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樹

1
所有的樹
迎向骨頭，秋天令
一具做夢的骨頭
愛上另一具做夢的骨頭

風，逗留或吹過
這些側麵、背麵的縫隙、孔竅……
種種微細的響，或嘯
瞬間的聲音，帶著骨中的溫


2
出乎意料地敞開（秋天總這樣）
我對烏鶇的召喚力充滿敬畏
讓飛蓬、白駒、孤帆，這麽多無枝可棲之物圍攏
澄明的切膚之感，冷、暖、柔、堅……

一道重新遭遇的秋光，照耀
對於熟悉的世界
必須不斷地說“我不知道”，並再一次親曆
才能抵達眾妙之門


3
秋天過於廣大
秋天過於細微

當我說，所有的樹，或秋天
是從麵前這棵高大橡樹開始

春天裏，它長新葉
我喜歡那明亮的紋理脈絡
但對它的花粉過敏

現在，它和我形成了一個秋天

此刻，它滿地破碎的橡果
而我也被變為空缺的事物簇擁
沐浴在薄薄的陽光中
具有拍攝逆光的最好角度


4
路旁的落葉
高於秋天
但還有更多的
正從遠方席卷而來

這些通靈的小家夥
手持彩色玻璃的碎片
知道，什麽樣顏色的笑容走近
不會錯過，一雙俯身的眼睛

要是把我的眼睛
與它們的雙眸合在一處
那會看見什麽


5
也許會見到，一片猛漢般落葉
輕咳著，像熱愛旅途的盛唐詩者
買好酒就會離開
最多，它隻是來前庭暫時打尖、借宿

而這不影響你的睡眠
要是月光太白，過於本質
不妨邀過來，一起飲烈酒、刻愛人的木雕
商榷奧德修斯其實是一片樹葉的傳言


6
要是目光再宋詞些，就會發現
這些怯生生的蕭蕭落木
一大半是靈肉，一小半才是草木
細小的心，遼闊的春夢
都有一把精致的手槍

相信我，腐朽中依然吐氣如蘭的葉兒
我曾經聽過一位印第安兄弟
在老樹下擊鼓，吹木笛
如何安撫遠古而來，或即將離去的精靈

讓我來為你們長嘯
在巨大天空和卑微歸宿之間

Now you are in good hands


7
現在，連同視界之外的秋天也已消逝
大地赤裸，幹幹淨淨

除了做夢的骨頭，什麽也沒留下
這樣很好，我可以把將未盡的文字
藏在這一覽無餘之中
把未曾得見的風景，藏於你的瞳仁

某個秋天，你們相遇
你說它憂傷，就是憂傷
你說它歡喜，就是歡喜
若它過於歡喜，就說你的已逝去
若它過於憂傷，就說你的仍在

相同的是，所有秋天的樹
從第一道目光開始

但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拈花微笑]

回複 'ling1984' 的評論 :

嗬嗬，謝謝靈老師的誇獎。

[ling1984]

太喜歡這篇了， 越讀越有意思。 哲人的視角很X-Ray, 比如

所有的樹
迎向骨頭，秋天令
一具做夢的骨頭
愛上另一具做夢的骨頭

沐浴在薄薄的陽光中
具有拍攝逆光的最好角度

要是目光再宋詞些，就會發現
這些怯生生的蕭蕭落木
一大半是靈肉，一小半才是草木

這樣很好，我可以把將未盡的文字
藏在這一覽無餘之中
把未曾得見的風景，藏於你的瞳仁

這樣的眼睛， 我做夢都想要~~~

[拈花微笑]

回複 '*紅袖添亂*' 的評論 :

嗬嗬，冬日的樹，真像站立的骨頭，會唱出高高低低的歌聲……

[*紅袖添亂*]

很哲啊~

需要開討論會。大街上站立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