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古怪的微笑[作者:竊竊屍語]

(2007-02-09 06:55:43) 下一個
 第一章 外祖父的遺書
  這是一紙封皮泛著黃色黴斑的信,是用過去的那種黃裱紙寫的,看起來年代已經十分久遠。
  易士奇從不知道母親的針線盒裏有夾層,隻曉得那個紫色的木匣是母親最珍惜的嫁妝,從來都不允許他碰的。
  “奇兒,你長大了,又當上了教師,要是你外公和你爸爸還活著,該有多好。”母親歎著氣,幽幽道。
  易士奇祖籍山東蓬萊潮水鄉,深圳大學建築係畢業後留校任教,講授建築風水學。他自幼父親早亡,是母親含辛茹苦,獨自將他拉扯大,如今自己要常住嶺南了,實在是放心不下,可是母親又死活不願離開家鄉,那裏有外公和易士奇爸爸的墳墓,她說。
  “這是你外公去世前的那個晚上寫給你的信,那時你四歲。”母親小心翼翼的打開信。
  易士奇接過信,心中忐忑不安,這是他頭一次聽到母親說起外公還有遺書給他。
  “奇兒如麵:
  當你見到此信的時候,你已經長大成人了,有些事情你也必須知道了。
  外公當年是國民革命軍孫殿英部輜重營的士兵,駐紮在河北遵化境內。民國三十九年夏天的一個夜晚,韓營長命我們炸開了聖水峪乾隆皇帝陵地宮金剛牆,砸開兩道石門,進去了地宮內。地麵上是一尺厚的積水,中間停放著乾隆爺和皇後的雙層大棺槨。在火把的亮光下,韓營長指揮劈開了金色的外槨,裏麵堆滿了一軸軸的古字畫,弟兄們都是目不識丁的老粗,目標是金銀珠寶,於是就把那些畫統統扔到了水裏。
  我擠著從韓營長的腿間摸過去,竟然抓住了乾隆爺的大拇指,手中的感覺冰涼涼的,那是一隻翡翠大扳指,我拽了下來。接著我又摸到了乾隆爺的手中,緊攥著的掌心裏捏著三枚銅錢。
  大家出來集合列隊,命令所有人不得私藏物品,違者軍法論處。前麵的幾個弟兄被搜出藏有珠寶,當場被槍斃了。我看事情不妙,就偷偷把扳指吞進了肚子裏。等查到我時,隻有三枚銅錢,引得當官的一陣哄堂大笑,並允許我保留這幾個銅錢。我沒想到是第三天屙出翡翠扳指時,才發現扳指內還嵌著乾隆爺的一段指骨。
  抗戰爆發後,我開小差回了膠東老家,路過濟南當掉了那枚扳指,換到的錢置了幾畝地並討了老婆,祈望能過個安穩的日子。至於上麵所講的事情,我再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奇兒,那段指骨有些古怪,如有機會的話替我悄悄送回乾隆爺的陵墓裏去吧,就算是為外公贖罪。再說那三枚乾隆通寶銅錢,你出世那年曾有一個雲遊道士在咱家歇腳時說,此錢有點來曆,是當年上呈乾隆皇帝禦覽的雕母樣板錢,堪稱所有乾隆錢的祖宗,不但有收藏價值,而且卜卦極為靈驗。
  那個雲遊道士看了你的八字,說你年月日時至陰,三枚銅錢與你相得益彰,並為你更名易士奇,說有師徒之緣,日後如有難處可去終南山找他。他的道號外公忘了,隻記住那道士鼻子尖上有一顆朱砂痣。
  照顧好你母親。
  外公易山絕筆
  一九七四年四月初七子時 。”
  易士奇默默放下了外公的遺書,沉思良久……。
  
  

  
  母親攤開枯槁的手掌,掌心裏是一段玉化了的指骨和三枚乾隆通寶銅錢。
  易士奇輕輕拈起那段象牙色的指骨,指尖傳來一股若隱若無的清涼肅殺之氣,他知道這就是煞氣,千古帝王的桀煞之氣。
  三枚乾隆錢入掌的感覺則截然不同,溫暖如沐春風,頓覺心平氣和,心錢相通,靈氣躍躍。
  “媽媽,這段骨頭隻是人身上的普通的一塊指骨,難道還有什麽古怪之處嗎?”士奇疑問的望著母親。
  母親搖搖頭說道:“聽你外公提起過,早些年,夜深人靜的時候,有時骨頭會無緣無故的在匣子裏發出響聲,不過這幾年沒有聽到了。”
  不足為信,易士奇想。
  自己本身是研究風水方麵的學者,靈異現象一般都有其內在的邏輯性,中央CCTV10探索發現台就經常報道這方麵的事件,那個戴眼鏡的主持人李西華就是自己的高中同學,前一段時間還經常在QQ上閑聊呢。
  “奇兒,回去深圳後,還是找間佛寺或道觀念念經吧,禮多人不怪嘛。”母親仍坐在炕頭上不停的嘮叨著。
  易士奇接過母親縫的小布口袋,把指骨和銅錢裝了進去,放入貼身口袋裏。
  假期就要結束了,這次悄悄北上回膠東老家跟學校也沒說,手機也沒開,有時無人打擾也的確愜意得很。
  次日,他告別了母親,登上了南下的火車。
  深圳大學座落於風景秀麗的南山後海灣畔,教育模式相當前衛,教師宿舍條件也很好,易士奇的那套宿舍位於三層,推開窗戶可以看見深圳灣裏的漁帆點點。
  進得門來,第一件事是打開闊別數日的電腦,然後衝個涼,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把手放在鼠標上……。
  第二章 電子郵件
  易士奇的郵箱裏有兩封郵件,寄件人落款都是李西華,科學探索發現台的主持人,是他中學時期最要好的同學。
  他直接在收件箱窗口打開了第一封郵件,內容如下:
  士奇:
  與你聯係不上,隻得發郵件給你,盼你盡速聯絡我。我這裏遇上了一個相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的專業知識相助,我盡可能說得明白一些。
  你知道我的老家是在貴州吧,自半年前開始,每個月圓之夜村裏都死一個人,而且屍體的表情似笑非笑極其恐怖,當地公安機關一籌莫展,至今毫無頭緒。人們懷疑是靈異事件,鬼魂所為,我從台裏帶了一個攝製組趕回了老家,進行了走訪和拍攝,想從科學上給與解釋,但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我們小村已經有六戶人家死了人,整個小村總共隻有七戶,剩下的一戶就是我家了,而且再有三天就是月圓之夜,知道我為什麽著急找你了吧?
   西華 是夜於燈下
  

