琪接了，張口就問：爸媽，昨晚睡得好不好？
　　 電話裏傳來一個聲音：家琪啊，我是小諾媽。
　　 家琪一愣：哦，媽，你好，我還以為是我爸媽呢。
　　 那邊的聲音也一愣：你爸媽，不是說住你們那嗎？然後說今天從杭州過來看小諾爸的？
　　 家琪有點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哦，媽，你找小諾嗎？小諾還在睡覺呢。
　　 這孩子，現在幾點了，怎麽還不起床？
　　 嗯，她昨晚睡得有點遲……
　　 電話那邊立即有敏感的發問聲音：昨晚小諾是不是與你媽鬧矛盾了？
　　 家琪暗暗叫苦，該對丈母娘說是還是不是呢。
　　 小諾媽不傻，這個電話暴露的蛛絲馬跡太多，她一下子猜到了什麽。她本來想給女兒打個電話問問，公公婆婆大概什麽時候出門，她好在時間上有個安排，以方便在家等候他們。誰知家琪的第一句話就暴露了問題，原來昨晚小諾的公公婆婆沒在她家睡覺。再又聽說小諾還在睡覺，並解釋昨晚睡得有點遲，看來十有八九昨天晚上婆媳之間又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唉，這個婆婆，怎麽這麽不消停，四處頤指氣使，小諾已經離臨產不遠，看她頂那麽個大肚子，她這個當奶奶的若不為孕婦考慮，也要為寶寶考慮吧，哪有這個時辰了還與個大肚子的人鬧別扭，有個做長輩的樣子嗎？
　　 家琪，待會小諾醒了，你叫她給我個電話。
　　 好的，媽。家琪點頭答應。
　　 家琪，小諾即將生孩子了，其他人不疼她，你要疼她的，她懷著的是你的孩子！
　　 媽，我知道的。我愛小諾，我肯定疼小諾的。家琪再次保證。
　　 放下電話，家琪想，待會看來隻能靠小諾來做解釋和撫慰工作了，不然這婆媳矛盾的輻射麵要越來越大。
　　
　　 家琪爸媽去了小諾媽家，這是自小諾爸因非典而病逝後第一次正式登門看望。
　　 簡短的安慰，說一些同情和沉痛的話，當然還有悲哀的表情。然後家琪爸媽讓柳師傅把車開到公墓門口，他們倆去附近買了個白菊大花籃，跟隨小諾媽去小諾爸的墓地。
　　 對著墓地上老親家含笑的照片，家琪爸媽鞠了三個躬。小諾媽再次無聲地流淚。悲哀浮上了她的臉，她軟軟地癱坐在墓碑前，泣不成聲。
　　 家琪媽也不禁心酸，50來歲的女人，失去丈夫，失去依靠，這種苦楚，隻有女人才能體會。她蹲下，去攙扶。
　　 兩女人扶持著，轉身，慢慢回走。那一刻，她們像姐妹。
　　 回家，休息一會，然後準備去吃中飯。小諾媽已經預定好了飯店，實在沒有心情做飯做菜，隻能去飯店解決。
　　 吃飯時，家琪媽發出邀請：親家，要不去我們那玩個幾天，可以陪你散散心？
　　 小諾媽說：小諾也讓我去杭州，說我們母女可以互相陪陪說說話，可是，一來我還要工作，雖說我這工作清閑，沒壓力，但是又少不了人，得盯著，請假不方便。二來，我還是想自己一個人靜靜，有時候想小諾爸了，還可以隨時去他那，與他說說話，去小諾那，我若想他了，就不方便了，小諾畢竟懷孕，不能再讓她心情不好了。所以，我還是呆在這裏吧。
　　 家琪媽不說話了。
　　 小諾媽吃了兩口菜，頓了頓，想說又不想說，最後還是說了：“親家，是不是小諾昨天惹你們不高興了？小諾從小被我們疼著慣著，脾氣是有點不好，不過，現在小諾是孕婦，我們就體諒一點吧，她也累的，又要工作又要上課，還要懷孕生孩子，何況這段時間又陪我經受了很多的波折，很可憐哪，你們說呢？”
　　 家琪爸媽沒想到昨天的事情這麽快就傳到親家這裏了，而且聽她這麽說來，昨天的不愉快怎麽著都得由長輩來擔著，小諾是孕婦呀，為他們一家承受著傳宗接代的重任呢，而他們卻不但不給她安寧的環境，還與一個孕婦鬧事，給孕婦壓力。這樣的話，任何一個外人聽了也都會覺得是公公婆婆的不是了。頓時，兩人的臉色有點掛不住。
　　 “親家，隻是一時的小矛盾小氣話而已，而這樣的小矛盾，家家戶戶都會有的，隻需要多交流就行……你放心，我們都是心疼小諾的，我們對待她，真的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家琪爸解釋。
　　 “是的，隻要單位裏一有什麽好東西，我們就想到他們，就趕緊讓柳師傅送過去，柳師傅都快成運輸大隊長了。”家琪媽補充。
　　 小諾媽歎口氣：“我們哪，不是退休的就是快退休的，工作事業也都走到頭了，該鼓勵和支持小輩他們去開創了……當初小諾要考研，也是為了以後更好的生活，現在孩子的壓力也夠大的了，我們就多支持他們吧，不僅在生活上，更在事業上。這都是小諾爸生前想說的。”
　　 是的，這些話都是小諾爸以前同她說過的，因為小諾爸是支持小諾要有自己的事業和方向，並把這個列為“原則性問題”，建議“不可含糊”，當初小諾爸還說，若有機會與親家見麵聚會的話，他也會站在自己女兒這方說明他的觀點。隻可惜，麵沒來得及見，話沒來得及說，小諾爸就撒手西歸，現在，小諾媽就替代小諾爸把他的觀點傳達到了。
　　 話沒錯，但在家琪媽聽來，這話似乎有點專門針對她了，因為所有人裏麵，就她是反對小諾為考研而流產，並且極力要求小諾早點懷孕，說再不懷孕的話，她這個癌症患者怕是永遠見不到孫子的麵了。
　　 “其實，早懷孕也好的，若小諾上次不流產的話，小諾爸不是能抱上外孫了嗎？”家琪媽說。
　　 家琪爸在桌子下踢了老婆一腳。
　　 小諾媽一時說不出話來。是的，這是小諾爸最大的遺憾，女兒已經大著那樣的肚子了，他卻撐不下去，每次小諾媽一想起這個，就覺得心痛地不得了。這是她的傷疤，她捂緊都來不及，但現在，有人卻明著在揭她的傷疤。
　　 “你放心，小諾爸在天堂中看得到他的外孫，他時時都會保佑小諾和她的孩子，不需要點長明燈的。”小諾媽說。
　　 長明燈的事，小諾沒同其他人說過，除了自己的老媽外。
　　 家琪媽愣了愣，家琪爸趕緊給她夾菜並用眼睛暗示她別再說話。然後家琪爸轉移話題，說他很快就要退居二線，下半年起估計會有比較多的空閑時間，正好可以看看書種種花什麽的，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幫助小諾他們分擔一些孩子方麵的重擔啦等等等等。
　　 中飯後，家琪爸媽就坐上小車直接回自己的家。


056

家琪在家看一份招生資料。母校浙大，國際金融專業，同等學曆碩士學位。這類讀研入學容易，但是出來還是有些門檻的：除了每學期參加大學裏的各科考試外，還要通過全國的外語考試和專業考試，同時要在規定期刊發表至少兩篇專業論文，隻有達到這樣的條件，才能在完成論文答辯後拿到碩士學位，而且沒畢業證書，代之的隻是結業證書。
　　 相比之下，這樣的在職讀研對他來說最合適了，都是周末上課，不影響工作，學製短，兩年就可以結束，沒畢業證書就沒畢業證書吧，反正現在單位看重的都是學位證書。知道吧，現在很多單位的頭頭腦腦拿的都是這樣的證書，踩著領導們的腳印走，沒錯的！
　　 至於考試，嗯，家琪自己就是浙大的正規軍，什麽考試沒經曆過，怕什麽？至於論文嘛，努力一下，整兩篇出來，也應該沒問題吧。安排緊湊一點，說不定小諾畢業時候也正是他論文答辯時候呢！
　　家琪決定要讀這個研。他想明白了，要強勢，必須要提高自己，走仕途之路，就像當年他的老爸一樣。等他一步步被提拔，逐漸高升，他離拿到家族核心權利的時間也不遠了，那時候，什麽婆媳矛盾，全不是他一句話的事？想想看，當年老媽能死心塌地跟著老爸，不就是因為老爸處在相對比較高的位子，能給她光明美好的希望和期待麽？老媽固然是個能幹賢惠的女人，但若老爸當年是個無業遊民或者普通工人，自己老媽能那般程度的忍辱負重？那個家估計也早雞飛狗叫了！不是他想得太灰暗，而是現實很多的例子放在那，活生生的，就等著後麵人來以史為鑒，吸取教訓的。
　　
　　 瑤瑤帶著嬰兒玩具和小衣服來看小諾，她告訴小諾，她現在也在學開車，新家在錢江南 岸，到時候不買車看來是不行的。說起錢江南 岸的新房子，瑤瑤一臉喜色：你知道嗎，不到一年，每平米就漲了1000多！當初叫你們也買套房子，你們不買，虧了吧？可接著瑤瑤又是滿臉遺憾：唉，可恨當初怕風險，隻付了一套的首付，那時若咬咬牙買個兩套，現在賺的不是更多了嗎？
　　 小諾看著她，落寞的臉上有點羨慕。
　　 當時買房時的情形，瑤瑤同她描述過，超級誇張，說那哪裏是買房，根本就是搶房，什麽層數，戶型，都不管了，搶到房源再說。結果有的付了定金簽了合同後一臉茫然地問房子在哪裏。如此瘋狂的購房者！
　　 瑤瑤說，她看到那麽瘋狂的搶購浪潮，曾經對老馬說，把所有的錢拿出來，付個兩套的定金，到時候住一套囤積一套，待時機好時脫手。老馬猶豫，說萬一以後脫手困難，兩套房子的按揭會壓死人的脊梁的，結果瑤瑤他們就隻要了一套三房兩廳的。現在看起如此喜人的形勢，瑤瑤不停後悔，說幹嘛要聽老馬的，自己自作主張定下兩套，不到一年近20萬就賺到手了，沒看現在房市是一片牛市嗎？唉，攤上個沒眼光的主，真是沒的說的!
　　 小諾歎口氣說：多看看你得到的，不就安心了？這樣吧，多同我比吧，我什麽投資都沒有，所以什麽錢都掙不到，這樣是不是平衡些了？
　　 瑤瑤說：你是不用開口人家就送上門的，可以少奮鬥多少年啊！我羨慕你都來不及呢。
　　 小諾說：難道你還不知道天下沒有白掉餡餅的事情？我的煩惱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著小諾黯然的表情，瑤瑤有會兒不說話，然後安慰道：我本來隻想揀點好聽的話給你，讓你開心點，你看，接下來我們要按揭，我們都是死工資，一人的收入就這麽刨走了，結果買什麽都要思前想後討價還價，腦袋裏一根神經緊緊繃著，真的好累的。比起你們，我們的生活質量低了許多。你看著你們出門有車，杭州城裏有兩套房，而且沒有房貸，沒有車貸，想買什麽就買什麽的份上，多開心點吧！為了寶寶，也要快樂笑出來的，你開心了，你的寶寶才會開心！
　　 小諾努力一笑：嗯，那我以後盡量多想想我有兩套房我有一輛車可以想買什麽就買什麽。
　　 這就對啦！瑤瑤拍手：你看，你這麽一想，不就笑出來啦？
　　 然後瑤瑤又同小諾說起崗子下周要結婚的事。
　　 崗子老馬和家琪都是當初大學裏的死黨，單身時候一起玩得很多，後來交女友的交女友，結婚的結婚，一起玩樂的機會少了，但現在，崗子要辦婚禮，當年死黨們自然要聚齊並且無償出力。
　　 瑤瑤問去不去崗子的婚禮，因為這個婚禮是在崗子老家辦，離杭州1小時的路程，不知小諾吃不吃得消。
　　 小諾說去的，家琪的小鋼炮那天還要派大用場呢，既拉客又拉貨的，瑤瑤一聽拉客，笑死了。
　　 說好了，蹭你們的車，到時候把我們這些客一起拉過去哦。
　　
　　 崗子他們在賓館大廳裏迎賓。是死黨的婚禮，所有朋友們都很忙碌地在歡慶，家琪管拍照，老馬負責錄像，瑤瑤帶了個大紅背包替新人裝紅包，另有女同學帶領兩個小天使在給新娘捧婚紗，陣陣笑聲。除了小諾，她是孕婦，例外，她隻坐在賓館大堂的軟沙發上，安靜地看一行人圍著新人在鬧騰。
　　 曾經，她也在這樣的婚禮上，被祝福，被擁簇，那時她是最耀眼的寶石，是最嬌嫩的公主。但是，時光才過兩年，不過在婚姻的海水中浸染兩年，她就已經如此抑鬱，煩躁，低落，消沉。猶如一件不被主人心愛的舊衣裳，毫無光彩地蜷縮在衣櫃一腳。
　　 小諾看著那新娘，她臉上的笑容多麽燦爛啊，像花一樣。當初她也是這樣明媚動人的吧？那麽，這個新娘子，她會不會估計到，在不久後的一天，她的笑容會消失，她的煩惱會增加，她的美麗會磨光——就是因為，無窮無盡消磨人的生活！
　　 在生活麵前，聰明女人會更美麗，而小氣刻薄女人會越來越醜陋陰鬱，有人這麽說過。言下之意，生活不過是扇鏡子，什麽人照出什麽樣的麵目。可是，自己小氣刻薄嗎？若自己天生小氣刻薄，那麽在結婚之前為什麽她一直過的快樂明媚而結婚後不到兩年就成了這個樣子？小諾對著鏡子問自己。
　　 那麽，對於很多女人來說，婚姻裏麵是不是帶著一種強硬的到幾乎能主宰命運的偶然因素？而且這種偶然因素，不是說誰鐵定能憑著聰明智慧就可以戰勝的。要知道人與人之間就是那麽奇怪，可能會極其投合，也可能會極其背離，更戲劇的是，可能投合的麵前其實並不需要什麽努力，而背離的背後，其實做出了很多的犧牲和努力可依舊改變不了背離的局麵。於是麵對投合或者背離，人們隻能用“緣分”一詞來糊弄，因為人們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緣分隻有概率沒有規律，於是有人在這個偶然麵前幸運了，而有人在這個偶然麵前倒黴了……
　　 小諾深陷在大沙發裏，眼望著美麗如花的新娘，想，不知這新娘，她婚姻中的那個偶然，給她的會是幸運呢，還是倒黴呢？
　　 不用多，兩年以後就能知道結果。
　　
　　 小諾生了，疼了一天一夜後，自然生，順產，是個小子，7斤2兩，母子平安健康，舉家歡慶。

057

小諾生了，疼了一天一夜後，自然生，順產，是個小子，7斤2兩，母子平安健康，舉家歡慶。
　　 一說肚子開始疼的時候，家琪爸媽就從家裏趕到杭州，然後一夜苦守醫院，終於在天亮時分等來了最激動人心的消息。家琪媽流淚了：當奶奶了，終於當上奶奶了！多年的心願今天圓滿了！
　　 小諾從產房被護士推出來，家琪趕緊衝到老婆身邊，抓住她的手。
　　 家琪，我好累的。小諾虛弱地說。
　　 寶貝，好好睡一覺，我們都在你身邊的。
　　 你快去看看寶寶，是不是一切正常？
　　 小諾卻操心寶寶，因為抑鬱症的緣故，產前她經常會疑神疑鬼地擔心孩子有缺陷，什麽多出個手指，兔唇，先天性失明，甚至連體嬰兒等等，雖說都是沒根據的杞人憂天，但害的家琪有段時間也一驚一乍的。
　　 寶貝老婆，你放心吧，一切都很健康，你好好睡一覺吧！家琪在小諾臉上親吻，真心感謝道。
　　 小諾他們在醫院住了一周，期間小諾要學習哺乳，學習換尿不濕，學習摟抱和撫慰寶寶，學習辨別寶寶的哭聲是出於什麽需求……在第三天的時候，寶寶得了輕度黃疸，連接三天要日照6小時，而小諾，到了第三天依舊沒有多少奶水，心情開始急躁。
　　 前兩天，寶寶對於奶水的需求不大，一點點的初奶就可以打發小嬰兒，但很快，嬰兒開始有胃口了，可是小諾的奶水完全跟不上來。每4小時喂一次奶，每次都讓寶寶緊吮乳頭卻沒什麽收獲，然後委屈地嗷嗷大哭。這時急得小諾也哭。
　　 受不了孩子的哭，實在太讓人心疼了，每人緊急分頭行動，家琪爸媽燒鯽魚湯和豬蹄湯，家琪去買奶泵，小諾猛灌水，每天喝4瓶礦泉水，而剛請來的月子保姆，一邊安慰小諾要保持輕鬆心情，一邊趕緊聯係以前的東家，有沒媽媽奶水充裕到要扔掉的地步。
　　 在醫院的第一周是慌亂的一周，作為新手，小諾顯然沒把心態調整到最合適的那一步。以致後來她一聽到寶寶的哭聲就開始害怕。
　　 小諾在產後特別依賴家琪，但是家琪要上班，中國可沒有丈夫也休產假的人性化規定，每次看到家琪急衝衝去上班的背影，小諾都會覺得接下來的一天好孤單。
　　 因為是順產，所以恢複比較快，第三天就下床走動了。小諾最開心的時候就是寶寶睡著了，她推著嬰兒車在病房裏走動，這時她心裏會有短暫的放鬆。但是，一旦寶寶開始大哭要吃奶，小諾又開始緊張，因為她的“奶庫”裏就是沒奶，但是寶寶可不管，他要吃東西，吸得小諾的乳頭痛死，沒奶他就哭，哭得小諾心碎。每天聽著寶寶的哭，小諾愁苦死了。越緊張越沒奶，越沒奶越緊張，整一個惡性循環。
　　 怎麽會沒有奶呢？家琪媽在旁邊不停想主意：你使勁壓嘛，壓壓就出來了！
　　 小諾想，我壓得我的乳房都快碎掉了，平時哪會這樣摧殘自己的乳房，為了擠奶，什麽都顧不上了，可是就是沒有奶啊！
　　 母乳顯然是指望不上了，小諾讓月嫂去買奶粉。醫生說，寶寶奶粉最好選一種固定下來，不然老是換口味不好。小諾就讓月嫂去大超市買最貴的那種。
　　
　　 在醫院呆了一周，然後回家。
　　 按照事前的商定計劃，月子裏先請個月子保姆，主要負責營養飲食和照顧產婦，在需要人手時兼帶一下寶寶，總之要以科學和優質的服務來照顧家裏的兩個國寶級人物，薪水是1800元一月。有了月嫂的後盾，小諾可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寶寶身上，若累的話再由公公婆婆替代一下。小諾媽趕到杭州來看過新外孫，但因為工作，過了周末就回去了，回去時帶走了好多張照片，說給外公看看。
　　 現在，100多平米的房子裏一下子多了4口人，並添了不少嬰兒家具，小諾一家三口睡主臥，家琪爸媽睡客房，月子保姆則在書房裏展開的沙發上將就了，白天這麽多人來回穿梭，感覺擠擠的。
　　 家琪媽對於請月嫂是有點不滿意的，主要是工資太高了，她說他們那城市800元就可以請到很好的保姆，家琪同他媽解釋，這個月嫂是他們在家政公司等候了3個月才等來的5星月嫂，以前東家對她的評價很好，能燒很好吃的菜，很有耐心，有照顧孩子的豐富經驗，會喂奶，會撫慰孩子，與產婦的相處很有一套……家琪媽撇撇嘴：菜嘛，我也會燒，對孩子，還會有比當奶奶的更懂照顧嗎，再說，現在家裏人擠人了，再多出一個人來，上個洗手間都要排隊了！
　　 家琪笑笑，不理會老媽。因為這月嫂是小諾指定要的，家琪知道，若沒有月嫂，待他白天上班，指不定老婆又會與老媽在語言上有些衝突。現在她們兩人之間已經有成見了，說話總是不投機，他得在中間保持警惕的戒備。當初小諾就想不讓婆婆過來照顧，說有個月嫂就夠了。但是自己老媽死活要來，家琪攔不住，隻好讓月嫂和老媽一起照顧小諾和孩子，白天他不在的時間，若老媽和老婆之間在護理或育兒上有不同做法，月嫂還可以在中間稍微擋擋。
　　 小諾用盡各種方法，但依舊擠奶無果後，終於決定放棄母乳喂養。看來這就是命，沒奶就是沒奶，據說城市裏的職業媽媽，越來越多的都是無乳媽媽，不是不想哺乳，但就是無乳可哺。可能是因為職場壓力，可能是環境汙染，可能是其他心理或生理原因。
　　 家琪媽對小諾這麽早放棄喂奶很不高興，她說她給家琪喂奶到兩歲呢。她不知道小諾對喂奶已經有恐慌症了，一提喂奶，她就有挫折感。老是喂奶但又沒奶，這種挫折感會一直延續，讓她心理緊張，沒信心沒安全感，所以小諾想還不如放棄喂奶，讓挫折感終止，在其他方麵重找信心，不然，真要得產後抑鬱症的呢。但是，家琪媽覺得，女人有奶天經地義，3天沒有一周後會有的，一周沒有兩周後會有的，但現在，小諾才擠了10天，就說很痛，放棄了。現在的女人，真是金貴，為了體型，連孩子都可以放第二位。

058

看著婆婆失望的神情，小諾滿臉委屈。
　　 家琪買的是個德國牌子的小奶泵，將近一千塊錢，小巧可愛，手感很好，壓迫時的震動感很柔和，可問題是功率偏低，幾乎壓不出一點內容來，沒用兩天小諾就放棄了。後來她向醫院借了個奶泵，天，那家夥看起來真的像個“機器”啊，家琪買的小奶泵是充電的，而醫院奶泵是直接插220伏電源的，乍看上去，還真是不人性化啊，但小諾管不了那麽多，脫了上衣，彎下身子，把自己的乳房，不，現在叫“奶庫”，貼到那個清洗過的塑料罩杯裏，然後按下按鈕，立即一股力量在壓迫乳房，然後滴滴答答有幾滴白色的東西被吸出來，覆蓋住了奶瓶的底部。
　　 小諾見有點成效，便旋轉按鈕，把功率調到最大。但似乎乳汁流淌的速度也就那樣，出奶量沒因功率變大而加快。
　　 護士進來，見小諾滿頭大汗還在折騰，說：大功率時最多吸七八分鍾，不然乳房會被損壞的！
　　 小諾趕緊停止，她已經把個乳房，不，奶庫，壓榨到了極致，最大功率，15分鍾，也不過壓出來小半瓶奶水，晃動那半瓶白花花的金貴的液體，小諾簡直要哭。
　　 最鬱悶的是一次，好不容易壓出半瓶，放在病床的床頭櫃上，因為奶瓶蓋子沒旋緊，拿東西時帶翻了奶瓶，結果眼睜睜看著半瓶母乳的一半流淌到櫃子上，又心疼又委屈，小諾終於嚎啕大哭。
　　 在那次哭了後，小諾更加擠不出奶來了。
　　 她已經很用心地擠奶了，若能用自己的血換母乳，她都願意！母乳對寶寶來說是最好最健康的食物，哪個媽媽不想給寶寶最好的？但她真的沒奶啊。現在，看婆婆覺得自己還不夠用心盡力，小諾委屈又憤然。
　　 月嫂讓小諾去吃飯。月嫂很細心，在小諾坐下前，已經把個軟墊子鋪在椅子上。因為分娩時小諾做了個側切，現在傷口還沒完全愈合。
　　 家琪媽去照顧寶寶，小諾看到餐桌上又有碗豬蹄湯，有點反胃。她已經決定不再擠母乳了，所以沒想再吃一些催奶的東西。她記得她同家琪媽說過的，怎麽婆婆沒記得？
　　 小諾吃了些時鮮蔬菜，和一小碗飯，那碗豬蹄湯沒動，然後去接替婆婆的活，讓婆婆吃飯，自己繼續照顧寶寶。
　　 咦，小諾，你怎麽不喝湯呢？婆婆的聲音傳過來。
　　 我不喝了，我不喂奶了，實在沒奶。
　　 婆婆沒說話。
　　 半天後，婆婆說：再試試嘛，那是你自己的兒子呀。
　　 小諾突然一股怒火升起,大聲嚷道：我沒用，我承認我沒你那麽有本事，能喂奶喂個兩年，這樣好了吧？！
　　 婆婆見小諾如此衝撞她，立即黑下臉，去了客房，把門一關，再不出來。
　　
　　 月嫂見勢態不妙，趕緊去臥室安慰小諾。月嫂經驗豐富，月子裏各種婆婆媳婦的人事看了不少，對產婦的心理脾氣也比較了解，她得趕緊先去撫慰寶寶，待小諾稍平靜了，再安慰她。
　　 其實小諾在大聲囔囔了後，心情有點後悔。她去主衛用溫水洗了洗臉，然後坐在床上，對正在給孩子喂奶的月嫂說，我來吧，你去陪我婆婆說說話……我沒奶，心情本來不好，她還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所以我也一時激動了……好在剛才公公不在，去超市買東西了……你去同她說說，就說我話重了，向她道個歉。
　　 月嫂說：沒事，我同她去說，哪個家沒個小磕小鬧的？再說，產婦嘛，是需要體諒的，沒奶就沒奶吧，現在沒奶的媽媽多著呢，又不是你一個。況且現在奶粉質量那麽好，你就放心吧，寶寶肯定很健康，你自己別搞累了，坐月子時是最需要好心情的。你婆婆那，我去勸。
　　 這樣，在月嫂的周旋下，這事總算過去了。
　　 但是，正像月嫂說的，哪個家沒個小磕小鬧的，這個小磕小鬧過去了，另外的小磕小鬧來了，而當小磕小鬧多了後，就匯總成了火山噴發。
　　
　　 說起來，所有大大小小矛盾的導火索幾乎都起自小陽陽，這個因為在羊年出生而取名何諾陽的小家夥上。


059

小諾媽給小諾打電話，問女兒身體恢複地怎麽樣，帶孩子累不累，與婆婆處的如何，吃得好不好，晚上睡眠夠不夠。
　　 小諾說她現在的肚皮鬆鬆塌塌的，很難看。小諾媽說，現在是健康第一，恢複第一，還整天想著體型啊身材啊，真是改不了臭美脾氣。
　　 小諾問她媽現在心情好些沒有。小諾媽歎口氣：白天還好，工作上班，時間容易打發，但是一到晚上，就感覺特別孤單……唉，若不出事的話多好，兩人一起看看小外孫的照片，她織織毛衣，他讀讀報紙，多美好的晚年時光，可是……
　　 小諾趕緊說：媽，你多同一些朋友出去玩，別整天呆在家裏，去外麵吃飯，逛街，買衣服，這樣就不會太想念爸了。
　　 一提小諾爸，小奴媽的聲音又開始哽咽，好不容易才抑製住。
　　 對了，你同你婆婆，場麵上要應付下來。她有時說話真是不好聽，上次竟說“你若早點懷孕你爸就抱得上外孫了”這樣的話，我當時心中那個氣，她這不是明著擺出種優越感，欺負我是個寡婦麽？小諾，坐月子期間，心情很重要的，你自己一定要保持好的心情，她若惹你不高興了，就給我打電話，到時候我會傳話給家琪爸的。該敲打敲打的話，你別說，我會出麵說的，他家都那麽縱容順從她，說起來她是個病人，但再算什麽病人，我也絕不會讓她欺負到你頭上的，媽媽永遠是你的後盾！
　　 聽著媽媽的話，小諾有些苦笑。
　　 嗯，現在還好啦，沒什麽歇斯底裏的情緒發生，家琪在中間擋著呢。小諾低調回應媽媽對自己的一片保護之心。
　　 家琪是不錯，對你實心實意地好，這點你爸一直這麽說的。你要珍惜他。
　　 我知道的……媽，你自己也多保重。
　　
　　 剛從醫院回來時，小陽陽一直在小諾身邊，不管白天晚上。主臥室裏放了個嬰兒床，白天把寶寶放在大床上，晚上睡嬰兒床。最初，小諾和家琪分工，白天小諾帶，晚上家琪帶，因為開始全部使用人工奶粉，所以每晚家琪要每4小時一次起來衝泡奶粉，晚上10點，淩晨2點，早上6點，準時之極。才做了幾天，家琪就感覺吃不消了，而旁邊客房裏的家琪媽，似乎時刻準備著，一聽到小陽陽的哭聲，就去敲主臥的門。本來家琪的一套喂奶程序還算熟門熟路，燒水、衝泡奶粉、溫水兌和，然後抱起小陽陽喂奶，半小時搞定，反正奶瓶熱水器什麽的都放在主衛，家琪輕手輕腳地做，也不至於怎麽影響到小諾。可是家琪媽一定要敲門進來，說家琪要上班很辛苦，她來幫他做晚上喂奶的活。臥室裏多了個人走來走去，小諾就睡不著了，家琪也不見得輕鬆多少。
　　 後來，家琪在早餐桌上打著哈欠說好累時，家琪媽趁勢提出：要不這樣，小陽陽白天讓小諾和阿姨帶，我們休息，晚上就由我們來帶，你們休息，這樣都不累了。
　　 這主意似乎不錯，小諾已經煩厭婆婆深夜來敲自己臥室的門，若沒孩子的話，她肯定話也不說直接鎖了主臥的門不讓婆婆進來，這是他們的兩人世界，謝絕第三者來關心。但現在有了孩子，而婆婆也是好意想替換家琪，所以小諾沒好意思拒絕婆婆。現在索性讓寶寶白天跟小諾晚上跟奶奶，不交叉影響，挺好。隻是，客房實在比較小，若再放進一個嬰兒床的話，大人就幾乎沒什麽轉身的空間了，但不放嬰兒床，那客房的床夠不了三個人睡的。
　　 讓你爸睡客廳沙發，我與小陽陽一張床。家琪媽說。
　　 看來為了孫子，家琪媽能狠下心來把自家老公趕到客廳去。
　　 家琪哭笑不得。離做完月子還早著呢，總不能讓當爺爺的一校之長天天睡沙發吧，家琪爸的脊椎骨本來就不太好呢。
　　 這樣吧，我讓柳師傅來接我回家。我下學期就要退二線，一些交接工作暑期要完成掉的，秘書已經打過好幾個電話了，我在這裏也幫不上忙，好不容易給小陽陽做點什麽，你媽也總說我做的不合格，那就等陽陽滿月了，我再過來，吃個滿月飯，然後把你媽給接走。
　　 家琪爸對大家說，說起那句“好不容易給小陽陽做點什麽，你媽也總說我做的不合格”時，似乎還有委屈。
　　 這也是個主意，家琪和家琪媽覺得可行。
　　 老爸，你平日都是被老媽服務慣了，這半來個月的日子，一個人孤家寡人的，搞不搞地定啊？但家琪還有點擔心。
　　 沒事！家琪媽說：自從我生病後，他什麽家務都能做了，他已經是個大管家了！
　　 是個沒有經濟實權的大管家。家琪爸補充。
　　
　　 小諾覺得公公走也好。一來公公是個男的，現在天熱，想穿涼快點都不行。二來小諾對公公很有點顧忌，她現在知道了，公公貌似公允，其實骨子裏一門護著婆婆的，她與婆婆鬧開倒還不怕，婆婆是那種說話沒含量的人，生氣就生氣，發火就發火，這種能一眼洞穿的人是不需要提防的，你發火我也發火，看誰發的更厲害，誰就贏了。但公公看起來從不生氣，哪怕心裏再有波瀾，表麵也是溫和微笑的，而且他說話綿裏藏針，且總能占著個理，有種天然的威懾力。要說辯論，小諾辯不過他，而且在身份上，他不僅是長輩，還是校長，小諾作為高校的普通老師，對校長，一些話總不能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吧。 所以，小諾對公公還是有些敬畏，既敬又畏，且畏多於敬。
　　 現在公公要走，挺好。
　　 公公走後的新分工就成這樣：在照顧寶寶上，小諾管白天，婆婆管晚上。在家庭生活上，婆婆管錢包管買東西，月嫂管燒菜打掃衛生。
　　 月嫂盡心盡力，一天五餐，早中晚，再加下午點心晚上宵夜以及各種水果，天天內容不一樣。
　　 這樣，家琪最輕鬆了，一回家就有飯吃，吃完飯後逗逗兒子，晚上兩人都能睡個完整好覺。
　　 但是小諾很快發現了問題：婆婆越來越把自己當作這個家的核心人物了。



