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熱窩遊記二 大部分人不會離開

晚上我在薩拉熱窩老城閑逛，和很多歐洲城市的夏天一樣。這裏都喜歡坐在街邊的咖啡店裏，觀看來來往往的人群。

薩拉熱窩人喝得是一種叫做波斯尼亞的咖啡（Bosanska kafa）。和土耳其咖啡相似，但有細微區別。使用銅製小壺（稱為 d?ezva），直接將細磨咖啡粉與水一起煮。



波斯尼亞語中的“?ejf”意思是一種慢生活的享受狀態，尤其體現在喝咖啡的時光中。就是我們今天說的慢生活吧。

薩拉熱窩的名言。“喝咖啡不是為了咖啡，而是為了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

我邊上來了幾個土耳其的大學生。我和他們閑聊。大家首先聊起來的是我白天看到的種族屠殺博物館。



我給他們看我拍得照片，順便問他們為什麽觀眾留言都是支持巴勒斯坦的事。

“因為我們都是穆斯林” 他們說。“穆斯林總是幫助穆斯林的。”

其實波斯尼亞戰爭的時候。支持波斯尼亞最多的是伊朗。他們出人出錢出武裝最積極，其次才是土耳其人。直到塞族人搞起了集中營和大屠殺之後，北約和美國才開始真正支持波斯尼亞。伊朗估計總是想做穆斯林世界的帶頭大哥。雖然波斯尼亞的穆斯林是遜尼派的，可是什葉派的伊朗最積極。伊朗一方麵長年國際援助大額支出，一方麵伊朗民眾窮得揭不開鍋，過得苦不堪言。



當天正好碰到特朗普用B2轟炸伊朗核設施。我就問幾個土耳其大學生怎麽看這事。

他們全部義憤填膺地痛斥以色列和美國。

我問他們，如果戰火擴大到土耳其。你們會參軍攻打以色列麽？

他們全部拍著胸脯，一字一句的教我土耳其語，殺光猶太人人怎麽說。然後當著很多遊客的麵，一起大聲教我怎麽喊這個口號。

看來我昨天在博物館的感想沒錯，人們從曆史中什麽也學不到。曆史一遍遍的重複。一代代的年輕人敲鑼打鼓地把自己的生命送到戰爭的絞肉機裏。

曆史上最著名的戰爭絞肉機莫過於第一次世界大戰。而那場戰爭的導火索就是薩拉熱窩的這座橋。



這座叫做拉丁橋的地方。奧匈帝國的王儲費南迪大公被塞爾維亞人刺殺。刺殺後，奧匈帝國向塞爾維亞選戰。



奧匈帝國宣戰後，俄國是塞爾維亞的大哥(今天還是)，隻能對奧匈宣戰。奧匈帝國的好夥伴德國隻能向俄國宣戰。英法總不能看著德國和奧匈狂毆俄國霸占歐洲。於是英法對德國人宣戰。於是全世界開始瘋狂廝殺。



今天拉丁橋上有個大公乘坐的汽車模型。刺殺的人腳印位置顯示兩者有多麽近。大公夫婦必死無疑。刺殺大公的塞爾維亞人無疑是愛國的“正義”好青年。因為奧匈帝國此前從塞爾維亞人手裏奪走吞並了波斯尼亞。



其實薩拉熱窩事件和我們中國人息息相關。沒有一戰，帝國主義最薄弱的鎖鏈俄國不會崩潰，不會爆發十月革命。有些主義隻能停留在理論界做辯論，不會演變到拉著半個世界的人去做社會實驗。自然也不會有那麽多的無辜死亡。

有時想想人類社會不可思議，上億生命的逝去，都隻是因為薩拉熱窩的這個小橋的兩個槍聲。



今天拉丁橋下平靜的流水，似乎在嘲笑人類係統的不穩定性。這裏二發子彈，最終導致遙遠的東亞文明古國，幾百萬地主人頭落地。

有人說，美國距離爆發內戰隻差一顆子彈。如果你看油管上CNN和FOX news下麵的評論，可能會有同樣的感受。美國左右兩派，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的割裂。