  
  易士奇的手慢慢的從鼠標上滑下來,頭腦中首先想到的是,這是惡作劇嗎?西華本身是一個極其嚴謹的人,也從來不和自己開玩笑的,看來事情是有點蹊蹺了。
  他拉開抽屜,取出隻煙點上,他先瞄了眼第二封郵件的發出時間是九月十四日,距前麵的那封郵件已過十天,易士奇鬆了口氣,這至少表明月圓之夜後一周,李西華本人安然無恙。
  他打開第二封郵件,驚奇的發現裏麵隻有兩個字:速來!
  這小子搞什麽名堂?易士奇笑笑,找出記載著通訊錄的本本,查到李西華的電話,撥了過去。
  李西華的手機關著機……。
  他又撥通了北京中央電視台李西華的辦公室電話,是一位口齒清晰的女士在接聽。易士奇告訴那位女士,自己是李西華的同學。女士則彬彬有禮的回答,李西華已剛剛於不久前去世。
  李西華死了?電話聽筒裏傳來的話音是確鑿無誤的。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請你告訴我,他是哪一天去世的?怎麽死的?”易士奇緊張的問道。
  “九月七日去世,死因……。”電話那頭的女士支吾不語。
  “不可能啊,九月十四他還給我發了電子郵件。”
  “你一定是記錯了,李西華確實於九月七日去世,對不起……。”北京那頭掛線了。
  易士奇倒吸一口涼氣。
  按道理說,西華辦公室裏的同事們是不可能而且也沒有必要扯謊,李西華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可是,九月十四日的郵件……,看來,需要來上一卦了,用上那三枚乾隆雕母試試。
  易士奇雖說是研究建築環境和風水術的學者,但是六爻卜卦確是不精,充其量準確程度也就在60%左右。
  他取出來那三枚銅錢,合於掌中,摒除雜念,心中念叨著李西華生死吉凶,扔出銅錢……。那銅錢甚有靈性,在空中相互碰撞著,發出歡快的悅耳叮咚聲。如此六次,得一《剝》卦,初六動。
  卦象即成,易士奇心中已然暗自叫苦,周易六十四卦,唯此卦陰爻實乃大凶。卦辭意思,剝落床體已先由床的最下方床腿部位開始了,其結果必然凶險。
  看來西華是凶多吉少矣……。
  易士奇心想,是該打點行裝前往貴州那個小村莊一趟了,不管吉凶如何,既然老同學以生死相喚,自己則義不容辭,更何況他向來就對此類神秘異常事件有著與生具來的濃厚興趣。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裏,易士奇馬不停蹄的查閱資料、購買裝備等必須之物。
  晚上十點,他登上了開往貴州的列車。


 第三章 江湖郎中
  經過火車上一夜的顛簸,天亮時分,列車停靠在一個不知名的小站上。易士奇從中鋪上探出頭來,望著車窗外霧氣沼沼,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新上來的旅客中有一個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是一個很高且瘦的男人,苗家纏頭裝束,估計身高可能有兩米,易士奇想。
  那男人坐在了過道邊的椅子上,頭部輕鬆的超越了中鋪的高度,他的眼睛正平視著易士奇。
  易士奇好奇的打量著此人,這人大約60歲上下,皮膚黝黑、瘦骨嶙峋,長長的馬臉上滿是紫色的痘痘,凸起的眼球白多黑少,那人對易士奇笑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易士奇也禮貌的點點頭,湘黔一帶的人個頭都不是很高,此人天生異相,必有所長。
  此時,易士奇胸口處覺得有物什微微發熱,他摸了摸,原來是那指骨,奇怪,骨質之物應該是涼性的呀。
  易士奇泡了碗方便麵,默默地吃著,心裏老是想著那第二封郵件。
  “老板,吃飯想事兒會積食呦。”高個兒男人的口音中帶著濃重的方言味兒。
  易士奇愣了愣神兒,抱歉的一笑,順便同那人聊起來。
  原來那人是一位苗醫,名叫伊古都,常年穿行於湘、黔、滇藏一帶,屬於赤腳江湖郎中一類。
  “你知道有什麽病可令人死時麵目表情古怪,好像似笑非笑般?”易士奇隨隨便便問道,他壓根沒指望這個鄉下土醫生能夠回答得出。
  “蠱。”伊古都說道。
  “什麽!”易士奇口中的麵條幾乎噴了出來。
  “癲蠱。”伊古都肯定道。
  蠱是人工培養的一種毒蟲,放蠱則是我國古代流傳下來的一種神秘巫術。蠱總共有十一種,蛇蠱、生蛇蠱、陰蛇蠱、蔑片蠱、石頭蠱、泥鰍蠱、中害神、疳蠱、腫蠱、癲蠱和金蠶蠱,其中以金蠶蠱毒性最烈。
  “癲蠱是取埋於地下之劇毒蛇菌,於端午日陽氣盛極之時製蠱,這是壯族之蠱,中蠱之人死前麵目表情非哭非笑,異常恐怖,而我們苗家則更喜歡金蠶蠱。”伊古都解釋道。
  “如何得知病人是否中蠱呢?”易士奇急切的問。
  伊古都笑了笑,說道:“大蒜,生食大蒜遇蠱則吐。另外,養蠱及中蠱人家的牆壁角落絕無蛛網蚊蟲的蹤跡。”
  易士奇:“中蠱後如何醫治?”
  “這需要看中的是哪一種蠱,醫法各有不同。但西醫並無醫治之法,因為他們從來不相信蠱。”伊古都輕蔑的撇撇嘴。
  “伊古都先生,我有一位朋友,可能是中了蠱,不知您可否隨我跑一趟,費用由您說。”易士奇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伊古都眼睛一亮,道:“難道現在竟然還有人在下蠱?好,我跟你去。”
  易士奇聞言暗喜,遂將李西華的大致情況做一簡單介紹。伊古都也是爽快之人,兩人聊得甚為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易士奇早已把指骨發熱一事忘到腦後去了。
  黃昏時分,他倆在一個小站下了火車。
  
