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歌  作者:jas

(2007-02-01 13:18:05) 下一個
一切從那台電腦壞掉開始。
  四白當時正開著電腦嘻嘻哈哈地看蠟筆小新,忽然電腦“撲”的一聲一片死寂,黑屏。她還以為又踩著電源,並沒有,去檢查插頭,也沒事,就明白是電腦壞掉了。
  打電話給方塊,方塊匆忙趕到,把個電腦大卸八塊,說主板燒掉了。他拆出主板斜著眼看四白:“你到底在幹什麽?居然有本事把主板燒掉?”四白看他沒好氣的樣子,順手抄起一本書就扔到他頭上:“你不說你給我配的什麽垃圾電腦!”
  方塊懶得理她,跑到電腦城幫她換了個主板。
  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三次,也就是說,在兩天之內,四白的主板莫名其妙燒掉三塊,有一次是方塊眼睜睜看著四白隻不過啟動了QQ。
  四白簡直抓狂:“說!你是不是和奸商合計了拿次貨坑我!”方塊正看著機箱不得其解,頭上就重重挨了一記,然後四白悲痛欲絕地看著錢包:“我的三千塊錢啊,天哪!”
  方塊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四白驀地抬頭,怒目圓睜:“你!你出錢給我換主板,也要換三塊!”
  方塊正要抗議,四白叉起腰:“這是你證明自己清白的唯一機會!”
  方塊叫苦。
  但是這一次主板安然無恙了十幾天,無論四白怎麽故意折騰,它固若金湯。方塊正暗自高興省下兩千塊錢,忽然看到四白越來越確定懷疑的目光,一下子驚出一身冷汗,轉身便跑。剛竄出門,背上便被一本奇厚無比的書打中,四白在身後大叫:“為什麽它不會壞了!你說!”
  方塊哪裏敢說什麽,抄起書便連滾帶爬下樓。
  這邊廂四白怒氣衝衝踢上門,坐在電腦麵前,打開模板準備畫圖,正在配色,“撲”一聲,又黑屏。
  四白忍不住抓狂尖叫,直直跳到屋子中間轉了十七八個圈,拿起電話,可是方塊的手機響了一聲就掛了,再打,關機。四白怔了一下,大叫一聲,摔掉電話,氣得呼呼直喘。
  一轉頭,卻看到屏幕漸漸亮起來,似乎有一個亮點緩慢地逼近,漸漸地看到那個亮點是綠色的,很悅目,等到它占據了半具屏幕的時候便不再擴大,四周仍是黑屏,顯出那圓形的淺綠格外奇異,慢著,四白看到那個圓形綠色上有字,略呈方形,然而線條優美靈動,邊角處轉寰如意,而且,那字,似乎在對自己說話。字!對自己說著話似的字!
  四白盯著那些字,首先想:誰在同我惡作劇?但四白是一個看神話和科幻長大的女子,腦子馬上反應到主板燒毀,還有這不可思議的字:難道是……,饒是她想象力通天,也禁不住倒抽一口氣,全身發冷。
  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手剛習慣性觸及鼠標,那綠色圓形便抖了抖,延出另一個圓,鼠標在上麵隨意畫出一條線。她嚇一跳,猶豫半天,去敲擊鍵盤,新的綠圓中毫無反應,切換輸入法,亦無動靜,她旋又拿起鼠標,輕輕一移,綠圓裏又出現一條線。
  四白明白過來,鼠標可以說話。可是用鼠標寫字!這真是高難度,幸而四白是學電腦繪畫的。
  她凝神、慢慢寫出三個字:你是誰?然後停了一停,對方會看懂麽?也許會吧?她傻傻地等著對方反應,可是很久也沒有動靜。直到四白無意中把鼠標移到原來的綠圓,學著寫上麵的字,不小心按了左鍵,突出來的新綠圓一下子飛快縮回,然後電腦又成黑屏,一分鍾後恢複正常。
  四白呆了半晌,大力一擊顯示屏,又敲打主機,嘿,正常得不得了。她搖搖頭,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
  過了幾天如常無事。方塊又晃來看望四白,隻覺得四白變得古怪無比,她一天到晚盯著他,目光怪異,時時又自言自語:不對呀,那個不能解釋。
  方塊拿手往她眼前晃,四白大力打開,懶洋洋又惡狠狠地瞪著他:“方塊,要是我發現是你搗鬼,我一定宰了你!”
  方塊莫名其妙:“四白?你在說什麽?”
  四白斜睥著他:“你真的不知道?”
  方塊鬱悶得不得了:“你到底在想什麽?我為什麽要坑你?冤死個大頭鬼了我!得得得,我把錢賠給你好不好?”
  四白立刻歡呼一聲:“好!”
  方塊啼笑皆非,四白突然停止歡呼,狐疑地看著他:“賠、給、我?為什麽要說賠?你心虛是吧?”
  方塊幾乎要捶胸大叫:“我認罪,我服輸,我用詞不當,我……我還能說話了麽我?”
  四白又搖搖頭,顧自走開,喃喃說:“我想不是你,應該不是你。”
  方塊瞠目結舌。
  過了十幾天仍然如常。四白開始真正懷疑自己做了一個夢,她本來就是一個會做白日夢的人。可是就在那天晚上,電腦又黑屏了。這次綠圓上出現的是一個人,一個男人。
  他坐在一張奇妙的圓椅上,回過頭,整個身形柔和晶瑩,嘴角帶一抹親切的笑意,麵前有一個巨大的淺綠圓屏,他一隻手指指向自己,頭頂有一個線條優美的方形“字”,四白凝視那個“字”,它仿佛在友好地對著她微笑,四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一張相片,似乎在向她自我介紹,四白呆了一會兒,搖搖頭,這是一個新遊戲麽?
