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寨

海南島五指山阿陀嶺上有個黑風寨,俺十七歲就成了山大王…… ……如今飄泊異鄉,“且置請纓封萬戶,竟須賣劍求黃犢,甚當年,寂寞賈長沙
正文

孤魂無處話淒涼 “吊勞改犯事件”——廣州文革一大懸案

(2007-03-28 20:56:38) 下一個

     孤魂無處話淒涼 

         “吊勞改犯事件”——廣州文革一大懸案

                            阿陀 

        

 

  流言如火:“勞改犯將血洗廣州!”

 

一九六七年八月,文革高潮中的廣州。

街頭小報是這樣描寫的:

  “……近來,妖霧彌漫,廣州城籠罩著一片內戰的恐怖氣氛……專政機關失靈了,公安係統癱瘓了!小偷慣竊,地痞流氓等乘機出來活動,搶劫行凶,層出不窮,人民汽車收車時間一天比一天早,商店下午兩三點就關緊門,天色未黑,街道已看不見行人;現在水路交通中斷,運輸供應受到嚴重影響,市麵十分緊張。”(注一)。

   廣東省軍管會當年的檔案是這樣記載的:

八月六日,廣州市各公安局派出所遭到搶槍的群眾組織41次衝擊。

八月七日,廣州海珠區,東山區,越秀區,荔灣區和郊區的公安局派出所處在癱瘓和半癱瘓狀態,有的被關押犯人因為無人看管,已自行出走。

八月八日,郊區茶頭亞崗農場有五百多犯人,已跑了四百多人,還在繼續跑。

八月十日,槎頭收容站放走84名收容人員,拒收83名偷渡人。由此,“釋放勞改犯”謠言不脛而走……

八月十一日,一位自稱在商品檢驗局工作的市民打電話向軍管會報告:“現有三千多勞改犯進入廣州,昨天到處搶劫,群眾聯防後打死了一些,還抓到了一個頭頭。據說他們有軍裝和機關槍,他們準備今晚和最近幾天晚上要反撲,大幹一場,群眾十分恐慌……”(注二)

一位當年群眾組織的頭頭回憶說:

“大約就是八月十號,我們占駐海珠廣場廣交會陳列館的“紅聯”總部突然接到省航運廳軍代表的電話緊急通告:有幾千勞改犯正乘坐“花尾島”(船)從北江往廣州開來……”(注三)

“勞改犯即將血洗廣州”!——流言像野火一樣迅速在廣州城的大街小巷蔓延,燒烤著驚惶失措的市民緊張得已經快要崩裂的神經。自古有雲:“小亂入城,大亂下鄉”,一些家庭開始設法把老人孩子疏散到鄉下或外地去。各單位和居民點都緊急安排值班守夜,聯防自保……

 

       閘巷自保,“街道聯防”應急生

 

  據老街坊說,早在清末民初,因為政製更迭,社會動蕩,廣州市民就有閘街築壘,聯防自保的傳統。文革中廣州武鬥規模遠不如全國其它許多城市,可是居民自發柵閘街巷,割據搞起“街道聯防”,卻是獨一無二的。當年香港出了一本關於廣州文革的書,其中提到:

“街道聯防起初完全是居民自發的一種防禦措施,其產生的原因,是為了對付一些紅衛兵的抄家行動以及小偷的搶劫。最初,一些街道中熱心公共安全的人物,基於互相幫助的精神,約定每逢遇劫或遇抄家等事情發生,以敲銅鑼或敲麵盆為號,通知街坊,各街坊聽到訊號,也采取同樣措施,呐喊鼓噪。這樣造成一種聲勢,使竊賊或紅衛兵受驚,逃走。有一些自願擔任巡更的人,還對竊賊等作追擊或捕捉,隨意將被捕者吊死或痛打。隨著街道聯防的迫切需要,街道聯防的形式愈見嚴密。後來,各街道之間,都設有閘柵,這些閘柵多由磚瓦砌成或木料製成,一般都很堅固。材料的來源,有的靠街坊間集款購買,有的則直接從一些建築地盤中取用。當時廣州的一般街道,普遍設有這類閘柵,就象內戰時,城中為應付巷戰的設施一樣…… 入黑時分, 這些閘柵就會加鎖, 禁止出入。”(注四)