  
  烏蒙山西部地區橫貫滇黔兩省,峰巒疊嶂,深川大穀,人煙稀少,這裏基本上還保持著雲貴高原原始的風貌。
  出發前在電腦中查得的路線與現實發生了很大的誤差,這個小車站應該有一條鄉間捷徑通往西華的家鄉山陰村,可是下了車一打聽,竟有四十裏的山路。
  易士奇歎了口氣,看來隻得在這個小站的候車室裏挨上一宿了,他抱歉的對伊古都聳聳肩。
  伊古都笑笑,說道:“我在山裏行走慣了,我們可以找一家農舍,連打尖吃飯帶住宿隻需一二十塊錢。”
  那當然好,就像徒步旅行一樣,而且還能有熱水。
  易士奇欣然讚同,一麵由背囊裏取出新買的GPS衛星定位儀,輸入坐標啟動了係統,有備無患嘛。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兩人沿著老鄉指點的那條小路出發了。須臾月上東山,山間小路清晰可辨,遠處的群山與樹林則朦朦朧朧一片,林間可以看到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遊蕩著,偶爾聞到幾聲梟啼。
  翻過了一座山頭,月光下隱約是一處水潭,平麵如鏡,倒映著一輪皓月。潭邊有茅舍數間,月光下幾絲白色的炊煙浮在半空裏仿佛定格般的一動不動,萬籟俱寂,好靜謐的畫麵啊,易士奇自是讚歎不已。
  咦,哪裏似有不對,可一下子又說不上來……。
  伊古都鼻子朝天嗅嗅,湊近輕聲說道:“易老師,此地有些古怪,今晚一切聽我的,你不要說話。”
  易士奇點點頭。倆人敲開了一間茅舍的房門,一個斑白頭髻的阿婆開門,問明來意,躊躇片刻,最終還是讓他們進去了。
  老太婆到堂間準備飯菜,山野荒村無非就是點臘肉熏腸之類,其實反而不錯。
  伊古都眼睛四處掃視,壓低聲音說道:“此屋幹淨異常,一塵不染,天棚角上甚至連一根蛛網灰線都沒有,一個老婆婆如何打掃?此處定是藏蠱之所。”
  易士奇心中一動,方才在山頭上感到哪裏不對勁兒,現在他明白了,是聲音,野外的夜晚不可能寂靜得沒有任何聲音的。
  自己以前隻是從書本中了解雲貴一帶古時有放養蠱毒的傳說,當現在看到蠱竟然如此厲害,不但逼走屋內蚊蟲蛛蟻,甚至連周圍曠野蟲鳴皆無,心中不由得打起寒顫。
  飯菜端上,白米飯和蒸臘肉香腸,香氣撲鼻。
  伊古都眼睛望著老阿婆,口中說道:“請給我們幾頭大蒜。”
  那阿婆一愣,臉上似有不快之色,出去堂間端來一簸箕大蒜頭丟在飯桌上轉身而去。
  伊古都隻當不見,捏碎蒜頭放入口中,易士奇依樣也吃了幾枚生大蒜。
  飯後洗漱完畢,二人上床就寢。
  易士奇看見伊古都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拔除瓶塞後撂在了枕頭邊,然後吹熄了油燈躺下。
  
  
  月色朦朧,窗欞中透過淡淡的月光,灑在了床上。
  易士奇瞪著眼睛望著棚脊,心想在這滇黔大山深處,自己竟然會躺在荒野茅舍之中,氣氛如此詭異,今晚定是個難眠之夜。
  身邊的苗醫早已睡著,發出輕微的鼾聲。
  易士奇扭頭看了看伊古都枕邊的瓷瓶,裏麵裝的是什麽呢?瓷瓶肚大口小,繪有某種圖騰的式樣,裏麵也許裝了什麽揮發物質,或許可以驅蠱避邪。
  透過窗欞飄來一絲山林泥土的芬芳,那是大自然的氣息。月光照射下的窗欞上有一個物體在移動,易士奇定睛細瞧,那是一隻蜘蛛,五彩斑斕的大蜘蛛,足有乒乓球大小。
  蜘蛛一般都有毒,尤其色彩鮮豔的蜘蛛劇毒無比,易士奇緊張的盯著那隻毒蛛,看它究竟想幹什麽。
  毒蛛從窗欞上沿椽子向上爬,最終來到棚頂正對床頭的地方停住了,隻見毒蛛倒轉身體,利用屁股上垂下的一根蛛絲,悄無聲息地降落下來。
  易士奇大驚,正欲叫喊,忽聞枕邊的瓷瓶裏也有動靜了,他驚訝的發現瓶口探出一個金黃色的小頭來,其形如蠶般,莫非這就是金蠶?
  此刻,易士奇胸前的那段指骨又發熱了,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
  就在毒蛛即將降落到床上的一瞬間,金光一閃,那隻金蠶早已淩空躍起,準確的落在了毒蛛的後背上。那毒蛛左右晃動著身軀想甩開金蠶,無奈那金蠶的尖喙已然刺入了毒蛛的後頸。不一會兒,毒蛛長足痙攣抖動起來,身體逐漸萎縮,而金蠶則慢慢鼓脹起來。
  最後,那五色毒蛛變成了薄薄的一張皮,靜靜的躺在枕頭邊,而那金蠶則跳回瓷瓶口擠了進去……。
  真是驚心動魄的一幕,易士奇哪裏還敢再睡覺,他睜著警惕的雙眼一直到雞叫三遍。
  天終於亮了,伊古都打了個哈欠坐起身來,伸手撚起毒蛛皮看了看,嗓子裏滿意的嘀咕了一聲,然後抓起瓷瓶,蓋好瓶塞,揣入懷裏。
  “昨晚睡得好麽?”伊古都關切的問。
  易士奇假裝剛剛睡醒,含糊的應了聲,既然伊古都不說,他也還是不要道破的好。
  老阿婆走進房門,一眼瞧見毒蛛皮,臉色為之一變。
  
  
第四章 山陰村
  老阿婆默默地拾起那五色毒蛛皮,陰鷙的目光掃過易士奇臉上,一語雙關道:“唉,小花,明知不敵,何必要去送死呢?”說罷,轉過臉去惡狠狠的盯了伊古都一眼,轉身出去了。
  “我們最好是盡快離開此地。”伊古都小聲急促說道。
  易士奇巴不得早點走,忙收拾好行囊,出門時遞給了老阿婆一張百元大鈔,見老太婆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
  山裏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路邊的小草上沾滿了露珠,不一會兒,易士奇的旅遊鞋和褲腿上就都打濕了。
  “易老師,知道為什麽我們要急著離開麽?”伊古都未等易士奇開腔,便又接著道,“昨夜我的金蠶吃了老太婆的五色毒蛛。”
  “哦,老婆婆要害我們嗎?什麽金蠶?”易士奇佯裝不知。
  “五色毒蛛是中害神蠱蟲,中蠱之人口腥神昏,目見邪鬼影,耳聞邪鬼聲,時刻產生自殺之念頭,十分詭異。但據我推測,昨晚吃飯時,老太婆見我們有所防範,必定猜到乃是同道中人,在未知深淺的情況下,她是絕不可能貿然下蠱的,否則遇到高手反受其害。那五色毒蛛的出現,可能是她試探我們而已,不料反被金蠶所噬。”伊古都解釋道。
  “金蠶究竟是什麽,有如此厲害嗎?”易士奇問道。
  伊古都自豪的一笑,道:“苗家金蠶蠱是於端午日午時陽氣最盛之時,將一十二種毒蟲,如毒蛇、蜈蚣、蜥蜴、蚯蚓、毒蛛蟾蜍等等,一起放在一個甕缸中密封起來,讓它們自相殘殺,吃來吃去,過那麽一年,最後隻剩下一隻,形態顏色都變了,形狀象蠶,皮膚金黃,便是金蠶了。金蠶蠱是天下第一的毒蠱,目前在苗疆,算下來也隻有我伊古都一人會養金蠶了。”
  “真是匪夷所思啊。”易士奇嘖嘖稱奇,中國的民間真是無奇不有,自己是研究風水的學者,可對於這些異術確實孤陋寡聞呢。
  “山陰村的死人如果是因中蠱,可以化驗得出來嗎?”易士奇想到這,心情自然又沉重了起來。
  “西醫檢驗不出來的,隻能憑經驗推斷,如果人還活著,是可以對證下藥治好的。”伊古都說。
  “金蠶蠱也能可以治愈嗎?”
  “可以。但一定要在屍蟲爬出來之前。”
  “屍蟲?”易士奇不解的問道。
  “是的,中金蠶蠱的人將死咽最後一口氣之時,其口鼻之中會有幾百隻如蟑螂般的黑色屍蟲爭先恐後的逃出來。屍蟲未出,可用山中火刺蝟入藥治之。”伊古都停頓了一下,似乎不願再講下去。
  “原來如此。”易士奇點頭稱道。
  雲貴高原山勢險峻,一路上更是不見一個途人,饑腸轆轆的他們,直到了傍晚時分,才終於來到了山陰村。
  