短短一周時間，小諾就覺得婆婆製造的窩心事情不少。
　　 首先，婆婆的自我感覺實在是太良好了。
　　 婆媳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自然會聊起很多話題。聊天時，婆婆最喜歡的就是回顧她當年的光榮曆史。
　　 我一個人把家琪撫養大，那時家琪爸在外地工作，除了上交工資外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家琪三歲就送他上幼兒園，四歲讓他開始學習加減法，五歲背乘法口訣，家琪小學時候的數學成績一直都是年級最好的，這些都是因為當年我給他打的基礎那麽結實，到時候我也會這樣從小教陽陽的。
　　 小諾表麵沒說話，心裏卻在想，小學成績領先算得了什麽，自己在中學時候也一路領先過呢，可沒聽自己的父母這麽吹噓自己的，而家琪，她可沒覺得家琪有什麽特別的才能值得她在朋友麵前大做廣告。看現在婆婆已經在計劃培養陽陽了，天啊，省省心吧，婆婆的那一套，都落後不知多少個數量級了。
　　 那時我當小學老師，我的班級的成績都是學校最好的，後來又當中學老師，那些小學的家長一個勁地說要把他們的學生放在我的班級裏。我教過語文、數學和音樂，以後陽陽學點什麽，我可以當個啟蒙老師了。
　　 小諾有點好笑，你那點音樂知識，也就彈彈幾首電子琴，我敢把陽陽交給你啊？
　　 等空下來後，我給陽陽織幾件毛線衣，我織的毛衣大家都說很美觀很大方的。
　　 小諾暗自叫苦，婆婆織的毛衣她有數的，用的都是好材料，什麽全羊毛之類，但是，那個款式實在老土。她見過婆婆給親戚小孩織的毛衣，當時就想，那樣的毛衣她是絕不會給自己孩子穿的。記得她剛認識家琪不久，有次相約去爬山，家琪就穿了件他老媽手工織的毛衣，深紅色，半高圓領，還把個襯衫領子翻出來，她當即叫他把衣服換了，並帶他去買了件全棉的休閑毛衣，藏青的，胸前有別致的圖案，便宜又好看。家琪把脫下的毛衣收起，惋惜地說：你不讓我穿，它可是全羊毛的呢。
　　 那就在家幹活時穿吧，別穿到外麵丟我麵子！小諾毫不留情。
　　 小諾挑衣服有些眼光的，家琪的衣服不算多，但件件都能打不錯的分，現在兒子問世，小諾自然要好好打扮兒子，哪輪得上骨灰元老級別的奶奶插手？
　　 陽陽長陽陽短，說的話多了，小諾開始懷疑，婆婆是不是要按照自己的喜好把陽陽打造成下一個家琪？天啊，那太可怕了吧！
　　 然後是婆婆的占有欲，讓小諾也很惱火。
　　 自從說好白天小諾帶孩子晚上婆婆帶孩子後，小諾發現，最初婆婆在他們兩人睡覺前把陽陽抱走，後來接替的時間越來越早，最後是晚飯後就直接把陽陽抱去她的客房，這樣產生的一個結果是：家琪一吃完飯就去婆婆房間逗兒子玩，那小小的客房就是一個三代同堂的快樂圈子，而小諾，竟然不在這個圈子內了！
　　 小諾對婆婆說不用那麽早把陽陽抱走的，婆婆說，她白天休息夠了，澡也洗好了，讓小諾家琪他們別操心孩子，慢慢洗澡然後休息什麽的，說起來全是關照小輩為小輩考慮的好聽話。小諾聽了竟然無計可施，可是她敏感地感覺，婆婆認準了一條：占住小陽陽，就占住了家庭的核心，家琪是圍著陽陽打轉的，現在陽陽很多時間在奶奶手中，家琪自然要靠近他老媽了。家琪媽就是靠陽陽綁住家琪從而得到她在兒子家裏的家庭核心地位。
　　 若說婆婆確實是疼愛孫子，那也無話可說。可是小諾不這麽認為。因為越來越多地爭奪到了與孩子在一起的時間，自然意味著婆婆付出的辛勞要更多，但是她吃得消嗎？其實她吃不消的，一天小諾起夜時看到婆婆的小客房裏亮著小燈，就去看看，一看嚇了好大一跳：婆婆拿著個小奶瓶在打瞌睡！而小陽陽也軟著身子在睡覺，奶瓶還銜在小嘴巴裏！小諾趕緊心疼地把小陽陽抱進自己房間。明明身體吃不消，還要爭奪與孫子在一起的時間，這樣的婆婆，占有欲是不是太強了點了吧？
　　 這樣的小事情後麵隱藏著女人心細如發的爭鬥，家琪比較憨，了解女人不多，自然識別不了女人的心思。家琪明白不了，小諾也沒辦法強逼著他去懂，因為這種心思實在太女人了。最後小諾發狠，強迫婆婆中午睡覺兩小時，並讓月嫂把給陽陽洗澡的時間排在晚飯後，而且一定要在主衛洗澡，這樣總算稍稍爭奪回了一些與兒子在一起的時間。
　　
　　 最後，逐漸滲透到家裏各個角落的控製感幾乎讓小諾窒息和崩潰。那是種像細沙一樣能彌散到任何一個哪怕是最小空間的窒息感，它無所不包，無時不在。
　　 小諾想吃尖椒牛柳，同月嫂說了幾次，可都沒有出現這盤菜，問月嫂，月嫂歉意地說：你婆婆不讓買牛肉，說要當心瘋牛病。
　　 婆婆很相信“龜鱉丸”“洋參丸”之類的補品，但小諾一直相信最好的補品是鍛煉以及綠色食品。每天早上婆婆要剝開兩顆“龜鱉丸”兩顆“洋參丸”遞過來，小諾搖頭，於是又給家琪，對家琪則用上了強令語氣，家琪為顧全大局，拿起像藥一樣吞下。小諾看著婆婆的強硬表情，心裏寒寒的。
　　 小諾家附近有個鮮花市場，以往小諾經過時都會買上一束玫瑰一束康乃馨之類，插在水晶花瓶裏放在餐桌上，覺得鮮花秀色可餐可以讓人有好胃口。婆婆來了後，從花市裏搬來了好幾盆盆花，放陽台上，說，買鮮花多不劃算，現在天熱，每隔三天就要換，多費錢，買了幾盆綠色植物，可以每天看了。然後又買了一盆人工絹花，放在餐桌上，高興地說：以後不用買鮮花了。小諾說假的花不好看，婆婆說，隻要付一次錢就夠了呀。
　　 小諾愛幹淨，每天會扔掉很多東西，比如市場或者超市拎回來的塑料袋，比如可樂瓶，比如讀過的報紙，她喜歡幹淨清爽的空間。但是，婆婆不，每次拎回來的塑料袋都要留著，哪怕一些很小的質量不好的，說都會用得著的，可樂瓶綠茶瓶是要收集起來的，能賣錢，報紙也是，結果一個廚房間裏，邊邊角角全塞著東西。小諾抗議了幾次，婆婆索性說：那你別進廚房間好了！廚房間我來管！
　　 小諾都在家，穿得都是睡衣，婆婆沒說過什麽，但是，家琪上班穿的衣服，婆婆常會指點一二，一次說家琪穿的黑色絲光T恤不好看，她不是給他買過一件藍色條紋的棉T恤嘛，怎麽從沒見他穿過？小諾幾乎吐血，那件黑色T恤要3百多塊錢哪，所有的朋友都說好看，家琪皮膚白，穿黑顏色的最適合他了，可怎麽就是進不了婆婆的法眼？什麽藍色條紋T恤，那衣服整一個大學生風格，家琪都有家有兒子了，還穿學生服啊？
　　 ……
　　 都是生活中的細節問題。因為太生活了，所以變成了彌散在生活中的粉塵，讓小諾無時無刻不鬱悶。
　　 若時時都能順從婆婆，自然也好的，不吃牛柳又怎麽啦，每天服兩顆“龜鱉丸”“洋參丸”不是很好嗎，每天看著假花吃飯會死人嗎？家裏多出了很多零碎的東西是什麽原則性問題嗎？要穿什麽不穿什麽全聽婆婆的，這很難做到嗎？……是的是的是的，全是小問題，全是小問題，可是，有沒看到，所有的小問題，最後全變成了原則性問題：這個家的女主人，究竟是誰？


061

小諾接到一個電話。
　　 兩年前，老同學蘇茜，去了澳洲留學，留學前，還與她男朋友在小諾家小住幾天，並把個杭州旅遊當了個蜜月遊，杭州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電話就是蘇茜打來的。
　　 她告訴小諾，她在杭州工作了！蘇茜在澳洲讀了個房地產管理的碩士，是那種一年半就讀完的學位，含金量不高，但是，她很幸運地在當地一家頗大的房產公司找到了實習機會，實習了半年。一個月前，她回國，憑著洋學位和洋工作經曆，在廣州一家著名的房地產公司裏得到了一個職位，公司在杭州有項目，把她派到杭州，當杭州項目的銷售部經理。
　　 小諾一時很驚喜。
　　 問蘇茜的近況，蘇茜說與大個分手了。原因說不清楚，各方麵都有，當然其中少不了家長大人的摻和。蘇茜笑著說自己現在是個“鑽石剩女”。小諾歎息。
　　 蘇茜得知小諾已為人母，熱烈地祝賀了一把，然後說，她剛來杭州，工作也剛起步，等過段時間一定要好好聚聚，請一下一家三口。
　　小諾說那自然，等著迎接你這個海歸精英呢。
　　 待放下電話，小諾有點落寞。
　　 可能是與產婦的心情有關，小諾現在的情緒特別敏感，尤其提到“分手”啦“離婚”啦之類的話題。當年在杭州接待了他們兩個，張口“結婚”閉口“蜜月”，感覺是那麽快樂甜蜜，可是現在不也勞燕分飛，情人成路人？世事難料，小諾有種說不出的茫然和不安全感。
　　
　　 張姝來看小諾，兩人在主臥裏聊天說話。
　　 張姝說陽陽像媽媽，又壯又可愛。說小諾產後的膚色不錯，恢複很好。又說起給小孩辦理戶口以及各種證件的事情，當然還有學校裏的事情。小諾學校能給職工3個月的產假，小諾生產在暑假，暑假裏的假期可以順延，這樣，小諾可以一直休息到孩子4個多月時。張姝問小諾，等上班後怎麽解決孩子問題。現在小諾除了自己要教書的這一頭，還有上研究生課的那一頭呢。
　　 小諾一臉無助地說隻能請保姆囉。但她想把研究生那一頭暫時休個一學期，這樣不會太累，不然三頭並進，會受不了。
　　 唉，你生孩子也匆促了點，是好累的。張姝同情。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你看我們都是學校裏最底層的人員，基礎課教師，沒資曆沒職稱，不像教授們，一周6節課，然後四處接項目掙錢，進出像個老板似的，要不就是明星，一天到晚上電視。我們是最基礎的老師，食物鏈的最底層，沒課題，沒前途，沒出名機會，還得掙分數，掙學位，掙人脈，掙好關係……慢慢地一步步爬。我都能想象出來，我每學期每學期教課，然後混到退休，這人生啊，就這樣over了！
　　 小諾聽張姝的話，感同身受。基礎課老師，除了掙上課費，還能有其他什麽出路呢？她有時也想過這個問題，但最後都以“反正自己還年輕”給自我麻痹過去，但是，這個問題始終存在啊。
　　 歎了一口氣，然後小諾指指樓上天花板：張姝，你聽聽，這個聲音，你有感覺到嗎？
　　 張姝聽了會，茫然：什麽聲音啊？
　　 你沒聽到噠噠噠噠的馬達聲，透過地板傳下來嗎？
　　 張姝一聽：哦，你不說我沒覺得，你說了，就感覺到了，這聲音有點噪，悶悶的那種噪。
　　 我聽這聲音已經很長時間了，就像得了耳鳴一樣。
　　 是樓上傳來的？
　　 樓上搞了個加工窗簾的家庭作坊，每天用電動縫紉機加工到6點鍾，我都要被搞的神經衰弱了。
　　 你沒叫保安阻止麽？
　　 唉，我們這是什麽小區？保安起個什麽作用？保安來，停了會兒，保安走，繼續做。整一個“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作戰方針，我快被折騰死了。
　　 誰叫你當初不買下我們那裏二期的房子？你那時買了，現在都可以入住了，你沒看，現在那房價都八千九千了，整整翻一倍啊！
　　 小諾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我不想買啊？但是沒人支持我買啊！
　　 唉……
　　 張姝知道一些小諾家對於房子態度的內幕。當小諾第一次告訴她買房建議不成功時，張姝就責罵過小諾：你傻啊，說話那麽沒策略，你應該對婆婆說，我們打算要孩子了，但是房子的設施配套對寶寶來說跟不上了點，想找個有好幼兒園好小學的小區。你看，你若把所有的重心往寶寶身上靠，打寶寶牌，怎麽至於像現在這樣死路一條呢？！
　　 但張姝就是張姝，她靈機一動，對著小諾耳朵悄悄說：現在買房也來得及，無非就是花錢多一點，你依舊打寶寶牌，再加上這樓上的噪音，你婆婆現在就住這，想來也知道了這噪音的厲害，就說很損傷她孫子的發育，讓她設法賣掉這套房子，我估計你們房子有60多萬好賣，你們自己再按揭個20萬30萬，照樣可以挑個好的樓盤，弄個三房兩廳，而且，把你名字名正言順放到新的房產證上去！隻是……張姝臉上有無奈的神色：你知道嗎，眼下一片全是房產商的市場，人人搶房搶瘋了，沒熟人，你估計挑不到好的房子。
　　 小諾一聽，一笑：你還別說，剛前幾天，我的大學同學，死黨，海歸，來杭州了，當一個什麽樓盤的銷售部經理呢。
　　 張姝一聽立即問：什麽樓盤？
　　 小諾說具體名字忘了，不過是個大樓盤，是南方一家很大的房產公司的。
　　 張姝立即把些房產公司和樓盤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然後說：趕緊聯係她，是女的她吧？銷售部經理，十有八九是美女的！到時候帶上我，我請客，叫她給我留套房子！小諾，你別傻，這是你買好房子的最後機會了！


062

小諾和婆婆爆發了一次衝突。
　　
　　 那天，張姝來看小諾，兩人在臥室裏談話，婆婆擔心兩人的談話影響了陽陽睡覺，就過來把陽陽抱到她的房間。小諾沒在意。
　　 後來張姝說，月子快結束了，抱上孩子去小區裏走走，她可以幫小諾推著小車子走，這樣小諾也可以活動活動，省的整天呆在房間裏，憋氣。
　　 小諾覺得挺好，於是去整理小推車。那兒童推車是人家送的，還沒正式實踐過呢，小諾滿心歡喜地要來次“處女推”。
　　 婆婆問推那小推車幹嘛，小諾說想帶陽陽出去走走，外麵空氣好，而且天氣也好。
　　 婆婆一愣：沒滿月呢，小毛頭不能見風的。
　　 小諾說：我會給他帶上帽子的。
　　 婆婆不高興地說：要去你自己出去，陽陽就別帶出去了。
　　 小諾一愣。她沒想到婆婆這樣說話。
　　 若說婆婆第一句話出於心疼，擔心陽陽還未滿月，小諾已經解釋過了，她會有保護措施。她也看了不少嬰兒保育書籍，不見得一定要滿月後才能外出，隻要保護措施得當，就算一周後便讓小嬰兒外出曬曬幾分鍾太陽也是正常的。可是聽婆婆的第二句話，不由讓小諾鬱悶了。她處在月子期間，生孩子前又有抑鬱症，這段時間裏她其實是很敏感的。聽婆婆的話，似乎她隻心疼自己孫子，至於兒媳，你在月子裏愛出不出，是不是見風，我無所謂，但我不能讓我孫子冒這個風險。
　　 小諾整理手推車的手停頓在那裏。然後她對張姝說：你先回去吧，我不想出去了。
　　 張姝有點感覺到小諾與婆婆之間的一種微妙對抗了，她吐吐舌頭，對小諾說：打太極，打太極！自己心情最重要，別與老人計較。我走了，啊！
　　 小諾一人回到臥室，想起陽陽被抱到婆婆房間，於是去婆婆那，想把陽陽抱回來。
　　 婆婆說：睡著呢，別動他了。
　　 小諾說：我想陪他睡一覺，有他在旁邊，我睡得安心。
　　 小諾說的是實話，有時候，這小毛頭給她的安慰和安全感甚至超過家琪，可能坐月子期間的媽媽都有類似的想法吧。
　　 婆婆說：你把他弄醒了，你也安心啊？
　　 小諾再次鬱悶，她本想回擊，不過終於沒開口，隻是在行動上非常堅定地把陽陽抱去了她的房間。陽陽是她的兒子，隻有兒子在她身旁，她才踏實。
　　 陽陽被驚醒，開始哭泣。婆婆跟到主臥室，焦急地說：你看你看，哭了呢，叫你別動他……
　　 小諾看也不看婆婆，冷冷說：我會撫慰好他的，請你把房門帶上。
　　 婆婆臉一黑，重重地帶上門。陽陽顯然被那巨大關門聲音嚇了一跳，哭得更厲害。
　　 摔什麽門呀！擺什麽臉色呀！小諾的聲音緊隨其後。
　　 我自己家的門，我還不能做主嗎？婆婆在外麵不甘示弱，然後客房的門再次大聲響起。
　　 小諾氣得渾身發抖，她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撥給家琪，因為激動，連接兩次沒撥對號碼。
　　 家琪，你趕快給我回來，我們搬家！
　　
　　 家琪回家，家裏兩個女人，都黑著臉，沒給他好顏色。
　　 先去老媽那，叫她吃冰西瓜，喝綠豆湯，一番殷勤侍候，老媽的臉緩和一些了。
　　 然後去老婆那，老婆不是老媽，不僅要哄，還要聽她理論，新新知識分子，觀點和思想都不能憋，更不能被糊弄和被消滅，要一吐為快。結果那天，小諾的控訴很長，家琪聽了整整一晚。
　　
　　 家琪，你要知道，讓我不舒服的，不是她的生活方式與我的不一樣。讓我惱火的，是她的那種強勢，那種指令，那種頤指氣使，那種有不同意見和想法時表現出的隻有她才是正確的超級良好的自我感覺！
　　 我承認，就算是我的媽媽來照顧我，我們也會有不同的看法和照顧方式的，思路不同行為不同這是正常的，隻要有溝通的可能就好。但她可有溝通的習慣？
　　 當我想抱著陽陽出去散步時，她堅決認為我的做法是錯誤的，可我也看了半年的嬰兒指導書呀，現在陽陽已經20多天了，人家一周內就抱著孩子去花園散步。她再不認同人家的做法，最起碼也要聽聽人家的說法，但她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臉一黑，門一鎖，這算什麽呀？
　　 你看，當我們有不同意見時，哪次不是以她的強勢從而讓她的指令得到執行？
　　 天氣熱，那些裝過蔬菜、豆腐甚至魚蝦的塑料袋，她都能留著塞在門後麵，結果廚房裏一股異味。我說：天熱，多扔掉一些垃圾。可她聽嗎？她隻說“廚房不要你管！”
　　 好的幹淨的塑料袋留幾隻隨時派用場，這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那種裝了豆腐的咪咪小的塑料袋，留著究竟幹什麽用？她就是說“留著就會有用！”。這是溝通的方式嗎？
　　 她逼著我逼著你吃補品，我知道她是出於好心，但我不想吃。其實她完全可以試著說服：吃這個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而我認為，現在我還在月子裏，別急著補，一切吃自然的東西最好，要補也等身體緩過來了再補。這時她再說：那等過了月子，每天吃兩顆……你瞧，這是我認可的溝通方式，但她不，她見我不吃，臉一下拉下來，然後叫你吃，你反正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就吃吧。於是她覺得她又勝利了。
　　 我們的觀點不同，生活方式不同，這不是說哪方正確哪方錯誤。本來是可以交流和溝通的，她說出她的理由，我說出我的理由，然後比較誰的理由更適合實際情況一些，或者讓生活成本更低一些，再決定按照誰的生活方式執行。但是，她的一貫方式是：若你不支持我，我就懶得說話，我是長輩，我有資格擺架子，拉下臉，動用強勢力量，一票否定，全盤否定。這就是她已經習慣了的做法。先不說這樣的交流方式如何不民主，就先問問，她做到了長輩的修養了嗎？
　　 你看看你媽媽所做的，不是設法彌合人與人之間的最正常不過的分歧，而是完全以她的規則來判斷和決定。一旦她的規則不被執行，她就立即摔門，黑臉，然後說：這是我的房子，我自家的房，還不許我關自家的門？！她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有這樣溝通的方法的嗎？
　　 “我不認為你說的觀點是正確的，但我會用生命捍衛你說話的權力。”
　　 瞧，人家對於不同意見是這樣處理的，但你媽呢，當了多年的小官，允許人家表達與她不同的看法了嗎？沒有！因為單位的人都迎合她，為了利益，為了好的人際關係，她是誰呀，校長太太，單位主任！而在家庭裏麵，為了償還當年的感情債，為了保證家庭安寧，為了顧全大局，為了每人得到最大利益，於是也一味縱容忍耐。在外她是領導，要被尊敬，在內她是家長，要被服從。但是，我不會縱容忍耐，我要表達我的觀點，我不會為了什麽蠅頭小利而放棄表達自己觀點的權力！要我閉嘴，除非殺了我！


064

一整個晚上，小諾就對家琪吐出一句話：我們搬家。
　　 小諾要求搬去新裝修好的福利房，哪怕隻是兩房一廳，但那是自己的家，沒人會時不時說句“這是我買的房”，也不會有沒素質的居民整天用個電動縫紉機製造能逼人發瘋的噪音。而且那房子，兩房一廳，住進了一個保姆，無論如何也騰不出空間來給婆婆了，理所當然可以讓婆婆死了心回自己家安享清閑去吧！
　　 可是，家琪真的擔心，那是才裝修不久的房子，雖說一直開著窗，可油漆味依舊很重，盡管買的都是什麽環保油漆，但是耳聞目睹太多，中國的商品，中國的商人，中國的品質檢查製度，誰敢100%信任的？任何一個環節出點小漏洞，付出最大代價的，是自己最寶貝的兒子啊！這個風險，誰敢冒？
　　 於是家琪勸：那房子緩兩個月再去住吧，你就在這裏熬它兩個月，好嗎，我讓老媽回去好了，可以嗎？
　　 但是對於小諾而言，這房子，已經不是溫暖的居住地，這是能讓她產生條件反射的刺激物，她在這裏沒有快活的可能。她寧願花錢去住招待所，也不想住這裏。
　　 又去了一趟第七醫院，找到上次給小諾會診過的醫生。醫生給小諾做了些檢查，抽血時候小諾先淚水漣漣，接著在走廊裏放聲大哭，家琪束手無策，摟著小諾不停勸她不要哭。可說句心裏話，他真不知道小諾為什麽哭，既不痛又不累的，就是心理難受嘛，可究竟有什麽好難受呢，兒子不是很健康麽，一家人不是都好端端活著麽，有車有房有工作有朋友，這條件給任何一個大學畢業三年的年輕人，都是會珍惜的，可小諾，她究竟還有什麽樣的苦，會讓她如此痛苦呢？家琪百思不得其解。
　　 醫生與小諾談了談，又做了一份測試，情況堪憂，他向家琪建議：若有可能的話，除了藥物治療之外，盡快換個環境。醫生理解地說：那種不停歇的噪鬧聲，別說產婦，就是正常人，也會有種心裏壓迫的。
　　 連夜開家庭電話會議。三方論壇的最後決定：把小諾送去娘家，讓外婆照顧外孫和小諾一段時間。
　　 小諾依舊堅決要求搬家，她對家琪說：等她回杭州，要求所有她的東西都已搬到福利房裏，這裏，寧願空著也不要住，這房子，不是幸運住所！
　　
　　 似乎這是個很不錯的解決方案。終於，大家都有安靜的時間了。
　　 家琪把小諾和孩子送去外婆家。小諾媽調整了一下房間布置，大廳裏掛著的大幅黑白遺照被取下了，準備把它藏到衣櫃裏，省的小諾看見又傷懷。小諾媽一邊取一邊說：老伴，小外孫來了，你在天堂口多看看我們哦，我們也會去墓地看望你的。說著又忍不住抹了把眼淚。把客房的床換上清爽的床單被套，並在牆上貼了張快樂孩子的招貼畫，然後買了些盆花，讓房間裏多些生氣。不忘記小諾的那個小資愛好，也在餐桌上插了把鮮花。臨時又請了個保姆，這樣，三室兩廳的空間一下子被擠滿了，以往淒清空曠的感覺一掃全無。
　　 其實，小諾媽有點後悔，以前她隻放大了她的憂傷，並出於母愛的考慮，一定要讓小諾和孩子遠離她的憂傷，眼淚是最容易傳染人的，而她，她快崩潰了，她不能控製她的眼淚和悲哀，觸景傷懷與獨自流淚是她的家常便飯。所以小諾的月子裏，她刻意回避著女兒和外孫。可沒想到，她的好心並沒給小諾帶來好處，小諾月子沒過完，反而比她更厲害地要尋死覓活。
　　 現在，她為女兒外孫準備房間時，突然感覺生活中一下子多了依靠和期盼。有期盼是種多麽好的感覺，要知道這幾個月來，她食不知味，任何好吃的東西放在她麵前就是一點胃口也沒有，她也毫無欲望，其實她還年輕，身材也沒太發福，以前的她常會拉小諾叫女兒幫她挑衣服，可如今走在商場裏，什麽流光溢彩的衣服都吸引不了她，她沒打扮自己的欲望了。沒欲望，那是一種怎樣的空虛啊，她花大把大把的時間，呆在老伴的墓前，說話或沉默，以此排解光陰。曾多少次，她恨不得自己得個不治之症，這樣可以理所當然地離開這個她已經留戀不多的塵世。沒留戀沒欲望的日子，整一個是行屍走肉啊！
　　但現在，她突然提起了生活的樂趣：她想到買花了，想到買好吃的東西了，想到把房間弄得清爽了，也想讓自己從半死亡的狀態中解脫出來了——因為，外孫來了。
　　 小諾在自己娘家的日子，確實輕鬆了好多：主要是心理上的那根弦，放下了。保姆還算伶俐，基本能把家務事情都給包了，包括衝奶粉洗奶瓶。白天，小諾會利用寶寶睡覺的兩小時，去附近集市隨便逛逛，買些新鮮水果和特色點心回家，這個城市是她從小就熟悉的，是自己的故鄉和家園，盡管多年沒在這裏長期居住了，但依舊有著不能忘的熟悉和親切。嗅著這個城市的氣息，走過一些熟悉的未曾拆除的街巷，用個方言與小攤小販們說說話，就覺得有種安全與歸屬感。唉，產婦的感覺，真是細密啊。
　　 陽陽很健康，也很乖巧，準時喝奶，準時大便，晚上也沒有大的哭鬧。很多時間，小諾看著兒子細嫩的小臉蛋，有種很柔軟很滿足的感覺。是的，孩子是最大的財富和成就了，隻要兒子健康，這世上還有什麽可以耿耿於懷放不下的呢？
　　 小諾媽下班早，晚飯時間以及飯後的散步時間，便是母女倆交流最多的時候。小諾推個嬰兒車，陪著媽媽去公園散步，夕陽的照映下，母女倆相依偎的背影，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文化公園裏有很多中老年人，一吃了晚飯，就聚集在空地上，接了音響，開始跳舞。雖然露天跳舞的大都是上了點年齡的人，但是那氣氛，確實讓人感覺有一種青春的熱情。小諾對媽媽說：媽，你以後也來跳舞！
　　 小諾媽說：你爸不在了，沒人陪著跳……
　　 小諾說：你多出來，就會認識一些夥伴了。
　　 小諾媽說：晚上，還是不習慣，這裏跳舞的人，可以一直跳到10點的呢，我寧願早上來公園學習太極拳。
　　 小諾說：學太極拳，這也好的呀，媽，我明天陪你去買套練太極的運動服吧。
　　 第二天，小諾陪她媽去商場。這是自小諾爸去世後幾個月裏，小諾媽第一次在商場裏認真比較起衣服的款式和色彩。最後，小諾給她媽買了一套大紅的上衣和燈籠褲。
　　 ……
　　 小諾和她媽媽的生活逐漸恢複正常。