 

廣州文革武鬥是在七月二十號“華僑糖廠事件”及七月二十三號“中山紀念堂事件”後逐漸走向高潮的。但筆者認為,大規模把街街巷巷都閘攔截斷,應該還是在八月十號和十一號關於勞改犯的流言傳開以後,才陸續開始。此時廣州市民已成驚弓之鳥,草木皆兵。自發建立的各街道聯防紛紛行動起來,設閘,築工事,加強值班…… 目的非常明確,就是為了對付傳說中“兵臨城下”的大批“勞改犯”。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七年八月十一日夜間開始,中國南方開埠最早的文明古城廣州,終於發生了近代史上最慘烈的血腥大屠殺——

 

 喋血街頭,花城無處不吊屍

  

(一)     觸目驚心的曆史畫麵

   一九六七年八月十二號,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早晨。

素有“花城”之稱的廣州,滿城上下,冰清玉潔的白蘭花,焰紅如火的鳳凰花,妖嬈嫵媚的紫荊花等爭芬鬥妍,競相開放。街頭巷尾,檻內幽蘭花正香,牆頭紅杏暗如傾…… 上帝創造的自然界草木萬物,衰榮生息,自由自在,毫不理會人類社會的風雲險惡。

  黎明永遠給人帶來新的希望。陽光更使人忘記黑夜的恐懼。

  盡管最近武鬥頻繁,謠言滿天飛,但對於普通市民來說,日子還得照樣過下去,工人要上班“促生產”,主婦得上街買菜,有些老頭老太太還堅持去公園練太極拳——畢竟文化革命已經亂了一年,還有什麽沒見識過?

今天,本來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日子,可是,經曆過這一天的每個廣州人,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當他們清早開門上街後,撲麵而來的那種不可言喻的恐怖震撼——

  西關,自古商賈雲集的廣州最繁華之地,街道兩旁的樹上,電線杆上,吊掛著一具具齜牙咧嘴,蓬頭垢麵的屍首。一些十字路口死屍更集中,有的就橫七豎八攤倒在人行道或街心島的崗亭上……

  人民路,廣州市內的主要幹道。幾乎每一個路口,都有一群群的“人民”,表情麻木地圍觀另一些被吊死的“人民”……

  黃沙,鄰近舊時沙麵租界的七號公共汽車總站,有三具死屍。圍觀的人說是勞改犯,也有人說是廣西造反派。有附近居民說,夜裏什麽動靜也沒有聽到,但早上看到的屍體卻是剛死不久的,因為膚色新鮮,還可以分辨出來……

  北京路,舊稱永漢路。位於城中心。“永漢電影院”門口正對的十字路口街心崗亭上,倒伏著一具已經發黑的屍體。該電影院的背後,禺山路和北京路交界處,也有一上身赤裸者,雙手被捆,吊死在樹上。背後曾被捅過一刀。據說是小偷……

  海珠廣場,紀念解放廣州的雕像腳下,坐著一具屍體……

  東山,省委和軍區所在地。公共汽車總站吊有兩具屍體……

  河南同福中路的吊屍,下巴還掛著長長的粘液……

  市中心的惠福路,有一男一女兩具吊屍,被寫上“奸夫淫婦”四個大字……

  郊區白鶴洞人民公社禮堂前的墟鎮街口,也吊了兩具死屍。因為頭被衣服包著,看不出多大年紀。旁邊貼了一張紙寫著: “死不悔改的地主仔”……

  還有沿江路,解放路,起義路,東風路,文德路,中山路,連新路……到處是死屍,吊屍!

