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hedral", by Raymond Carver
知道Raymond Carver (卡佛)和他的短篇小說集《Cathedral》是在婭米的博客裏,在2009年初。
婭米的書評如下。寫得真好!謝謝婭米讓我知道卡佛。
我很快就買了書,也細細讀了。確切地說,從那時起,這本書就一直放在我的床頭櫃上,時不時翻一段。這麽長情於一本書,也是深深的緣分了。
也曾特地去信問婭米,如果我寫讀後感,是否可以放上她的書評鏈接。婭米一口答應,而我卻幾次躊躇無法下筆。實在是文字功力太差,覺得這樣一本簡約主義的精良之作,讓我這個碎碎叨叨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種不敬。
細雨霏霏的今天,再次拿起,隨意讀上一段,也隨意說上一段吧。
卡佛被公認為當代最傑出的短篇小說家和詩人之一,作品多次獲獎。他的文字及其簡約,三年級小學生都可以看懂,但那種直麵人生慘淡的深刻內涵,如層巒疊嶂,刻在字裏行間。
我每讀一次都要讚歎的是:怎麽有人可以用這麽簡單的表述,沒有誇張、沒有呐喊、沒有眼淚......卻把人生的無奈刻畫得如此淋漓盡致?如同婭米所說“作為一個作家,他隱身消失得如此徹底。讀卡佛的小說,會讓人羞愧自己的喋喋不休。”
《大教堂》收錄了他在創作巔峰時期的12篇作品。他筆下的人物,都是掙紮中的藍領階層,那是他熟悉的生活。他出生清寒家庭,19歲時娶了16歲的鄉鄰女孩,生兒育女、做著各種卑微的工作、斷斷續續地完成大學學業、練習寫作。也許,這樣的經曆,讓他沒有為賦新詞強作愁的矯情。
他隻是冷靜地,如同一個旁觀者一般,敘述一些生活的片斷而已。
比如,《Preservation》裏的小夫妻,丈夫是鋪屋頂的,情人節那天失業了。他照常帶回了一盒心形糖果和一束花,告訴了妻子這個壞消息。
那天晚上,他搬到起居室的沙發上去睡了。
妻子做著一份小工作。後來每天下班回來,車子一拐上車道,妻子就隱隱看到窗台上兩隻交疊的腳。妻子知道,丈夫依然沒有找到工作,又這樣躺著看了一天電視。
某天回家,妻子發現冰箱壞了。丈夫說氟利昂漏了,得換新的了。
妻子趕緊把已經化了的肉菜都拿出來,點火一一烹煮。可不能讓它們都腐壞了呀!
妻子一麵忙著,一麵想到了小時候她的父親帶著她去拍賣會的情景,小小的她很好奇很開心。於是想,別發愁,今晚七點就有個當地的拍賣會,說不定能標到一個價廉物美的冰箱哩。這時候妻子心裏應該是有一絲暖意的。
煎好豬排,叫丈夫過來吃,並反複催促丈夫坐下。丈夫光腳站在廚房地上,端著盛了菜的盤子。妻子久久地、久久地凝視著丈夫的一雙腳,直到這雙腳慢慢向起居室移動......又如同這些日子裏一樣。
貧窮、壓抑、失望、無望的日子,卻又是淡淡的平靜的。
《A small, good thing》這篇小說得到歐亨利短篇小說獎。
一位太太為即將過生日的兒子訂了一個大蛋糕,卻遲遲不來取。
麵包房的師傅不斷去電話催促,最後都生氣了:對辛勞的他來說,畢竟是個大訂單呢。
事實是:孩子在生日那天被車撞了......
失去孩子的夫婦出離地憤怒了:麵包師的催促電話簡直是捅在他們心上的一把刀。
某個深夜,他們忍無可忍地去找麵包師算帳。
知道實情的麵包師向他們道歉,並請他們吃新鮮出爐的麵包。麵包師也緩緩地告訴他們自己的孤獨日子,日複一日地看著烤爐滿了又空、空了又滿。
我特別讚同婭米對這一篇的評論“結尾表麵上看似乎是在講和解的溫暖,可我覺得他隻是在談活著的問題。”
如果沒有婭米的提醒,也許我不會注意到麵包師為什麽要慶幸自己是烤麵包的而不是花匠。用麵包喂飽人們比用鮮花粉飾太平要重要。如同婭米所說:“我覺得這裏有個象征的意義,在殘酷的現實裏麵,鮮花是微不足道的,隻有忍受痛苦堅韌地活著才是真實的。”
"Eating is a small, good thing in a time like this." 麵包師如是說。
我以前也說過,我不說“你要快樂啊”這樣的空話,也不喜歡“快樂就在你腳下”這樣的心靈雞湯。我更相信“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說無二三”。
分享快樂,不是因為真的我腳下都是快樂,而是既然無奈無從言說,我們就說說快樂的事吧。
那麽,曬了幸福,無奈就隨風而去了嗎?當然不會。成年人的功課就是學會平衡和切換,與那些不順心不如意共存,並自己掌控心情的主流走向,而不是咬牙切齒地說“我要快樂”並粉飾太平。
像我上麵說到的第一個故事,如果是讓好萊塢來編排,他倆會在結尾時快樂地吃著煎豬排,再油漬漬地接個吻,然後相互鼓勵說“明天會更好”吧?如果這樣,這書估計早就讓我扔了。
卡佛直擊我心的地方就是,他的每一個故事都是一個淡淡的片斷。可是,平鋪直敘的淡然,卻讓你不會也不能忘記。
讀者也不必慶幸自己的日子比小說中的主人公要好。那些類似的無奈,其實以不同的方式、或多或少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隻是,我們身邊未必有一個卡佛那般的高手點破而已。
很可惜,卡佛隻活了短短的50歲(1938-1988)。貧困、酗酒、糾結、掙紮如影隨形,令人唏噓。早年的他是個浪子,不斷搬遷。他的妻子瑪麗安做著各種低微的工作支持家庭(82年離婚);1977年他在筆會上結識了詩人苔絲。他為了她戒酒。後來兩人都被Syracuse大學聘用,並在當地置產安家。
雖然人們對他的個人生活有不同置評,大家不得不承認的是苔絲讓他享受了一段平靜美好的正常生活。在他晚期肺癌去世的六周前,他與苔絲結婚。我想,這不僅是一個感情上的交待,也是經濟的考量吧。他身後的財產都給了苔絲,當然也看到有評論對此頗有微詞。所幸的是,他的前妻瑪麗安後來也受了教育,成了作家和大學教師,經濟無虞。
卡佛的前妻在2006年出了一本回憶錄;2009 年一位女作家的《Raymond Carver: A Writer's Life》問世。我都不準備看。知道並喜歡卡佛的作品就足夠了。
倒是苔絲,從來沒有消費卡佛。至今依然認真地寫詩、教書、活著。
嗯,吃吃玩玩,對我也很有誘惑力。以後一起住玩~~
喜歡你的文字,讀者淡淡的,回味是溫暖明亮的。
這句說得好:“分享快樂,不是因為真的我腳下都是快樂,而是既然無奈無從言說,我們就說說快樂的事吧。”每個人遇到的快樂和憂傷的事應該是差不多的,生性快樂的人用快樂融化憂傷並感染身邊人一起笑,生性憂傷的人則會用憂傷包裹快樂使得身邊人沮喪。
我反正一想到玩就開心,容易滿足。以後一起住玩,說好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