065

而家琪，也進入了規律狀態。
　　 從開學初，他就開始上那個同等學曆碩士學位的課程班。課程班裏有不少同行業的同事，有杭州的，也有下麵的二線城市的，有普通職員，也有有一定官銜的。這類課程班的排課都在周末，所以周六周日，教學大樓外停滿了外地車，而中飯晚飯，不是你請我就是我請你，尤其是有官銜的，買起單來更是出手綽闊。大家都覺得，讀這樣的課程班，拿學位是一方麵，但是建立更多的人脈和關係，是同樣重要的一方麵。當然，請了同學自然不忘記請老師們吃飯喝茶唱卡拉ok。
　　 課程班的學費不菲，整個過程結束下來要數萬，還不包括最後學期的“論文費”等。不過，家琪單位的福利還不錯，領導也通融，說隻要順利讀出學位，學費報銷。家琪更有勁了，想，以自己的能力，攻個學位，這有何難？
　　 家琪很努力地上課，做筆記，他想在最短時間內把學位讀出來。他做了一個計劃：今年是2003，明年2004上半年參加全國英語統考，要求自己一考就過，然後在雜誌發兩個論文，後年2005年上半年參加專業統考，也要求一考就過，然後整出篇學位論文，下半年與正常的研究生一起答辯，這樣，2005年年底時就可以拿到學位了。算起來，小諾是2002年開始讀研，休一個學期，估計也要2005年年底時候拿碩士學位。嗬嗬，那麽，2005年將是他們的豐收之年，小諾一拿到學位就可以順利地評講師，自己呢，在職場上也將有更多的晉升機會。記得上一次，頭兒就鼓勵過自己：小何不錯，工作敬業，態度認真，做事仔細，又求上進，隻要一直保持這種狀態，一定會有成績的！
　　 年輕人，在朋友麵前會說“看那些當官的，一個比一個笨”，調侃起當官的蠢笨傻，這些布衣白丁一個比一個來得厲害，但是，心底裏，若有當官的機會，誰不想？尤其像家琪這樣當公務員的，晉升是唯一的職場出路呀！當官，有另外的說法，比如叫做“進步”，比如叫做“成績”，這樣的進步和成績，讓年薪、福利、權限、話語權，全都水漲船高，比什麽精神嘉獎都來得實惠呀不是？
　　 家琪琢磨過自己的硬件軟件，覺得這兩年裏出成績的可能性蠻大：名牌大學出身，為人謙虛，同事關係良好，家教家境都不錯……嗯，別說這家教家境的因素，這還真是他的一個重要優勢，大家都知道公務員最應該具備的品行吧，曾經有人提議過，為了保證公務員隊伍的廉潔，應該排除一些起點比較低的報考人員，因為起點低的人比較禁不起誘惑。這個提議雖然遭到了很多人的炮轟，但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凸顯出來：低調、收斂、沒有貪欲，這在好家境好家教的熏陶下，是更容易做到的。由此看來，領導把自己放在第一選拔線上，不是沒道理的。
　　 於是，家琪更認真地幹著他的工作，讀著他的書，做著他的人。
　　
　　 家琪爸現在已退二線，從原本套房式並帶洗手間休息間的辦公室搬出來，搬進了一個“調研員”的普通辦公室，可以不用天天去學校。但是家琪爸是那種工作慣了的人，不去學校猶如不讓睡覺，於是照例每天去辦公室，看看資料，做做筆記，寫寫文章。不過，再沒有以前的風光和忙碌，一周之內，手機響起的頻率低了不止一個數量級。而且，用車派車也不像以往方便。這樣的落差，要說沒有一點心理不平衡，那是假話。
　　 家琪媽一方麵心安了，因為她覺得再也不會有年輕的女性或者眾多的異性整天嫵媚地衝自己老公笑啊親近啊，退下來的官員，就是一普通平頭百姓。但是另一方麵，她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種幸災樂禍的目光：哈哈，官太太的日子終於當到頭了，多少年不擠公家車了？還有超市商場的抵價券嗎？還會有人巴巴地送你這送你那？知道不，好日子過完了……家琪媽不傻，這種明裏笑著暗地裏嘲弄著的言語和眼神，她看得懂聽得懂。也許是以前她得罪了人，現在領受這一切，沒什麽奇怪。
　　 人走茶涼，世俗冷暖，這些都是正常的，但嚴重的是，自從小諾在月子裏大鬧樓上後，家琪媽分明感覺到了兒媳眼中露出的對自己的敵視。
　　 在小諾大鬧一場後，她還在兒子家呆了兩天，但是那兩天，小諾正眼不看她一眼，整一個當她是透明人。那滋味不好受，她是為了孫子才留下來的，可是，為了能每天看到孫子，卻要忍受兒媳的白眼，這樣的代價是不是有點大？而且，那兩天，自己兒子也沒一句安慰的話，問他，他就敷衍，白天整天陪著老婆上醫院，回家後就關了臥室門，兩人在裏麵，也不知道幹什麽。
　　 後來家琪決定，小諾要帶孩子去娘家，說，這是醫生的建議，醫生說小諾得了重度的產後抑鬱，必須要改善環境。可是，如今的這個環境難道還不夠好嗎?小諾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想吃什麽隻消動動嘴皮子，她就會顛顛地去市場去超市買來，什麽進口水果，什麽新鮮水產，絲毫不會顧忌價格，婆婆能做到這樣一步，她覺得應該是問心無愧了。想想當年，自己做月子時，老公和婆婆哪裏照顧了她，倒是她，月子沒結束，就又起來照顧自己生病的公公。小諾如此享受好的條件，卻得了產後抑鬱，這世道，也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而且，看小諾怨毒的眼神，似乎自己就是小諾患上抑鬱症的罪魁禍首，天啊，這究竟怎麽回事？
　　 別的不說，如今小諾自己也生了兒子，將來她也要當婆婆，若將來她的兒子兒媳這樣對待她，她好受嗎？將心比心，她還不知足嗎？等她當了婆婆，她會知道自己婆婆的一片苦心了！
　　 家琪媽回家後，鬱悶了好幾天。還好，老伴退下來了，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多了，能說說話解解悶，不然，沒有孫子陪的日子，該是多麽無聊啊。家琪媽把她的困惑以及對小諾的種種不滿，一股腦兒倒給老伴。
　　 婆媳成仇。這是她的總結。
　　
　　 剛退下的領導很快得到一個療養的機會，三亞5天雙飛豪華遊。
　　以往為了照顧老婆，什麽出國考察，休養療養的機會都放棄了，不過，眼下的這個旅遊，在時間上和行程上，都很不錯。家琪爸的費用是全免的，隻需要支付家琪媽的旅行費用，於是花3000來塊錢，兩人去海南旅行。
　　 5星酒店，大視野海景房，明媚的陽光，潔淨的沙灘，還有海鮮美食。家琪爸陪著家琪媽，做思想工作。
　　 “婆媳之間，有矛盾的那麽多，你和我媽之間，不也看不順眼過嗎，說我媽沒文化什麽的。兒媳畢竟是兒媳，我們不能要求她什麽的，但是，我們得做好公公婆婆的角色，我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家庭，這麽多年來，圈子裏的口碑也不錯，不至於那麽小家子氣，對吧。我的想法是，現在都已經有孫子了，就看在孫子的份上，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別管他們那麽多事情，讓他們折騰去吧，他們有困難了，我們再援把手，他們沒困難，也就沒必要一箱一箱地送東西給他們了，好吧？說實在的，我也真想享享福了，以前都為別的人活，現在也該為自己活了，趁著我們身體還好，灑脫一點，多感受快樂的時間，別像親家那樣，留下遺憾，多可惜啊……”
　　 夕陽下，兩人散步在沙灘上，家琪爸勤勉地對家琪媽進行著教育，目標是兩人要做“灑脫型老人”。

066

家琪利用周末去看望老婆孩子。
　　 臥室裏，小諾和她媽媽在整理小諾爸的衣櫃。
　　 小諾爸的衣櫃，小諾媽一個人時是不敢打開的，物在人不在，怕傷感。滿櫃的氣息，是親人最後的體味的留念。
　　 小諾啊，你爸和家琪的身材差不多，家琪不嫌棄的話，一些冬天外套什麽的衣服叫他帶走吧，不然怪可惜的。小諾媽取出衣櫃裏的衣服，對女兒說：你看這件皮大衣，去年買的時候要好幾千呢，基本沒穿過，這兩套羽絨服，都是名牌，還有這個夾克外套，做工多好……你爸愛麵子，衣服都是挑好的買，說好衣服穿起來顯年輕，他心理還不服老呢，可是……
　　 小諾媽又要說不下去了。
　　 小諾趕緊安慰媽媽：我讓家琪穿就是了，你別想太多，現在你要給你自己買好看的衣服了，你還那麽年輕呢！
　　 小諾媽坐在床沿上，一件件地折剛整理出來的衣服，準備把一些體積大的衣服外套塞進真空袋裏，這樣家琪帶走比較方便。
　　 小諾，媽同你說，你以前花錢也比較大手大腳，你單身時候，每月掙的似乎也大多被你花掉了，那時爸媽掙得也不少，不僅不需要你補貼家裏，還時不時想塞點錢給你，現在想想，爸媽這麽寵你，其實真是害你。不是說爸媽舍不得給你錢，而是後悔，當初該教你些理財本領，結果現在，弄得你名下一點財產都沒有……
　　 聽著媽媽的話，小諾有一時不說話。家琪在另外的房間裏，陪著兒子。
　　 你知道的，你爸的收入比我高不少，眼下他一走，家庭的總收入少了很多，本來你爸還想多賺點錢，好讓你在杭州有個首付買套大點的房子，可現在這願望也實現不了了。不過好在前幾年我和你爸的眼光還準，買下了一個商鋪，寫的是你的名字，眼下這商鋪增值不少，市價不少於杭州的一套公寓了，每年光月租就好幾萬，不過，你爸的遺囑，要在我過世後再轉交給你……
　　 媽，你和爸的心意，我知道……
　　 女人啊，真的要有足夠的身外之財，才能保證有些安全感。你爸在給我的遺書上就說：後悔掙錢不多，沒給我留下更多的財富。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啊。我們都是普通的女人，生活裏的磨難坎坷那麽多，一個接一個，哪個不是需要錢來支持著走過？什麽要愛情不要財物，什麽財物在愛情麵前黯然失色這樣的話，我是不相信的。我隻知道，你爸是個負責人的男人，他努力想讓自己的女人衣食無憂，哪怕有一天他先一步而去，也要把他女人後麵的日子安排妥當，然後才放心而去。我覺得，這樣的做法比光喊什麽“我愛你”更有用……
　　 小諾不知道，媽媽是不是在說家琪。
　　 隻是，你爸，依舊走得不放心啊……不放心我，覺得他留下的遺產還不夠多，不放心你，擔心你與婆家處不好關係，受委屈。唉，你爸，走得很不舍啊。
　　 小諾媽說著又想抹眼淚。
　　 聽著媽的話，小諾坐在那裏，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唉，房子，房子永遠是個話題。想想看，自己周圍的女伴，張姝，瑤瑤，哪個不是在結婚前就有了自己名下的房子，拿老媽說的話，這就是給女人安全感的保障啊，男人嘴裏整天喊著的“愛愛愛”，關鍵時候能換成可以取暖的衣服能換成可以果腹的麵包能換成可以遮風避雨的溫暖小窩嗎？自己結婚之前太單純，覺得與家琪在一起很開心，有了愛情的開心就是一切，不再需要其他身外之物了，當時老媽與她談身外之物比如房子什麽的，她還覺得俗，覺得小市民，覺得侮辱了愛情，覺得那是給愛情貼價格標簽，可是現在，才發現，老爸的做法才是真正顯示他的愛啊。
　　 研究都說女人的壽命比男人長，所以盡一切努力地為老婆打下基礎，留下家底，創下好條件，這樣，哪怕自己先走一步，也可以讓老婆衣食無憂。誰讓女人比男人弱呢？誰讓男人天生擔負了保衛女人的職責呢？隻是他沒想到他會先走地那麽早，在他的計劃中，他還想給女兒準備個首付，讓女兒有個屬於她名下的房產，再留點可觀的積蓄，能讓老婆隨時動用，不至於在個小災小難前慌了手腳。人活著，各種意外和風險都要考慮到，誰能保證自己沒個三長兩短的？而在災難麵前，溫暖的安慰固然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錢和物資啊！說的難聽點，隻有錢沒有安慰，還可以讓受難者躺在醫院裏活下去，但是，隻有很多安慰但是沒有足夠的錢，那麽他連活都活不下去！
　　 老爸的愛很實際很現實，但老爸的愛因為實際和現實所以更加溫暖。
　　 這麽一想，再回頭看自己，小諾突然很悲哀：按照老爸的標準，那家琪愛自己嗎？家琪可有過這樣實際這樣現實的想法？家琪考慮到了自己缺乏安全感了嗎？……
　　 小諾媽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小諾啊，媽給你提個醒，一來你要改改大手大腳的習慣，二來你要盡量學會理財，你同我說過，你們兩人都不管錢，當月工資幾乎就是當月花完，這樣吧，回去後，你就把兩人的收入做個安排，你掌管住全家的收入，要保證留下三分之一作為積蓄，對於大筆支出要提早做出預算，買來的東西盡量不要浪費。你把家庭財政掌握住了，以後你就會有更多發言權了，買什麽不買什麽也省的被其他人說。爸媽在經濟資助上幫得了你一時，但幫不了你一世。知道嗎？
　　 還有啊，作為女人，你真的要學一點燒菜的本領，你不給家琪燒也總得給陽陽燒吧？你不是學不會，也不是不想學，你就是想把你那個廚房間保持得像個陳列品一樣，這是何苦？婚姻生活也有幾年了，你也該知道真正的生活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隻用來看的，而是用來使用的，使用地越多，才會感覺越來越順手……告訴你啊，有了孩子以後啊，女人的什麽潔癖，統統都會丟掉的，你也別指望以後你那小家會像以前那麽幹淨清爽了。趁我們現在的保姆能燒幾個不錯的菜，你多學幾招，回家後操練一下，應該基本能解決問題了，好吧？等到你真學會了燒菜，你會覺得給老公給兒子燒菜其實是個很不錯的活，真的，聽媽一句，別再執拗了，知道不？
　　 媽是過來人，過來人的話不聽要吃虧的。小諾有過一回教訓了，現在再不能使自己的小性子了。小諾坐在床沿上，倚著老媽的背，點點頭。
　　
　　 一個月後，張姝給小諾電話，說她得知，小諾朋友蘇茜，她任銷售部經理的那家大樓盤，將在下半年有新樓開盤，她打聽到，那樓盤的口碑相當不錯，她讓小諾上心點。
　　 “叫你的死黨給你留套好戶型好位子的，這真的是你買房的最後機會啦，別讓機會溜了！對了，順便也給我留一套！”


067

小諾在娘家歇息了兩個月，氣色好多了，人也漂亮了，身材也快恢複了，買了幾件時尚衣服換著穿，又開始臭美。三個月的陽陽老氣了不少，也漂亮了不少，單眼皮變成了雙眼皮，眼睛很大很有神，像極了小諾。小諾越來越寶貝他，去商場挑了個漂亮的嬰兒兜兜，去哪裏都把個兒子裝在兜兜裏貼身帶著，覺得很幸福。
隻要沒有那個碩士學位課程班的課，周末家琪就開著小鋼炮去看老婆孩子。他一個人在杭州，前兩周還覺得自由清淨，但是很快又感到孤單冷清。早上街頭隨便買點早餐，中午機關食堂吃飯，晚上不是肯德基麥當勞就是老馬家蹭飯，要不又是食堂隨便打發。最難受的就是晚上時間，有過家庭生活的人一旦恢複光棍狀態，那種虛空的感覺，真是難熬。看電影？動輒40，50塊錢的票子，再加上可樂爆米花，每周看個一次還舍得的，再多家琪也覺得奢侈了，唉，公務員，拿死工資的呀。去朋友家？說得來話的幾個死黨都有家室了，不是周末不是節假日無緣無故跑去人家那裏幹嘛呢？死黨不嫌棄當不等於死黨的老婆不嫌棄啊。所以，除了每天晚上給小諾打電話聊以安慰外，其他時間隻好繼續過孤家寡人的清苦日子。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
家琪死黨老馬，有個哥哥，大老馬，一直與他老婆在杭州的服飾批發市場做小生意，租了個攤位，經營些時髦但低成本的女裝和飾物等，生意還不錯。他們有個三四歲的女兒，很可愛。以前沒生孩子時好幾次在瑤瑤家聚會時碰在一起。瑤瑤和小諾曾逛過大老馬的攤位，大老馬讓兩美女隨便挑東西，叫她們有空經常來，給他的小攤位做“代言”。說起來大老馬雖是個小生意人，但說話幽默，性格開朗，怎麽看都沒有小商販常有的斤斤計較，小諾蠻喜歡他的。
小諾不見得喜歡他攤位上的小東西，覺得沒品，但是很喜歡聽他侃女裝以及女人用品的各種進貨內幕，什麽原單，什麽A貨之類的，順便打探這些東西的進價幾何，以便去其他所謂時尚小店淘衣服時能還價到一個不明顯被宰的地步。
大老馬一家在服飾市場附近租房住，一個帶閣樓的老式房子，除了用作一家三口的生活住所外，還擔當起了小倉庫的作用。
老式房子真的有點老，牆外的拆字寫了好長時間了但依舊沒拆除，不知為什麽。小諾還說住老房子多不舒服呀，瑤瑤說那人氣好，方便，做生意的人，賺錢第一位，舒適享受第二位。
但是，老房子出事了。
小諾是在當天的新聞播報裏得知這個悲劇的。頻道剛好調在杭州本地新聞上，記者就在還冒著幾縷煙氣的現場上，用焦灼的語氣說這裏剛發生了一場火災，原因待查。眼下受災家庭超出三家，最嚴重的一家父女倆都被送進了醫院搶救。從電視畫麵上，那一排的好幾個房子都已經漆黑，背景是噪鬧的人群以及哭鬧的聲音。鏡頭處，有個女人在捶胸頓足，說一切都沒有了，都燒毀了。小諾聽記者報出的地點有點耳熟，看畫麵，似乎就是大老馬家住的那排舊房，再瞪大眼睛想仔細看，畫麵已經被切換，現場記者在那裏再次報道說：有三人受重傷被送入醫院，其中包括一名四歲的女孩。
小諾心揪了一下，趕緊打電話給瑤瑤，想問她老公的老哥有沒出事，他家那個人見人愛的小丫頭，是不是都好。
瑤瑤的電話半天打不進去。小諾趕緊打家琪手機。手機接通了，第一句話就是：小諾，老馬他哥出事了。
小諾全身狠狠地麻了一下，一下子想到了那個小女孩，然後全身涼涼的。
我剛才正在看電視新聞呢，說有個4歲小姑娘……她喃喃地說。
老馬他哥和他女兒都燒傷了，家產都燒光了，剛才我給老馬打了電話，叫他有什麽要幫忙的盡管說。
那小女孩，傷的有多厲害？半天後，小諾問。她剛才一聽小女孩就是那丫頭，身上像被凍麻了一樣，說不出的難受和心疼。當媽了，突然發現，最不能承受的就是聽到小孩受傷的消息。
現在還不知道，但估計不樂觀。
小諾聽了，不自覺地把目光移到床上，那兒，兒子陽陽正安安靜靜地躺著，雙手上舉，兩腿內曲，像隻仰天躺的青蛙。
小諾，你一定要看好陽陽，千萬別讓陽陽出事，什麽被開水燙了，從床上摔下來了，讓被子捂了鼻子了……知道嗎？聽到消息後，今天我心裏也一直很慌的！電話裏，家琪在提醒。
知道知道。放下電話，小諾的心還在嘣嘣直跳，雙眼一直不敢離開陽陽，唯恐出事。
她在回憶電視中的畫麵，剛才那個捶胸頓足的女人，沒看清麵容，不知道是不是大老馬的老婆，應該不是。老公和女兒送去了醫院，當媽媽的，估計發瘋一樣跑去醫院了。女人真是脆弱啊，燒掉了家產，就可以那麽痛不欲生，那麽若發現大火還燒掉了丈夫的健康和女兒的容貌，那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而那個小女孩，才4歲，小諾看到過被火燒毀容貌的慘狀，那對女孩來說是生不如死的殘酷啊，讓人往後的日子怎麽過？
想到火災傷害的後遺症，小諾又一陣雞皮疙瘩。
若她的陽陽出了那樣的災難，她該怎麽辦？

068
一會後，小諾身邊的電話響了，是家琪。
小諾，老馬在幫他老哥籌住院費，估計數字還少不了，你看……
他需要多少？
沒說需要多少，但肯定是越多越好吧。
我們有多少錢？
我們能用的錢，也就是那個寶貝基金了，其它的錢，大多都裝修掉了，你也知道的。
要麽，先從寶貝基金裏拿出一半吧……我們總得給陽陽留點？小諾說。
家琪在電話那端點頭說，好的，那我去轉賬了，5萬，好吧？不過你得有準備，這錢他們估計一時半會還不出來的。家琪再向老婆強調一遍。
等等，你問問情況，尤其那女兒的情況，若他們籌的錢實在不夠，我們再把另外的5萬準備出來吧，叫他們別在孩子身上省，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
錢啊，錢！小諾突然發現，身邊準備有足夠的錢是多麽重要啊，自己以前如此無計劃地亂花錢，甚至揮霍，是多麽地愚蠢啊。

最後得知的情況是：小女孩的傷勢還好，最幸運的是不損傷容貌，但老馬他哥燒傷最為嚴重。老馬他哥為了保護女兒，緊緊抱住她，用他的整個後背和身體阻擋了炙熱的大火，造成大麵積燒傷，估計他的治療以及植皮整容手術要超過30萬，並且會有很難預計的後遺症。另外，老馬他哥沒有買任何保險。
電視裏看到了小丫頭，小諾悄悄舒了口氣。
小丫頭受了驚嚇，一個勁地在喊要爸爸，一張粉嫩漂亮的小臉，梨花帶雨。她還不知道，她爸爸為了保護住她的臉和身體，受了重傷，現在還無法想象下半輩子怎麽過。
小諾抱著嬌嫩的陽陽，看著電視畫麵裏被紗布層層包裹的女孩爸爸，流淚了。但她想，若真有那樣一天，她也願意用她的整個後背為她的陽陽擋火。
沒選擇，這是當父母的本能。
電視台在發動杭州市民為這對讓人感動的父女捐款，三天之內就捐到了十來萬。
電視的後續報道還在繼續。

家琪從沒那樣深刻地考慮過一個問題。
老馬老哥出事的一周，他也常去醫院看望和幫忙。
老馬的嫂子，一下子老了很多。對著他們，她毫不掩飾她的痛苦，因為掩飾不了。麵對家庭大災難，獨自承擔那種無助的恐慌和揪心的痛苦，實在是太難了。她有時站著站著就會無力地癱坐到地板上，她說她好心痛好害怕，那種心痛的感覺，就像有人用一隻手在無情地抓著她的心髒。她整夜地做惡夢，因為這個家庭太脆弱，她再不能承受多一點的傷，可夢中又老是出狀況，什麽女兒藥物過敏，什麽老公手術失敗，每次惡夢醒來便再睡不著。看著她憔悴而驚恐的神情，就是男人，也不由得難受。
我該怎麽辦？老馬的後半輩子怎麽辦？這是她一周裏問的最多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家琪設法安慰。
這是安慰話，我是他的老婆，接下的30年，是我陪他過，痛苦得我來承擔，誰叫我是他老婆呢？
家琪站在她旁邊，不知道該如何說。
能不承擔的話，我也不想承擔這樣的苦啊，哪個女人想跟著一個男人受半輩子的苦？可是我運氣不好，老公出事，我隻能陪著受苦了呀，這是我的命數呀，誰叫我選了他當我老公，誰讓我同他有了孩子，都結婚這麽多年了，打斷骨頭連著筋，都已經成骨肉相連的人了，哪能說離開就真離得開的？
嫂子……家琪去給她拿紙巾。
他父母來過一次，哭了一天，然後回家了，他們也幫不了忙，兒子這麽大了，他們沒有再照顧他的義務，這擔子，隻能我來承擔了，其實，我真怕我擔不下來啊，我哪想到過，我這輩子會有這樣的坎？
女人一邊說一邊拿紙巾擦眼睛。
這星期，我哭地太多了，幾乎都超出30年流的所有眼淚。我都擔心我再這樣哭下去，眼睛要哭瞎了，可是，真的怕呀，我的心裏真的怕呀……
我們知道你很苦，但是嫂子，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還有女兒呢，你要撐住啊。
我知道，該怎麽做怎麽做，我都知道，這是當媽的和當老婆的責任。但我不知道的是，我究竟能這樣做多久，因為我不曉得自己有多少能力和承受力，也許能扛下一輩子，也許三年五年……我隻是個女人啊，我隻能扛到我扛不動為止，是不是？
嫂子，我們都會幫你的……
你們幫不了，那種痛，心痛，不是當事人，你們永遠也體會不了，隻能我自己去扛……好了，嫂子有句話，你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別出事。不出事，平平安安，就是對老婆最大的好了，不需要老婆陪著受罪了。你們出事，老婆是受苦最深的人，真的，這壓力太大了，別讓你們的老婆像我這麽慘……
家琪看著眼前痛苦滿麵的女人，不知怎麽回事，一下子想到了小諾。
他在想，若他萬一有個不測或者意外，那麽小諾，他那嬌滴滴的老婆，不知道該如何承受這樣的痛苦？打個比方，現在裹滿紗布躺在病床上的不是老馬他哥而是他，那麽，小諾能承受下去嗎？她會自殺嗎，她會放棄他離他而去嗎？
似乎是自己胡思亂想了。但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若自己出意外了，究竟是誰在承受最大的苦？而一旦知道自己要離世，最放不下的會是誰？
他以前從沒想過這樣的問題，但是，活生生的案例出現在麵前，他不能不想。


069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父母最重要的人，因為從小被老媽照顧慣了，感覺自己把老媽的生活填地滿滿的，自己在父母生活中的比例是最大的。直到今天看到了老馬嫂子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
他從沒發現一個女人可以如此痛苦的。他看到媽媽哭過，那是她動手術前，忍不住抱住他哭了。他也看到小諾哭過，那是種委屈的、讓人忍不住憐惜的哭。家琪是個善良好心腸的男人，女人的傷心，委屈，都會讓他心疼，會憐香惜玉地柔聲安慰。但是，今天，麵對老馬嫂子那種痛苦至幾乎崩潰的神情，他束手無策，無法應付。因為這是第一次，他被強烈震撼了：他似乎領會到了女人的極度痛苦是怎樣的了。這已經不是簡單地讓人憐惜心疼的問題，這種哭泣已經超出了他原先想象和可回應的範圍。
而那女人的極度痛苦是因為她的丈夫出事了，她的丈夫的後半輩子不知道該怎麽過了。那女人的極度痛苦是因為她與她的丈夫已經血肉相連，拋不下他，所以他出事就猶如她出事，他的後半輩子不知該怎麽過就猶如她的後半輩子不知該怎麽過。總之，那女人極度痛苦，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
“我是他的老婆，接下的30年，是我陪他過，痛苦得我來承擔，誰叫我是他老婆呢？”
“誰叫我選了他當我老公，誰讓我同他有了孩子，都結婚這麽多年了，打斷骨頭連著筋，都已經成骨肉相連的人了，哪能說離開就真離得開的？”
“那種痛，心痛，不是當事人，你們永遠也體會不了，隻能我自己去扛，扛到我扛不動為止。”
“你們出事，老婆是受苦最深的人，真的，這壓力太大了，你們要平平安安的，別讓你們的老婆像我這麽慘……”
……
他對於誰來說，是最重要的人？他曾經以為是父母，但是，聽了老馬嫂子的話，突然明白，應該是自己的妻子。
孩子一度會是父母最重要的人，但不會是永遠。在孩子還沒有自我保護能力時，父母們會以生命保衛孩子。孩子是他們心中最重要的，若不是這樣，生命如何傳承下去？大老馬是這樣做的，他也會這樣做。
孩子長大了，被人保護要變成保護他人。他人是誰？是他的家人。誰是他最親密的家人？是他的妻子，孩子，父母。是的，盡管他與妻子沒有血緣關係，但他依舊把妻子排在第一位，同法律上的排位一樣。因為是他的妻子將要陪他走過30年或者50年。
難道對父母說出自己最重要的人以及首先要保護的人是配偶，就是一件不孝順的事情嗎?猶如自己的母親年輕時候也會問丈夫：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嗎，並且期待自己丈夫用肯定的語氣回答這個有點傻乎乎的問題，那麽當自己的孩子長大成為丈夫，並對當年同樣的問題進行著與父輩同樣的解答時，當父母的會以這樣的理由認為這是晚輩不孝順嗎？
生命是往下傳承的，為了生命的質量越高，往下傳承的愛也越無私。父母把最重最多的愛給了孩子，作為回報，孩子在長大後，也把最重最多的愛無私傳給自己的孩子，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大愛就是這樣。回報的方向不是給自己，回報的方向是子孫後代。
難道父母把孩子當最重要的人後孩子一定要把父母當最重要的人才是愛的回報嗎？以前家琪是這樣想的，但現在，感受了大老馬的愛，體會了老馬嫂子的痛，家琪不這麽想了，他覺得，給孩子最大的愛，危急時候以生命保護孩子，那才是回報自己父母的最大的愛。而當孩子長大，他與他的妻子互相照顧，快樂生活，而不是互相仇恨，分崩離析，那也是給父母的愛的回報：因為他沒辜負父母的期待和祝願，他讓父母的生命在他這一代延續了，而且是高質量地延續了。
所以，他覺得，一個男人，在完成保護孩子培養孩子的使命後，再回頭愛老婆保護老婆，理所當然，他的老爸不就是這樣做的嗎？老媽那麽大了，可他們每次散步，老爸不是照樣緊緊拉著她的手，這就是愛，這就是保護！他的老爸可以做到保護女人，他難道會做不到麽？