  從11號夜間到12號黎明,廣州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三十九年後的今天,筆者采訪了幾十位當年的目擊者,非常令人不解的是,幾乎所有被訪者看到的都是12號早上以後的陳屍現場,沒人能提供天亮以前的大屠殺任何細節和過程。唯一隻有筆者的一位朋友的回憶,還隱隱約約留下一些猜測想象的空間——

 

(二)三個走投無路的“農場人”

 “那一年我14歲,家住文德路。‘街道聯防’開始以後,市民把附近建築工地的棚架都拆了,用來築路障。整條文德路幾乎都被截成一段段,每個路口有閘門,夜晚關閉,居民輪流值班。

    一天深夜,文德路和萬福路交口處,忽然打鑼打鼓聲,敲盆敲桶聲,吹哨喊叫聲……亂成一片。第二天一早我跑去看,有三個人倒在棚架下,旁邊都是碎磚亂石。兩個年紀大一些的己經死了,但年輕的一個似乎還有點氣息,不斷有居民繼續用石頭砸他。下午再去看,也死了。當時聽別人講,這三人是 ‘農場’出來的,這兩天大白天都在附近徘徊,早引起居民注意。現在猜想,‘農場’可能是外地的國營農場,也可能就是指 ‘勞改農場’。死屍當天被運走了。派出所在現場附近貼了一張告示,還記得內容是說明死亡原因的,有 ‘群眾打死’四字。

推想這三人在廣州肯定無處落腳,流浪街頭,那天因為街道一下子都被攔截起來,晚上隻好躲在閘街的棚架下過夜。可能夜裏值班的居民太緊張,疑神疑鬼,看見有人影晃動就敲鑼發警報,於是附近所有聯防點都群起呼應,喊殺聲四起,有膽大衝動的青壯年持長矛(磨尖的水喉管)和刀棍衝出來撲向黑影,夜宿者唯有拔腿逃跑,這更坐實了追捕者的懷疑,前後其它聯防點的人也衝出來加入圍堵,黑夜的混亂中不由分說,刀棍亂石齊下……

要問這事是那一天發生的?具體日期我記不得了,不過我肯定是廣州打勞改犯的第一天,因為之前還沒有。”

這位目擊者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夜間發生的一切,但他根據現場所見所聞而作的推斷描述,應該是大體可信的。至少,他本人還是12號白天後續暴行的目擊者。事實上,“吊勞改犯”事件並非僅僅發生在11號一個晚上,12號白天以後,還非常慘烈地延續著……

 

(三)一個“畸形人”之死

講這個故事的朋友——當年市人委的一個普通幹部,在講述12號白天發生的事之前,先講了某個夜間的見聞:

……我們市人委宿舍當時也組織起來值夜班,那天晚上我是兩點到四點的班,聽說附近打死了人(這一帶都是幹部宿舍,可能幹部也參與了),住四樓的下台幹部,原來管公安的副市長孫樂宜,過來叫我一起出去看看。被打死的人穿勞動布褲子,光上身。孫把屍體翻過來,看見這人雙手是被銬上的,他很有經驗,隻說了一句: ‘手銬都生鏽了’。他不敢明說,但我明白他的意思——這人不可能是勞改場跑出來的犯人!

  後來四點鍾我交班以後,聽說又打死一個,是帶腳鐐的。整晚一共打死三個。”

   講述者無法確定三十九年前發生的事,究竟在哪一個晚上。同樣,下麵關於“畸形人”的事,他也記不清是那一天了。

“ 打勞改犯期間,一天早上我接到任務要過河南找一個人。經過中央公園旁邊,吉祥路和連新路交口處,見一堆人中間圍住一個相貌怪怪的畸形人——怎麽怪法?這麽多年,也記不清了,也許是大腦殼,羅圈腿之類發育不正常的人吧,反正看上去不順眼,給人感覺不象‘好人’。聽周圍的人說,此人昨晚手抓一支發動汽車用的鐵杆在街上手舞足蹈晃來晃去,旁若無人,結果被居民當壞人扭送到街道居委來了。居委訊問之後,通過電話找到他一個姐姐,她雖然承認有這弟弟,但同時也表示與他已經沒有關係,不願領人。唉,那時的人真是很絕情!居委的人還好,留他在居委會過了一夜,此時剛放出來。我因為趕著去辦事,沒再停留。下午回來又經過這裏,畸形人已經被人吊死在連新路口的大榕樹上了。”

