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辭》

1.
從五節芒草葉上
我最先聽見秋風的到來
它姿勢決絕，無遮無攔
領著浩大的空無
有鋒利的憂傷

我和秋風
有一刹那間的相知



2.
一個秋天接著一個秋天
風從漢代吹來，我剛讀完《背對世界》　
此刻，一群人在呐喊著占領華爾街
另一群人用漏船裝滿盛宴

而秋風占領了時間
舉起鐮刀，對大地唱著號子
晨昏白霧籠罩
一葉星球在風中飄搖

地球還會有多少個秋天
人生還會有多少個秋天
秋風的刀正穿透你我的良心　


3.
這是星期日的上午
鄰居小狗在陽光裏追逐自己的尾巴
我在前庭勞動
一對少年彈著吉他，走過
甜蜜又憂傷的歌聲像一片樹葉
隨風飄蕩

哦，也許夢中的事物　
　 從來就沒有失去

我目送他們離去
就像目送我自己


4.
秋風的籍貫是異鄉
e時代，已不再寫長長的家信
隻是被落葉簇擁，被離愁簇擁
鴉雀繞飛，無枝可依

天長水遠，素波無限
棹櫓聲聲，叩舷而歌

異鄉人，你磨損的帆
移動過多少秋天的堤岸！


5.
你有秋天的七彩眉毛
新月練習著你笑容的弧度
水晶模擬著你的嗓音

今夜，秋風照亮不同地址。我們的
這遙遠而切近的路途
這皎潔與明亮，是給我的麽

“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6.
秋風是一個人獨行的狂歡
這些風中深入的曲徑或迷宮
必有一條（究竟哪一條呢）
我今天最後一次走過
那迷途深處的甘美，可獨自領受

途窮時，就躺在一場浩大的傾聽中
任秋草柔長，任秋葉紛飛
枝頭掛著慶典似的的柿子
讓人溫暖地、靜靜地麵對孤獨
黃昏明亮的雨後
哦，新月升起來了
與窗戶齊平


7.
但秋風總是唯一的
穿過一個個不可重複的瞬間
古道，西風，瘦馬
塵土飛揚，汽油燃盡的車輛

去年的行人何在
今年的行人何往
明年的行人可來


8.
秋風中，我聽見
瓜熟蒂落
讓我，和你們一起
從枝頭甜美地凋零

其實我愛這殘缺，更甚於
已不再的圓滿
我愛這凋零，更甚於
尚未到來的永恒


9.
風吹萬竅，試著
各種言辭
落葉敲擊木琴
孤獨的懸崖發出好聽的低音

說吧，說吧
畢竟有許多不可言說
又不可不說之物
還有那些難以忘懷的往事
蟋蟀的鳴叫更寒切了


10.
秋風掠過荒原
秋風掠過我了如指掌的歧途

死亡如此遼闊盛大甘美，猶如生
哦，請讓我與草木同朽

秋風中，我們笑聲朗朗
化為塵土，且呼吸著


2011-1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