醫院裏容易出哲學家和思想家，因為這裏充塞著太多的痛苦和思考。
家琪，一個普通男人，就是在醫院裏，突然想通了這個曾經讓他不得要領的問題。
那一時，他幾乎恨不得立即要去小諾那，想抱住她，告訴她：我一定一定會保護好你們！為此，我會聽老馬嫂子的話，好好活，不出事，不闖紅燈，不酒後開車，不與人打架鬧事，不衝動，遠離毒品，遠離不良生活習性，好好保護自己，因為，隻有保護好自己，才能保護好你們，才能讓你們更幸福……


070

小諾又在考慮買房子的事情了。
張姝幫她打聽了一下新開樓盤的均價，7000每平米，但是，若要選個好位子好戶型，絕對要超出8000，以眼下三口之家三房兩廳120平米的住房要求，沒100萬搞不下來。以三成首付計算，單單第一筆款就要30萬。
房子，房子，幾家歡樂幾家愁啊。
一年前，瑤瑤買錢塘江南 岸的房，4000多一平米，現在快衝破6000了，說還要漲。
三年前，張姝買的房子，也是4000一平米，但現在將近1萬了，這樣的漲價速度，恐怖吧。當初小諾就是想在張姝家的那小區二期下單的，但是被家琪爸媽擋下了。當時沒有狠下心來投資，造成了如此遺憾，難怪後來張姝老是逮著這個說事，說小諾太軟弱，平白讓機會溜走。唉，小諾歎口氣，她真的是有心買房，無力付款啊。
家琪給小諾電話，聽小諾的聲音很不振作，問怎麽回事，小諾說：我在想房子的事情。
你怎麽樣的一個想法，說出來，我與爸媽商量去。你放心，現在孫子也有了，爸媽肯定要調整他們的方針政策，不會像過去那樣死板，隻要大方向正確，隻要為了我們的家庭更好，老婆，我答應你，我都會盡力讓他們讚同我們的新想法的。家琪在電話裏安慰小諾。
幾天後，在張姝的建議下，小諾想出一個方案。
那房子是個婚房，當初那婚房的費用有兩部分：25萬的房子硬件以及10萬的裝修和電器大件。如今，這房子估計升值至不低於70萬，那麽分配在兩部分投資款上的回報，前者是50萬，後者是20萬。小諾想分別向雙方父母打欠條，小兩口欠家琪父母50萬，欠小諾媽20萬，這比錢將從兩人的共同收入中去扣除償還。然後這房子歸小諾家琪兩人所有，兩人可以自由處置這房子，比如賣掉買新房。
但是，小諾的媽媽已經明確說過，他們給小諾的10萬是送給女兒的房子錢，小諾媽媽是不會要女兒的欠條，那麽，這20萬就是小諾媽轉贈送給小諾的。按照正式的算法，要在兩人的共同收入中刨出20萬給小諾個人。但小諾說無所謂個人錢還是家庭錢，反正她一有錢就會投在房子上，買100萬的房子呀，一有點餘錢就要趕緊砸進去呀，不然月月要付銀行利息的。
張姝確實精明老到，這是個明顯對小兩口比較有利的方案，尤其有利於小諾。因為很顯然，麵對小諾媽這樣的表態，幾乎趕著家琪爸媽上架地也要放棄50萬的欠條，說起來家琪爸媽也算是有臉有麵的人物，又常把個“禮儀”掛在嘴邊，現在女方家對孩子是這樣的做法，親家在這事上總要拿出同等的姿態吧。所以，按照張姝給小諾設計的最理想方案，小諾媽和家琪媽都放棄欠條，小諾拿這房子變現，然後比較輕鬆地買一套好房子，用兩人的收入支付餘下的按揭還款。最不濟的也就是：小諾媽放棄了20萬的欠條，按照公平對等原則，家琪媽也放棄20萬的欠條，小兩口給家琪爸媽打30萬的欠條，日後慢慢還款，這樣，雖然比前麵的方案要多些壓力，但是好歹也從那婚房裏“融資”到了40萬，用這錢買新房，也具備可行性了。
現在，對小諾最重要的，是要預算出買房的錢從哪裏出。不然，買房是句空話。而眼下的情況，不動那婚房的主意，根本沒有可周轉的資金。
錢，錢，再次發現，銀行裏有筆可隨時流動的錢，是多麽讓人有踏實感和安全感！有錢，意味著辦什麽事情都是那麽方便！
小諾告訴了家琪這個方案。家琪覺得可以，便把這個方案轉告訴了自己父母。

與那批碩士課程班的同行同事們相處多了，說不給家琪一些影響是不可能的。
他覺得，老爸退下了，他應該來承擔起推動家族發展的使命。
這麽多年來，因為被父母無懈可擊地關照，所以家琪的人生可以說是非常順利。父親是事業上的權威，母親是生活上的權威，他在家裏幾乎不需要花心思，但依舊能始終走在最平坦最直線的路途上。小學，中學，大學，工作，每個環節都是穩穩妥妥。但是，順境意味著平常甚至平庸，被關照太多同時就是被保護太多，沒有經曆過失敗的家琪不知道他的抗失敗能力有多大。
不過，也是因為家境的輕鬆以及人生的順利，家琪性格溫順、對人友善，看問題不銳利不偏執不鑽牛角，總之，是個普通但充滿陽光的年輕男人。
現比之下，課程班裏的一些同學就老道多了，尤其是下麵二線城市裏帶些官銜的同學。
家琪是省裏金融係統的公務員，家琪好脾氣有人緣，家琪現在與老婆分開住著自由自在……所以，每次周末上完課，都會有人邀請家琪一起吃飯唱歌玩樂。都是同學，再說不花自己的錢，不娛樂白不娛樂，家琪不是個清高的人，他喜歡享受生活。所以，他樂得經常與他們在一起。
相處多了，家琪發現這些同學身上有一種共同的東西：權威感。
權威感是種意會的東西，若一定要言傳，那不妨用些細節來舉例。
表現在說話語氣上：是用“走，吃飯去！”、“晚上一起桑拿！”，而不是“晚上請你吃飯好嗎？”、“有沒興趣一起去桑拿？”
表現在態度上：手機響，撳下，聽了一會，然後就說：這事情等我回來搞定，你就別操心了！啪，手機關上，一個字也不多說。
表現在神情上：給多少錢老婆買禮物？嗨，總得要1000塊以上吧，不然麵子都要被老婆的那些所謂密友們拆光的，女人嘛，不就是哄嘛，多花點錢哄哄……眼眉間是一種舉重若輕、輕鬆搞定的笑。
表現在動作上：僅以一個“坐”的動作為例，賓館大堂，一屁股坐下，深陷沙發上，十指交叉放腦後，雙腿舒展，然後閉目養神。毫無疑問這是最舒服的動作，盡管稍稍有點不雅。
表現在處理問題方式上：這問題我可以幫你解決，我認識你要找的那個人，是我老同學，一句話！不過嘛，上次我說過的事，你可不能忘記的啊！
……
權威感很複雜，也很廣泛，這僅僅是其中比較粗淺的一小部分。權威感的令人內心震撼程度，可能與不同人的資曆和年齡有關，這個資曆和這個年齡的人，他們所表現的權威感，也就是這個模樣。但不管怎樣，再初級階段的權威感，也照樣是權威感。
權威感的終極表現形式：我說話有份量。不可否認，他們都表現出了話語權。
對於家琪來說，這是種全新體驗。因為，以前的很多日子裏，他是不需要發言的。因為不需要發言日子也能過的舒舒服服，所以，他也沒想要發言。
但現在，他發現，單純享受舒服日子，可能還不夠，若再有一種精神上的俯視，那就更加完美了。
他並不完全認同他同學的種種行為表現，但他認同他們表現出的優越感。而這種優越感，他沒有。那種感覺，一定讓人很舒服。

現在，他渴盼體驗這種新的感覺。


071

對於小諾以及家琪提出的換房新方案，家琪媽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她知道這種方案後麵的實質意義。
說實在的，她並不在乎那50萬。當初既然願意為兒子買一套房子作為婚房，本來也就想好那是給兒子的，她不會想再去要回來的。
但是，就如一個有點心計的母親一樣，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她希望那房子就像風箏一樣，有一條線是始終捏在自己手中，能隨時牽製一下。
她看得出來，兒子喜歡小諾，若能對那種喜歡進行衡量，那麽其數量就是超過了小諾喜歡她兒子的數量。這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是稍稍有點酸澀的。若另外一個女人也像自己一樣無私地愛著家琪，為了家琪可以死心塌地，那麽她會是多麽欣慰。可是，她總覺得小諾不是。那個女孩子愛她自己更多一些。
但是她的家琪，依她的感覺，他對小諾的寵愛，可以說是百依百順。什麽東西都可以雙手捧給小諾，隻要小諾想要。她甚至想，若小諾與他離婚，哪怕是小諾的錯，家琪也會把家裏的所有的東西家產劃給她然後自己離開，說起原因就是因為他愛她……
所以，她得在旁邊為兒子把著點。
送兒子東西，再多再多她也願意，但是，真一旦送給兒子了，送兒子的東西也就相當於送給小諾了。這種想法，讓她覺得……不痛快。
就像結婚前，做父母給家琪買這買那資助了不少，然後在商談買鑽戒時候，家琪媽希望兒子別買太大的，因為鑽戒的這東西中看不中用，不如買些更實用的。家琪當她的麵答應了，但是最後買時還是給小諾買了個上萬元的。雖然說起來家琪在鑽戒上刷的是他自己的工資卡，可是，若沒有父母其他方麵的自助和墊底，家琪哪能那麽瀟灑地買10000多的鑽戒？所以，給小諾的鑽戒，說來說去，還不是最後花到了父母頭上？
還有什麽6000元的一個包包，若不是自己給他們那麽大的紅包，單單憑他們倆的工資，他們下得了手買那麽貴死的東西？同上麵一樣，一句話，花來花去，家琪買給小諾的東西，就是父母的錢。
可是她的家琪呢，他沒有往自己身上花大錢的習慣，他沒有上萬的西裝，不會三個月就換部手機，不抽煙不喝酒，他吃得也很不講究，兩三個家常菜就能把他打發了，他更加不會去招惹外麵的女人……他一個月掙四五千，但是花在他自己身上的錢，她估計一下也就不到一千吧，可沒見他有什麽節餘，孩子錢也不用他們管，那麽很顯然，剩下的錢，除了花在小家庭共同支出上，其它全花在小諾身上了，不然她的衣櫃裏怎麽會有二三十件的毛衣、數不清的皮帶、十多個包包，還有衛生間裏陣容龐大的護膚品，她知道的，那些全是商場裏最貴的牌子，一小瓶眼霜就要500、600的！
她不能再毫無原則地讓兒子把自己的財產白白流給一個與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人了。再想得深遠一點，現在他們還是夫妻，可萬一他們離婚呢？這麽想雖有點缺德，但是現在年輕人的離婚率那麽高，誰能保證家琪他們沒這樣的結局？她不能不防著點啊。
好在這房子她留有一手。她告訴他們，房子是給他們準備的婚房，這毫無疑問。但是，就算她不說，她想他們也知道，這房子他們隻有住的權力而沒有其他權力。因為，產權捏在了她的手裏，這就是風箏的那根線。
這根線，可以讓她在覺得小諾不安分的時候，輕輕地扯一下，讓她明白一些婦道的規矩，不要亂來。
比如，當她發現小諾邀請了不熟悉的朋友入住時，她可以以此提醒。
比如，小諾在言語上對她丈夫家琪有衝撞對他們長輩有不敬時，她也可以以此警告。
她覺得，這是一種牽製和平衡。若有人說這是“防”，那也算是吧。
她的兒子在兒媳麵前太軟弱太言聽計從了，兒子要吃虧的，她想在旁邊悄悄幫一把。畢竟，媳婦是外人。

但是現在，是她的兒子提出要處置這個唯一能製約住兒媳的房子了。
她本來想過，若家琪也不滿意那房子，那麽賣了它，叫他自己去挑個好樓盤。自己多年的節儉和理財，銀行裏也有不少積蓄，再補貼個20萬什麽的，一步到位買個好房子，房子依舊算是婚房，贈送他們的，給他們住，但是房產名字依舊是自己的，依舊有製約小諾的作用。當然，條件是，她想擁有家琪那小小福利房的居住權，就當是她和兒子交換一下居住權，兒子兒媳以小換大，不算吃虧吧。
她喜歡在杭州有個棲身之地，一來是為了孫子，住在杭州了，能天天看到孫子陽陽。二來出於兩老的晚年考慮，老伴辛苦了一輩子，終於退二線了，前幾年為了工作和她，他何曾有過輕鬆的休息，所有的療養全都放棄，現在好了，退二線了，可以在風景如畫的人間天堂好好休息休息，住在杭州，那就是天天在療養了呀，所以在杭州有個著落點，那是很舒服的。現在的老人，心態都比較放開了，享受是第一，與朋友結伴旅遊呀，在外麵下館子吃飯呀，多麽輕鬆快樂的生活，以後她和老伴，半年杭州，半年老家，好朋友願意的話，也約上兩個一起來杭州湊湊熱鬧……如此想起來，就覺得是好幸福的晚景啊。
當然，與兒子住在同個城市，她還可以常給兒子燒點雞湯魚湯什麽補補，現在年輕人工作壓力大，吃的又隨便，她真有點擔心的。但她也很奇怪，很多年輕人一方麵說工作累，但是一到晚上，在街上，在卡拉ok廳，在酒吧，看到的全是年輕人，怎麽他們玩起來就不知道節製就沒感覺到累了？住的離兒子近，正好可以管管兒子兒媳，身體想要健康的話，生活一定得有規律，要保證營養均衡，要睡眠充足，要早起早睡，最好還要經常去寺廟上上香……
眼下，似乎兒子的計劃與她的計劃有點小出入，兒子想打欠條，然後自己按揭，當然，兒子的要求是：以後的房子，是他們的。
這肯定是小諾的主意！她就是要掙脫這根風箏的線！
所以，家琪媽在這個方案麵前表示沉默。
女人啊，女人最需要什麽？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女人，最需要什麽？
是安全感！
家琪媽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有能力以及有生活激情的人，她努力奮鬥，她積極進取，她為了一個家，嘔心瀝血，毫無保留。盡管她是個強硬的人，但不可否認，她也需要安全感。
她強烈的安全感在於：不能讓兒女覺得不再需要她。她要把兒女安排地妥妥貼貼，她願意給他們她所有的一切，然後享受他們的回報。她要的回報是什麽？就是能時時享受天倫之樂，這是她最大的人生滿足。但是，要有天倫之樂，那就需要杭州的一個居住地，讓她的幸福晚年，有個最實在的落腳地。


072

家琪爸媽很想很想孫子了。拿家琪媽的說法，想得夢裏全是他，想得夢裏都哭出來了。
他們給家琪打電話，讓小諾家琪回去看看他們，也好讓兩老人與孫子團聚一下。反正現在兩老不是退了就是退居二線，空閑時光大把。
小諾在娘家呆了近三個月，覺得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恢複不錯，也是差不多該回杭州家了，那麽回杭州家之前去公婆家一趟也好。
家琪覺得正好可以找機會與父母談談房子的事情。
於是小諾帶了些娘家的特色禮物，隨老公去公公婆婆家。

老人非常開心，抱過孫子不停地親。說越來越可人了，漂亮了，小帥哥一個，以後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歡……什麽話好聽就說什麽，小諾雖然聽得想笑，但心裏蠻得意的。以往的不快似乎都過去了。
晚飯是老人早準備好的，滿滿一桌，雞鴨魚肉都全了。家琪媽不停往小諾的碗裏夾菜，說多吃點，帶孩子好辛苦的。家琪爸說小諾氣色好多了，看來還是自己媽媽照顧地更好，知道該補什麽，也知道口味，他們不知道小諾最喜歡什麽，讓她這幾天裏，隻要想吃的，盡管說。小諾說，菜已經太多了哎，吃不掉了……
等等等等。一家人團聚的氣氛很融洽。
第二天，家琪媽就帶上小諾和陽陽，去一家商場的兒童區，讓小諾自己給陽陽挑東西，她來刷卡。她說本來她早想買好回家的，但爺爺說她買的東西小諾可能不喜歡，就盼著他們來自己挑。
小諾挑了幾套秋冬季小衣服，都是清淡的顏色，手感很柔軟的棉質；挑了幾件嬰兒餐具，那種餐具能測試嬰兒食物是否太燙，若太燙了，會變顏色，以提醒父母；又選了幾個玩具，還有咬牙器之類的。覺得也差不多了，才4個月的毛頭呢，還不需要太多東西。
給陽陽買個小車車吧……家琪媽站在一個學步車前，看著一輛紅黃顏色的車子，說。
還早呢，而且，帶不走的。小諾說。
小孩很快的，學步車就放這裏了，不用帶走。婆婆說。
那隨你吧。
家琪媽挑好一個學步車，然後又在一個嬰兒手推車前站住，那是個進口小推車，貌似有很好的防震功能，還有360度自由旋轉的車輪子，可很方便地推著去公園散步。
媽，嬰兒推車杭州有了。小諾說。
這裏也可以放一個的。家琪媽堅持。
最後刷卡時，發現顯示金額要近2000塊，家琪媽眼皮眨也不眨，刷。

回家時候，豐盛的午餐已經準備好。自從家琪媽生病後，原本隻出入書房和廳堂的家琪爸越來越往家居男發展，給他本“新好老男人”的證書毫不過分，看那架勢，真要把杭州版的新好男人家琪給比壓下去了。
新好男人老何與新好男人小何正在給陽陽泡奶粉。老爸對小爸說：我去聽過一個講座，說嬰兒4個月後可以慢慢加點輔食，我們明天一起去超市看看有什麽要買的。
家琪說，咳，要買也去杭州買呀。
家琪爸說：這裏備一些也應該的。
家琪說，那隨便吧。
等陽陽睡著後，一家人圍坐餐桌。
吃飯時，家琪媽問小諾什麽時候走，小諾說過完周末就和家琪一起回。
小諾……能不能與陽陽在這裏多呆一周呢？家琪媽小心地問。
小諾愣了一下。
“小諾，你媽媽很想陽陽，當然我也很想，非常希望你們多留一段時間，小諾你看——”家琪爸也在旁邊說。
小諾看了一下旁邊的老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家琪也同樣看著她，表情驚異，看來他爸媽沒事先同他說過。
留下來？她實在沒這個思想準備，誰知道這留下來的一周裏又會發生什麽事情。不留下來？唉，老人的眼神實在太熱切，簡直能殺人，若拒絕的話，會於心不忍的。
小諾，你想留就留，不想留的話也沒關係，我們過兩天一道回去。家琪在旁邊說。
左右為難啊。接下一周時間裏能否與婆婆相處愉快，小諾並沒信心。不過，公公也在，而且現在還有個另外的著力點：陽陽。婆婆的一門心思估計都在陽陽身上，不會有精力再來管她這管她那了吧。這樣想著，似乎一起相處，也不會有過於明顯的爭執了吧。
終於，小諾說：那我就再呆一周吧。
這真的是一個讓自己覺得妥協的回答。但是，若不妥協，回家後，回憶起老人失神落魄的眼神，她會睡不好覺的，覺得自己冷酷無情。忍耐一點吧，兩害相權取其輕，忍耐，總比睡不踏實覺要能夠承受一些吧。

最後商談了一下，小諾多住一周，家琪周一一早走，周五下班後開車過來團聚，一起過個周末後再接走小諾和兒子。
老媽，這幾天你多管管陽陽啦，小諾嘛，你就不用管她啦！臨走前，家琪囑咐他老媽。

073

小諾抱著陽陽在陽台上逗兒子玩。
四個月的小孩子已經很好玩了，一逗就笑，笑起來呀，陽台上的所有花兒都黯然失色了。
陽陽是男孩，但是長得幹淨粉嫩，白白的皮膚像家琪，大大的眼睛像小諾，再加上粉紅的小嘴，俊俏的眉毛，整一個漂亮小姑娘的感覺，很多朋友鄰居抱過陽陽，第一句話都是：這孩子，不要太漂亮了哦！
小諾喜歡給陽陽打扮，一頂小帽子，兩個蝴蝶結，一塊真絲圍巾，幾件小衣服，幾個小服飾小配件，都能給陽陽帶來“百變精靈”的效果。小諾一邊給兒子打扮，一邊拍照片留念，看著照片裏兒子的可愛樣，小諾哈哈大笑，陽陽不懂媽媽為何笑，但看著媽媽笑，他也咯咯地笑，一臉天真傻笑，把小諾逗得更厲害了。母女倆笑翻天。
小諾真心覺得，兒子給她的快樂太多了。以前她還稱不上很喜歡孩子，怕淘氣，怕調皮，怕把幹淨漂亮的房間搞的一團糟，怕給他帶來很多麻煩。但她絕沒想到，孩子還能給她帶來那麽多快樂，那種開心，哪怕整天與兒子膩在一起也是享受不夠的，看他大口大口地喝奶，看他嗬嗬傻笑，看他打個滿足的哈欠……就算看他拉大便時漲紅了小臉憋氣的憨態，都是那麽可愛！
與兒子一起享受快樂的時候，她覺得以前的一切苦痛，包括懷孕的勞累，分娩的疼痛，產後的抑鬱，全部都忘光了。每天，兒子都能帶來她許多笑容，許多輕鬆，許多滿足。小諾想，也許這就是孩子給父母的回報吧。
小諾不明白，為什麽很多人想著要把孩子當作未來要給父母回報的一種投資。她覺得，孩子現在就已經回報她了，陽陽給了她以前從沒享受到的快樂，這種快樂已經是小小孩子給媽媽的最好回報了。快樂的回報難道比不上金錢的回報嗎？
小諾抱著陽陽，很知足。

小諾，我們要去趟超市，給陽陽挑幾個小圍兜，他這幾天口水似乎挺多，你一道去嗎？家琪媽問。
小諾本來沒打算去，後來想，在家反正沒事，抱著陽陽一道出去散步，多好，再說，她對婆婆挑的東西，尤其在陽陽的衣服方麵，總是放心不下，得自己去把關。前一天，婆婆還炫耀的給她看她平日給陽陽買來的小衣褲，顏色，圖案，風格，感覺總是那麽不對勁，婆婆還一個勁地問他好不好看，家琪不在，她連拉個人來擋擋的機會也沒有，隻好違心地稱讚說“挺不錯的”。就剛才，婆婆硬塞過來一件小毛衣要陽陽穿上，那毛衣小諾怎麽看怎麽難受，顏色很不清爽，式樣也老，一點沒小孩的活潑和可愛，而且，摸著的質感，有點毛糙。可是，小諾沒有足夠的衣服帶來，所以也找不出其他毛衣來替換，隻好違心地給陽陽套上，何況她昨天麵對婆婆關於小孩衣服的迫切詢問，回答以“蠻漂亮的”呢，今天總不能一下子翻臉說這衣服太難看吧！
其實，依小諾的性格，不喜歡的東西她是絕對不會用的，哪怕價格再高。而且，她還有個習慣：不用的東西是肯定要扔的，或者送人，為的是保持空間的寬敞整潔，不讓家裏雜物太多太淩亂。她嘲笑過瑤瑤的做法：隔天的飯菜，想扔想不扔，結果沒扔，換個小盤，放進冰箱，第二天沒胃口吃前天剩的，最後還是倒了，看，比當天就扔掉還多洗了個碗。還有，女人都有衝動購物後出現的不喜歡的衣物，一出現這樣的東西，小諾不是送人就是捐獻，要不直接送垃圾箱，絕不在自己的衣櫃裏掛一件讓自己以勉強態度容忍下來的衣服，女人對自己衣櫃裏的任何一件衣服都應該是充滿激情的。但是瑤瑤總說舍不得扔，說平時不穿，做家務活時總可以穿吧，可也沒見她在做家務時特別換“家務裝”啊，囤積個兩年三年，然後瑤瑤歎聲氣，才扔。看，最後結果都一樣，她還浪費那麽多年的衣櫃空間，而且每次看見不喜歡衣服時候讓惱人心情折磨自己。這是何苦？！瑤瑤最初還覺得小諾說扔就扔的方式太敗家，可後來，也有點接受她的敗家風格了。小諾開心地說她被改造了。但是，婆婆，估計這輩子都不能接受這樣豪放的敗家，小諾根本不抱希望去改造婆婆——盡管小諾對家琪說過：你爸媽那個衣櫃，超過一半的衣服他們這輩子都不會穿！家琪說：不穿就不穿吧，他們就喜歡留著，寧願衣櫃擠得滿當當，也不會扔掉。
和而不同，求同存異，不求改造，隻求和平。
於是，小諾說，一起去吧。
小諾先換上出門衣服，然後去玄關處換上一雙略有點跟的靴子，接著去房間取了一條色彩鮮豔並有蘇流的大長巾，準備用這條長巾包裹陽陽。
這種大長巾有個專門的都市時尚名字叫“媽咪寶”。“媽咪寶”其實就是以前很傳統的布兜兜改裝，以前的布兜兜是一根繩子加一塊布，把孩子綁在身上，媽媽該幹活照樣幹活。現在，媽咪寶往時尚方向發展，廣告是幾個年輕的漂亮媽媽用媽咪寶抱著小寶寶去逛街，女人們輕鬆自在，灑脫搜店，帶著寶寶但毫不影響手上大包小包。豎條圖案的“媽咪寶”隨著打結和綁裹產生了有趣的幾何圖形，而大花圖案非常吸引別人眼球，配著女人們身上的衣服，花色顏色多種多樣的“媽咪寶”決不是媽媽身上難看的布兜兜而是美麗的裝飾物了。
大長巾有好幾個好處：從三個月開始可以用到一歲，往身上一紮，寶寶就成了媽媽的小袋鼠。第二好處：到了必勝客或者麥當勞，放置於座位上，把大長巾折幾下便成了一床柔軟的小棉墊，若冷了，則是小棉被。一巾三用，多好。還有個好處：全棉，透氣，而且可根據季節冷暖不同選擇單層綁紮或雙層綁紮。
當然，對於愛時髦的女孩，大長巾就是隨身的裝飾物， 小諾買下不同顏色的大長巾三條，就是為了搭配自己的衣服的。
小諾熟練地將“媽咪寶”搭在一側肩膀上，把垂在後背處的一段“媽咪寶”繞過前胸甩到後背，在後背處與先前的那一段“媽咪寶”交錯繞過，然後在腰側打結，讓蘇流垂下，像個漂亮裝飾物。然後把陽陽“塞入”前胸的交叉狀的“媽咪寶”中，再整理一下長巾，讓陽陽在裏麵感覺舒適。
紮好了，小諾照照鏡子，很滿意，苗條的身材，健康的膚色，快樂的眼神，再加上懷中的小寶寶，鏡子中的這個媽媽年輕漂亮，利落挺拔，勃勃生機。
小諾覺得現在的自己是最美麗的了，不僅因為年輕漂亮好身材，更因為無處不散發出一種溫柔的女人味。年輕女孩有好身材不稀奇，但是既漂亮又有挺拔身材還抱著一個人見人愛的寶寶，而且滿眼神裏全是溫柔的笑，能得這樣綜合分可有點難度了吧？哈哈，她小諾，就能做到！
這是幸福母親的感覺，小諾很享受這種感覺。

家琪媽走過來，拿著一雙平底皮鞋，對小諾說：換雙鞋子吧。
小諾一愣：幹嘛換鞋子？我已經穿好靴子了。
家琪媽說：走路穿靴子要摔倒的。
小諾一笑：我穿了好幾年的靴子啦，從沒摔倒過。
家琪媽說：可你抱著陽陽。
小諾說：我很習慣穿靴子，這靴子的跟不高的，我在我媽家，出門時也都是這樣的……我保證不會摔倒。
小諾不願意換婆婆的平底鞋，因為凡是人家貼著身體的東西她都不用，而且小諾穿的是靴褲，褲口很緊很小，也比較短，與普通淺口皮鞋是不配的。現在她的這身打扮，是很襯她身材的。換了靴子，整套衣服就一點型都沒了。
家琪媽不高興了：摔倒了還來得及嗎？對陽陽，你不心疼我心疼……

小諾立在那裏，不再說話。
她不想出門去超市了。
小諾覺得，留下來一周，似乎是個錯.


