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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加耶夫斯基: 《去利沃夫》

(2014-04-16 05:36:30) 下一個


微笑按: 紮加耶夫斯基說,可能每個詩人隻有一首好詩,其他的詩都在抵達好詩的途中。此言不虛。讀到紮加耶夫斯基這首《去利沃夫》,歎曰:一首真正抵達故鄉的詩,肯定會是好詩。

 

◎去利沃夫

 

去利沃夫①。從哪個車站

可到利沃夫,不是做夢,在黎明,露珠

掛在行旅箱,特快

列車和子彈頭列車就要問世。匆匆

去利沃夫,白天或黑夜,在九月

或三月。可是,首先要相信,利沃夫依然存在,

在國界線內可以找到而不僅僅

存在於我的護照,高高的白楊

和槐樹依然大聲呼吸

仿佛印第安人,溪水依然嘀咕

黯然的世界語,草蛇仿佛俄語裏

輕柔的標誌,消失在

植物叢。打上包裹,出發,離開

不留痕跡,像一位虛弱的小姐

在正午消失。還有牛蒡草,綠色

牛蒡草的隊伍,在威尼斯咖啡館

畫布下麵,正下方,蝸牛談論著

永恒。而大教堂高高聳起,

你記得,那麽端正,一如

星期天,白色手巾和裝滿覆盆子的

吊桶立在地板,而

那時我的欲望還沒有誕生,

隻有花園,種子,和“安妮皇後”櫻桃

琥珀以及令人捧腹的滑稽劇。

說起利沃夫,總是太多,沒人能夠

理解太陽炙烤下

每塊石子的低語,夜晚東正教堂的沉寂

與基督教教堂全然不一,修士

一葉一葉,給植物施洗,它們卻

沒頭沒腦地生長,快樂彌漫

在每一處,廳堂,自動旋轉

咖啡機,藍色

茶壺,漿衣服的

漿,連綿雨點,玫瑰

刺。窗戶邊掛冰的黃色連翹叢。

鍾敲響了,空氣震動,女尼們的小紙袋

帆船似的飄向

戲院,這個世界有那麽多

要在這裏一遍、一遍上演,

觀眾沸騰了,不願

離開。我的姑姑們還不知道

我複活了她們,

而我如此確鑿地活著,如此孤單;

仆人,幹淨,燙完了衣服,去拿

新鮮奶酪,裏屋

帶著一絲慍怒和巨大期待,布勃佐佐斯基

作為訪問學者到來,我的一個叔叔

不停地寫著一首題為《為什麽》的詩

獻給全能的上帝,說起利沃夫

太多太多,它注滿了容器,

漫過杯子,溢過

每一座池塘,湖泊,從每隻煙囪

冒煙,變成火,風暴,

和閃電一起放聲大笑,變得謙和,

轉回家去,朗讀舊約全書,

在小地毯旁的沙發上睡著,

關於利沃夫,有過太多太多,而現在

什麽也沒有了,它無情生長

冷漠的園丁,像在五月一樣,沒有憐憫

沒有愛意,剪刀

剪斷了它,啊,等著吧,直到暖和的六月

和柔和的羊齒草一起,和無邊

夏天的原野,也就是現實,一起到來。

而剪刀落下,沿著直線,穿過

纖維質,裁縫,園丁,檢查官

剪斷它的軀幹和花冠,剪枝刀賣力地

裁剪,仿佛孩子的手工遊戲

沿著紙上打出的鹿或天鵝的虛線。

剪子,削筆刀,剃刀狂戮,

裁減,弄短主教驕奢的

衣服,以及廣場的、房子的衣服,樹木

無聲倒下,仿佛在叢林中,

大教堂顫抖了,人們互相告別

沒有手絹,沒有眼淚,如此幹裂的

嘴,我不會再見到你了,如此多的

死亡,等待著你,為什麽每個城市都要被弄成

耶路撒冷,每個人都成為猶太人,

而此刻,每一天,總是,

匆匆,打包,

屏聲靜氣,去利沃夫,畢竟

它存在著,安靜、純潔

如一棵桃樹。它在每一個地方。

 

————

譯注:①利沃夫,作者的出生地,原是一個講德語的小鎮,雅爾塔會議後歸屬於前蘇聯。作者就是在這一年(1945)出生,故一出生後就同父母一起被驅逐回波蘭。

                                     (李以亮  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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