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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師王小波------在暗淡與燦爛之間

(2004-12-07 10:07:07) 下一個
文章來源: 饒舌 於 2004-12-07 07:09:22 更多文章請見我的博客 “饒舌之饒舌” 我寫下“我的老師王小波”,這個標題的時候覺得自己有點像騙子,至少在嘩眾取寵。這個標題會讓所有的人設想,當年我是一個文學青年的時候,如何如何拜師求藝,被人領到了王小波大師那裏,當麵聆聽他的教誨。或者我通過某種途徑,跟王小波做了筆友,時不時地從他那裏得到啟迪。總之我要麽聽過他講黃金時代,談小說創作,要麽聽過他談它的雜文隨筆,談他對人生和社會的思考。總之不如此是不可以把王小波稱作自己的老師的,我這麽稱,廣大的喜愛王小波的讀者是不會允許的。不幸的是,所有這些經曆我都沒有。 但是,王小波卻的的確確是我的老師,不過是我的統計學老師。嗬嗬,我想幾乎所有的人都會驚叫失聲,因為王小波作為統計學教員教過的學生最多二十個吧,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幹過那行。除非仔細研究他生平的人,他的大多數讀者不會想到他曾經有過短暫的統計學教員的經曆。正因為如此,這篇文章才具有特別的意義,我想告訴的是王小波從事小說創作之前到他的黃金時代出版那段時間裏的一些鮮為人知的事情。 那年係裏來了一對夫婦教員。女的叫李銀河從美國匹茨堡大學畢業,到北大做博士後,同時到我們係任教。男的就是王小波,給我們這一級研究生講授“計算機統計分析”課程。我們對於王小波知之甚少,不知道他在美國讀的什麽學校,隻知道他沒有拿到學位。他給我們講課屬於代課性質,因為係裏當時沒有人能開這個課程。我想他回國之初肯定是有過念頭在北大或者人大任教的,但是因為沒有必須的文憑,不能進入那個層級製度,終於讓他下定決心開始小說創作了吧。社會的層級和它的遴選機製本來是文明發展的產物,卻阻擋了太多的能人,倒是很多平庸之徒順利地混入了那個製度。這是另外的話題了。 初次見王小波,用後來出現的詞來形容來說,覺得王小波真的有點酷。不象一般知識分子,他長個很大的個頭,臉上還有一點橫肉。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卻極其和善,這種裏外的反差是魅力的一種根源。你以為難以親近的人,卻平易近人,你會覺得感動,覺得他身上有一種人格魅力。王小波正好是這樣的人。給我們講課的時候,幾乎不看我們,其實有一種害羞,跟他的酷酷的外表又形成反差。我想女生們肯定會喜歡他,我真想把當年自己的座位讓給後來崇拜王小波的女性讀者們,我占了那個座是十足的浪費,眾所周知我一直對男生沒有興趣。 我記得他的課沒有占到一個學期,隻覺得匆匆的就過去了。他講課實在有點漫不經心,我們聽得雲裏霧裏。我後來推斷,那時他已經開始小說創作了,作為代課教師,他真的有理由心不在焉,我從來不相信知識來自課堂的,隻求老師給我一個好分數,就一點怨言也沒有。跟他不到一個學期的短暫相處,漸漸覺得他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態度。期末考試,我們所有的人都得了95-105分的好成績,恐怕隻有他敢於給這樣亙古少見的分數吧,沒有對某種製度的藐視是不敢這麽做的。而經常藐視製度的人,是超然物外的人。 那門課程結束之後差不多就沒有再見過王小波了,唯一的一次是在海澱圖書城附近。他跟太太李銀河推著自行車在街邊走,我們幾個遠遠地看到了,有人提議上去打招呼,就過去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李銀河,據說王小波在自己的作品裏把太太寫得很美麗,我對此緘默吧,我的美麗的標準可不是這樣的啊。調皮的同學轉身就喊起師娘來,嗬嗬,我自己則不曾想到,有一天會跟“師娘”做了同事。 很快我就畢業了,到了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工作。若幹年以後“師娘”李銀河從北大調來了,我們因此成了同事。那麽長的時間裏,我一直不再想到王小波,如果他不寫小說,如果他的小說不被承認,我今天肯定是不會再提到他了,因為教過我的老師太多了,除了很少的長打交道的,大多數都記不住。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大院裏幾個人們經常出入的通道,大門附近都貼滿了小廣告,說王小波的《黃金時代》已經出版了,願意購買的可以到李銀河處接洽。那時候打印和複印還是很昂貴的事情,所以廣告是用手抄的,顯然是李銀河自己張貼的。