  

 
  
  烏蒙山西部山區腹地,一望無際的原始密林。
  易士奇和伊古都兩人轉過一片雜木林,迎麵是兩塊陡峭的石壁,抬頭望去高不可攀,石壁上鐫刻著兩個虯勁有力的兩個大字:山陰。
  石壁下僅留有一條一人寬的石縫可容人進出。
  易士奇二人在石縫之中迂回穿行了五六分鍾,走出了一線天。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輝籠罩著的是一個恬靜的小村莊,七幢白牆青磚布瓦的農舍首尾相連,錯落有致,壩子中間是一個深綠色的水潭,潭邊有著幾畦菜地,綠油油的青菜、紅紅的辣椒,幾隻蘆花雞在悠閑的覓著食……。
  沒有炊煙,不聞犬吠,不見人跡,整個村莊散發著一種詭異……。
  “奇怪。”易士奇皺了皺眉頭。
  “什麽奇怪?”伊古都問道。
  易士奇伸手指著那些農舍,思索道:“這幾幢房子竟然是按照北鬥七星的方位布置的,在風水術中稱作‘玄武七煞陣’,當初的設計者是想要鎮住什麽呢?”
  伊古都搖了搖頭,他對風水學一竅不通。
  易士奇的視線越過了村莊,目光停留在北麵叢林中,那裏有一條小路,不知通往何處。
  “那條才是山陰村的出口。”伊古都肯定道,說罷邁步朝那條小路走去,易士奇匆忙跟上。
  叢林中的小路上有輪胎壓過的車轍印,拐過青色的石砬子,前麵驀然出現了一個人煙稠密的小鎮。
  村莊裏雞鳴狗吠,嘈雜的人聲夾雜著汽車喇叭聲,熙熙攘攘,又是一番天地。
  入得此間,向路人打聽,此地名“山陽鎮”,是黔西烏蒙山自然保護區內的一個貧窮小鎮,方才經過的就是山陰村。山陽鎮有公路直通縣城,他倆翻山越嶺而來是走了冤枉路了。
  天色已晚,先尋了間客棧住下。然後兩人上街就近找家小酒館坐下,一天滴水未進,趕緊點了幾個小菜,一小壇本地水酒,狼吞虎咽起來。
  酒館老板娘十分健談,且消息靈通,她不但知道山陰村命案,而且還清楚中央電視台來人的情況。
  “唉,那個主持人就是我們這兒出去的名人,那小夥兒真是可惜呀。”老板娘嘖嘖惋惜不已。
  “他也死了嗎?”易士奇問。
  “死了,一共七個人。聽說公安部都下來人啦,這事奇著呢,七個人都是笑著死的,好恐怖啊。”老板娘心有餘悸,嗓音微微顫抖。
  “死人都下葬了麽?”伊古都插話道。
  “沒有,都在鎮醫院冰著呢。”老板娘回答。
  “那村裏還有人住麽?”易士奇問。
  “哪裏還有人敢住哦,聽說那裏被人下了咒,還要接著死人呢,現在就是大白天也沒人敢進村。”老板娘道。
  結完賬,他倆回到了客棧房間。
  “晚上我們去山陰村。”易士奇沉思道。
  
第五章 金蠶
  “子時是一天當中陰氣最盛之時,山陰村如有古怪也是最有可能在這個時辰裏出現。”易士奇一麵解釋著,一麵繼續收拾他的裝備。
  手電筒是必不可少的,紅外線攝像機是專門為晚上行動而買的,盡管0.01勒克斯低照度星光攝像機在價格上便宜許多,最後為保險起見還是選擇了紅外,耗去了兩個月的工資。
  亥時末,他倆悄悄溜出了客棧。
  西山峰懸掛著一輪殘月,月光如水,山陰村裏霧霾靄靄,似有陰風習習,易士奇覺得汗毛直豎。
  易士奇白天發現了這個小村莊農舍是按天罡北鬥方位布置的“玄武七煞陣”,遠遠望去,西山下來的第一戶農舍位於七煞陣之首的天樞星位,為陽明之魂,亦稱貪狼,也是該陣的中樞要害之所。
  接下來天璿,陰精之神;天機,真人之精;天權,玄冥之魄;玉衡,丹元之靈;開陽,北極之脈。最後的那家農舍占瑤光星位,可能就是李西華家了,那是天關之門,也就是破軍。
  易士奇知道,這“玄武七煞陣”為先秦鬼穀子所創,是中國古時三大困魔陣法之一,隻是在這小小的山陰村裏,當時不知是想要鎮住什麽?這些房子看起來較新,建築年代應該不是很久遠。
  “我們從天樞開始吧,就是西邊第一戶。”易士奇吩咐道。
  他們躡手躡腳沿山邊潛入到西邊的農舍牆下,注意的聽了聽,沒有其它動靜,然後摸進了院子裏。
  易士奇打開了紅外攝像機,這是一款被動式紅外設備,不需要紅外燈,而是根據被攝物體微量的紅外輻射成像。
  伊古都看看那些設備,搖了搖頭,頗為不以為然,自己則自懷中掏出了瓷瓶。隻見他小心翼翼地拔出瓶塞,恭恭敬敬的將瓷瓶輕放在地上。
  月光下,那金色的蠶慢慢自瓶中探出頭來,四周看了看,然後躍出跳到了地麵上……。
  