筆者肯定此事就發生在12號,是因為後來在美國又得到另一位目擊者的證實。他說:

“那天我離家走上吉祥路,先是在和連新路交口處,中央公園側麵,見一群男人——大大小小不同年紀男人,正圍著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人拳打腳踢,用皮鞋踢…… 。是不是‘畸形人’?看不清,沒有印象了,隻記得當時他口角流血,還未死。

 我繼續沿吉祥路上到前麵的中山五路。路口東南角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被綁坐在樹下,胸口一攤血,看來是被利器插死的。

 穿過中山路上教育路,又見有一女人被吊在樹上。附近好像還有死屍,我害怕了,不想再看,轉身往回走,又返回連新路,隻見剛才那人已被吊在榕樹上了……”

此地點隻發生過一件吊屍案,兩者所見肯定是同一人。後一敘述者雖然同樣記不清日期,但他記得是陳屍最多的那天上午。他也目睹了教育路和惠福路交口的那具女屍(許多廣州人都對這女性被殺留下深刻印象)——這一天正是八月十二號。 

其實,“吊勞改犯”期間,光天化日下的暴行在廣州城到處都有發生,更為大規模的屠殺場麵出現在沿江路,廣州當時最高級涉外賓館之一的“愛群大廈”附近。

 

(四)珠江河畔的恐怖屠場

廣州人沒有不知道“愛群大廈”的。解放前她就是廣州最高最摩登的地標性建築。50年廣州解放時,第一副巨型的毛澤東畫像就從這裏垂掛下來。幾十年來,它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廣州城,見證曆史的變遷。文革中,廣州近代曆史上最悲慘的一幕,就在她的腳下展開。

愛群下麵沿江的堤岸上種有成排的榕樹。太平時節,榕蔭下,遊人憑欄欣賞珠江美景;情侶相依坐在石凳上絮絮私語;有人把鳥籠掛上枝頭,在人行道上打太極拳;有人蹲在江邊梯級擺開棋盤廝殺,時有圍觀者七嘴八舌品評支招;還有一些三輪車夫,把車擱在路邊等客,三五個人就在江堤上圍成一圈踢毽子……

“吊勞改犯”期間,在同一個地方,我們看到的是另一幅恐怖的畫麵:

(以下主要是筆者的06年夏天的采訪記錄,被訪的目擊者都是筆者的朋友和親人。)

 

“那年我15歲,住一德路,對麵就是愛群大廈,長堤。我親眼見打死一個比我還小的少年,在江邊榕樹下,一個後生仔用鋸片捅進他的身體,血嘩嘩湧出來……”(劉先生,廣州)

 “我也是住一德路,當時有好幾個人被綁在江邊榕樹上打,竹升都打斷幾根。那些人滿麵是血,其中一個已經死了,三十多歲,象個農民。說是打“勞改犯”,誰知道?圍觀的人都不敢出聲。這事我叔叔也知道,他現在已經移民美國了。”(肖先生,廣州)

“我侄兒說的,確有其事,當時長堤一帶的大榕樹吊了不少死屍。具體日期記不清了。我親眼見到一個女人被活生生吊死,說她偷東西。 ”(肖先生,美國)

 “我親眼見大白天吊死一個人。就是 “吊勞改犯”那時,我騎車經過長堤,在靠近 “省總”大樓那一段,一群人正在吊一個肥佬。肥佬不停哀求不要吊死他,結果還是吊死了。我不敢再看,趕快走開。是什麽人?不知道。那時都說吊死勞改犯吧。場麵很亂,我離得遠,聽不清。你問具體是那一天?記不清了。”(譚先生,美國)

  “10,11日廣州街頭打死很多人。在長堤路沿江路,每一株樹都捆著一個死屍,有些樹上有兩個死屍,有些吊有些是跪著捆在樹上,我數了一下,長堤路至少有二十多個屍體。那兩天正是下雨,這些屍體在水中泡著,浮腫起來,實在可怕。” 《湯生龍日記》(注五)

 

        千古奇冤,文革懸案何時了?