我當時一愣,王小波怎麽寫小說了,半天也沒有把統計學和小說創作關聯起來,盡管其實沒有什麽神秘的,聰明人要在專業之間轉換是容易的。當時中國的教育製度和觀念沒有鼓勵轉換專業而已,少見多怪吧。我至今也沒有讀王小波的黃金時代,他的雜文隨筆看了幾篇就不在看了。畢竟我不相信今天的社會需要小說家和文人來指引,我自己早已經脫離了文學青年的行列。 事實上,我更感興趣王小波太太李銀河的研究。當我準備出國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從國外回來了,那些人裏麵既有李銀河這樣有腦子有想法的研究人員,更多的還是庸人,蠢得跟白讀似的。學曆文憑可以幫助人有知識和技能,但是很難保證人獲得智慧,理解力,尤其是創新的能力。中國如此,美國也一樣,有的美國教授那個沒有理解力啊,一樣讓人受不了。一個人如果在他小學作文裏從來沒有見地的話,他的博士論文也不太可能有什麽真的創新了。人的創新能力首先在於藐視既有的教條,那是需要長期生活曆練和磨礪的品質,單純從學校教育裏很難得到。在我看來李銀河的論著比起王小波的作品對中國社會更有用,但是李銀河的可能遠遠不如王小波那麽知名,盡管她在圈子裏很知名。李銀河其實對王小波的貢獻也是很大的,除了她堅信王小波可以成為好的小說家,不遺餘力地為他的書籍出版銷售奔忙之外,以自己的專業來影響王小波肯定也是重要的一麵。王小波自己的專業背景加上李銀河的影響和合作,可能是王小波被看作是學者式文人的理由。  。 我至今沒有去讀王小波的作品,但是卻持續不斷地讀到讚賞,崇拜和景仰他的文字,看到了一個小說家和學者式文人最燦爛可以燦爛到什麽程度。今天我告訴大家的卻是同一個人在燦爛之前度過了怎樣暗淡的日子,正是這些暗淡的日子孕育了後來的燦爛。文學城各論壇裏彌漫著各式各樣的“頂峰論”,這可能是中國獨有的文化,因為把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偽裝成頂峰的政治文化足足影響了幾代中國人,王小波可能也正被一些人神化成頂峰。王小波是優秀的,但是從任何意義上說都不是頂峰,因為人類文化發展史上從來和永遠都不會有頂峰。他是中國文人中的一個高峰,這個高峰並不因為他有學者的背景而比王朔那樣的作家高出多少(中國社會對王朔太不公平了)。我們應該為中國文化中有眾多的高峰而欣喜,而不應炮製任何頂峰。王小波成功的曆程,跟任何人一樣充滿艱辛,不確定性,他真正被全麵承認,被高舉主要是他去世以後的事情。這也再度折射暗淡與燦爛之間複雜而微妙的關係。 *************** 對70一個壇友糾正文中細的致謝和補充觀點----戲班子理論 文章來源: 饒舌 於 2004-12-07 10:01:31 謝謝糾正,有意思的事從你的版本我聯想到戲班子理論 文章來源: 饒舌 於 2004-12-07 09:59:39 (轉自70) 首先謝謝你的糾正,有很多讀者關心正確的年表。但是我在寫這篇東西的時候,極力地保持當初的印象和記憶。我可以用goodle搜索正式的年表,但是我沒有那麽做。在我講述我的理由的時候,我先引入社會學裏的一個著名的理論,叫做戲班子理論。 這個理論大致如此:絕大多數人在前台看角色,那些主角都是光彩照人的,很多人會誤以為,演員本身的全部生活內容是那樣的。但是戲班子內部的人總是在後台看演員,他們經常看到,演員從前台下來之後的生活內容。 這個戲班子是一個模型,對於作家,公開發表,在媒體麵前的曝露,就是前台,而離開作品和媒體,他在日常生活中的內容,就是後台。介入他日常生活任何一部分的人都成了戲班子內部的人,他們有機會從後台看到他的生活的另一個側麵。 現在我可以講述我為什麽不去查驗正式發表的年表。也許它的某些記載比我更準確,也許它的很多記載已經潤飾過了,即使正式發表的版本百分之百地準確,把它放到當時的情境裏又不準確了。事實是,我們一直不清楚他就讀的學校,差不多的感覺是他沒有取得學位(碩士或博士?因為我們根本不了解美國學校學位授予的體係)。有一點疑惑,碩士學位任教,一般三年以後才有申請講師的資格,王小波一直在做講師的事情,但是那個曾幾製度未必會給他相應的職稱。 所以把曆史推向當年的模糊不清,夾雜錯訛的背景,至少對我表達自己的推測,感覺等等時候更真實,一旦我去查驗了正式的年表,我提供的就是前台的信息,而不是後台的所見。 再次謝謝糾正,也請讀者對我的可能存在錯訛的敘述給與理解。 其實這篇東西最想說的是,每個人從默默無聞到成功的曆程都是差不多的,每個已經成功的人都在黯淡與燦爛之間掙紮過。對名人成功有如此的理解,可能有助於自己的成功。如果以為,名人所有的生活內容就是前台所見,還在台下的人,隻有絕望到自殺的份,在登台之前,我們每個人是那麽黯然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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