  
  那金蠶伏在院子當中,原先藏匿於牆角和樹枝間的昆蟲們頃刻之間停止了鳴叫,月色融融,萬籟俱寂。
  金蠶突然暴跳,竄起丈高,金黃色的身影幾個起伏就已經上了牆頭,然後躍出了牆外……。
  伊古都大吃一驚,急道:“院外有古怪。”然後匆匆拾起地上的瓷瓶繞道出院門,易士奇也緊緊跟上。
  院子大門口外突然亮起兩條光柱直射他倆的麵部,晃得眼睛睜不開,隨後耳邊傳來低喝:“站住,不要動!”
  易士奇眯著眼睛辨認,總算看清了這是兩個穿著製服的警察。
  “我們是派出所的。你們深夜到這裏來幹什麽?”矮胖警察喝問。
  “我們……。”易士奇語塞。
  “走!跟我們回所裏協助調查。”警察口氣強硬,不由分說推推搡搡的將二人帶往鎮公安派出所。
  位於鎮中心的公安派出所裏燈火通明,山陰村不明原因死亡案的偵破組就設在這裏,公安部刑偵局和省公安廳刑偵處的專家、市縣公安局的領導深夜仍在會議室裏開會研究案情。
  自六個月前發生第一個死者之後,山陰村每月接連死人,而且毫無線索,市縣領導怕引起人們恐慌影響社會穩定,一直對外采取消息封鎖措施。直至中央電視台著名主持人李西華成為第七名受害者,公安部直接下來人督辦,這才緊急抽調全省刑偵骨幹成立山陰村偵破組,務必限期破案。
  省廳和部裏的痕檢、屍檢專家們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七名死者(五男二女)無任何外傷、中毒或者自殺的痕跡,他們也沒有相似的疾病或共同的不良嗜好。山陰村的飲用水、糧食與蔬菜也都於第一時間進行了化驗,證實完全正常。更不能讓人理解的是,死亡的時間和死者的表情,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死於農曆的十五日,月圓之夜,而且都是微笑著死去……。
  這種巧合是毫無道理的,是解釋不通的,是根本不應該的……。
  目前,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經找遍,仍然毫無進展。
  門開了,易士奇和伊古都被帶了進來。
  
  
  屋內香煙繚繞,當報告說有不速之客夜探山陰村,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說話,目光都投向了這兩個陌生人。
  案件毫無頭緒,突然發現有人深夜潛往案發現場,大家心中為之一亮。
  易士奇與伊古都被隔離開分別審訊。
  易士奇向警官們如實的敘述了自己是深圳大學的講師,如何接到以前的同學李西華的電子郵件以及得知死訊後趕來一探究竟雲雲,隻是隱瞞了昨晚金蠶與毒蛛一事,因為如非親眼所見,一般人根本是不會相信的。
  那位和藹的警官疑惑的問道:“你是說,九月十四日李西華還給你發了郵件?你肯定沒有記錯?”
  “當然,你們這兒有沒有電腦?打開我的郵箱馬上就可以看到的。”易士奇回答。
  那警官擺擺手,有人捧過來一部筆記本電腦,電腦上插著無線網卡,天線豎起。
  易士奇熟練的打開電腦,進入自己的網易收件箱。
  警察們先看了李西華的第一封郵件,默然不語,接下來的第二封郵件,隻有“速來”兩個字,發出日期是九月十四日晚上十點五十九分。
  大家麵麵相覷,這怎麽可能?李西華在此七日前就已經死了……。
  另一間屋子裏,身高兩米的伊古都坐在椅子上,馬臉拉得老長,在那裏反複重申自己是有名的苗醫,與易老師是在火車上認識的,被邀請前往此地看病,因為易老師的一個朋友可能中了蠱。
  警察們都笑了,蠱隻是民間的一種迷信傳說,絲毫沒有科學依據,而且誰也沒有親眼見過,尤其根本就摒棄於我國的司法實踐之外。
  伊古都也附和傻笑著,他留了個心眼,沒有告訴警察金蠶一事,沒準會被沒收的。
  “你兩人可以先回客棧休息,暫時不得離開山陽鎮,需要進一步協助調查。”警官一麵讓他倆在筆錄上按下指印,一麵吩咐道。
  “請允許我看一眼我同學李西華的屍體。”易士奇要求道。
  “這……。”警官猶豫著。
  “或許不定會有什麽新的線素發現呢。”易士奇誠懇說道。
  “那好吧,明天上午先到這兒來,我陪你們去。”那位警官點頭道。
  起先的那兩名派出所民警護送他倆返回客棧,並一再告誡他們不要亂跑。
  “金蠶怎麽辦?”易士奇躺在床上問。
  “它會等著我的。”伊古都打了個哈欠道。
  
第六章 古怪的微笑
  次日上午九時,王警官陪著易士奇和伊古都來到了鎮醫院。簡陋的太平間裏靠牆擺著一溜冰櫃,屋子裏寒氣逼人。
  王警官數到第七口櫃子,有力的拉出抽屜……。
  易士奇定睛看去,一具赤裸的白淨淨的青年男性屍體呈現在眼前,那死屍的臉上透著一種古怪的微笑……。
  那是李西華,他的最有才華的同學,CCTV科學探索發現台的主持人。
  “死者準確的死亡時間是九月七日深夜12點左右。”王警官站在旁邊介紹道。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微笑啊,緊閉著的雙唇在嘴角處留有一絲詭異的笑容,臉頰肌肉皮膚竟沒有任何的牽動,易士奇一生之中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笑容,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輕輕的歎了口氣,眼睛瞟向了伊古都。
  伊古都仔細的觀察著,然後問王警官:“我可以看看其他死者麽?”
  得到了許可後,他依次拉開其餘的六個冰櫃,四具男屍和兩具女屍的臉上透著同樣的古怪的笑容……。
  “奇怪。”伊古都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
  “奇怪什麽?”易士奇問。
  “中癲蠱死亡的人似笑非笑,但全部應該都是露出牙齒的。小時候同我阿爹曾在湘西見過整個寨子的男女老幼死於癲蠱,但也是個個露齒的。”伊古都解釋著。
  易士奇和王警官探頭再看了一遍,果然這七具屍體全部都緊閉著嘴。
  “他們是死於一種新的蠱毒,在傳統的十一毒蠱之外,我必須要找到這種蠱蟲,才能追蹤到下蠱之人。”伊古都道。
  王警官半信半疑的望著他倆,沒有作聲。
  “王警官,警方可否讓我們參加這個案件的偵破工作?”易士奇誠懇地提出建議。
  “這個我決定不了,需要向上級匯報。”王警官回答。
  他們一行回到了鎮派出所,王警官讓他們等在外麵,自己先進行匯報。
  偵破組的意見是既然目前還未有實質性的進展,在不影響公安部門工作的基礎上,可以允許他倆自行做一些調研工作,但必須隨時向偵破組報告。
  同時偵破組開始尋找李西華的電腦,究竟是誰發出的第二封郵件?總之可以肯定的是,死人是不可能發郵件的。
  走出了派出所,易士奇拉了下伊古都,道:“伊古都,有把握嗎?”
  “有。”伊古都詭異的笑了笑。