  四白象上次那樣延出另一個綠圓,她沒有辦法做相片放上去,隻得用鼠標仔仔細細畫圖,先是畫出自己坐在電腦前,頭頂寫一個漢字“我”,想了想,勉勉強強畫出那個綠圓裏的男人,當然畫得很難看,她皺皺眉,在他頂上寫了一個漢字“你”。
  這次回音馬上就來了,綠屏前的男人笑的弧度大了一倍,頂上的字變成兩個,一個是原來的那個美麗的“字”,另一個是四白寫的漢字“我”,四白的自畫像也搬了上去,頭頂上也有兩個字,漢字“你”,再加另一個美麗的“字”,與他頂上那個“字”很相似。靈動欲飛。
  四白對著電腦歡呼一聲,繼續畫,畫了個有著十分困惑的表情的自己。她要問的是“你是誰?”
  兩天後四白坐在地上磕瓜子看雜誌,方塊在電腦上玩遊戲,忽然他驚呼一聲,咒罵:“該死的電腦!”四白懶洋洋抬頭,馬上箭一樣站起來,大叫:“別關機!”一隻腳撞在電腦椅上,疼到鑽心,方塊去重啟的手停下來,因為他也看到了屏幕上的變化。
  那個男人,如精靈一般的男人嘴角含笑站在綠色圓屏前,手指指向圓屏,圓屏上端有幾行端妙的“字”,四白認出有兩個和“你”“我”一起出現的“字”,可是其他的不認識。倒是“字”的下方有幾幅精妙的畫,第一幅是一大幫人在一個巨大房間裏指指點點,房間裏放滿各種古怪的東西,第二幅是這幫人安靜地坐在各種東西前各自工作,第三幅是同一個房間,但人數明顯減少很多,第四幅至第六幅,都隻有這個男人和另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以及一個美麗到極點的女子。第七幅,隻剩下他安詳地坐在那裏。最後一幅,有三個人並排懸空站在當中,第一個是一個陌生人,中間一個是他,最後一個是四白的自畫像,三人之間用類似電波的線連接。
  妙是妙在,這八幅圖雖然在有限的麵積下,仍然清晰悅目,栩栩如生。
  四白看得一頭霧水,方塊臉容古怪,半晌,問:“這是什麽?新遊戲?”
  四白搖頭,說:“你幫我想想,這是什麽意思?”
  方塊仍然古怪地看著她,四白凝神看屏幕,沒有看見,然後方塊說:“這個房間是不是實驗室?好象是一大幫人在做實驗,後來人都散掉了,就留下一個人。”
  四白歡呼:“對對對,好象是這樣!”她推開方塊,坐下來熟練地點出新綠圓,想了想,把最後一幅畫照搬,然後用手指指著前麵兩個人,作搖頭迷惑狀。
  等她發送出去,回頭,發現方塊緊緊盯著她。
  四白就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訴了方塊。
  四白困惑地問方塊:“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方塊悄悄地籲了口氣,然後作沉思狀:“這不象是個遊戲。”
  四白詢問狀,方塊簡單地說:“這幾個字沒辦法說明。”是,這幾個字線條極其優美,欲語還休,每個字每個筆劃完美至極。
  方塊看著四白,兩人都有些驚疑不定,心裏有呼之欲出的答案:外星人?可是,這,可能嗎?
  不等他們猶豫多久,電腦上那個綠屏又慢慢飛近。四白不禁握緊方塊的手,圖像很快出現,仍然是那個精靈般的男人笑容滿麵,然而另外幾張畫卻顯出一片荒涼場景,灰色的天際飄散著濃厚的黑雲,大地裸裎,毫無生氣,一群一群的人走向遠處巨大的幾座類似飛船的建築物,頻頻回頭,有另一群人站在一座巨大精美的建築物前揮手,其中一幅畫是這群人的正麵,他們的麵部表情甚為奇異:微笑、坦然、無畏,可是,帶著一點點不舍和隱隱悲傷。其中有這個精靈般的男人。
  這種表情出現在這一群柔和親切的人臉上,出現一種奇異的感染力,四白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悲傷,淚水奪眶而出。
  四白熟練地延出新綠圓,正要畫畫,然而馬上又飛來一個綠屏。畫麵是延續上次的,那幾群走向飛船的人突然分出一條通道,一個美麗到不可形容的女子凝立通道彼端,雪白長發飛揚,眼眶中凝聚著強烈不舍和眷戀。四白認出來,那就是和畫中男人在同一實驗室的女子,隻是何以她一頭黑發全成白色?
  方塊低聲說:“這個女子,似乎是一個領袖。”
  四白也看出來周圍眾人的敬意。
  許多科幻小說的場景在這個時候湧現出來,四白和方塊意識到,這似乎是一場逃難,這個星球要發生一件什麽事情,幾乎所有的人都必須逃走,然而因為某些原因,有人需要留下來。
  四白飛快畫出十分疑惑和焦灼的自己發送出去。
  綠屏不斷地傳送過來,那個精靈般男子仍然笑意柔和,然而留下的人漸漸減少,隻有他仍然在實驗室裏苦苦研究。自此,那三個人形,三個人並排懸空站在當中的人形再一次出現。在人形前,他和那個美麗女子指點研討。——這分明是他的回憶。
  四白問:“他到底在研究什麽?這三個人形到底是什麽意思?方塊,方塊?”
  方塊神情古怪,他推開四白,徑自坐在電腦前點開綠圓,他畫了一幅圖,九大行星圖。他讓四白站在第三顆行星上。
  四白驚異。
  