074


小諾買過一整套嬰兒撫觸和嬰兒瑜伽的DVD教學光盤，裏麵是印度的嬰兒瑜伽老師帶著媽媽們給小Baby做撫觸和瑜伽訓練。小諾看了這套教學光盤後，母性就被激發了，一下子就有了很大的興趣。盡管看上去隻是一些小小的簡單動作，但通過母親雙手的輕柔撫摸，有一種無法用眼睛看到的溫暖從手中慢慢流露，傳給陽陽，這讓小諾很快活。就像那嬰兒按摩師說，媽媽真心的撫摸，不僅對嬰兒的健康有幫助，更能對情緒的安撫、情感的傳遞有著很大作用。寶寶在媽媽的安撫中香甜地入睡，媽媽在與寶寶的肌膚接觸中更能激起母愛與溫柔。
不是說說的，真的是這樣的哦！
於是按照印度嬰兒按摩師專家的演示，很努力地學習給陽陽做撫觸和瑜伽，一周兩次，每次約30分鍾。
所有的場景都盡量與DVD裏的一樣，所有的要求也都遵循印度按摩師所提醒的：
首先是一個舒適和溫暖的空間，可以是室內也可以是室外，室外的話要選擇陽光溫暖且無風的天氣，因為給嬰兒按摩時嬰兒要除去身上的一切衣物。小諾都選房間裏，準備好羊毛毯子和大毛巾，並且每次都關上門，這樣不會有風。
然後要營造出恬靜舒適的氣氛：一束鮮花、一兩滴香精、一支蠟燭、一點音樂。最好關閉電話和手機，不要讓突兀刺耳的聲音打擾。小諾很容易能做到，她本來就喜歡這些東西。
還要選擇比較理想的時間。對嬰兒來說，選擇兩餐之間的時間為好，太饑或太飽時都不適合按摩；對媽媽來說，千萬別想著利用空隙時間給嬰兒按摩，比如三點鍾有客人來訪兩點半時給嬰兒按摩半小時吧，媽媽千萬別這麽想。嗯，這點小諾非常理解，嬰兒按摩是媽媽和寶貝之間的最重要的交流，她會把任何事情都推在嬰兒按摩之後的。
按摩師說在給寶貝進行按摩前，媽媽要卸下手指、手腕上的一切佩戴物：手表、戒指、手鐲、手鏈等物，隻留下媽媽一雙溫柔的手。這個不用按摩師提醒，自從小諾抱上寶寶後，一切好看的或者誇張的首飾都卸下了，因為她擔心這些冰冷生硬的佩帶物接觸陽陽的肌膚，會讓陽陽不舒服。
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在給寶貝按摩時，媽媽的雙手一定要足夠溫暖。辦法是在35-38度的熱水中浸泡兩分鍾。這樣，暖和的雙手碰觸到嬰兒溫熱的肌膚時，小寶貝不會有不爽不愉悅的感覺。這提醒很好，小諾很負責地執行。
另外，按摩之前給嬰兒全身抹上嬰兒油時，不要把嬰兒油直接滴在嬰兒身上，因為嬰兒油太冷會讓嬰兒不舒服，所以要把油滴在手掌心中，使勁搓揉，讓掌心的溫度使得油不致太冰涼，然後再慢慢地敷到嬰兒身上。小諾覺得按摩師的提醒真是好人性化，所有細節都考慮到了，現在她迫不及待要給陽陽做按摩。

她把赤裸的小陽陽輕輕放在腿上，腿上鋪了柔軟的大毛巾，先逗逗孩子，與他說說話，嗬嗬地笑，然後，按摩開始了。
陽陽顯然很享受，一套按摩才做了一半，他就開始閉上眼睛，呼呼大睡，小諾一邊輕柔撫摸，一邊看兒子的睡容，覺得好可愛啊。
按摩結束後是約5分鍾的嬰兒瑜珈，作為整套嬰兒按摩的結束動作。比起按摩，嬰兒瑜珈看起來顯得不溫柔多了，因為要讓陽陽的手腳擠壓舒展並作伸縮等運動。但正因為瑜伽動作比較有力，除了讓寶寶舒展四肢外還可增強肢體的柔韌性。
小諾握住陽陽胖胖的大腿往上壓，並逐步把雙手的力度由輕柔轉向有力的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婆婆聽房間裏半天沒聲響，關心地進來看看，看到小諾在給赤身裸體的小陽陽做高難度動作，不禁大聲囔囔：呀！你在幹什麽啊，什麽衣服都不穿，孩子要生病的！
陽陽本來已被按摩催眠地入睡，猛一聽有人喊叫，小身子猛地跳了一下，然後開始哭。
“媽，你把陽陽吵醒了！”小諾皺著眉，不滿地說。
“小諾，你這樣做，會讓陽陽感冒的，你沒看現在是什麽季節了，我們大人都要穿件襯衣和外套呢，何況小孩子！”家琪媽尖著聲音，顯然更為不滿。“而且，你剛才那麽用力地扯拉孩子，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媽，我給陽陽做了一個月的按摩和瑜伽了，一直都是按照教學錄像上做的，一直都很好，從沒感冒過。剛才若不是你那大聲地嚇了他一跳，他本來好端端睡著的！”小諾反駁，絲毫不給婆婆麵子。
小諾生氣了，真的生氣。一來婆婆進門前沒敲門，讓她猝不及防，她最不喜歡不敲門就闖入的行為，在家裏，從小到大，她的父母要進她的房間的話都是先敲門的，她去人家的房間也是先輕柔地敲兩下門，這是很基本的文明呀，難道婆婆認為這是她的家，她可以想闖就闖嗎？二來婆婆一進門就高聲喧鬧，把原本祥和寧靜的氣氛全都打亂了，剛才她好端端給陽陽做瑜伽，突然間陽陽的小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讓她憐惜不已。嬰兒是最受不得驚嚇的，現在好，看陽陽哭地好難受的樣子，婆婆竟然還在那裏說什麽“你不心疼我心疼”，哪個心疼孩子的奶奶會讓孩子受這樣大的驚嚇的？
家琪媽一聽，覺得兒媳倒是把所有責任轉到她身上，大為惱火。
你……聽你這麽說，倒是我的不對了？好，若陽陽沒事，那也算了，若陽陽得個發燒感冒，我是不會管的了，醫院裏打針掛點滴，你一個人折騰去……
怎麽啦怎麽啦？聽到這邊聲音吵鬧，家琪爸過來。
我在給陽陽做按摩。小諾一邊解釋，一邊抱起哭泣的兒子，逗他，撫慰他。
她把孩子都脫光了，而且在很用力地拔孩子的手臂壓孩子的大腿，我就說了兩句，說這樣的季節這樣要凍感冒的，小孩子也要被拉痛的。家琪媽在她老公麵前也做了解釋。
但是，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嬰兒專家也是這樣展示的，扯陽陽的手臂不停做舒展運動並不是傷害嬰兒而是鍛煉嬰兒……小諾試著辯論。
我們陽陽不需要這樣的鍛煉！家琪媽厲聲說。

這樣吧，小諾，你趕緊給陽陽穿上衣服，然後給我，我來哄哄他，順便去樓下花園走走，你也可以休息一下，睡個覺，好吧？文淑，你待會也去樓下花園走走吧。家琪爸無法裁決，隻好兩邊安慰。
家琪媽說：我來哄陽陽。說著她從小諾懷中抱走了小家夥。
爺爺奶奶抱著孫子出了門，留給小諾一個安靜的空間。
在寂靜的房間裏，一種曾經熟悉的恐怖感覺又來了，像粉塵一樣，簡直要壓得她窒息。


075

周五，家琪忙著手頭的工作，他已經把換洗衣服和隨身要用的東西都整理在包包裏，隻等一下班就開車回父母家。
昨天小諾已給他打過電話，說有點不想待了，聽語氣，估計婆媳倆又出什麽狀況了。家琪歎口氣，好言好語勸小諾再熬一天，他很快來接他們母子倆回家。
這時，有對門辦公室的同事小林過來，小林研究生畢業一年，去年考公務員時是以筆試最高分考入的，在機關裏還算是個新人，雖然是個大碩士，但小林老實忠厚，進進出出對任何人都是晚輩的一張熱情笑臉。他對家琪尤其親近，因為他的老家與家琪的老家是同個地方，算是正宗老鄉了。小林比家琪小一歲，就稱他為家琪哥，弄得家琪有點愧對這個“哥”的稱號，要知道人家還是碩士呢。
“家琪哥，你能幫我個忙嗎？”小林今天一反常態地苦了個臉，不知何故。
“怎麽啦？”家琪停下手中的資料，問他。
辦公室裏沒其他人，小林趕緊告訴家琪他家發生的一件事。
小林爸媽因為提早退休，而退休金又很菲薄，於是就在老家的菜市場門口弄了個早餐攤位以補貼點家用，小林媽煎得一手好餅，生意不錯。平日也都安然無事，但最近老家在搞什麽“城市文明”活動，要清除一些小攤小販，小林爸媽沒有正式的證，屬於清除名單中。
可是小林的大哥不願意，大哥因為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結果留下了腿疾，比較自卑，也有點自閉，很多時間都在家裏，靠父母養著。但後來因為這個早餐攤位，讓他找到了事情做，他幫助媽媽做煎餅，技術越來越好，人也開始開朗。自卑自閉的人似乎都比較執著，他認準了做煎餅早餐的活後，就不願意停下來。
在二線三線城市裏，小攤小販是蓬勃的雜草，今天清除明天再長。反正就是那麽個可移動攤位嘛，城管來我退，城管退我進，看城管怎麽辦，大不了做好小攤被沒收的準備。
也實在怨不得這些打工遊民，要想永遠不被城管驅趕，辦法就是自己買或者租臨街小店麵，但是，對於本錢很小的打工者，誰花得下這樣的投入？這年頭，托房產商的福，能買得起臨街店麵的人，還需要擺早餐小攤掙蠅頭小錢嗎？於是權衡之下很多人自願做起了必要時候抱頭鼠竄的打工遊民。
小林哥就是在昨天的突擊檢查中被城管逮住的，誰讓他腿不行，跑不快呢。城管比較敬業，逮著一人就開始教訓，殺雞儆猴嘛，不然天天喊文明城市，但天天別想著文明，蒼蠅蚊子，菜葉泔水，連最普通的幹淨也保證不了，都是這群打工遊民招惹的。
眼看城管要砸掉小林哥的煎餅小攤，小林哥急了。他是個自卑自閉的人，終於找到了點生命的意義和曙光，卻要被一群穿製服的人以“執行公務”的理由合法地粉碎掉他唯一的一點快樂。他發怒了。
他做了個動作：拎起旁邊一桶洗碗水，朝要砸他小攤的城管潑去。
這下好了。
一陣推推攘攘，同時挨了好幾下拳腳，然後小林哥被帶走了，盡管身後有很多小攤販在詛咒抗議城管的粗暴。
小林哥被帶走，不知會有什麽樣的處罰。罰款是認定了，可是一家人最擔心的是小林哥會被體罰。因為他的脾氣實在不待見，隻有父母和親人知道他心中的苦，所以能忽視他的暴躁脾氣隻願給他以愛護，可是，其他人誰會？粗線條執法的人，會來關注他是個有自卑自閉傾向的人嗎？拳頭、手銬、粗棍，誰知道會有什麽在等待他？
一家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是，不知道該找誰求助。
小林以前的同學朋友，沒一個是有路子的，目前他雖然在省直屬機關工作，但是工作時間有限，沒有多少人脈，而且這種事情，也不好意思對領導說，弄得不好還會對自己的將來有副作用，想來想去，就來找家琪，他知道家琪的老爹在老家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也許能說上幾句話。
家琪聽完，麵有難色：“我爸爸已經退下了，再說，他本來也不是在政府部門這條線，他是教育部門，隔著遠呢……”家琪沒說另外一個原因：就算他老爸還在位，他也不能同老爸提這事，老爸那麽正統操守的性格，還是省省吧，那麽多年了，他老爸從沒給過他一個機會，能讓他在同學朋友麵前包攬或許諾一點什麽，何況眼下還是這樣一件事，說嚴重點，是“暴力違抗公務執行”啊。
小林原本熱切的臉暗淡下去。家琪覺得很是於心不忍，唉，都是老百姓，都為了掙口飯吃……
“家琪哥，要不，你這裏還有什麽熟人沒有？隻要能說上句話，說我們接受罰款，我們承認錯誤，隻希望，別對我哥體罰，他已經夠不幸了……”
家琪真的很想幫忙，他向來是個陽光的男生，也是個善良的男人，見不得別人受苦。可是眼下，怎麽幫？
靈機一動，想出了個辦法。
“要不這樣，我給我爸以前的秘書打個電話，他人脈廣，說不定剛好有這條線上認識的人。”家琪對小林說。
小林的眼神裏又亮出了光。
家琪以前也同老爸的秘書一起吃過飯吹過牛，算是有些交情，他知道那秘書認識的人多，特能說會道，找他可能有機會。他爸是退下了，可退下沒幾天，這茶應該不會涼地太快吧。背著老爸給秘書打個電話，為普通老百姓求個情，問題不會太嚴重吧？
於是家琪翻出通訊錄，給老爸的前秘書打了個電話。
秘書一聽是何校長的兒子，語氣很熱情，然後耐心聽了家琪的一番描述，待家琪說出這個電話的最核心內容時，秘書沉吟道：“唉，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愛莫能助，城管這條線，我實在沒一個朋友認識的，要不，我幫你問問，你這裏，也再找找其他能幫上的人……”
秘書的話，雖沒說死，但擺明了沒戲。可能秘書是不認識人，也可能，老爸這茶，真的是涼了。
無論如何家琪還是說謝謝了，然後掛電話。
怎麽辦呢，他看著小林，小林著急又無助地看著他。
咦，家琪一拍腦袋，怎麽忘了一個現成的人啦？自己在老家還有一個關係的呀，老毛，碩士課程班裏的老毛，老家城市裏財稅單位帶官銜的同學，而且那官銜可不虛呢！因為是老鄉，幾次課程上下來，比其他同學更熟識了。對，這才是現成的呀，趕緊找出通訊錄，打到他手機，把這件事情給說了一遍，並強調“不僅他，包括一整家人，包括同是財稅係統工作的弟弟，全深刻認識到了錯誤，非常痛心，絕對不會再犯這樣的錯，看在態度認真的份上，請求從輕處理”等等等等。
“家琪老弟啊，這事有難度。但是老弟張了口，我一定盡力辦到，不然下次到杭州來上課，還有臉請老弟喝酒麽，是不？哈哈……”
家琪放下電話，對小林說：“看看，為你我欠下了一個人情！”
小林趕緊說：“我請客，什麽時候方便？”
家琪說：“人家才不在乎吃飯呢，這樣吧，下次他來杭州上課，我帶上你去見見他，他喜歡交朋友，你們交個朋友吧。”
“好好好。”小林喜不自禁，一口答應。


076

回到父母家了。看小諾那張俊俏的小臉，已經像一朵被霜打過的花一樣，蔫蔫的。趕緊撫慰一番老婆。抱一抱，親一下。然後再和小陽陽來番親密接觸，一周不見兒子，百爪撓心地想了。
家琪回來，一家人自然都很高興。圍著家琪，一會兒給他遞熱毛巾，一會兒給他倒飲料。
隨著兒子或者說丈夫的到來，一家人在餐桌旁坐定，婆媳之間曾經的不快貌似都被清除。小諾給大家布筷子，家琪說些單位的有趣事情，家琪媽給陽陽喂輔食。
“對了，家琪，”家琪媽突然說起：“你有空的話明天開車帶我去趟寺廟，我給陽陽點了盞長明燈，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
家琪看了小諾一眼，小諾正在給大家端飯。家琪知道，小諾不愛聽長明燈的事。
“媽，明天再說吧，我累呢。再說，長明燈點了就點了，有什麽好看的？”家琪說。
小諾端了飯碗過來，對婆婆說：“媽，你花那麽多錢，就是為了保平安。那你還不如用這錢給家琪和陽陽買個保險更實在呀。前段時間，老馬的哥哥，因為老房子發生火災，人被燒成了重傷，孩子也受了驚嚇，都待在醫院裏呢，他們又沒投保，可苦了。當初若每年花個幾百塊錢買個意外險，也不至於那麽慘了……”
家琪媽不高興：“你還想家琪和陽陽出事啊？”
小諾說：“媽，誰會那麽想？但是誰沒有個小災小難的？萬一發生了意外，就可以有保險公司的補償了呀。”
家琪媽說：“我燒香拜佛就是為了家裏人沒災沒難，你反而在想如果發生災難那就有錢補償了……”
小諾生氣，這婆婆的思路怎麽這麽拗呀，她以前好歹也是國家幹部，兩年前信上了燒香拜佛後怎麽腦子就是一根筋了，她真以為出點香油錢後菩薩能保佑全家平安無事？這樣的話，那麽多的保險公司吃什麽飯去？
想反駁，終於忍下。算了，過兩天就可以回家了，早點離開這裏早點心裏清淨。
不過，家琪卻為老婆打抱不平：“媽，小諾不是這個意思！你看，你保佑家人平安是種思路，小諾有憂患意識為將來各個平安險也是種思路，一個是祈福，為事前預防，一個是加保險，為事後補漏洞，兩個又不矛盾，對吧，老媽老爸？”
家琪一邊吃菜，一邊分析婆媳的不同觀點。當然，他的評論要盡量雙方不得罪。
“要買保險，你們自己去買，我不會給你們買什麽意外險的，也不會給自己買，我是遠遠躲著都來不及，自然不會去招惹它！”家琪媽語氣生硬。
“災難不會因為你想躲著它它就不降臨，你問問爸，每年學校都給學生保一些險的，難道這做法就是去招惹災難嗎？”小諾實在憋不住，拿出了大學生公共險的依據。曾經是大學校長的公公對這個應該非常清楚，有了依據，死心眼的婆婆總無話可說了吧。
家琪爸在旁邊嗬嗬地笑，沒說話。
小諾看了公公一眼，扭頭。她討厭有人為了維護一方而不惜掩蓋真理和事實，這樣的人這樣的行為，她覺得虛偽透頂。也許，他是為了維護家的團結和安寧，可是，如此方式維護下的安寧團結，也隻是虛假現象的和諧！

長明燈話題終於結束了。家琪很快把話題轉向碩士班課程，轉向同事同學。於是，說起了剛剛發生的小林哥事件。當然，家琪很知趣，隱瞞了同秘書打電話的那個情節。
家琪爸聽了描述後說：“不管怎樣，拿洗碗水潑人家，就是很不對的，就是要嚴肅處理的。”
家琪說：“人家是弱勢群體，而且又有心理疾病的。事情都有個前因後果，你別拿著其中一個現象去定整個事件嘛。”
也許因為當事人是自己同事的哥哥，所以家琪對事情的評價出現了感情傾向。
“若人人都可以因為各種原因而對執法人員進行抵抗的話，那麽社會上的各種規則還如何遵守？”家琪爸說。
“可現在的城管，遵守了他們的職業規則了嗎？”小諾插話。小諾看不慣公公一副秉公執法的樣子，忍不住反駁：“現在的城管，整一個就是欺軟怕硬和欺壓百姓的形象，你去網上看看一些照片和錄像，就可以知道城管是群什麽樣的執法者了。”
家琪爸麵對年輕人的觀點挑戰，好言好語道：“不管怎麽說，該怎麽樣，不該怎麽樣，都得有個法定規矩，破了法規，就要處罰。”
小諾輕輕哼了一聲：“現在這法規，還不是有錢有權有說話份量人的法矩嗎？他們若破了法規，那是情有可原的，肯定能找出辦法掩飾或補救，可是，窮人呢？窮人破了法規，那就是要嚴厲處罰的。”
小諾看不慣剛才公公在保險話題上的曖昧態度，覺得公公本來就不是能保持公正的立場，再在這種話題上極力要表示自己的客觀公正，就覺得特別好笑。
“小諾，你這話是不是有點偏激？”家琪爸看著小諾說。
“爸，現在不公正的事情多了，你沒看到就是了。”小諾看了公公嚴肅的麵孔一眼，淡淡地回答。
餐桌上的氣氛有點冷。


077

吃了晚飯，小諾清理了廚房，然後又洗了些水果，此時陽陽已經被奶奶哄著睡著了，於是大家就坐在沙發上一起看電視聊聊天。
很典型的中國式家庭團聚時光。
電視裏正在播放一個關於房價的訪談節目，主持人與幾位房產商和大學教授聊些當下熱門的話題，大家一邊吃水果一邊看節目。
訪談節目就是這樣，繞來繞去繞一圈，最後什麽結果也沒有。房價依舊那麽高，房產商依舊那麽牛，建設性建議是沒有的，對政府的指望是靠不牢的，專家的觀點是混沌的，對房價下跌的預測是模淩兩可的，總之，看這樣的節目，還不如與幾個朋友胡侃一頓互罵一通來得神清氣爽。
唉，房價……家琪有感而發，歎了口氣。
“政府不作為，該承擔最大的責任。”家琪雖然在政府部門工作，但他也是房價高漲的受害者，若不是房價這幾年如野草一樣瘋長，他與小諾何必會為個首付要這麽東拚西湊七算八算，甚至還曾經為房子的事情與家裏老人都爭執過，那不是焦頭爛額那是什麽？
“政府已經作為了，人家溫州富豪炒房團這麽大胃口地吃房子，政府有什麽辦法，總不能不讓人家買吧？”家琪爸溫和地說。
“你們是政府的受益者，一說分房就分到四房兩廳，但是像我們這樣絕大多數的年輕人，房子是塊大磨石呀。”
“你難道不是政府人員？你難道沒從政府哪裏受益？你不也分了兩房一廳，年輕人別不知足！”
“你可以說我也是受益者，對，我確實也是受益者，我已經算是好運了。但是你看看其他人，比我們小了一兩屆的年輕人，單憑那工資，買得起房嗎？老馬他哥，做小生意也好多年了，也沒見他買得起房子呀，對這些沒有社會資源的人，買個房子不亞於一個天大的夢想嗎？但這麽件最基本的民生問題，政府就是不想辦法，眼睜睜看著房價節節開花。老爸你知道嗎，我們同事扳扳手指點了一下，杭州市區裏稍稍看得過去的房子，都快要1萬每平米了，可我們這些普通年輕人的工資呢？在這麽下去，政府就是在殺貧濟富！”
家琪爸覺得兒子的觀點有點偏激。他是個很傳統的人，說他是保守派真沒錯，他生活在他的層次裏，他的接收民意的渠道都來自官方資源：文件或者報紙，或者幾個正統網站。他從不看一些所謂“亂七八糟”的新銳網站，他是個有近40年黨齡、終身從事教育事業的老前輩。他覺得比起10年前，現在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政府再怎麽有不足處，但是讓百姓日子越過越好，從這一點看，動輒指責政府這不對那不對的，是不是有點吹毛求疵？可是兒子，自己的兒子，一向溫順聽話的兒子，卻開始與他作對，不看光明麵，隻看陰暗麵。這是什麽意思？
於是他努力向兒子灌輸他熟悉的光明論。
但兒子不領情。
“老爸，就你的水平，是比10年前好了10倍，出入有小車，吃飯不要錢，公費旅遊療養，出國考察進修……但是，就更多人的水平，比10年前哪好了10倍啊？眼下貧富不均多麽厲害，老爸，你是站在時代成功者和受益者的一方，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就問你，你沒覺得你的工資含金量與一個普通職員的工資含金量相差好多倍嗎？就我們兩人比好了，你的1000塊能花多長時間，我的1000塊能花多長時間？你的房價是2000一平米，而我的，是10000一平米！這些，你有站在普通百姓的角度想過嗎？”
“家琪，我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百姓，我沒把自己當作高高在上的什麽人，從來沒有！你所說的那些，隻是我在我的職位上所得到的待遇，都是有各種文件的，我沒有任何不清不白的灰色收入！你若努力工作，組織自然也會培養你，會信任你，會給你重任，等你到達了我的職位，你也可以得到同樣甚至更高的待遇……”
“老爸，我不是說你高高在上脫離百姓，你是有百姓情懷，但是，你說你自己就是普通百姓，這話在你在任時，誰相信？你真知道百姓的苦嗎？你會站在百姓這邊考慮嗎？你一心站在政府這一邊，忽略政府的不作為……”
“家琪！”家琪爸大聲喊了一聲。他臉色上現出了些慍怒。
“爸，你總得讓別人發出不同的聲音吧。就算我是你兒子，要尊敬你，但你也得給我說話的權力呀。”家琪說在興致上，不願被老爸的權威壓製他話語的表達。
家琪爸喝了一口茶，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
小諾換了一個台，是個動物的紀錄片，然後遞給家琪一個削好的蘋果，示意他緩和氣氛。

“家琪，我們家現在生活不錯，你們在杭州的家也是，有房有車，也有穩定的工作，該知足了，想想我在你這個年齡，幾乎什麽都沒有，收入根本不夠支出，那種苦日子，你們沒嚐過，所以，你們真是不懂得珍惜！現在這樣的日子，在我們那時候，會覺得是在天堂的。你們要是能珍惜，少點指責，多點滿足，那生活會幸福很多的！你不知道我和你媽是多麽地珍惜現在的生活！”
家琪爸轉了個話題，從讓人惱火的房價主題撤退，往生活主旋律方向上靠。
但家琪覺得老爸是在誤導他，因為比起自己的那些新銳派官場同學們，老爸的觀點太土了，過時了。
“爸，你老是說要珍惜，要平和，要滿足，但你這種珍惜的觀點其實是種叫人靜止不動的觀點。爸，說句不怕得罪你的話，你的這種思想教育已經過時了，你那種正統的、律己的、保守的、低調的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都要改一改了。時代在變化，現在所有的人都在努力爭取機會，爭奪資源，爭得話語權，想得到更多的社會資源，而且都是正大光明地爭取，像狼一樣充滿欲望地進攻。因為這是個競爭的時代，你不競爭就被人家爭奪走了，你若珍惜平和，你就失去了征服的動力，你若珍惜安樂，你就沒有發展的機會，而機會，從來隻有一次，不會慷慨到給第二次！”
家琪爸再次看著兒子。他感到不可理解。
他一直覺得很懂自己的兒子，單純，善良，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可能不一定有大出息，但會生活地安寧幸福。可是，眼下，他怎麽覺得家琪的想法和理解是那麽混亂呢？剛才他指責政府，說要為百姓考慮，現在又說要像狼一樣進攻，去爭取社會資源，他的想法裏怎麽既有善又有惡，一會兒工夫，善惡轉換？
家琪，他的兒子，這段時間究竟在想什麽？


引
078

“爸，你知道嗎，你真的與下麵的一代有很多的隔閡，因為你很少去傾聽他們，你隻活在你自己的世界裏。
“你說我思維混亂，不，我一點不混亂，問題在於，你從沒真切地關心過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在想什麽。是的，我們是會指責政府不作為，要求政府多關懷民生，我們也會像狼一樣去努力奮鬥，去爭得各種資源，這不矛盾，這也不是善惡的問題，狼並不是惡和無情的象征，你們千萬別把很多觀點帶上善或者惡的標簽，它們沒有善惡之分。
“你作為老革命，老共產黨，一心站在政府這一邊，忽略政府的缺點以及不作為，是因為你們有個信仰。這種信仰無疑是寶貴的，但是這種做法無疑是不夠進步的，若要求所有人都像你們這麽想，那麽就不會有不同的聲音，而沒有不同的聲音，意味著沒有探討，沒有爭鳴，沒有民主，沒有進步。
“以前你是官員，現在你是百姓，當你發現你現在的生活不像以前那麽風順，行車難，糧食漲價，別人對待你們沒了敬意，就是說明你們官員多麽與平民脫節！你們是用一種被賦予的權威從而掌控了話語權。但現在，話語權隨著權威的消失而沒了。
“我們是平民，手中掌控的資源有限，所以隻能像狼一樣，靠自己的能力去爭取。新舊更替，是自然規律，你看看現在職場上的年輕人，哪個不是虎視眈眈看著上麵的一個位子？
“爸，一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有理解的默契就行。當年輕一代說‘錢江後浪推前浪’時，你們有自嘲的勇氣說‘前浪死在沙灘上嗎’？老爸，該更新換代就更新換代，不能與時俱進那就安享晚年，一些勞神的事情，就讓我們接力吧。比如房子問題，年輕人會比你們更快地接受市場規律，也比你們有更大的承受風險能力，還會去了解更多的房產行業信息，這些都是科學的做法……”
家琪侃侃而談。第一次他有如此發言的激情，麵對一直是家庭權威的老爸。
家琪爸在聽，他當然聽懂了兒子的意思。兒子的發言有很多層麵，其中的一個層麵就是：老爸，你的思路太老了，你再來擔當這個家族的領軍人，怕會偏移最佳軌道，我該來頂你的班了。
讓兒子來全麵掌握家族發展的方向，他不是沒考慮過，但他總覺得家琪嫩了點，想法不成熟。他是會考慮一個放手交接的過程，可能在不久的將來，但眼下，似乎還早了點。

“以前覺得人走茶涼是件很寡情的事，但今天我覺得，人走茶涼，無論是客觀事實，還是主觀考慮，都是有其規律性的。客人走了，時光過了，茶水是該涼了，很真實，若不是這樣的話，那就是違背實際。官員退了，人事變了，為創建更適合的環境，改舊貌換新顏，這是科學的。所以，老爸，你下來2個月了，碰到人走茶涼的事情，你別覺得是傷自尊傷麵子什麽的，這很正常……”家琪繼續侃。
其實家琪是個口才不錯的人，在朋友同事的圈子裏聽他胡吹亂侃也是有點意思的，隻是，在自己家裏，家琪比較少大規模發言，在權威父母麵前一直當著乖乖兒子的角色，所以閱人無數的老爸竟也一時沒探到兒子的份量。
但經驗豐富的家琪爸在兒子的長篇大論中發現了一些可疑的線索。
“家琪，你說人走茶涼，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問。
家琪一愣。“沒有啊。”他趕緊掩飾。
其實，人走茶涼完全來自今天老爸前秘書的那個回絕電話，家琪不過想暗喻點什麽，因為類似的事情老爸肯定還會再碰到，他要給老爸一些安慰的準備。
眼神無法躲藏。
“家琪，你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麽？”老爸的目光很厲害。
言多必失，說漏嘴了。
家琪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
“是的，我今天是背著你給你的秘書打了個電話，想幫助小林找個路子，減輕一些他哥哥的處罰。結果，被你秘書婉拒了。”
家琪爸鐵青著臉看著兒子。兒子越線了，這是他最忌諱的事情。他說過：不論什麽事情，絕不允許家裏人背著他去找下屬辦事情，不管什麽理由，都不行。
他有原則的。他愛孩子，以前讓柳師傅捎帶食物，或者開車接他們回家，或者一起吃個飯讓他們打個牙祭，這些他都可以做到，出於疼愛孩子的理由，揩點公家的油就揩點吧，哪個當爸爸的不想給自己孩子提供個方便呢？隻要在他認可的範圍內，他會盡力給與他們方便。但是，再疼愛，他也不會把私情與自己的公務糾結在一起，這是一條紅線。這他絕對不能認可。這個，家裏人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今天白天，兒子家琪踩了紅線。今天晚上，踩了線的家琪還毫無愧色地與他大談發展、民主、進步、爭取資源、接替老爸的班……
家琪爸感覺胸中有種火氣在膨脹。什麽是信條，什麽是底線，什麽是羞恥感，什麽是責任心，若沒這些東西，人活著有什麽意義？但是，他的兒子，他以前一直理解為單純的兒子，說的和做的，如此背離，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人生的信條和原則？
“何家琪，今天你說的夠多了，我也了解了你一些真實想法。你覺得你的爸爸太保守了，過時了，思維跟不上你們這一代了，該讓道了，該讓你們年輕一代來掌握未來方向了……好，那我也來告訴你我的想法：
“首先，我支持黨支持政府，這是我的信仰，你可以說我老土，說我不海派，說我不接受新事物新觀點，那是你的事，但是，我一貫做人清白，沒有汙點，經得起任何檢查，你若懷疑到我的品行，那你就給我滾出去，你不配當我的兒子！
“今天你也說了不少政府的灰暗麵，黨和政府的其他人其他事如何，我管不了，但我管得了自己。所以你沒理由向我的秘書打那樣的電話，你必須為此道歉！
“其次，從你今天的言論看，何家琪，我對你下這樣的評論：你思想不成熟，你行為不沉穩，你處世太激進，你語言太偏頗，你就是一個黃毛小夥子，我不會放心把家的擔子放在你肩上，你還成不了事情，你還不到能承擔家族發展的能力，讓你去掌握整個家族的方向，你還不夠格！
“另外，你別惦記著房子的事情，我告訴你，這個涉及大筆貸款欠款的事情，由我和你媽來決定，不用你插手，你也無權插手！什麽理財，什麽投資，是虧是賺你別來管。若你覺得翅膀硬了，那你自己掙錢去，你要掙脫束縛那你也別依賴你的父母，你想擁有領導權和主宰權，靠你自己的實力去。若你想來當我們的這個家，那還早著呢！”
一著不慎，全盤皆輸。原本侃侃而談的家琪，以為能說服老爸一點什麽，可辯論的戰局瞬息萬變，此時情勢已完全改觀。
家琪的敗局已定。小諾無奈地看著他。
“對，這房子她家沒份！別一個勁來打我家房子的主意！”家琪媽突然喊出一句話。