金蠶飛身躍下牆頭,直奔水潭而去。
  水潭如鏡子般平靜,一輪明月倒懸,波紋不興,萬籟俱寂。
  那金蠶伏在潭邊草叢之中,一聲不吭,靜靜的等待著。
  約摸一個時辰左右,潭中平靜的水麵上現出幾個小水泡,一絲漪瀾,須臾一個黑色的小腦袋輕輕的露出水麵,但見它警惕的四下裏傾聽片刻,然後悄無聲息的向岸邊泅來。
  它終於爬上來了,月光下,它青黑色的身影約有一米多長,頭尾細,中間肚子大,如同紡錘型,頭前麵探出的是一個血紅色的大吻,吸盤內有顎,裏麵則是兩排粗大的鈍齒板。這是一隻變異的嗜血水蛭,雌雄同體,壽命已達數百年。
  金蠶興奮得弓起了身子,蓄勢待發。
  月光下的天空,一隻碩大的灰色蝙蝠滑翔著掠過水潭。
  一絲兒雲彩飄了過來,漸漸的遮住了皎潔的月亮,大地朦朧一片。
  所有的攻擊行動在這一刻同時開始了,嗜血水蛭青黑色的身影“嗖”的如鬼魅般的彈起,血紅色的大吻吸住了蝙蝠的腰身,顎內粗壯的鈍齒板咬住了蝙蝠的肌肉,無數條吸管同時吸進了血、肉和髒器組織……。
  金光如閃電,瞬間便擊中半空裏的青黑色身影,然後它們一同跌入了潭邊的草叢中。
  雲彩移過,月光如水,一片白茫茫。
  金蠶的尖喙早已深深的刺入嗜血水蛭的頸部,那巨大的水蛭卷曲起來,尾巴掃來掃去,想擊落頸後的金蠶,無奈那金蠶緊緊的咬住不放,慢慢的嗜血水蛭麻木僵直了……。
  這時,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走到草叢邊停住了,一隻纖瘦的人類的小手輕輕的伸了過來,白皙的手指掐住了金蠶並抓起,放入了口中,隻聽得“哢哧”一聲,咬斷了金蠶的脖頸,然後咀嚼幾下,咽了下去……。
  
 
  次日中午時分,伊古都與易士奇來到了水潭邊。
  伊古都取出瓷瓶放在地上,口中“咕咕”的輕聲叫著,許久許久,還是見不到金蠶的一絲蹤影。伊古都一麵不停的叫著,冷汗慢慢從他的額頭上滲出,麵色慘白……。
  “這是什麽!”那邊傳來易士奇的驚呼聲。
  草叢中,一隻青黑色的軟體動物屍體,血紅的吸盤緊緊地吸在一隻巨大的蝙蝠腰間……。
  伊古都驚恐的眼神,他顫抖著手拾起那粘糊糊的青黑色物體,他盯在了那屍體後頸部的刺孔上。
  “嗜血水蛭,聽阿爹說過,奇毒無比,藏於深水潭之中,無人可以養其為蠱。我明白了,昨夜金蠶突然暴走,定是感受到了此物,如今它竟死於金蠶之手,皆因其正在吸食蝙蝠之故,‘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好一個聰明的金蠶啊。”伊古都惋歎道。
  “那麽金蠶呢?”易士奇問道。
  伊古都搖了搖頭。
  “我們去哪兒找金蠶?”易士奇道,他心下也喜歡上了那個金色的小東西。
  “它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否則它不會離開我的。”伊古都的雙眼中噙著淚花。
  易士奇看到伊古都那悲傷的目光,安慰道:“別急,讓我來算算。”說罷,自懷中掏出乾隆通寶,開始卜卦。


第七章 老蠱婆
  易士奇平心靜氣,心意相同,拋出銅錢,那乾隆雕母發出歡快的叮咚聲,上天下澤,六陽一陰,竟是一《履》卦,六三爻,這唯一的陰爻在動,而所有的陽爻具寂。
  易士奇默默地收起銅錢……。
  “如何?”伊古都漠然地望著他。
  “象辭說,眼睛快要瞎了,還可以勉強看到一點點,不足以分辨事物。腿跛了,還能勉強走幾步,可是不小心踩到老虎尾巴上了,老虎回頭就咬人。大凶。”易士奇勉強說出卦象的意思。
  “你自己先回客棧吧,我想一個人等等金蠶。”伊古都陰沉著臉。
  易士奇知道他心中不快,於是點點頭,默默的按原路向回走。
  東邊雜木林中有人影閃過,易士奇看在眼裏不由得心中一凜,那不是養五色毒蛛的那個老阿婆麽,她怎麽到山陰村來了?
  與此同時,偵破組與北京的CCTV10台李西華共赴山陰村的那個攝製小組取得了聯係,他們返京時帶回去的設備當中,就有李西華的筆記本電腦。公安部已派員前去索取,並即刻攜帶兼程趕往山陽鎮。
  易士奇躺在客棧的床上,心中思緒不寧。老阿婆的突然現身使本來就撲朔迷離的案情帶來了另類的變數,作為一個研究風水和靈異的學者,他不相信這是偶然的,任何出乎意料的情況的出現都是有著邏輯上的原因。那夜的借宿是臨時決定的,屬於不可預見,伊古都發現農舍清潔得異常,認為此乃養蠱之屋,自己發現房子周圍一段距離內無蟲鳴,從側麵證實了伊古都的推測。為謹慎起見,伊古都索要大蒜頭,從老阿婆的臉色上可以看出她已經起了疑心。半夜時分,她放出了五色毒蛛—小花,不料竟為金蠶所噬。早上,當他們離去時,老阿婆說的那句話頗耐人尋味,“小花,明知不敵,何必要去送死呢?”
  易士奇反複琢磨著這句話,按道理,他倆臨時借宿且與老阿婆素不相識,而且也預料不到日後會有任何瓜葛,她沒有理由放出毒蛛襲擊他們。但是,毒蛛襲擊了,那麽,就隻有一種可能,老阿婆知道他倆來山陰村的目的,想要阻止他們……。
  臨離去時的那句雙關語是威脅還是勸誘呢?
  看來老阿婆與山陰村一定存在有某種聯係。
  所以,今天看到她出現在山陰村樹林中也就不難解釋了。
  這個老蠱婆與山陰村的不明原因死亡案之間的關係慢慢地清晰了……。
  