 

當年“吊勞改犯”事件到底是怎樣發生的?一共死了多少人?被打死的都是 “勞改犯”嗎?把人打死吊死的又是何人?此事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還有其它許許多多的疑問,三十九年來,從來沒有過任何答案。早在事發第二年,當時兩派群眾組織的頭頭就曾聯名要求省軍管會調查此事,最後不了了之。文革以後,任何公開的官方檔,報章雜誌,幾乎從來沒有隻言詞組提到過此事。(直到去年,廣州市政府編的內部發行的《廣州市誌》,才語焉不詳地用寥寥數語提到曾發生過該事件。)

幾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不過是動亂年代死了一些無名無姓的倒黴蛋罷了,文革冤死的人多啦,有必要都翻出來嗎?你身居海外,有多大能耐?你不怕惹麻煩?——筆者的許多朋友,乃至親人,都不讚成深究此事 。

確實,要查清此事,回答上述所有疑問,非吾一人力所能逮。但此事不可不查 ,原因有三:第一,肯定這是廣州文革中最大的死亡事件,站在尊重曆史,研究曆史的角度,不能回避;第二,肯定死者都是無辜冤死的,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站在人道的立場,更應該還他們一個公道,讓死者安息;第三,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走向富裕和強大的同時,如果對自己過去犯下的某些錯誤和罪惡不知反省,甚至刻意隱瞞,那所有的進步都不會有任何意義,那表麵的提升,實質上隻是更可怕的沉淪。

“吊勞改犯”事件一共打死多少人?

最權威的統計數字,應該是來自當年負責收屍善後的省軍管會紀錄,可是不知何故,在已經解密公開的“省軍管會值班日記”,可以看到事發前的逐日來電紀錄,卻看不到任何事發後的相關紀錄。這是非常奇怪的。

當年“東山區批陶聯分部”的小報報導,死了67人。(注六)此若隻是傳聞而已,或是一隅一時之數,就無實際意義。

最新的官方《廣州市誌》,對事件的過程完全回避,卻提到“一夜之間數十人死亡”。(注七) 既非整個事件的死亡總數,也太過籠統,實在無法采用。

廣州文革研究專家葉曙明先生和筆者先後多次訪問過當時“紅警司”政委黃意堅,他說事發後曾組織公安刑警和中學生的力量,分兩撥點數各地的屍體,得出一百八十多和一百九十多這兩個接近之數,應該比較有參考價值。

統計死亡數字有何意義?我們不妨先看看文革期間廣州武鬥總共死了多少人。筆者最近分別訪問了當年對立兩派組織的頭頭,一起扳著指頭逐個事件,逐個單位計算,把前後持續一年多的兩派武鬥,其中包括67年夏季動槍架炮的第幾次大型攻防戰,兩派直接死於武鬥的成員都加起來,實際總共大約也就幾十人。相比之下,無論怎麽統計,高潮隻有一兩天(零星延續不過三五天)的“吊勞改犯”事件,死亡人數都是非常驚人的。該事件在廣州文革史中怎麽能夠一筆勾銷?何況,死者又都是一些完全無辜的人。

“吊勞改犯”事件死的都是什麽人?這是一個很大的謎!

一般比較公認的說法是:在當時特殊曆史背景下,部分廣州市民聽信了勞改犯衝擊廣州的謠言,驚慌失措,反應過度,在黑夜混亂中把一些流落廣州無家可歸的外地人,例如乞丐,流浪漢,串連的學生,工人和夜裏上岸入城的外鄉農民等,當作“勞改犯”打死了。這可能占相當大部分。另外,精神病患,小偷及一些原來就被視為被專政對象的人,如組勞人員,工讀學生,偷渡者和四類分子等等,都成了打擊發泄的目標。至於真正的勞改犯,因勞改場已無人看守而出走,進入廣州被打死的,可能也有,恐怕隻占極小比例。

上述說法僅僅是推斷而已,從來沒有得到任何證實。

沒有聽說過任何一個死者家屬事後出來要求平反伸冤。

沒有聽說過廣州居民的任何親戚朋友死於這次事件。

更沒有任何官方材料公布死者的身份。

由於八月十二號早上廣州城突然出現大批死屍,事後,這些人的死亡經過不得而知,他們的身份又說不清,整個事件就顯得撲朔迷離,非常詭異。(有人因此判斷是一個大陰謀!)