臥室裏，家琪翻來覆去睡不著。
家琪覺得很累，從沒這麽累過。不過是第一次，沒有順從老爸的觀點，而是選擇了與老爸辯論，結果就變成了這樣。他回憶不久前的一幕：隨著玻璃杯狠狠放到茶幾上的一聲清脆聲，家琪發起的“錢江後浪推前浪”的家庭改革被宣布結束。“改革派”在“保守派”麵前全盤潰敗。
為什麽，做點小改革為什麽就這麽難？
因為沒有經濟基礎，因為不獨立，因為房子是父母的，因為他沒能力……沒看現在全國上下都在嚷嚷：憑實力說話。但他沒實力，所以說不了話。
在他們高興的時候，他們會鼓勵“你會做出事情來得，我們會給你最大最無私的支持”，話語讓人感動。但在他們惱怒的時候，他們大喊“你沒這個能力，你還嫩著，你還不夠格！你當不了家做不了主”，如此評價讓人沮喪。
他依舊是他，從沒變過，為什麽在父母眼裏可以差異那麽大？還不是因為他父母根本就沒信任他，根本就是把他當作孩子，根本就沒把他與他們自己平等看待？他們覺得他們是父輩，是俯視者，是掌門人，一句話，他們根本就沒拋下他們的“權威”身份！他們甚至還殘留著“父綱”以及“家長製度”的想法！
一想到自己這樣的處境，家琪非常鬱悶。老爸一個晚上幾乎摧毀了他剛剛建立起的所有信心。

小諾安慰老公：“別去想了，睡吧。”可她這麽安慰家琪，自己卻也睡不著。
小諾曾在他們父子倆開始出現情緒性對抗時拚命給家琪眼神，她雖然有些看不慣公公那些正統觀點，但她不願意空氣緊張，她已經在緊張的空氣中煎熬了一周，正盼著家琪回來輕鬆兩天然後回家呢。
說實在的，她很想加入辯論，助老公一臂之力，她本來就是個藏不了話的人，有想法就要說，比如，公公也不喜歡有人去當他們的家，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為什麽他們就喜歡對他們的小家指指點點呢？不過，自從在公公婆婆家惹了幾次小戰火後，她學乖了，對家公家婆，躲遠點吧，家琪與他爸辯論，就算情緒再激動那好歹也是內戰，自己一加入，性質就變了，何況這裏麵還有個房子的敏感話題呢。
自己忍住了沒加入沒擴大戰火，但是，真不知道婆婆是怎麽想的，在戰爭結束之前又在滾燙的陣地上澆了盆油，一句話，就把另外的事情扯了進來，一番煽風點火，於是更加濃煙滾滾。
那句話的指向麵明確之極，意義明白得不得了。沒人懂她為什麽在那時說這句話，連家琪和家琪爸聽了都愣了一下。
小諾聽了，立即離開客廳，去了房間，收拾東西。
家琪趕緊跟進。他知道小諾想做什麽，現在是晚上11點，這麽遲回家，不是個好的想法。他得去勸說。
客廳裏的公公也把婆婆勸進了房間，估計也要有番談話。
客廳的燈熄滅了。就這樣，整場戰爭結束。
最後的結果是：家琪留住了小諾，同時答應小諾的要求，第二天一早就走。
家琪也想早走，在這裏，憋氣。

第二天，小諾與公公婆婆打招呼，盡量像平常一樣。有公公的言傳身教，她現在也學了一點：內心再如何不平靜，神情言語也要盡量祥和。
“爸媽，我們打算吃了早飯就回。”家琪說。
“隨你們的便吧。”家琪爸說。
小諾抱著陽陽上了小鋼炮，家琪開車。小諾留下了奶奶買給陽陽的所有衣服和玩具。

回到杭州，小諾讓家琪直奔裝修好的福利房。她不想再住那婚房。



080

沒有首付資助，但是，房子還是想買，怎麽辦？
蘇茜對老朋友的拜托很上心，她已經帶小諾和張姝看了施工現場，並且詳細分析效果圖上哪些樓層哪些位子的房子最為理想，最後說，隻要她們想買房，可以在她的職權範圍內讓她們優先挑選。對於眼下買房就是搶房的情形看，有這樣的優待，那真的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而且，蘇茜還額外給過小諾一個電話，作為內部員工並按照她的級別，蘇茜有2個點的優惠，也就是說，買100萬的房子，能比正常價便宜2萬，蘇茜說，她可以幫她爭取到這2個點。
大房產商，好口碑樓盤，地理位子不錯，而且還能充分挑選，甚至還有優惠，天啊，這樣的有利條件，放在房產一片牛市的2003年的杭州，全市能享受如此優待的顧客，應該不多的吧？
小諾很痛苦，越是有別人不能及的買房有利條件，她越是痛苦。
想買房，很想買房，但是，錢呢？錢從哪裏拿？
100萬的房子已經不敢想了，縮小麵積，買個八九十平米的吧，按照80萬的總價預算，3成首付是24萬，就算是2成首付，那也要16萬。小諾已經把全家的家當算了不止10遍了：有5萬借給老馬他哥，並說過不著急不會催著他們還，所以，這5萬不能列在可動用資產上，目前還剩寶貝基金近5萬，按理這也是個不可動用資產，但是小諾沒辦法，隻能動這塊屬於陽陽的蛋糕了，寶貝，媽媽借你的錢一下，媽媽以後肯定還你一塊更大更香的蛋糕！另外還有家庭流動錢不足兩萬，加起來，總共也就6萬多點錢，是最低首付的一個零頭！
辦法還是有的，比如拿福利房的房產證去銀行抵押貸款，拿貸款做首付，再按月還兩筆貸款錢……不過天啊，這樣的壓力是不是有點太大了？房子按揭，首付利息，孩子需要奶粉，兩個人都在念書要學費，這樣子當房奴的話，說不定哪天要當死掉的！
小諾恨不得要砸鍋賣鐵了。
福利房裏還沒來得及買各種家電，小諾把婚房裏的電視音響和空調都搬了去，也算是省下了一筆錢。不再去外麵下館子了，小諾已經能炒幾個以蛋為主料的菜，叫兩人的胃暫時湊合一下吧。商場不去了，除非有大特價，不，就算是大特價，買東西也是猶豫再猶豫。毛衣什麽的不去幹洗店，10塊一件呢，自己手洗吧。去超市前先列單子，不再像以往那樣把逛超市當逛書店，書店裏的書可以免費閱讀所以盡管拿，但超市是要結賬的……一段時間下來，明顯感覺生活質量下降，掏錢有了條件反射，但是，並沒多少成效——缺口實在太大了。
蘇茜那裏不能遙遙無期地為她保留房子。小諾沒辦法，向老媽求救。
“我，我想買房，但是，家琪的爸媽就是不支持……”
電話裏，小諾才起了個頭，就突然心酸地想哭。
對小諾買房子的心思，小諾媽一直是有所知道的。所以，小諾才說了兩句，她媽媽就明白了女兒的想法。
電話裏有一陣子沉默。
“小諾啊，媽手頭所有的銀行票加起來，包括定期的，也就10萬左右……我把這都給你的話，我就一點挪騰的餘地都沒了，那商鋪的房租要明年才會有……”
小諾媽有點猶豫。她不是不想幫，隻是，見過了災難的人，實在是有點怕了，身邊不留點救命錢，太沒安全感了。
小諾知道為難媽媽了。她說對不起，媽。然後把電話放下。
看來隻能放棄買房了。
小諾不怨媽。
但她怨一個人：家琪爸爸。她覺得所有人都盡到了責任，但他沒有。
公公，所謂的成功男人，卻看不懂世情，認不清局勢，沒有經濟頭腦，沒有理財投資概念，害怕承擔風險，自稱隻想過平安日子，他手裏掌握著全家所有的資源，卻讓資源白白流逝。三年前的買房分歧她不想再提，越提越沒勁。她隻是想不明白，她的老爸老媽，比起家公，算是平頭百姓了吧，但是他們就有眼光和勇氣在三年前傾全部積蓄買下了一個商鋪，如今這個商鋪價值過百萬，而家琪爸，這個也算是級別不低的領導人，卻聽不得不同的聲音，沒有兼容的氣度，隻為了平安和保險，放任他的老婆把所有的現金流全部阻滯在銀行裏，任憑原先能買100平米的資產縮水成現在的30平米！
“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與時俱進，開拓創新”。公公自稱是個成熟理智的男人，但事實上呢？他的眼光，他的思路，他的信息源，他的智囊隊伍，他的決策，他的方向……一切都顯示，他隻是個偏執而保守的不合時宜的人。
他還能被稱作是成熟的男人？是個能帶給別人以鼓勵和鬥誌的成功男人？
無語。
放棄吧。放棄房子，放棄夢想，放棄一切。
也許，這就是生活。生活本身就是無奈。

但是第二天，老媽打來電話：“小諾，你想好了，若你真的很喜歡那房子，媽就再支持你一次，媽把銀行裏所有的錢取出來，還有一筆放在老朋友處拿利息的本金，也去拿出來，估計這樣夠你說的那個首付了……但是，媽有個要求，房產證上要有媽的名字……媽不是想要與你分房子，媽隻想留點安全感吧，就算媽用不上這點安全感，以後也可以留給你。你問問家琪，他答不答應？”
……
小諾走進蘇茜的辦公室，簽下一紙合同。90平米的舒適中套，也夠一家三口了。望著藍圖中的那個漂亮新家，小諾心中沒有一點喜悅。
從這天開始，杭州多了一對小房奴，這對房奴要在還款路上走上20年。





2004年的春節就要來了。
小諾老早就邀請了媽媽來杭州過春節。一來擔心媽媽一個人在老家，太孤單，何況逢節思親，老媽要想老爸的。二來，小諾不想去公婆家，老媽一來，正好有了最恰當的理由了。
為以後出行方便，小諾也考了個駕照。今天就是小諾開車帶著媽媽出門逛逛。
小諾駕駛，小諾媽抱著外孫坐在後排，新西湖繞一圈，然後拐向錢塘江，看著越來越漂亮的城市風景，小諾媽歎氣：“唉，若你爸在多好啊……”
“媽！”小諾不滿。
感覺自己的語氣有點過了，小諾又轉回頭對她媽討好一笑，撒嬌地說：“媽，你每天早上練太極做體操，有沒碰到合適的伴啊？”
小諾媽說：“你瞎扯什麽呀。”
小諾說：“媽，真的，你還年輕，有合適的話，我支持你！”
小諾媽呸了一聲，低頭看外孫，抱他，親他。陽陽已經半歲了，大大的眼睛，滾圓的臉蛋，正是最可愛的時候。
“我呀，能看見你和陽陽順順利利的，也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其他的心思，我真沒有……”過會兒，小諾媽說。
“媽，我會好好待你，但我和陽陽都替代不了你的伴侶的位子，伴侶、兒女、孫子，都是不同的角色，媽，你得讓自己的家完整……”
“哦，你不想讓媽媽老了住你家嗎？”小諾媽開玩笑地說。
“媽，你得知道，我的家是我的家，我待你再好，你在我的家裏找不到你以前那種自己家的感覺，夫妻伴侶的家，與父母孩子的家，這種家庭關係和倫理關係是不一樣的，並且是替代不了的，真的，你得有個關心你體貼你的伴！”
“再說吧。”小諾媽歎息。
“我說的是實話，因為家琪爸媽老是說什麽‘我們的家就是你們的家’之類，我最早也以為是這樣，但其實這是不對的，我花了很大的代價才明白，每個人都得有自己的家，各自的家就是各自的家，不然，會亂套了。媽，老媽，我這麽說，沒讓你不高興吧……”小諾擔心地問。
小諾媽掩飾地一笑，說：“怎麽會，你們好就好，當父母的，唯一願望就是讓自己孩子好啊。”
“媽，我不喜歡你這樣說！”小諾故意顯得不高興：“我要你的第一願望是首先讓自己高興，其次才是考慮兒女們！”
小諾媽說：“唉，人真是老了，在兒女麵前都沒發言權了，我說什麽，你都是反對的。”
小諾說：“我就這一條反對啦！”
把車子停到商場下麵，然後兩人抱了陽陽去商廈。小諾挽著媽媽的胳膊：“媽，其他我都讚成你，但你要記住的，首先要對自己好，然後才對女兒孫子好，知道不？”
“知道知道。”
“那好啊，待會兒我請你去樓上美食廳吃鐵板飯。”

自從打算買房後，小諾明顯感覺這生活質量差了不少。
看看武林廣場附近的這些商廈，以前幾乎每個周末都出來逛逛，想買什麽就買點什麽，但是現在，她幾次壓抑逛商場的欲望，因為隻看不買對她來說更是痛苦。
日子有點拮據了。奶粉、一次性尿布、小兒輔食、小兒衣物……陽陽是個小laohuji，怎麽填錢都不算多。若不是陪媽媽來逛街買東西，她可能又會怏怏地看兩眼大減價的巨幅廣告牌然後忍著欲望回家。
其實她真的很想血拚！今年她還沒買過護膚品，都是用以前的。小諾也覺得以前有點太奢侈了，像名牌護膚品，那麽貴的東西，都是一個套裝一個套裝地買，反正刷卡，看不到錢包變薄，沒心疼的概念。東西拿回家中，有的隻用一兩次便擱置一旁，什麽太油啦，味道不是很好聞呀，都是她冷落它們的理由。但不久前，她很乖地把所有冷落在角落裏的東西都整理出來，隻要沒過期，就一瓶一瓶用過去，估計單單用這批以前囤積下的東西就可以維持個一年，當然再也不能計較太油太淡或者味道太濃什麽的。
好在小諾以前買的東西實在多，衣服呀、皮帶啦、包包啦、靴子啦，就算最近不補血，短期之內也不會鬧饑荒，隻不過，享受不了女人的樂趣了。女人啊，最快樂最滿足的時候就是試穿了好幾件衣服最後指定要買最漂亮的那件新衣服的一刻，那時會不自覺地血壓上升呼吸加快臉色菲紅。至於新衣服放到衣櫃裏後，似乎與放回櫥窗沒太大區別。很多女人衣櫃裏有好幾件沒拆標簽的衣服，小諾也是。
今天終於可以以給媽媽買衣服的名義大大享受一番女人的樂趣了。
商場裏的羽絨衣專櫃在促銷。小諾帶媽媽去，她想給老媽買件長及膝蓋的羽絨衣，長大衣能包住整個身體，暖和。小諾媽說給她買衣服，那還不如去自己的城市裏買，更便宜。小諾看中一款，經典黑色，下擺故意設計有皺褶，比較別致，她不由分說就取下，讓老媽試。效果確實不錯，看一下價格牌，1000多。
小諾在算錢，商場滿300送200，為了讓送的額度實現最大化，最好買足1200的東西，這樣可以得到800的券，這券可以買第二個大件了。小諾讓老媽抱著陽陽去休息區吃點東西，那裏環境好，人少還有音樂，自己則顛顛地跑內衣專櫃湊小東西去。
刷了卡拿了券後繼續逛，看中一件女裝，圍著模特轉了兩圈，本地牌子，杭派女裝大多比較淑女，小諾以前不喜歡這種風格的，覺得太正，但是奇怪，當了媽媽後，越來越喜歡走淑女路線。眼下這大衣，典型的杭派風，苗條，精致，黑色立挺的狐皮大領更能顯得杭州姑娘臉龐的細膩和潔白。隻是，這大衣除了領子部分讓她眼前一亮外，其他的風格與調調，她衣櫃裏已經有一件同它類似了。
按小諾以往的血拚豪情，這衣服她肯定要下單。隻要入她法眼的，她都不允許讓衣服溜走。她說過，寧願多花錢買錯衣服，也不讓一件心儀的衣服漏網。好衣服如同好男人，可遇不可求，一時心疼沒掏錢，結果擦肩而過失之交臂的例子多的是，那時候再後悔就沒用啦。這大衣，就憑這能彰顯杭州女子氣質的領子，就值得買！
但是，今天的小諾已經不是以往的小諾，她，實在囊中羞澀了。她，必須要精打細算了。
若她的衣櫃裏沒那件有幾份相似的衣服，她也會買下，因為值得。但現在的情形，再買，奢侈了吧，花1000來塊錢，就買個領子啊？
盡管有點邁不開步子，但最終她還是離開了女裝區。走時嘀咕：“有錢真好，想買什麽就買什麽！下次有錢了，同樣衣服不同顏色買三件！”
最後，小諾用券給家琪買了件夾克，再貼點錢買了條與夾克相配的西褲。自己的，什麽都沒買。

082

本打算去商場的頂層美食廳吃飯。兩個女人，再加一個孩子，還有大包小包，有點狼狽，而且那裏的椅子帶把手和靠背，無法讓寶寶躺下，商量了一下，決定先把東西放車上，然後去對麵的麥當勞。
陽陽已經在靠牆的長椅上睡著。小諾媽仔細地往他身上蓋了塊毯子。小諾問她吃不吃得慣這洋快餐，小諾媽說：“以後要經常陪外孫吃，要學會早點習慣吃。”
小諾不滿地說：“媽，首先我不會讓小孩吃太多漢堡包，這東西哪比得上你燒的菜？第二，你不要委屈自己去遷就小孩，知道嗎，你要對自己好一點，你要對自己最好！你若老是委屈自己對我們好，我會有心理壓力的，懂不？我不喜歡這種壓力的！”
小諾媽吸著一瓶奶昔，說：“不過這味道是蠻不錯的，我蠻喜歡吃。”
“那老媽你多吃點。”小諾抬著張臉，臉上是動人的笑。

“小諾，不到一周就要過年了，年三十打算怎麽過？”
要是以往，小諾肯定會說：“去飯店吧，飯店多省事啊。”
但現在，她不敢提飯店。年三十的團圓飯，最普通的一桌，哪怕才4人，沒800元拿不下來，算了，還是自己在家整吧。整什麽呢？想起以往經常與瑤瑤他們一起去火鍋店吃火鍋，吃得好開心，於是小諾想想後說：“我們在家吃火鍋吧，弄個好點的鍋底，多買些輔菜，不也蠻好的嗎？”
“好的，那你想想，你們喜歡吃些什麽，我來準備。”
小諾從包包裏掏出一張小便簽，認真地寫下想吃的東西。嗯，大年三十，大年三十的團圓飯……
該回家了。小諾站起身，想給家琪打份漢堡包回去，於是去排隊。小諾媽在給陽陽穿外套。
掏錢包時，小諾感覺錢包有異樣。打開一看，裏麵厚厚地塞了一疊錢。她轉過臉，看到老媽正在親著陽陽。

家琪接到老爸電話，老爸說既然他們不回家過來，那他們決定來杭州過年，過年總要團聚的。
家琪把話轉達給小諾。小諾說，你去車站接一下吧，把他們安排在那個空著的房子裏。
家琪爸媽坐著大巴來杭州，手裏依舊是大包小包的。
坐上小鋼炮，家琪爸說：“按理，應該你們帶著孩子回家過年的，這是禮節。不過，你們年輕人忙，我們空閑，那就我們過來湊熱鬧吧，你媽呀，想孫子想得實在厲害！”
家琪說：“不這樣，你們怎麽會來杭州玩呢？這次多住一段時間吧，反正，那房子空著。”
“多住也就算了，我們就過個寒假。主要是想陽陽了，想與孫子多待幾天。”
家琪把兩老帶到三居室，家琪爸媽對著空蕩蕩的房子，一愣：“怎麽電視音響冰箱都沒了，連空調也拆了？”
“是的，為了省點錢買家電。”
“現在家電那麽便宜，所有置辦好也就萬把塊錢，你們不至於連這點錢都沒了吧？”家琪爸感到奇怪。
家琪讓他們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去廚房間用電茶壺燒開水。好在客廳裏的大空調沒拆，家琪開了空調。這是底層，冬天冷得像冰窖，不開空調實在有點吃不消的。
給兩老倒了熱水，然後家琪說：“小諾媽支援了一筆錢作為首付，他們按揭買了個新房子，每月要付三四千的按揭款，都在我的工資上扣，所以，口袋空了。”
家琪爸媽麵麵相覷。兒子從沒同他們說過。
“那房產名字呢？”家琪媽問。
“是小諾和小諾媽的。”
“怎麽沒你的名字？”
“哎，你急什麽，婚後房子，有小諾的名字就行了，她的也就是我的！”
“有好好的房子不住，小諾為什麽一定要買房子，要欠半輩子的債，弄得生活那麽拮據……”家琪媽不滿地在嘀咕。
“媽，你有你的想法，人家有人家的想法，你幹嗎什麽都要按你的想法做呢？”家琪忍不住為小諾辯護。
“好好，說到底，你們就是看不上我們給你們買的房子，嫌我們眼光不行，嫌我們給的不夠好！”家琪媽一臉怒氣。
“算了算了……”家琪爸幫老婆消火：“安淑，幹嗎呢，剛剛來，熱水都沒喝一口，就開始發愁孩子的事情，兒孫自有兒孫福的，去吧，先把東西拿出來，很多是陽陽的玩具呢。”
家琪陪了父母一會兒，然後說要回家吃飯。
“你怎麽不在這裏吃啊？”家琪媽奇怪。
“我得趕緊回家去，保姆回老家了，小諾和小諾媽又帶孩子又燒飯還要做家務的，很累。”
“那什麽時候帶陽陽過來呀？”
“這個，我回去同小諾商量一下吧。”
“連這個也要商量啊？我們幫你們帶帶孩子，你們也好輕鬆點呀！”
家琪覺得一時無法與老媽說清楚，老媽好操心，到哪裏都當自己是女主人，家琪也習慣了，笑笑，說，回去再和你們打電話。

家琪走了。家琪媽回頭對家琪爸說：“都是小諾在指使！我們不同意他們換房子，她就用陽陽來對付我們，你看著，她肯定不讓我們帶孩子！”
說著，家琪媽突然哭了起來。


083

晚上，家琪與小諾商量陽陽的事情，說爺爺奶奶想帶幾天陽陽。
小諾有點不快：“我媽剛來，她也想多同陽陽在一起，她就這麽個假期，回去還得上班，但你父母，平常時間多著，怎麽偏偏要這個時間帶孩子呢？”
家琪無語。
“要不明天我們帶陽陽去趟你父母那吧，順便商量一下怎麽過年的事情，是一起過呢，還是分開過然後互相串下門？”
“好吧。”家琪點頭。

一聽家琪他們帶著陽陽來了，家琪爸媽很開心，家琪媽一把抱過孫子，恨不得把他含在嘴巴裏。陽陽處在很好奇的階段，到了一個新地方，一個小腦袋不停轉，一會兒朝左，一會兒朝右，四處看，而且轉動時候幅度很大，向左90度，向右90度，小諾曾為此很好奇地模仿過，但才轉了幾下，頭就暈了，家琪說看看，你連半歲小孩也比不上了。小諾辯解說小孩的腦袋下裝著彈簧呢。
家琪爸讓小諾媽坐沙發，又去給親家倒茶。小諾媽說不要忙活了。家琪爸就在一旁看著老伴逗著孫子，一臉慈愛的笑。
想起什麽，於是從客臥捧出好幾套剛從商場裏買來的新衣服，說是奶奶挑的，過年穿的新衣服。
小諾說謝了，但是衣服已經很多了，以後別買了，再買就要浪費了。
家琪爸說：“這是爺爺奶奶的心意，不一樣的。”
然後商談大年三十團圓飯的事情。家琪爸說，他們今天去一家飯店定了一桌，可惜太遲了，沒有小包廂，隻能在大廳裏。大廳就大廳吧，隻要能熱熱鬧鬧一起吃個團圓飯就好。
聽老爸已把年夜飯預定好，那看來什麽分開吃飯然後串門的想法也就自動取消。家琪想。
“哎，我媽還準備了火鍋了呢，大年三十的東西很多都買好了呢，本想在家裏吃的。”小諾說。
“那麽正月初一晚上我們在家回請家琪爸媽吧。”小諾媽建議。
家琪覺得可以，於是用眼神問老爸。
老爸又去問老伴：“安淑，年三十飯店裏吃，大年初一家琪家吃，好嗎？”
家琪媽終於從與孫子在一起的天倫之樂中回過神來，說：“好啊。”
於是計劃排定。
陽陽好奇了一番後，累了，很快就睡著了，家琪媽小心地把他放到大床上，蓋上一床羽絨被，並在兩旁放了兩個枕頭，以防孩子滾下來。因為臥室的空調被拆走了，家琪媽白天去超市買了個電暖器，放在一旁，吹熱風，這樣孩子不會凍著了。
小諾看著，心裏感動，覺得奶奶對陽陽確實是細心。讓他們帶個一兩天也好，老人高興，她們也輕鬆點。
家琪媽出來到客廳，才開始正式與親家寒暄，說小諾媽的羽絨衣好看，小諾媽說是小諾挑的，是挺好看的。
家琪問他們晚上吃了點什麽，家琪媽說從超市裏買了速凍餃子，還有從家裏帶來的牛肉、醬鴨和雞肉。問家琪要不要帶些醬鴨肉和白斬雞肉回去，是本雞本鴨，自家做的，很香很幹淨的。家琪說不用了，家裏東西可多了，現在小諾能燒些菜，每天都開火。
小諾能燒菜，家琪媽終於放心了。但她還是去廚房，收拾了很多吃的東西，要家琪帶走，說這些東西要趁著新鮮吃才好吃。
家琪去拿包，把東西放到包裏，以免到時候忘。
小諾在看報紙，家琪爸媽與小諾媽在拉家常。
家琪媽對小諾媽說：“你看，我們給孩子們買的婚房，他們就是不喜歡住，一定要自己買房子，唉，要欠20多年的債啊，我想想就害怕，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考慮的……”
小諾媽說：“孩子總得要有自己的房子，欠債也好的，讓他們有動力掙錢，也能想著省錢了。”
家琪媽聽了小諾媽的話，帶著點不滿：“可是扣錢都是在家琪工資上扣的。”
小諾媽說：“這是婚後房子，本來就是要夫妻共同出資的，房子錢在家琪這裏扣，家庭開支就在小諾的收入上扣，一樣的。”
家琪媽見親家這裏得不到共同語言，便說：“我是不敢買房子的，現在房子這麽貴。”
小諾媽說：“誰叫你前幾年不買的，若前幾年買好了麽，現在漲兩倍都不止了。”
家琪見她們又在討論房子問題，知道這是個容易挑起爭論的話題，趕緊設法製止，說，老媽，你去看一下陽陽，給他穿上衣服，我去倒垃圾，倒完垃圾我們就回家了。
然後家琪起身去穿掛在高背椅子上的羽絨衣外套。
家琪媽注意到家琪的衣服有點大，就問怎麽買了件大號碼的羽絨衣。
那衣服其實是小諾爸的，稍微大了一號，當初從小諾媽那拿回來後一直沒穿，這幾天天氣冷，家琪就在夾克外麵套上一件羽絨衣，羽絨衣質量很好，很暖和。
“還好啦。”家琪不在意地說，邊說邊把拉鏈拉到底。
“是有點大，而且顏色有點偏老氣，小諾買的嗎？”
“嗯，是我爸的，他沒穿過，就給家琪穿了。”小諾在一旁邊看報紙邊說。
家琪媽一聽，臉色就變了。
“家琪，過世人的衣服怎麽能穿？不吉利的！”
小諾一下子停止了看報紙，小諾媽也抬起了頭。兩人都看著家琪媽，目光有點冷。