  
  傍晚時分,伊古都還未回來,易士奇正靠在床上吸著煙,心裏在反複揣測著老蠱婆的可疑之處,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門開了,王警官走了進來。
  “易先生,打擾了,李西華的家人想見你,我就把她帶來了。”王警官邊說邊讓外麵的人進來。
  走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藍印花布襯衫的細挑俊俏女孩,膚色較白,水靈靈的黑眼睛,臉龐上似有一層細細的汗毛,長得很像前段時期互聯網上流傳的那個“天仙妹妹”的模樣。
  易士奇心中一動,都市裏是絕見不到這樣淳樸美麗的女孩的。
  “你是易大哥嗎?我是李西華的妹妹,我叫李小華。”女孩說話時臉頰一紅,她那帶有濃厚鄉音的普通話十分好聽。
  易士奇忙道:“是,我是易士奇,李西華是我的同學和好朋友。來的倉促,還未及去你家中探望。”
  女孩眼圈一紅,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聽得她楚楚說道:“易大哥大概曉得,我家中父母早亡,隻有我同哥哥相依為命,說好的過了年,哥哥就接我去北京的,誰知道哥哥他……。”女孩終於忍不住嗚咽起來。
  李西華家中情況,易士奇是知道一些的,也聽西華說到她這個妹妹,人很樸實能幹,隻是學習成績一般,無法考上大學。
  “別難過了,你哥哥……。”易士奇實在不知如何安慰這個可憐的女孩。
  “你們慢慢談吧,我還要回所裏有事。”王警官告辭離去了。
  易士奇請李小華坐下,給她斟上了一杯清茶。
  “你能講講西華出事的前後情況麽,我這次來,就是接到了你哥哥的電子郵件趕來的。”易士奇說道。
  “我知道,哥哥出事前告訴我了。事情是從半年前村西第一戶老楊家開始的,那天夜裏楊伯伯突然去世,早上楊伯母不停的大喊大叫,人就瘋了,鄰居們趕去都嚇得要死,楊伯伯死的那個笑臉實在是太恐怖了。”小華說到這裏不由得渾身發抖。
  “別怕,別怕。”易士奇猶豫著伸出手,輕輕的拍著小華的肩膀。
  “派出所說從來沒有見過死人有這樣的表情,縣公安的法醫認定死因可疑就拉去鎮醫院冰上了。誰也想不到,一個月後,第二家霍嬸嬸又死了,也是那樣笑著死的,後來警察都來了,調查問話,還化驗食物,懷疑是食物中毒。等到第三家李叔叔同樣的死了,大家都害怕了,要求派出所保護,於是民警加強了巡邏,白天晚上24小時不離人。可是下一個月,第四戶吳老伯夜裏還是笑著死了。
  縣公安的局長們都來了,萬叔叔家和郝奶奶家堅決要求搬走,公安局沒有同意,每家都派了警察住了進去,說要配合政府抓住凶手,他們是第五戶和第六戶。”小華回憶著,一麵微微顫抖。
  “下一個月圓之夜,第五戶也是同樣情況,警察們沒有發現什麽麽?”易士奇道。
  “沒有。但是大家都知道,隻有農曆十五的夜裏才會死人,而且是從村西按順序過來的,一家一個。”小華說到這裏,打起了寒顫。
  易士奇將熱茶水遞到小華手上,女孩友好的點點頭。
  她喝了一口茶,又接著講下去:“萬叔叔死了,郝奶奶讓家裏其他人搬去了鎮裏提供的臨時住所,而自己則堅決不肯走。她說自己一大把年紀了,什麽也不在乎,倒要瞧瞧有什麽事兒能讓鄰居們笑著死去,那天她也笑著死了,不知道她瞧到了什麽?”
  “就剩下你們家了。”易士奇說,心裏陣陣寒意。
  
  “是的。鎮上謠言四起,人們都說是山陰村被人下了詛咒,也有說是鬼魂作怪。這時候,哥哥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攝製組。哥哥不相信靈異之說,他們到處調查訪問,拍攝紀錄片,還與北京科學院的專家們保持著聯係。”小華談到哥哥,悲愴的臉上現出了一絲笑容。
  “你哥哥有什麽發現嗎?”易士奇問。
  李小華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十五那天夜裏,我堅持陪哥哥在同一個房間裏睡,我又緊張又害怕,哥哥哄著我睡了,就像小時候那樣。等我睜開眼的時候,哥哥已經微笑著死去了……。”
  兩行淚珠撲簌簌的滾落,小華小心的自懷中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遞到我的手裏,臉一紅,輕輕說道:“這是哥哥給你的信。”
  我吃了一驚,伸手接過信封,低頭看去,信封上印著中央電視台字樣,信封未封口。
  我迫不急待的抽出信紙……。
  士奇:
  當你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我知道你一定會趕來的,盡管已是太遲了。
  山陰村的不明原因死亡案是我所知道的最為離奇的事件,整個事件從頭至尾透著一股詭異,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死亡的規律性,我認為以下幾點十分蹊蹺。
  一、死亡時間全都是農曆的十五日,月圓之夜,你知道滿月時的引力不但可使江海潮汐遠遠超過平時,對人體也會產生很大的影響,因此西方才有狼人月圓之夜變性一說。
  二、死亡是按照房屋排列順序,自西向東而來,次序不會打亂,好像人為操縱一樣令人費解。
  三、每家隻死一個人。
  四、死者都是微笑著死去,這種古怪的微笑在活人臉上從未見過。
  五、法醫鑒定所有死者均無外傷或中毒,排除了他殺與自殺的可能性。
  士奇,我無法解釋,目前的科學可能也無法解釋。你是研究風水方麵的專家,不知道能否可以看出些端倪?
  今天就是這個月的農曆十五,山陰村唯一還剩下我們一家了。我謝絕了當地政府領導的好意,決定自己留守在屋內等待著,我已經在床邊架設好了攝像機和錄音設備,線路連接到西隔壁的郝奶奶家,偵破組都埋伏在那裏了。
  我是一名新聞工作者,國家電視台科學探索欄目的記者,我決定自己做誘餌,用我的生命來解開山陰村死亡之謎。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妹妹小華,拜托你照顧了,帶她離開這裏吧,永遠不要回來。
  天色漸漸黑了,今晚一切都會水落石出了。
   西華於九月七日夜
  我默默看完了西華的信,心中一股熱流湧上,放心吧,西華,我已經大致解開了山陰村的死亡謎團,那就是蠱,一種源自苗疆的中國古老巫術……。
  這時門開了,王警官陰沉著臉走了進來,說道:“發現了第八名死者。”
  

第八章 第八名死者
  易士奇吃了一驚,連小華也緊張的抓住了易士奇的胳膊,目光都緊盯著王警官……。
  “是伊古都。”王警官低聲道。
  “啊!不會吧!”易士奇跳將起來,這太離譜了,伊古都是自己請來的醫生,和此地無任何關聯啊。
  “他是怎麽死的?”易士奇口幹舌燥。
  “一樣的,微笑著死去。”王警官苦笑道。
  易士奇站起身來,麵色鄭重道:“我要去現場。”
  王警官點點頭,說道:“好吧,我就是來帶你去認屍的。”
  “小華,你先回去吧,那兒你就別去了,回頭我找你。”易士奇體貼的說道,他怕她再一次經受恐嚇。
  女孩懂事的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映照著連綿起伏的烏蒙山,現出一抹金色,林間有鳥雀在陸續歸巢,偶爾傳來幾聲鳴叫。幾個偵破組的幹警站在拉起的黃色警戒圈內。
  伊古都躺在了山陰村水潭邊,一條瘦長的腿伸進了潭水裏,張開的雙眼瞪得大大的,小而圓的黑眼球迷惘地望著天空,長滿紫色疙瘩的長臉上,緊閉著的嘴角透出一絲古怪的微笑……。
  易士奇屈膝跪在屍體旁邊,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悲傷。伊古都,本來沒你什麽事,是我在火車上硬是把你拖了進來,白白葬送了你的性命啊。你說過,這是一種新的蠱毒,隻要找到蠱蟲,就能追蹤到下蠱之人,揭開山陰村死亡之謎。我知道,你放出了金蠶,想要其捉住這隻神秘的蠱蟲,可是功虧一簣啊。我隱約猜得出來,一定是那老蠱婆……。
  “是老蠱婆!”易士奇不經意的喊出聲來。
  “你說什麽?什麽老蠱婆,你還知道些什麽?”王警官警惕的問道。
  “好吧,我懷疑一個人。”易士奇決定將老蠱婆的事情和盤托出。
  “馬上同我到偵破組匯報。”王警官急切說道。
  