但不管怎麽說,不管死者是何身份,哪怕他們是犯人,任何人也沒有權利自行執法,隨意取人性命。何況當時並沒聽說這些人有任何的現行暴力犯罪。相反,他們恰恰都是在無法申辯,沒有抵抗的情況下被單方麵的暴力處死的。

“吊勞改犯”事件的真相也許會永遠石沉大海,但任何人無法否認的是,事件中的死者絕對是無辜的。他們不幸成了那個悲劇時代的犧牲品,曆史不應該把他們遺忘!那麽多無名無姓的“賤民”,在號稱追求“大民主”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被一些可能隻是普通的(卻自視高人一等的)下層市民,像圍捕野狗一樣無情地撲殺了…… 將近四十年過去,中國社會似乎業已發生巨變,據說已由封閉變開放,由貧窮變富裕,是不是應該到時候,給這些可憐的犧牲者一個說法了?

近年,廣州最熱鬧的市中心北京路(步行街)上,發掘出宋元明清的曆代古道,被用玻璃罩圍起來,展示炫耀這個城市曾經有過多麽輝煌的文明曆史。筆者不合時宜地拋出此文,就是要子孫後代都知道,在這同一條路上,也曾留下這個城市的恥辱——文明的恥辱!

     *                       *                        

 對生命的極端輕蔑,對人權的恣意踐踏——文革留在一代中國人心目中的記憶永難磨滅!

 謹以此文哀悼三十九年前今夜,因為無處棲身,無口申辯,無力自衛,無可逃循,而在我的故鄉廣州死於非命的那些普通人——勞改犯,小偷,流浪漢,乞丐,精神病患,農民,婦女,兒童和其它外鄉人……

 

 拚一首:

 布被秋霄夢覺 ,    眼前萬裏江山:

 寶馬雕車香滿路 ,  野鬼孤魂 ,無處化淒涼……

 

              2006年8月11日深夜於芝加哥

               12月18日四稿 )       

                    

附注——

注一:摘自《批陶聯戰報》, 轉引 海楓《廣州地區文革曆程述略》香港友聯研究所一九七一年版。

注二: 廣東省軍管會總值班室日記。廣東省檔案館藏。轉引自葉曙明《曆史現場的黑白記憶》http://ysm2001.bokee.com/。(以下軍管會日記同)

注三: 黃意堅,男,原中山大學數學係學生,文革中曾是 “中大八三一”負責人之一,也是當時廣州旗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武鬥期間任旗派最大的聯合組織“紅聯”屬下“紅警司”的政委。紅聯總部設在市中心海珠廣場的廣交會大樓內。67年8月“吊勞改犯”事件前後,維持治安的廣州公安係統因鬧派性陷於癱瘓,“紅警司”一度借重公安造反派的力量管理部分城區。68年兩派大聯合後,黃曾任省革籌常委,後作為“三種人”處理。現已退休。此段取自2006年5月筆者對其本人的訪談紀錄。

注四: 同注一

注五:湯生龍日記《大學歲月-武鬥內戰》http://www.zigui.org/author.php?id=21682

注六: 同注一

注七: 《廣州市誌-大事記》廣州地方誌編纂委員會編。

 

(原文已發在七七年一月一號的《華夏文摘-文革博物館》。繼貼上文革網及文學城,以求擴大影響,望有更多知情者能幫助提供新的線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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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蘭南太井蛙 回複 悄悄話 當時我住在廣州西關,亦親睹打勞改犯慘況,在槳欄路見到一老婦用柴刀劈向一被綁住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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