084

家琪有點尷尬，去勸老媽：“媽，是件新衣服的，連標簽都沒拆掉的。我不穿不就浪費了嗎？”
“你們已經浪費了那麽多東西，現在倒相差起一件衣服來了？這是過世人的衣服呀，而且還是生病死的！”家琪媽毫不客氣。
小諾把報紙扔到茶幾上，她想還擊，很想很想還擊。但最終她還是咬咬牙，不與婆婆一般看待。
但是小諾媽說話了：“親家，我知道我的老頭子是怎麽死的，我不會那麽傻，把穿過的衣服給女婿穿，那是件新的衣服，買來從沒穿過，若你那麽說，過世人的衣服不吉利的，那我作為過世人的妻子，豈不是更不吉利了？”
有戰爭的征兆。家琪趕緊阻止，家琪爸也趕緊勸解：
“不是不是，我家安淑她說話比較直，再說她又比較相信風水先生的一些話什麽的，其實她不是那個意思，親家，你別誤解了……”
可是，家琪媽毫不顧忌的語氣已經刺傷了小諾媽。傷心事的盒子一打開，小諾媽就收不住了，一段時間來壓抑在心裏的悲哀突然如泥石流一般湧上來，作為妻子，作為母親，她有很多的委屈。她想愛惜自己，但是心情一直沒恢複過來，她想保護女兒，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都是因為，她失去了老伴，她失去了頂梁柱。失去男人的女人是多麽可憐和孤單，她像浮萍一樣漂泊，不僅自己在承受風風雨雨時沒個可依賴的肩膀，連女兒受了很多很多婆家的委屈時，她都保護不了，隻能在電話裏反複重複：女兒，別哭，女兒，別哭……多麽無能的媽媽，都是因為，她沒了老伴！
可是，沒有了老伴，是她的錯嗎？當初很多人對她退避三尺，就因為她的老伴是死於非典，這種背後的指指點點讓她非常難受和孤單：你們非但不理解一個突然死了老伴的女人的傷心，你們還覺得這是一種瘟疫，是最不吉利的，要避之不及的，你們還有同情心，還有人道主義和人性嗎？
老伴始終是她最依靠的人，哪怕他死於讓所有人談之變色的非典。任憑所有人覺得他是晦氣的，她依舊天天去他的公墓前，與他絮絮叨叨，陪他說話。她不怕非典，她不怕瘟疫，她什麽都不怕。但她害怕別人退避她和遠離她的眼神，這種眼神讓她孤立無援。
非典已經過去，終於再也沒人把她當作被自動隔離的人，她終於能重回到人的中間。但那種眼神和語氣的歧視，讓她記憶猶新。
今天，又有人提起了當年的往事，挖出了她心底的痛楚。
今天，這個頤指氣使的驕傲女人又開始把手伸到她的頭上來，明目張膽地說起自己的老伴，拿老伴的不幸當作可惡的黴運，讓過去半年的傷痛再次彌散。
不吉利，好啊，不吉利，這世界上，就你一個人大吉大利麽？
你有老伴，是的，你有疼你愛你的老伴，但這能讓你肆意妄為麽？
……
一陣翻江倒海後，小諾媽站起來，聲淚俱下：“親家，我替你說句坦白話吧，你心裏看不起我，因為我是個寡婦，而你，有個老公在旁邊疼著愛著，所以你有優越感，你可以毫不顧忌別人，你可以隨意用話來刺痛人家的心。
“你想想看，你們是怎麽對待我家小諾的，她生產後的一個月，那時她是怎樣的一個情形，你沒責任嗎？她那時簡直要自殺了！
“別說你們給孩子們買了婚房，我們還給他們買了商鋪呢！而且，我們不像你，表麵上四處同人說那是給孩子的婚房，其實你自己打的是什麽算盤呢？最起碼，我和老頭子買的商鋪明明白白寫的是小諾的名字，隻要家琪一直對小諾好，那商鋪是他們的共同財產！這一點，我們做的就是比你們好，我們沒有你們那些歪歪膩膩的心思！
“親家，你對我不尊重，我也算了，你對小諾不好，我今天就放出了這些話，但告訴你，你若不尊重過世者，你要有愧的，小諾爸爸在天堂上看著你！
“告訴你親家，你再四處拜菩薩，也抵不過小諾爸在天堂看你的眼睛！你會遭報應的！你不會有好日子的！”
“天啊，你竟然詛咒我！”家琪媽尖叫。
兩女人開始撕心裂肺。一家人在混亂地勸解。

這是一個很有點鬱悶的大年三十。
小諾媽說什麽都不願去飯店吃飯，說她是不吉利的人，不打攪有的人的幸福好運。家琪小諾怎麽勸也不行，隻好隨她。
小諾穿了件一年前家琪媽給她買的鮮紅羊絨大衣，反正那衣服，一年就穿一兩次，穿上它，猶如完成一個儀式。陽陽的外套是個小唐裝，也是一片喜慶。家琪穿的是藏青色羊絨大衣。一家人盛裝前往飯店，然而臉上是一片難以掩飾的清冷。
大年三十的酒店，大廳裏全是歡騰的笑鬧。唯獨家琪他們這一桌，有著說不出來的強顏歡笑。
一起碰了杯，一起說了些大吉大利的話，一起傻嗬嗬地笑了幾聲。
吃飯後，家琪爸拿出三個厚厚的紅包，說分別給小諾，家琪和陽陽。
小諾沒接，說，爸媽你們一個退休，一個退居二線，收入肯定比不上以前，你們自己留著吧，我們能掙，夠花的。
家琪爸一定要他們收下，場麵簡直要吵架似的。小諾說那收下了陽陽的紅包吧。但家琪爸又把另兩個紅包死死塞給家琪。
然後，家琪送他父母回三居室。
小諾說你們看看電視，然後早點休息，我們也早點回去了。
家琪爸眼神裏有毫不掩飾的不舍：“你們什麽時候帶陽陽再過來呢？”語氣裏滿是爺爺對孫子的想念和愛護。他本來還以為家琪和小諾會陪他們看一陣春節晚會的呢。
“我們會經常過來的。”小諾說。
家琪帶著小諾和陽陽回家了。家琪媽在臥室裏有些氣悶：本來他們與兒子是一家，但現在的問題是：家琪一家，家琪爸媽一家，而小諾媽住小諾家琪家，無形中，把本來是自己一家的人被分成了兩家，而且，更在無形中把家琪歸到了小諾家去了。眼看現在家琪在大年三十夜匆忙回家，回家陪的不是自己父母，而是丈夫娘！
養個兒子的結果難道就是這樣嗎？
家琪媽忍不住在大年三十的夜裏哭了起來。
家琪爸這次沒去勸慰老婆。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想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們究竟哪裏做錯了？他們全心全意愛孩子，為孩子盡可能創造條件，可是，為什麽孩子不領情？若說是家琪媽媽說錯了話，但是，說錯話的錯誤，比起她愛孩子的心，那點錯誤難道不能被原諒嗎？
家琪爸百思不得其解。


085

很鬱悶地待了一周。這一周，隻有兩天是快活的：家琪把陽陽送來讓他們照看。兩老人抱著個孩子，寶貝得什麽似的，打出租車去西湖邊，吳山廣場，抱著孫子四處拍照。陽陽也爭氣，一見拍照就咧著個嘴笑，拍出來的照片可愛死了。待家琪來接孩子時，兩老人又覺得沒了生活內容。
家琪說：“老爸老媽，你們要有自己的生活的，太極，跳舞，爬山，旅遊……你們現在身體好，時間又空，再不趁這機會，以後就跑不動了，你們再疼愛陽陽，陽陽最終也要長大，長大了就是屬於他自己了，你們把自我都放在他身上的話，以後會很失落的。”
家琪媽說：“我已經很失落了。以前把所有自我放在家庭上，放在你身上，你長大了，自立門戶了，翅膀硬了要高飛了，所以就隻好把快樂寄托在陽陽身上……”
家琪歎口氣說：“老媽，陽陽也要長大的呀，你不能老是管著他的呀。”
家琪媽說：“是啊，你們也做了爸媽，你們也可以知道當爹娘的苦心了，好不容易養大的孩子拍拍翅膀說走就走，甚至還要回頭說爸媽你們管得太多了，你們摸一下心口說，傷不傷心？”
家琪挽著老媽的手臂：“老媽，我當老爸，絕不多管他，他18歲了，就趕他走，住學校去，別來煩他老爸老媽！他老爸老媽要旅遊去！”
家琪媽長長歎了口氣：“好的，我不管你了，我再也不管你了！你的家，你的那個好老婆，你的孩子，你們錢夠不夠用，你吃得好不好，你工作累不累，我全都不管了，隨你們自己去吧，找你們的幸福去吧，至於我們的幸福，你也不用管！”
“瞧瞧，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一分鍾之前恨不得什麽都要管，一分鍾後什麽都不來管了，老媽，我生病你也不來看我啦？陽陽想你你也不去看陽陽啦？”家琪挽住老媽的手臂，帶點撒嬌地問。
家琪媽苦笑一聲。雖對兒子說不管了，可心裏依舊希望兒子能多陪自己一些時間，但是陽陽要睡覺，家琪得帶著陽陽回家去了，說小諾在家等著他們呢，他下次再帶陽陽來看他們。
家琪媽坐在沙發上，怔怔的。不知道兒子什麽時候才能再帶孫子來，不知道多少天後再能享受到天倫之樂。小諾，一定是小諾在暗中阻攔！她討厭自己，從一開始就討厭自己，現在，她的媽媽也討厭自己，所以，她們就利用孫子折磨她，利用她最溫柔最強烈的祖母之愛來折磨她！家琪媽感到一種難言的心痛。人為什麽總想著報複呀，而且為什麽總能想出最狠毒的方式來報複？她不就是因為沒答應給他們換房子嗎，可是換房子是件大事情，哪可以說想換就換？就是因為一個房子的事情，她得罪了她，所以她索性讓全家搬出了她給他們買的婚房，這不是一種示威嗎？而且，除了搬離婚房，她還限製她接近孫子的時間……這種報複太殘忍了，太狠毒了。
家琪媽一人坐在沙發上想，想得心裏越來越痛。
不，她不能被她打敗，絕對不能！

小諾媽要回去了。
問小諾能不能一個人帶好孩子，因為家琪也要上班。小諾說沒問題，反正保姆兩天後就回來了。
“你一個人帶不好的話，就讓爺爺奶奶照看一下，他們對待陽陽是真心疼愛的，你也別忘去看望他們。”小諾媽叮囑。她上次與親家有了言語衝突後，就一直再沒有聯係過，包括年三十以及大年初一的團聚，她都避免了，後來的年初一，是小諾和家琪帶了火鍋材料去公公婆婆那裏吃的，不過照樣是一次比較寡味的團聚，因為記掛著小諾媽，吃完了火鍋整理了廚房後就回家。
盡管小諾媽與親家的關係已經僵了，但她不願意小諾也淌進這趟渾水。由她一人與小諾婆婆對峙已經夠了，這種對峙已經擺明了一種態度：我的女兒是不好欺負的，我給我女兒留下的財產不比你家少，別以為你有多少優越感，還輪不到你在我女兒麵前來指手畫腳！作為母親，她能為女兒做到的，也就是這樣了，紅臉黑臉都要有人來做，她就做那張嚴厲苛刻能威懾人的黑臉，而溫和微笑美麗善良的紅臉，就留給女兒。自己女兒畢竟還是人家的兒媳，她還是希望小諾能與公公婆婆安然相處。
這也許是她唯一能為保護女兒而用出的手段了吧。
“小諾，我給你們準備好了這兩天吃的東西，你說上次的火鍋很好吃，我這次又給你們配了個新的火鍋底料，你放足水就行，一些火鍋輔料也買了，你隻需買點蔬菜。你最好邀請你公公婆婆來這裏吃個飯，也算是替我道歉一下，這場麵上的東西還是要保持的。雖然我以後沒想與他們再往來，但是你不一樣，你還是人家的兒媳，請他們吃個飯，這樣以後你們的關係就可以像往常一樣了。”
“知道，媽。”小諾回答。但是小諾心中不這麽想。現在關係疏淡了，她覺得正好，隻有在疏淡的關係下，家琪媽才不會指手畫腳處處擺個女主人的樣子，若恢複了以往的虛假和諧與繁榮，那不是又回到起點了？她不要婆婆的東西，不要房子，不要紅包（她已經讓家琪告訴他們，大年三十他們給的三個大紅包共3萬塊錢，將專款專用，給陽陽買架鋼琴），小諾想用疏淡的代價來換得自由寧靜的生活。
小諾媽走了。
小諾最終也沒有邀請家琪父母來家裏吃飯。



086

數天後，家琪爸媽也要回去了。
要開學了，家琪爸的工作慣性沒中止，不去學校的辦公室裏轉轉的話，猶如生活中缺少了食鹽，他會渾身沒勁不舒服。
回家前，家琪爸做了件事情：把三居室的房子出租掉。
他看出來了，小兩口現在生活拮據，但是他們又死要麵子，死活不要他們的資助。他私下裏給他們算了一筆帳：家琪的工資基本用於按揭，那麽隻有小諾的工資可用於家庭支出。大學老師的工資他是最有數的，何況小諾現在還有研究生的課要上，根本不可能出去掙外快，就拿小諾的那點錢支付一個孩子，兩個大人，再加一輛車，這怎麽可能？唉，真的是不能理解，好好的房子空著不住，偏要去當個房奴，給自己背上20年的債，何苦？但是，他說服不了他們，猶如他們說服不了他一樣，隻能由著他們的決定。是的，孩子大了，不能強求了。
他考慮過，以眼下婆媳之間那麽冷淡的關係看（拿老婆說的話，不僅是冷淡，而是婆媳成仇），似乎他們來杭州常住並給兒子帶孩子的願望已經落空，那麽他們還有意義來杭州住麽？這樣的話，讓眼下這麽大而且裝修的那麽好看的房子空著，也顯得浪費了。
於是在春節後的第一個上班日，他就去中介做了個登記。第二天就有人來看房，是個溫文爾雅的加拿大華人，在杭州的外企工作，想找帶裝修的房子，以便把加拿大的老婆孩子接過來度假，平常的話就他一個人住。很好，家琪爸很滿意這房客，這房客也滿意這房子，裝修雅致，布置得體，一切齊全，幾乎可以拎包入住。加籍華人開出了3000元一個月的租金，並支付3個月租金的押金，但要求把拆走的空調電視冰箱補齊。家琪爸一口答應。
簽了合同，家琪爸讓加籍華人每個季度把租金打到家琪的卡上。
他覺得，這是他能幫兒子做的最實在的一件事情了，估計兒子也不會反對吧。

再見了杭州，估計在不短的時間裏將不會來杭州了。
家琪爸最留戀也最舍不得的就是陽陽，看前幾天給孫子拍的照片，陽陽的笑臉是那麽單純，眼神是那麽清澈，不諳事的嬰兒是多麽快樂呀，可是，人大了，怎麽就越來越不快活了呢？



087

2004年似乎是平靜的一年。這一年，小諾和家琪在各自的學業上做出了一些成績。
家琪通過了英語統考，在雜誌上發了一個論文，正在準備下一個論文，與碩士課程班的同學同事繼續保持良好關係。雖然上次與父親的辯論後，父親給了他自信心的最大打擊，但是，與同行同事在一起，他依舊有渴望權威的熱情，而且，以他的感覺，他的機會即將到來。隻要他走上了仕途，他不相信他成不了一家之主。
小諾跟隨導師去一些重要場合做翻譯，進入了商界，多了些視野，認識了一些成功人士。但是，跑來跑去，卻沒掙到什麽錢，研究生嘛，說到底是導師的免費勞動力，但導師帶她進入各種圈子，已經是給她很大的資源了。結集人脈，來日方長，小諾很清楚這一點，她相信她會有好的未來。
兩人都忙忙碌碌，有時連瑤瑤他們邀請的周末聚會都沒法去，瑤瑤不高興地說他們搞得像是兩個大人物似的，小諾哭笑不得，哪有這麽忙這麽累又這麽沒錢的大人物的？好在家裏有保姆幫忙，孩子的事還算能搞得定。
每月家琪至少帶陽陽回家一趟去看望爺爺奶奶，但小諾很少去。忙是一方麵，不願意去見公婆是另一方麵。她想用疏淡來解決以往一直沒解決的婆媳問題。她看過不少英文原版書以及原版電影，她喜歡歐美國家那種沒有太多關聯的婆媳家庭關係，她堅信兒媳與公婆不是一家人，也不可能做到一家人，與其言語上華麗行為上虛偽，還不如真真切切說清楚這樣來得坦然。一個家庭裏各種關係太多會變得很混亂，像國外的一些家庭關係多麽簡單，僅限於聖誕以及節日時走動走動，除了送點小禮物外，沒有財物糾葛，各自獨立，互不幹涉內政，多好！就像老爸說的，君子之交，敬而遠之。

家琪媽經常絮絮叨叨地講起她中意的那個老戰友女兒的事情，說她的兒子現在三歲了，人家就是與爺爺奶奶一起住著，爺爺奶奶天天抱著孫子出去溜達，看著就讓人心生羨慕。家琪在旁哼哼哈哈地應付。
“兩天前我就在街上碰到她，她剛給她婆婆買了件毛線外套，唉，她脾氣真好，說話很溫和，讓人看著就喜歡。你看那女孩，與公婆住在一起，公婆幫他們帶孩子，他們活得多快活……”
“老媽，小諾不是也給你買過東西嗎，可是你每次都說不要花錢。我記得她給你買過保暖衣，你說家裏有，讓她去退掉；她也給你買過水果茶，你說家裏茶多著，買那東西浪費錢。你拒絕幾次了麽，小諾也就不知道該給你買什麽了。對了，她有次看到兩年前買給你的棉睡衣一直壓在衣櫃底，連個標簽都沒拆，她說你不喜歡她給你買的東西，瞧瞧你，人家兒媳給婆婆買件衣服就讓你羨慕，自家兒媳給你買東西你就壓箱底，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總是人家的好呢……”家琪為小諾辯護。
“我說不過你。我也不是稀罕她買東西，我隻是覺得，小諾不懂事，不把老人放在心上，本來我們完全可以和陽陽住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結果硬是這樣被分開，而且你看看，多長時間了，她來看過我們嗎？這一點，她比得上人家媳婦嗎？”
“老媽，別老記掛著什麽老戰友的女兒，人家的媳婦，說不定人家婆婆看了也不順眼的。告訴你吧，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馬超的老婆，不也被你誇過的嗎，她與她婆婆處得更不好，他們的新房剛剛裝修好，婆婆來杭州小住了幾天，說這裏裝修不好那裏裝修不好，馬超老婆氣不過，說婆婆他們無非是付了個首付，結果就這麽指手畫腳，裝修房子哪那麽容易啊，所有事情都是她做的，馬超什麽都沒做，本來就心理不平衡，現在馬超媽媽嘴皮子張張到處指責，於是也沒好臉色，幾乎動手打起架來，搞得馬超夾在中間當夾心餅幹……老媽，你就多享受點自己的生活吧！”為了讓老媽心情好一點，家琪誇張了老馬家的婆媳問題。
“家琪，你怎麽老是為小諾說話？憑什麽你可以那麽寵她？”家琪媽憤憤地問兒子。
家琪哭笑不得：“老媽，老爸不也這樣寵你的嗎？難道你還願意看著我整天對著老婆甩家夥發脾氣麽？”
家琪媽自然不是那個意思，但老人有她自己的想法：
“家琪啊，我年輕時候吃了那麽多的苦，把幾個家都照顧得妥妥帖貼，現在退休了，想享受一些兒女的福了，這想法不應該有嗎？可是，我有福氣嗎？我不要你們的錢，我隻要你們聽話，可是，連這也難做到嗎？而你，你明明知道小諾不懂事，不懂得尊重老人，可仍處處維護她，我說她幾句都不行，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家琪媽的聲音裏透著委屈。
“好了，老媽，你自己不也說過，你與小諾每次見麵都不開心，寧願不要見麵，也好清淨一些，小諾是怕你看見了她又讓你心裏頭煩，她也搞不清楚哪裏沒做好，那現在，我帶著孫子來看你，這樣不正就是你想要的嗎，想看的看到了，不想看的眼不見為淨，多好！”家琪不想惹老媽生氣，隻好同她打哈哈。
“算了算了，我知道我這輩子是沒那個福氣了……”家琪媽沒再說下去。
家琪當作沒聽懂老媽的話。
周旋在鬧著矛盾的老媽和老婆之間，家琪真的覺得累啊。


088

這期間發生過一件事情。
一天中午，家琪爸的手機突然響，顯示的是家琪的手機號碼，然後一個焦灼的陌生男生聲音傳來：“請問你兒子叫何家琪嗎？”
“是的。”家琪爸疑惑地回答。
“你兒子出車禍了，我們正送往醫院。這樣，待會兒我給你個銀行賬號，你趕緊打一筆錢過來，住院費，3萬！”
陌生聲音一說完，就匆忙地掛了，兩分鍾後，家琪爸的手機上多了個銀行帳號。
家琪爸一下子急死了。兒子出車禍了，不知生死。他往兒子手機打回去，卻半天沒人接，好不容易有人接了，裏麵是一片噪鬧的聲音，剛才的那男聲說：“我們正忙著救人呢，你快把錢打過來吧！”
家琪爸又趕緊給小諾打電話，小諾一聽，說家琪出車禍了，一愣，半天沒反應過來，然後說：“不會吧，他半小時前還與我在一起呢。”
家琪爸一聽氣打不過來，自己急得快要發瘋了，小諾卻是一種不相信的語氣，車禍是什麽呀，車禍可是在一分鍾之內產生的！小諾怎麽一點沒有焦急的感覺呢？
“爸，現在短信詐騙很多的，你當心一些，我先給家琪打個電話。”小諾對家琪爸說。
小諾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若家琪出車禍的話，首先通知的應該是他的老婆，而不是父母呀。人之常情，若孩子出意外，父母都是比較後麵才知道的，因為年紀大了的人，抗意外事故所帶來的心理壓力的能力大大降低。而自己的手機號碼，在家琪的手機裏存著，並列在名單裏的第一位：老婆大人。可為什麽打電話的人不找老婆而是找父母呢？
小諾往家琪的手機打電話，已經打不通了。那邊家琪爸也在打，也沒再連通過。
3萬就3萬吧，家琪爸已開始打算要去匯款了。萬一家琪出事是真的，那麽這3萬就可能是救命錢，就算是打個賭吧，贏了，是條人命，輸了，也不過3萬塊錢，眼下的他，已經絲毫不在意錢不錢的了，他隻要兒子的安全。
小諾給家琪爸電話，告訴他，這很可能是個詐騙短信。叫他不要去匯款。
家琪爸的腦袋有點糊了，他在電話裏對著小諾大叫：“家琪現在究竟在哪裏？你確信家琪沒有出事？你能保證家琪沒車禍？”
小諾對家琪爸說：“家琪不在我身旁，我也聯係不到他，但他說他今天要去趟書店，我想，若是在城市裏發生車禍，大家的車速都不快，車禍受傷也不至於很嚴重，沒必要一次就付3萬的費用啊……”
家琪爸沒想到小諾此時還能在冷靜地說費用，不禁惱火：“錢不是問題，我會付錢的，家琪是我的兒子，我隻要他活著！”
小諾大叫：“你就這麽相信一個陌生人的電話嗎？他很可能是騙子！”
家琪爸說：“電話是從家琪手機打出的。”
小諾說：“很可能是那人偷了家琪的手機！我告訴你，你若匯出款去，3萬塊錢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
家琪爸急得五髒倶焚，又不能告訴家琪媽。他一分鍾也待不下去，立即叫了一輛出租車，讓司機立即去杭州。
在車上繼續打電話。家琪的電話關機，小諾的電話忙音，也不知她在幹什麽。家琪爸心裏惱火。
小車一路疾駛，可憐家琪爸覺得還不夠快。
突然手機響了，顯示的是家琪的號碼。家琪爸一陣心跳。
“喂，喂！你好！你好！”他趕緊應聲。
“喂，是何家琪的爸爸吧？你兒子叫何家琪，各自高高瘦瘦，皮膚白淨，對吧？他昏迷不醒，情況嚴重，你再不把錢打過來的話，我們也沒辦法救了。”
“這位師傅，請問我兒子現在在哪家醫院？”
“急救醫院啊。”
“我已經在趕往杭州的路上了，請你們一定救治，拜托了，拜托了！”家琪爸幾乎要聲淚倶下。
“錢不到賬就上不了手術台，你是知道的吧！我是醫院的，這是醫院的帳號，你是不是不信任我們啊？你可想好了，你兒子情況可嚴重了……”
電話又斷掉了。
向來冷靜的家琪爸此時已經因擔心兒子的安危而方寸大亂。他感覺他的心髒被一隻鐵手揉捏，痛得不得了。他再次給小諾打電話，還好，這次打通了，他讓她火速往那帳號上打3萬塊錢。
小諾聽著公公在電話裏如同被火烤幹的嘶啞的語氣，平靜地說：“爸，這款我不會打的，這十有八九是個騙局！”
家琪爸一聽立馬發火：“小諾，我會給你錢的！”
“爸，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個騙局！”
“小諾，你懂不懂，我不想讓家琪出現哪怕百分之一的風險，我寧願白花3萬塊錢來證明它是個騙局，也不要為了省3萬塊錢而失去搶救的機會！”
“爸，你知道不，剛才我打電話給交警大隊，給報社，給急救中心，半小時之內，根本沒有什麽重大交通事故發生！我同你打賭，這絕對是個騙局！”
家琪爸恨不得要跳下車，自己找個銀行去匯錢。打賭？小諾現在還拿家琪的生命打賭？
他一聲哀號：“家琪，你看到沒有，父母是死心塌地愛你的，她夠死心塌地嗎？她連3萬塊錢的風險也不想為你掏！”
“爸，你冷靜一下，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被人家牽著鼻子走。你可能是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短信，再加上愛子心切救人心切，一下子就相信了，但是，我們周圍的朋友，接到這樣的短信不止一次兩次了，所以，我們不會再盲目相信……你就耐心等著家琪的電話吧。”
家琪爸聽著小諾電話裏的解釋，一句話都不想說，連嗯嗯幾聲的力氣都沒有。
他始終覺得小諾剛才的表現太冷靜。太冷靜意味著什麽？意味著親人在她心中的分量還不重。若是家琪媽得知這樣的消息，估計哭著喊著跑著跌著去銀行匯款了。是的，他們有一致的想法：錢算什麽？3萬塊錢在親人的生命麵前算什麽？就當是個賭吧，若沒事，那就是花3萬塊錢換來家琪平安；若有事，這3萬塊錢可以在第一時間救下家琪的一條命。
……
在出租車即將到達杭州時，家琪爸接到了家琪的電話：“爸，我沒事，我的手機在書店裏讓人偷了，我一直在看書，沒注意到，手機裏存有信息資料，所以小偷就冒充醫院來騙人了。我真的沒事，後來小諾來書店找到我，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爸，你不用擔心了。”
接完電話，家琪爸把手機一扔，全身放鬆地癱軟了。
“師傅，待會兒麻煩你調個頭，我們回去吧，不用去杭州了。”
家琪媽還不知道這事，剛才他沒告訴她就往杭州趕了，現在得趕快回家。
手機又響了。此時的家琪爸真不想接任何電話。
家琪的聲音：“爸，你在哪裏？”
“高速公路上。回家的方向。”
“爸，你路上要當心，讓司機開慢點。”家琪叮囑。
……
家琪爸緊靠車後背，深深呼吸。他突然想起了剛才哀號的一句話：家琪，父母是死心塌地愛你的，她夠死心塌地嗎？

不知是白天極度緊張的情緒影響了睡眠，還是心靈感應什麽的，當天晚上，家琪爸做了個惡夢，夢中家琪夾在中間，一邊是小諾，一邊是父母。似乎有什麽難題在讓家琪選擇，家琪在大喊大叫：別逼我選擇，別逼我選擇！
“家琪你怎麽啦？”他上前抱住兒子。兒子閉著眼睛，一頭虛汗。
“家琪，冷靜一點……”他搖著兒子的肩膀，喊。
“若一定要逼我選擇，那我就死掉算了，什麽都不要了……可其實我什麽都想要，老婆孩子，老媽老爸，前途事業，健康幸福，我都想要，但你們不給我……我隻好死了……”家琪痛苦地說。
“你亂說什麽呀！你醒醒，醒醒，家琪！”
……
這時，家琪爸醒來了。摸摸自己的額頭，他自己才是一頭虛汗。
剛才究竟是誰在做夢？




089

但是，再不管怎樣，家琪爸媽和小諾還是有共同語言的：心疼陽陽，比愛自己更甚地愛陽陽。
陽陽一歲了，滿地亂爬，滿嘴亂塞東西，每個眼神，每個動作都是那麽可愛，包括那個先抓自己小雞雞玩玩然後又把手塞進嘴裏的不雅動作，也是充滿了稚趣。
一天在爺爺家，爺爺騰出了大客廳給陽陽爬滾，陽陽好奇地四處爬行，然後抓取散落在地板上的玩具玩。客廳牆壁上的插座都是安全插座，桌子上沒有放暖水壺，茶幾尖銳的邊角處都貼上了防磕的塑料片，看來沒有任何不安全因素了。爺爺在廚房，奶奶在看報紙，家琪外出。
待爺爺端出一碗調好的輔食出來，發現還是出了問題：陽陽手中的蚊香片被吃得隻剩下一隻角了。
小孩子的小意外真的防不勝防啊！
家琪爸扔下小碗，抱起陽陽就跑出去攔出租車，不忘手裏捏了兩片同樣的蚊香片，他拿著要給醫生看。
醫院裏，爺爺焦急地問醫生問題大不大，要不要洗胃之類的。醫生沒輕易下結論，搔搔頭說以前沒碰到過這樣的事，燃燒過的蚊香片，應該問題不大吧，但因為小孩子不會說話，無法表達痛或者其他難受的感覺，所以要密切觀察。
家琪爸一聽，毫不猶豫把兩片蚊香片放在自己嘴裏嚼了嚼，然後咽下去。醫生瞪大眼睛看著他。
“沒關係，我來試一下，孩子不會說話，有痛的話說不出來，我可以幫他說出來。”
整整一個下午，家琪爸抱著已睡著了的孫子坐在走廊上，認真感覺著自己胃裏的反響。還好，沒有疼痛，也沒有什麽不適感覺。
直至醫生終於說看樣子沒事了，家琪爸才舒了口氣。
家琪回家聽到老爸的經曆，半天說不出話來，隻是狠狠摟了摟老爸的肩膀。家琪現在的個子已經超出老爸，很容易摟過老爸的肩。

意外在杭州小諾家也發生了一次。
那天就小諾一人在家照看孩子，保姆出去買菜，家琪上班。
因為剛喂陽陽吃下幾片西瓜，小諾想把西瓜皮扔到外麵的垃圾桶去，現在天熱，這類水果垃圾要在第一時處理掉。
垃圾桶就在門口，小諾穿著睡衣外出，沒帶鑰匙：半分鍾就能搞定，她就開著門吧。
然而，她剛把垃圾袋扔進垃圾桶裏，就猛然聽到一陣關門聲。完了，可能是陣風把門給合上了。趕緊跑回去推，已經鎖上了。
刹那間小諾頭皮發麻。陽陽一個人在家裏啊，保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這段時間裏誰能保證陽陽在房間裏不出事？
她急得簡直要砸門了，可門是防盜門，堅實著呢。
快要哭出來的時候，猛然想起通過鄰居家的前麵小花園可以翻牆到自己的小花園的。於是趕緊敲鄰居家的門，謝天謝地，有人。
鄰居把她帶到小花園，指指牆壁，讓小諾自己看。隔著兩家的牆壁固然是堵小矮牆，但是，就像許多老圍牆的古老防盜招數一樣：矮牆上插滿了尖利的玻璃。
小諾看著碎玻璃尖有點怕，但是她似乎聽到了房間內陽陽的哭聲，咬咬牙，向鄰居借了椅子，又要了些毛巾包裹在腿上和手臂上，然後上椅，小心爬牆，然後痛苦地皺眉：被玻璃劃了，再然後重重地摔倒在自家的小花園裏。最後她連滾帶爬地衝進房間，查看陽陽有沒出差錯。
一切都好，隻是她自己的小腿被劃了兩道口子，好幾天時間不能下水洗澡。
家琪知道了這事，捧過小諾的腿，說：“當媽的真不容易，這幾天我來給你洗腳！”
……