也有人說，第二次太平洋戰爭，隻差某個瘋子的一個宣言或者口號。

在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之前，法國和德國的年輕人其實高度和睦。他們聽一樣的音樂，喝一樣的葡萄酒，穿一樣的時裝，人員自由來往，商品互通，貿易繁榮。怎麽一夜之間就真刀真槍幹起來了。

我好奇的是，明明知道自己要陷入絞肉機裏。為什麽不逃?我們看一下1914年的時間表。

一次世界大戰演化之快讓人瞠目結舌。一周時間內，主要歐洲國家幾乎都參加戰爭了。

但是即使這樣，英國男青年其實有差不多一周的時間，逃離戰爭的火坑。法國男青年有兩天的時間。但是人就是這樣的怪物，都是嗜血狂魔。明明自己要去送命做炮灰，大部分人卻興奮不已，搶著去參軍。極少人能拔腿就跑，溜之大吉。就更別說去逃總動員服兵役了。

其實古往今來。哪有什麽戰爭是正義的。今天你覺得某個戰爭是正義的，或者有正義的一方。隻是因為勝利方還存在，他們在對你宣傳洗腦。或者你和戰爭的某一方有文化和情感上的鏈接。

不信，你隻要把時間往前推前一點，比如回到古代，和你關係少一點，馬上所有的正義和非正義的立場煙消雲散。是白起還是廉頗正義? 是耶律楚材還是完顏阿骨打正義? 是羅伯特李還是格蘭特正義? 是徐達還是王保保正義?

如果你還是不信，不妨想想二戰和一戰。二戰是不是似乎有正義方? 一戰明確正義方的感覺就淡很多。我們似乎說不清誰更正義。而我們再往上推，到真正的第一次跨越四大洲的世界大戰(1756-1763)，即七年戰爭的時候，我們完全看不出誰是正義的一方。

龔自珍說春秋無義戰。其實是因為時代的久遠，讓我們能用更中立的立場看待戰爭。

戰爭就是人類浪費生命的鬧劇。古往今來無一例外。我們老百姓最好的辦法就是第一時間逃離戰爭。

(薩拉熱窩還是經常可以看見戰後的殘垣斷壁)

塞爾維亞人不知道刺殺人家王儲會導致戰爭嗎？ 1992年波斯尼亞人不知道宣布獨立會被塞爾維亞人圍攻薩拉熱窩嗎？舉著墨西哥旗幟在洛杉磯遊行的老莫移民，不知道從白人手裏搶回土地會導致戰爭嗎？刺殺特朗普的槍手如果成功了，難道就會和平選上民主黨總統嗎？

看看今天薩拉熱窩街上的木板上口號，你就知道人類對於控製戰爭有多麽絕望。遠在天邊的巴勒斯坦和你有毛關係。



戰爭是解決社會各種矛盾的終極手段。因為人死了，什麽也做不了。社會總是在積蓄能量，為下一次戰爭突然爆發做準備。年輕一代沒有經曆戰爭的困難，總想大幹一場。我們能做的，就是設置好alarm。該走的時候，趕緊走。

假如明天德州宣布獨立了，住在那裏的小夥伴你會第一時間立刻走嗎？我猜大部分人會原地不動。因為人類不能從曆史中獲得任何教訓。不信你看，伊朗最近撤離德黑蘭的車隊長達140公裏。看到這些畫麵的時候，我忍不住要問，他們早幹嘛去了。

內戰往往醞釀的時間會長一些，外部衝突有時隻在瞬間。參考俄烏戰爭和一戰，很多時候，能跑的窗口隻有幾天的時間。沒有預案和心理準備的人們，隻能稀裏糊塗地留下，上絞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