  這一次的回複,久久不來。
  四白焦灼不定,那綠屏中的男人似乎銘刻在她心上,他充滿柔和笑意的臉給她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是誰?他在哪裏?他現在怎麽了?那些留下的人為什麽會漸漸減少?他們怎麽了?
  她的心中有強烈的悲傷,不管他在哪裏他是誰,他的結局會和那些減少的人一樣吧?
  
  一個星期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四白不肯出門,她要等。
  方塊出乎意料地沒有勉強她,他盡可能地在四白家陪她。
  可是那綠屏再一次出現時,方塊不在。
  四白再一次看到了那個精靈男人。他仍然微笑,笑意晶瑩柔和,可是隱隱看出疲倦。畫麵繼續傳送,荒涼的大地一片死寂,遠處的壯觀建築物如死物灰黑。下麵的圖片令四白顫抖,一幅是一間巨大雪白的房子裏一格一格躺滿了人,死人!另一幅是一個變異的細胞圖,他站在細胞圖前,坦然微笑,伸手指向自己。
  一瞬間,四白全然明白。那些留下來的人,他們不是有必須要做的事,他們是必須要死!因為他們身上有不可消滅的病毒。
  她顫抖著手撥通方塊的電話。
  又一幅畫麵,是微紅天空、青色大地、山巒微微起伏,人們三三兩兩散落各處,空中浮動的不安氣息透過畫麵傳遞給四白,畫麵上有兩個小孩,四白看出來是年幼的他和那美麗女子,那樣小,就顯出出眾氣宇。接下去的畫麵,是他們的成長過程,幾幅畫,淋漓盡致描繪出那個星球的兌變,不不不,它自多年前便已開始死亡,他們生長在末世。
  他們生長的末世,注定了他們的命運。
  四白不可抑止的悲傷。
  
  方塊趕到的時候,他們看到最後三幅畫,一幅是他年幼時,他的電腦上出現一個人,那個人,便是出現過兩次的那三個人形中的第一個。
  第二幅,仍然是三個人形懸空而立,在第一個人和中間的他之間,有一種動物的演變,方塊和四白不知道那是什麽動物,但那過程,他們霍然抬頭,那過程,類似從猿到人!
  第三幅,是九大行星,那個精靈般的男人,微笑著,站在第三顆行星上。
  他,也站在第三顆行星上。
  四白霍然立起,她正要說話,鼻端聞到一股焦臭,電腦撲一聲黑屏。這熟悉的氣味告訴他們,主板又燒毀了。
  四白沒有驚叫,這一次,她隻是,哭了。
  
  他們再也沒有接收到任何訊息。
  他們不明白為什麽這訊息會從幾億年前傳遞過來,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之間居然可以穿過時空互相傳遞,不明白那麽多年前發生了什麽事,可是從此這一切深深銘記心頭。
  方塊和四白一年後結婚。
  在蜜月旅行中,他們看到一個電視節目,節目中主持人和科學家以困惑的表情描述他們發現的一個腳印。那是一個人的腳印,電視屏幕上出現那個腳印,那毫無疑問是一個人的腳印。
  問題在於,那個印著腳印的化石,經碳14測試,它有幾億年的曆史。
  方塊和四白緊緊握著手,他們看到腳印上隱約的字跡,那端妙的字形早就深深刻在他們腦中。
  它曾經在圖片上出現在四白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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