是的，爺爺奶奶是愛孩子的，小諾也是愛孩子的。
這樣就有共同語言了。
隻是就是這個共同語言的後麵，依舊有著巨大的分歧。



090

一天，小諾打開電腦上MSN時，發現有人邀請加她為好友，那人名字叫“我思故我在”，仔細看郵件地址，是家琪爸。
“小諾，你有空嗎？可以與你交談嗎？”公公的言語一如以往的溫和。
“可以啊。”小諾雖有點奇怪，但沒拒絕。
“你能說說你的一些想法嗎？我希望與你有些交流，你能不能放開心扉地同我說說話？”
“嗯。你想談些什麽呢？”
“這段時間，我也總在想，我們的家，其實條件挺好的，可為什麽總是感覺不順暢，究竟是什麽原因，我很想同你探討一下。”
“嗯，好的。”
“若你覺得同媽媽有不能交流的地方，你全部可以在我這裏說出來，我隻想聽到你的真實的想法。”
“你要我說真話？”
“是的。我當然要聽真話，哪怕真話不那麽順耳。”
“那我這麽說吧：我不過是你們兒子生命當中的一個女人，與我存在關係的，是你們的兒子，不是你們。”
“是的，所以我也知道，我們沒有理由要求你就像要求家琪一樣的。”
“但是，你難道沒感覺到嗎，在媽媽眼裏，我不是個獨立的個體，我甚至還得承擔我不願意承擔的角色：作為家琪的依附，作為你們的依附。”
“你詳細說說看好嗎？”
“在對我的要求上，媽媽可能不在意我工作怎麽樣，因為她覺得我理所當然是個弱勢，是要為家庭首先做出犧牲的，所以她更在意我是不是關心家琪，是不是把家琪照顧好……但我和家琪的愛和照顧是相互的，我們互相關心照顧，我們共同在事業上有點進步。她心疼家琪，我媽也心疼我，憑什麽我要為了家庭喪失自我？為什麽就必須我來承擔家庭犧牲者的角色呢？”
小諾敲字很快，家琪爸在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另一方麵，她時不時以‘愛我們’為幌子，然後要求我們‘聽話’，所有事情都要依順她的意誌，不然就是‘不尊重老人’，這更加讓人忍無可忍。如果說她在她的時代裏是個走在前麵的人的話，那麻煩轉告她，在現在的這個時代，她已經落伍了，一個無法走在時代前沿的人，如何能要求人家聽從她的指揮？何況她是以‘愛你們’、‘一切為了你們好’為借口，這是對愛的侮辱，沒有一種愛是這麽自私的！”
這話有點厲害。不過家琪爸能忍受。
“小諾，你可能一直對媽媽不願意換房子的事情耿耿於懷，其實，你媽媽隻需要你們的一點好話和軟話而已，若你們表現地乖巧聽話一點，她會非常無私地對待你們，她心裏本來就是有打算要為你們提供更好的物質條件，不想你們弄得那麽辛苦的。作為母親，她願意付出很多，隻是她希望有個回報，一個你們答應她能讓她享受天倫之樂的回報，這是一個傳統思想的母親的最正常不過的想法吧？”
“爸，你不覺得媽媽的這種回報想法很自欺欺人嗎？‘媽媽隻需要我們的一點好話和軟話’這就可以作為能讓她感到安慰的回報了嗎？那她的內心太不強大了，她隻能依靠別人的甜言蜜語來感受生活的幸福！”
“小諾，這隻是一種技巧，小輩們以寬容來對待老人的不足，這比哪種方式更可以達到和諧呀。”
“爸，這就是我們分歧的最大地方。你總是以‘哄’啊‘安慰’啊‘勸解’啊的方式，但是這些都隻是表麵的掩飾，平靜了一時平靜不了長久，而真正的問題在於個人的內心。若內心足夠自信，為什麽一定要通過讓別人委屈而達到自己的幸福目的？”
小諾繼續敲字。
“像媽媽，她貌似強勢，但是她內心根本就不自信，她總覺得她會失去很多：失去兒子，失去孫子，失去天倫之樂。她想把一切都緊緊抓在手中，才覺得擁有了它們。其實，放在心中，不也是同樣擁有嗎？
“不僅僅是對兒子孫子的掌握，還有其他很多掌控：比如對家庭核心地位的掌控，可若她足夠智慧，她何必要管那麽多的事情，事無巨細，一律包攬，一切由她決定，才能顯示她是家中的女主人嗎？再比如對要求別人尊重她的掌控，但她可知道，越是放手，才越有吸引，而越是抓緊，才越想掙脫！”
家琪爸沒想到小諾一說真話，就真的什麽都不顧及了。
“小諾，你還沒到某一個年齡，你還不知道當媽媽的苦心。”
“不，這與年齡無關，這隻關於思路。你對媽媽看起來很好，但是，事實上，你根本沒給她真正的放鬆。你一直都在打掃表麵，對於真正實質問題，你從來沒去解決過，你不去從心底裏幫媽媽勸解，你都是在建設表麵的和諧局麵。”
家琪爸愣了愣。自己難道真是這樣的嗎？
“小諾，你也當了媽媽，你也有了兒子，過二十五年後你也要當婆婆，你就不想想，你到時候會怎麽當婆婆？”
“爸，這個問題不在於我25年後如何當婆婆，而是眼下我們如何當父母。父母當得好，婆婆自然能當好，父母當不好，婆婆也當不好。對於陽陽，首先我一定要讓他獨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想法自己完成，自己的理想自己實現。第二，我會告訴他家庭很重要，自己的伴侶是第一位的，要對伴侶負責任。但是，對伴侶負責任必須先對自己負責任。第三，我們做父母是他的後盾，但隻是後盾而已，我們會給他愛，但我們不要求愛的回報，若一定要回報愛，就讓他對自己的孩子好，無私地好。第四，我會告訴他：要學會拒絕，對一些無理人的無理事，一定要說不，哪怕是長輩！因為並不是長輩的話就是對的！”
家琪爸看著，覺得句句都是衝著他們去。
“爸爸，實話實說吧，我很明白媽媽的想法，我知道她的心願，但我真的滿足不了她。我真的不能把陽陽交給她帶，除非萬不得已。因為媽媽會用她的方式，像25年前教育家琪一樣的方式打造陽陽，她連個瑜伽課程都要反對，她自然會反對更多的新生事物。”
……
談話還想再繼續下去，但小諾要去上課。
“小諾，我知道一些你的想法了。我們分歧太多，但不管怎樣這是好事情，能讓我們老一代的多了解你們新一代的思路，不過我們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來探討這個話題……”
“是的，我們耐心等待能互相理解的那天吧。”
“也許讓你媽媽理解，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和更多的周折，但是，我這裏，我會盡多地考慮你的想法和觀點……可是小諾，不管如何，我能否提個建議，有空與家琪和孩子一道回家看看我們……可能你很不喜歡聽‘我們是一家人’，認為透著虛假，但是，從心底裏，我依舊覺得我們還是一家人，尤其當有陽陽時，因為我們都愛陽陽……”
家琪爸敲字不快。小諾看著屏幕上的字一個個地慢慢出現。

091

2004年下半年，家琪要被派往下麵的一個貧困縣工作半年。
這似乎是個不好的消息，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麵性，不好的總伴隨著好的：領導已經明確暗示，家琪回來後將會有晉升，是個中層的位子。
現在的最大問題：陽陽怎麽辦？
因為小諾要常跟隨導師跑課題跑翻譯，有時候去其他市縣。成為老資格研究生後，按小時收費的翻譯費也水漲船高，小諾舍不得放棄，這時陽陽的照顧就出現問題了，若小諾晚上回不了家，總不放心讓保姆一人照顧吧。而小諾的媽媽還有一年才退休呢。
唯一的辦法是把陽陽安排到爺爺奶奶家。
家琪爸媽自然很願意了。
小諾和家琪送陽陽去爺爺奶奶家，兩老人以最高規格的待遇迎接了孫子。
在那個色彩鮮豔的兒童房裏綁滿了氣球，架子上放滿了毛絨絨的兒童玩具，還有各種男孩子喜歡的汽車模型，應有盡有啊。奶奶豪言：“隻要陽陽想要的，我們都給他買！”
你們會讓陽陽單獨睡嗎？小諾在兒童房裏環視，好奇地問。其實從心裏想，她很希望能讓陽陽有單獨的房間，但她杭州的住房條件不夠，所以陽陽還從沒有過單獨嬰兒房呢。
爺爺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不會的不會的，陽陽那麽小，肯定要同我們一道睡的。”
小諾有點失望。但她不能要求老人太多什麽。無論從心理承受上還是照顧方式上，老人都不會讓孫子在晚上一人獨處的。

一家人去外麵飯店吃飯，為家琪餞行，也為提前恭喜他不久之後的升職。
“嗬嗬，八字還沒一撇呢！”家琪笑嘻嘻地說，極力要保持低調。
“對外當然不會這麽高調啦，在家庭內部說話無所謂的。”小諾開心地說。
奶奶在給陽陽找兒童就餐椅，爺爺給他倒酸奶。陽陽現在特別愛喝酸奶，那種紙盒小瓶裝的能喝一整瓶，爺爺說待會兒買一整箱回去。
家琪爸看看孫子，又看著兒子，笑著說：“你還年輕，以後還有更多更好的機會，隻要努力，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一家人商談這半年裏如何團聚的問題。
“我每兩星期都會回家一趟，反正有車，方便。”家琪說。
“你們一起來我們這裏吧，這裏是你們的團聚地。”家琪爸說。
“好的啦，我開車過來，小諾你坐大巴過來，我們定期這裏聚會。”
小諾想想，點點頭。是的，現在是一家三口三地分居，似乎也沒比這個更好的辦法了。好在這樣分開的日子也就半年，等明年，一切都會好了。那時，陽陽回到自己身邊了，家琪晉升了，自己的研究生也快畢業了，畢業後評講師也順理成章了，到時候再去外麵兼兼職，那時的兼職收入可不錯了，哦，對了，新房子那時也快交付了……哎，生活將是多麽幸福！


092

每隔兩周，家琪都會驅車3小時，從下麵的小縣城跑到父母家裏與妻小團聚。累固然累，尤其有時又會有研究生班的課程，那時簡直就是馬不停蹄啊。但是，因為前景光明，家琪不僅毫無倦容，反而精力充沛。
小諾也是。小諾的導師在翻譯界內擁有各種頭銜，社會活動很多，小諾沾了不少光，認識了商業界的一些名人，有人向她拋出繡球，說願意高薪聘請她，並許諾每年有出國機會。小諾雖有心動，但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少不了高校這個平台的依托，高校老師，多自由自在，何況如今出國越來越不是難事，要出國，完全可以自己出去旅遊。所以，在有選擇的條件下，小諾覺得把翻譯當兼職可以，拿日薪甚至按小時收費，當職業，那就算了，一來沒自由，二來工作量大，跑來跑去，顧不了家庭，三來沒有太大前途，就一個傳聲筒，發不出自己的聲音來，真要去企業做白領，也要先學點管理課程再去，才會有更多職場前景……雖然小諾最終沒打算離開大學，但是覺得很有成就感：她不用擔心下崗，她擁有一門很不錯的技能，就算有一天在高校裏待不下去了，她還能在其他地方輕易找到不錯的飯碗。這樣想著，她對自己的事業前景越來越有信心。女人，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有了信心，就會快樂。小諾就是這樣，盡管忙，但是很快樂。
家琪爸媽心疼孩子們的勞累，其他忙幫不上，就每次在家琪回家前做好一大桌吃的東西，並時不時煲個甲魚湯什麽的，讓家琪小諾多補點。
看著家琪小諾經曆充沛地奔波在通往成功事業的職場路上，家琪爸說：“我們是你們的加油站，是你們的大後方，我們是你們的堅實後備與後援，陽陽你們不用操心，你們隻管往前衝，大後方我們替你們守著。”
家琪和小諾喝著甲魚湯說：“嗯，有個加油站真好！謝謝老爸老媽！”
這樣的蜜月期持續了一段時間。

家琪開車很累，而且為趕時間，常常是晚上開車。家琪爸每次送兒子出門時都會關切一句：開慢點。而每次出車前，都要求家琪好好休息一會兒，不疲勞駕駛，不帶著壞情緒駕駛，這是家琪爸一直叮囑的。
現在的車禍太多了。不久前家琪媽就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新聞：一輛載著全家人外出旅遊的車子，不知怎麽回事一頭栽進了河裏。本來車子裏的人還有逃生的機會，可因為水壓的緣故怎麽也打不開車門，結果車子裏的所有人都被困其中，岸上的人眼睜睜看著車子沉入水中，等待救援車來時，車裏一家人全部遇難，令人痛心之極。
在這段新聞旁邊，報社的記者特地搞出了一個“車禍逃生手冊”，采訪經驗豐富的老駕駛員，如何在危難時候采取一些逃生措施，老駕駛員說：“在這起事件中，若車子裏有個救生錘的話，一家人就不會死得那麽慘烈了，因為專業救生錘可以敲開緊閉的車窗從而脫身……”
家琪媽一看完那新聞，當天就跑去買了一把最貴的專用救生錘，連同那期的“車禍逃生手冊”，一定要放在家琪的小車裏備用。

年底的時候，家琪媽那杭州房子的房客，那位每季度準時支付9000塊錢租金的彬彬有禮的加籍華人，要退房回加拿大去了。
這一年來，家琪媽也感覺到了租房子來的錢比銀行裏的利息錢要多得多，哪怕那錢是給兒子家琪補貼而不是她拿的。現在房子空出來了，她有點不習慣，她有點擔心，若家琪以後沒有了這筆補貼，會不會錢不夠用。
她留意了一段時間報紙的房產版。她在尋找關於出租房子的一切信息。以前她從不會關心房產版的。
她發現，有兩類房子很適合出租，一類是高檔酒店公寓，看記者們寫的文章，四五十平米的高檔酒店公寓可以租到四五千的月租金！當然，那種酒店公寓的要求也是極高的：市中心，商業圈，名樓盤，好物業，全套電器，全套家具，停車位……算一下，這樣一套小公寓搞下來估計至少要80萬的前期投資。再一類就是普通中小套，地段不錯的那種，再怎麽樣也能收個一千多甚至兩千的月租金，而且，不會有長的空房時間。比來比去，倒是她的那種100多平米的大房子作為出租房是最不合適的，一來租客麵比較窄，二來作為提供全套電器以及家具的房子，租金很難定，租金高了，沒人來租，租金少了，自己不願意。
家琪媽開始盤算：自己杭州那房子，現在的市值少說也有80多萬了，若連同家具電器轉賣掉，然後去市中心買套高級酒店公寓，買來就出租，純粹是投資用，不也是挺好的？
家琪媽繼續盤算：這房子，自己擁有產權，但是使用權歸兒子兒媳，由著他們去出租，以後的租金他們去收，也算是為他們按揭那套新房出點力吧，不然看家琪他們那般拮據的樣子，她也心疼。若小諾有要求，她可以把歸屬以及分配全部寫清楚。小諾已經好幾次說過，什麽以前那房子沒把各種權益說清楚，稀裏糊塗一筆賬。這次就全部說說清楚吧。
家琪媽後來甚至想：其實產權歸不歸誰那麽重要嗎，自己的不也就是兒子的麽？到時候問問兒子意思吧，若兒子有要求，那就索性寫兒子名字，當初自己緊抓住那婚房房子，可是給自己給整個家庭帶來好了麽？也沒有吧……

家琪媽問家琪爸，家琪爸說你自己去問家琪吧。
於是問家琪，家琪笑著說，你送我大禮啊，那我自然要的，你可別後悔啊……
但家琪細心，主動說：“不過，老媽，我還是知道你的一些心思，要不這樣，我可以寫個書麵東西給你：這房子是母親送給兒子兒媳作為結婚禮物的，若兒子兒媳婚姻破裂，母親可以把房子收回。寫這個條子的事情我可以同小諾去說，她不會不高興的。這樣寫，你也不用擔心什麽我們萬一離婚她會分走房產什麽的，好吧老媽……不過你本來就在胡思亂想，我們是不會離婚的！”
小諾得知家琪的轉告，她在電話裏大叫：“天啊，你媽終於回過神來啦？也懂得投資理財啦！”
家琪說：“耳聞目染，現在房產那麽火，連我媽也要投入了，可再次看見當今形勢了吧！不管怎樣，她的想法也蠻好，你就隻管留意好的中介商和房產商，先把房子賣個好價錢，再挑個好房子收下，知道不，我們下半輩子的每月零花錢，就取決於你的眼光了！”
小諾笑：“那還用你來操心，我肯定能買到最具投資潛力的房子啦！”



093

又是一次周末聚會時間。一家人從不同地方趕來匯聚一起。
小諾向家琪媽匯報賣房進展，同時也匯報她所考察到的關於酒店公寓的第一線信息。她是讓老朋友蘇茜幫她了解情況，蘇茜不負眾望，提供了她很多內部信息和資料。
有人願意以84萬的價格買下家琪小諾的三居室婚房，小諾說非88萬不賣。然後小諾伶牙俐齒地介紹房子的各種好處，什麽交通便利，適宜安居，附近幾步之遙就是超市美食街公園小學醫院農貿市場，一番侃侃而談，說得小諾自己都覺得那是個完美的生活安居地，可怎麽一直以來她都沒覺得這地兒好呢……讚美完外部條件接著展示內部條件：不過是幾年前裝修的，而且使用小心，所以家具、電器都還是顯著新的；衛生間的麵磚地磚，當初都挑好的買，至今還是不過時；那些廚具，用的少，基本上當陳列用，看起來還是那麽好看；小五金小把手之類的配件，還有地板什麽的，買時都選名牌……所以小諾在展示她的裝修時非常自信，甚至讓看房的買主自己去挑細節的毛病。
從外到裏，從整體到細節，從地段到戶型，一套一套，介紹房子時小諾說的比職業中介人還流暢。也是，這裏的一點一滴，當初都是她與家琪慢慢建設起來的，每盞燈，每幅窗簾，每張畫後麵都有故事，這是個自己花了很多精力和愛在裏麵的小巢，她當然想為小巢找個新的好主人，而好主人的意思，就是要懂得這房子的好……
小諾突然覺得，她可能一直不是這個房子的好主人。
在看房客中，一對小夫妻表現出了很大的興趣。在他們看來，確實，這房子雖然住了幾年，但裝修看起來一點都不過時，而且，小夫妻有要孩子的打算，本來就想找裝修了數年的房子，那樣對嬰兒會更健康一些。
嬰兒……小諾想起了一年多前的事，像一場夢一樣。那時她被樓上的電動縫紉機整的幾近發狂，現在好了，樓上的房子不知何時易主，現在的新住戶是對安靜的夫妻。小諾不需要告訴那對小夫妻，關於這房子曾經有過的往事，是的，一切不安都已經過去，像風一樣地過去。
這房子真的很適合準備要懷孩子的家庭，尤其你們不打算買車的話。小諾微笑地說，眼神裏透著溫和。她也確實是這樣想的。
“老媽，你看，把房子的事情全權交給小諾，沒錯吧！”家琪得意地替老婆邀功。

晚飯後，大家一起看電視。是部舊片子，連續劇《玉觀音》。小諾已經買了碟片看過全集，但現在家琪爸媽似乎正沉迷於這部連續劇，每天3集不落，於是小諾陪大家看。
電視裏有個劇情，安心的婆婆發現了自己無比疼愛的小孫子其實並不是兒子的親骨肉，向來對安心很滿意的婆婆一下子崩潰，她痛罵安心，並堅決不承認小孫子，安心後悔之極，下跪求饒。
那場麵讓人百感交集。
家琪媽顯然已經投入到了劇情中，她神情激動：“是個野種啊，白疼了啊，當然不能要，絕對不能要了啊……”家琪媽指著電視畫麵，聲音尖利。
小諾看了婆婆一眼。
對於這段情節，她是仔細看過的，也是認真想過的。她甚至還想過，若她是婆婆，她會怎麽做。她也想過，若她是安心，她會怎麽做。
若她是安心，她想她做好了單獨撫養孩子的準備，但她不會遷怒於這個不該出生的孩子，反而會對他更好。因為這一切，全是自己的錯，與孩子毫無關係。孩子無法選擇自己是否被出生，孩子是最無辜的。正因為他的出生不光彩，所以他不僅不該被歧視，他更應該被疼愛。
若她是婆婆，她想她會懲罰兒媳，因為兒媳做了錯事。但她依舊會有愛給孩子，哪怕因為突然發現了孩子不是自己的血親，所以剛開始她會對孩子心有怨恨。孩子曾是自己百般疼愛過的，付出的愛哪能那麽容易收回？孩子是無辜的，孩子選擇不了自己的出生，孩子也無能力要求父母親人多給自己一點愛，那麽，既然自己有滿腔的愛心，為何不把自己的愛意傳遞給一個可愛的孩子呢——對生活的態度完全取決於一個人的內心。當有人老是想著“他不是我的親骨肉”時，生活對他是殘酷的，當有人更多想著“這個半歲的小男孩是那麽可愛，他像一張白紙樣的純潔”，生活便是充滿歡樂的。
但是，眼下婆婆的反應卻是越來越激動。
“老媽，這是電視！”家琪提醒她。
“要換了是我，我寧願一頭去撞死，不過撞死前我會掐死那個野種！”家琪媽還處在一種憤怒中。她入戲了。她真切地同情電視裏的婆婆。
“媽，孩子是無辜的。”小諾不滿地說。她對婆婆那句充滿殺機的話很反感。也許是因為自己是母親的緣故，不能忍受孩子受傷害。
家琪媽看了小諾一眼：“他本來就不該來這世上的！”
“媽，嬰兒不能選擇他該來還是不來這世界，若一切都是大人的錯，為什麽要把懲罰強加給孩子呢？”小諾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的父親是個惡棍，他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家琪媽怒氣未消。
“媽，這我可不同意，這不是血統論嗎？文化大革命時代的理論呢。”一旁的家琪忍不住反駁。
“他應該為他媽媽的錯而付出代價！”家琪媽又說。她還沒從劇情中回過神來。
“那就是連坐了！”小諾也反駁。
家琪媽的幾句觀點都被家琪和小諾反駁，有點惱羞。
“好了好了，繼續看電視吧。”家琪爸秉承一貫的風格，打圓場，和稀泥。
但家琪媽沒理會老公的好意，她的情緒還在受欺騙的憤怒中。
“那是個野種啊！”她說，她深切地感受著安心婆婆的境遇。
小諾對婆婆動輒拋出的“野種”感到很難接受，那不過是個毫不懂得世事的無辜嬰兒啊，才半歲，就得被迫接受一個叫做“野種”的極其齷齪的稱呼。
“反正，陽陽是我的孫子，我會無私愛他。陽陽若不是我的親骨肉，我立即不要他。”家琪媽說，並亮出她的觀點。
“把陽陽扯進來幹什麽呀？”家琪爸不滿。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是愛孩子，你完全是在愛自己！”家琪爸話音剛落，小諾就對婆婆反唇相譏。
家琪媽看著她。
“你不是在愛一個有血有肉很可愛的小生命，你愛的隻不過是你的血脈！這樣的愛，說到底，與其說愛陽陽，還不如說愛你自己！”
“小諾，扯我們身上幹嗎？別說了！”家琪爸勸止小諾。
但是，話題已經展開，要停戰，已不容易。
“李小諾，你這話說清楚，我怎麽不愛陽陽啦？”
聽到剛才兒媳突然跳出來指責自己，家琪媽先是一悶，然後立即回擊。她一直是以自己的愛為自豪，她從不懷疑自己對兒子的愛，對家庭的愛，她的愛是那麽豐富：為了兒子，她可以自己過得很節儉，省下錢來給他買大婚房；為了孫子，她不辭勞苦，整夜整夜地侍候……在自己心裏，他們絕對比自己更重要，為保護他們，她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可眼下，有人竟然質疑起這種愛。
家琪媽站起身來，不顧家琪和家琪爸的勸，一定要小諾說個清楚

094

“好吧，是你自己來問我的，那我就說吧，反正你這一輩子沒人同你講過真話，我就來說幾句真話吧。
“你愛孩子，愛家琪，愛陽陽，是因為你要回報，你的所要求的回報就是要你的孩子們長大後聽從你，順從你，服從你，弄到最後，核心依舊是你。說到底，這不是母愛，這是徹底地愛自我！
“但真正無私的媽媽是不會要求回報的，她會覺得，在她撫養孩子成長的過程中，孩子已經給她回報了，因為這期間裏孩子給了她很多快樂了：陪孩子玩的時候，媽媽很快樂；給孩子做菜的時候，媽媽很快樂；多掙點錢來給孩子買玩具的時候，媽媽很快樂；孩子對媽媽說‘媽媽你歇歇時’，媽媽很快樂；孩子說要唱首歌給媽媽聽時，媽媽很快樂……事實上，媽媽甚至會覺得，媽媽給孩子的，其實根本比不上孩子給媽媽的多！媽媽無非是給孩子吃的穿的和照顧的，但是，孩子回報了媽媽無窮無盡的快樂，這快樂，不是錢的多少能衡量的！
“這就是當母親們的不一樣。有的母親的目的是為了回報，比如你。有的母親的目的是為了享受快樂。我希望我能當後麵的這類母親，我覺得我也在當著這樣的媽媽。孩子回報你，處處依順你，這可以讓你快樂。但對我來說，陽陽的快樂就是我更大的快樂。
“你一直在說，我以後也要當婆婆，我以後也要與自己的兒媳成仇。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不會當你這樣的婆婆，你這樣當婆婆太失敗。你失敗到以為要抓住兒子抓住血親才能抓住幸福。你是一個狂熱的血脈論者，所以在你的意識裏，你不會把你的兒媳當作自家人。在你的心中，兒子與兒媳不可能有相同的份量；在你的心中，兒子始終是屬於你的，而兒媳，不過是兒子的依附！
“因為你始終這麽想，所以你不可能有幸福——你竟然會想去抓住不真正屬於你的東西！
“謝謝你，我會吸取你的教訓，我不敢說我會成為好婆婆，但首先我要成為好媽媽，我會給兒子最大限度的自由；我會告訴陽陽，他是屬於他自己的；我還會教他，讓他全心全意地去愛女人，去保護女人，那個屬於他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同我的兒媳去爭這個風吃這個醋！
“你知道嗎，要我來評價你，那我就說一句真話：你這個當婆婆的，真的太差勁了！至於你是不是一個好媽媽，你自己問家琪去吧。但我有理由說：陽陽肯定會比家琪幸福得多！”
……
家琪媽坐在沙發上，麵色鐵青。
一個人，一個丫頭，粉碎了她多年的信念。她竟然敢說她的母愛不是母愛，而是自私的自我之愛，並且，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自以為是但又不通的偽道理。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突然，她站起身來，揚手打了小諾一巴掌。
小諾捂著臉，冷笑：“你連幾句不同的聲音都聽不得，可以想象你的內心是多麽虛弱！你一直在用你的權威假象以及家長思想來捂滅反對你的任何聲音。告訴你，你永遠也做不成好婆婆！”
家琪和家琪爸終於回過神來，兩人分別推搡著各自的老婆去房間。
“你有什麽權力這樣對我說話？”
家琪媽開始狂躁，她摔碎了一個玻璃杯。
“安淑，別說了，去房間！”
家琪爸想推著她走，但此時家琪媽力氣很大。
“你始終無法麵對你的內心，你從來不會反省，你是過時的一代，你的母愛不配稱為母愛！”
“小諾，別說了！”家琪設法要捂小諾的嘴。
“你給我滾出去！你不要待在我這裏！”家琪媽喊。
“走就走，就是走，我也要再講兩句真話：你知道你當不好媽媽的根源是什麽嗎，因為你有太強烈的控製欲！這話我老早想說了，隻有今天才有機會說，因為今天我才終於衝破了你們一家虛偽和諧的假象！”

小諾被家琪推進了房間。小諾抓起一件外套，掙脫家琪的雙手，出門。
“小諾，你要去哪裏？”
“你媽叫我滾！”小諾頭也不回。
家琪要去追。
“別去追，讓她走，她不是我們家的人，對她再好，也是沒用!”
“媽……”家琪焦急。
“家琪，她竟然說我沒有母愛，你說，我沒有母愛嗎？”家琪媽歇斯底裏。
“媽……”家琪顧得了這邊顧不了那邊，他從窗戶往下看，小諾的身影已經隱在黑暗中。
現在已經是午夜，小諾出門能去哪裏？
“媽，你在家裏，爸爸陪著你，我去追小諾！”家琪拿起桌上的車鑰匙，外套也不穿，轉身就走。
家琪媽撕心裂肺的聲音傳來：“你們別再回來了，都不要回來了，我不要看到你們……”



095

家琪開車趕上小諾。讓小諾上車。
“小諾，要不我們先回杭州的家，等冷靜兩天後，再打電話給媽媽，向她道個歉……”
“我沒說錯話，道什麽歉？”
“好的好的，那我們就先回家，回家再說好嗎？”
“我討厭你媽，我不想再見到你媽……”
“小諾，你知道嗎，我好累的，我今天本來就累，開了3小時的車，你們一吵架，我夾在中間，更加累，現在頭腦糊的很……”
車子行駛在環城路上。
“小諾，你幫我開瓶水好嗎，我突然覺得好難受，有點胸悶。”家琪說。
小諾一聽，趕緊擰開一瓶礦泉水。
正要湊到家琪嘴邊，突然，前麵拐彎處一道強光射過來。
“當心——”小諾大叫一聲。
家琪猛打方向盤。車子飄飄地甩出去，打了兩個滾。

時光似乎凝固了。
有人跑過來，有人在喊叫，但是，無論是動作，還是聲音，都感覺好虛幻。
小諾終於能睜開眼睛。
“家琪，家琪……”她在呼叫。
家琪緊閉眼睛，卡在車座裏，一動不動，臉色蒼白。
沒有任何血跡。但小諾知道，沒有出血，似乎比血流滿麵更可怕，因為不出血的受傷更有一種迷惑人的假象。
“家琪，別嚇我……家琪，睜開眼，你還有兒子，陽陽還在等你……家琪，我不能讓你死的……”
在家琪身下，是一地的玻璃碎片。玻璃碎片上，有一把黑色的救生錘。那是家琪媽買的。但這次，沒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