  
  山陽鎮派出所。會議室裏煙霧繚繞,偵破組的幹警們聽說這個來自深圳大學的易士奇講師發現了新的線索,而且基本上已鎖定了凶手,俱是不相信,沒有可能集部、省、市及縣四級公安機關的偵破力量都束手無策的無頭案,會被一個大學風水老師輕而易舉的解開。
  “幹警同誌們,你們知道蠱這個東西嗎?”易士奇環視了一周,見無人答話,便索性解釋開來。
  他把從伊古都那兒聽到的有關蠱的知識重新編排後侃侃而談,然後又將他與伊古都夜宿深山老阿婆家,以及金蠶吸食五色毒蛛一事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
  “所以,山陰村至今八名死者極有可能是中了蠱毒。據伊古都生前推測,這是一種新的蠱毒,隻要捉住了這種新的蠱蟲,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追蹤到下蠱之人了。可惜,伊古都放出追蹤的金蠶失蹤了,而他本人也中了同樣的蠱毒死了。
  山陰村一帶目前所知隻有那個老阿婆會養蠱,而且她今天中午時分在伊古都命案現場附近出現過,這個老蠱婆十有八九就是元凶。”易士奇語氣肯定。
  在座的幹警們交頭接耳起來,部裏的一位專家開腔道:“蠱這種東西在史書中確有記載,但在實踐中我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而且從生物學角度上來說,不同門類科目的毒蟲相互噬咬後剩下的那隻無非受傷輕或者沒有傷,但怎麽也不可能由此而發生基因變異,蛻變為殺人昆蟲,尤其是能夠按照時間表去連續殺人,這是完全解釋不通的。”
  警察們紛紛表示讚同,大家七嘴八舌的認為易士奇的分析實在牽強。
  “如果有人在每個農曆十五來到山陰村下一次毒呢?”易士奇打斷大家的議論。
  幹警們一聽都停止了議論,沉思起來。
  “可是到目前為止,我們的多次化驗結果均顯示死者無任何中毒的痕跡。”省裏著名的法醫說道。
  偵破組組長,縣公安局趙局長發言了:“無論是否所謂的蠱中毒,我看都需要找到那位老阿婆。”
  易士奇自口袋之中摸出了李西華的那封信,說道:“這是九月七日夜,李西華遇害前數小時寫給我的,他說當天曾在房間內架設了錄像設備,難道沒有任何發現麽?”
  趙局長歎道:“可惜磁帶上什麽圖像和聲音都沒能紀錄下來,是空的。”
  易士奇瞠目,說不出話來。
  散會後,易士奇留下與大家一道吃了盒飯,然後隨一組偵察員駕車連夜繞道前往山中老阿婆家,其他偵察員則由派出所民警帶隊連夜在山陽鎮範圍內搜尋老阿婆的蹤跡。
  同時根據伊古都身份證上的地址,通過當地公安機關聯係上了他的親屬,處理善後事宜。
  半夜時分,易士奇他們一組來到了山裏老阿婆的農舍前,大門緊鎖著,阿婆看來還未返回來。天亮後,大家分兵兩路,一組繼續在阿婆家守候,一組由易士奇帶路沿山間小道徒步向山陰村方向行進,如途中相遇便即刻拘捕,押回山陽鎮。
  走在熟悉的,記憶猶新的山間小道上,景色依舊,卻已物是人非,易士奇自是唏噓不已。
  一路上未發現老阿婆的蹤跡,傍晚一行人回到了山陽鎮。
  推開鎮派出所大門,院子裏站立著一瘦高之人,長長的馬臉上布滿了紫色的痘痘……。
  “伊古都!”易士奇驚呼起來。


第九章 冰蛛
  那人差異的望著易士奇……。
  王警官走上前來,對易士奇微微一笑,道:“這不是伊古都,而是他的父親,伊老爹。”隨後將易士奇引見給老人。
  易士奇此時才仔細的看著伊老爹,老人果然與伊古都極為相像,身材、臉型和眼睛,甚至就連皮膚上的紫色疙瘩都如出一轍。
  老人拄著一支竹拐杖,眼眶有些紅腫,他犀利的目光射向了易士奇,口中緩緩說道:“這麽說,是你把古都引到此地來的?”
  “是的,萬萬沒想到……。”易士奇歉疚說道。
  王警官插話道:“易老師,老爹是伊古都唯一的親人,已經九十高齡了。湖南警方用車直接送來的,也是剛剛到,介紹完情況,正準備去認屍,想請你一塊去,方便照料。”
  易士奇點頭應允,這是應該的。
  鎮醫院太平間,燈光明亮,省裏的那位著名的法醫也在場。王警官示意易士奇攙扶好伊老爹,自己上前拉開第八隻冰棺。
  渾身赤裸、麵色灰白冒著寒氣的伊古都靜靜地躺在裏麵,由於冰棺長度不夠,他的腿部是彎曲著的。
  老人顫顫巍巍的上前,伸出枯槁的手輕輕的拍打著兒子的臉頰,熱淚滴落在伊古都微笑的臉上……。
  易士奇緊緊地扶住了悲傷的老人,由於他的緣故,使得這古稀老人喪失了唯一的親人,自己是萬分的愧疚。
  這邊,王警官與法醫心中也不是滋味兒,扭過了臉去。
  “不對啊,古都的腦子呢?”老人停止了拍打,自言自語道,神色十分嚴肅。
  “什麽?老爹。”王警官詫異的詢問道。
  “給我看看另外的那幾個死人。”老人語氣異常鄭重。
  王警官與法醫麵麵相覷,最後仍按老人的意願拉開了其餘的七隻抽屜。
  老人走過去,挨著個兒的在每一個屍體的臉頰上拍打……。
  “他們的大腦都沒有了。”老人說道。
  
  
  大家都怔住了……。
  法醫顫抖著的聲音:“你是說,這些人的大腦,腦子都不見了?”
  “不見了。”老人冷漠的回答。
  法醫似有不信,但他屍檢時的確沒有進行過開顱檢查,因為那屬於非正常程序。
  王警官皺了皺眉頭,最後還是撥通了偵破組的電話。
  不多時,趙局長帶人匆匆趕來了。王警官當下匯報了伊老爹的奇怪發現。
  “開顱。”趙局長思忖片刻,命令道。
  法醫省去了刮發的麻煩程序,直接切開了第一個死者楊老伯的額部,用力掀開天靈蓋……。
  所有人都呆怔住了,那顱腔內空空如也,楊老伯的腦組織不翼而飛了。
  第二個霍嬸嬸,下麵李叔叔全都是一模一樣,他們的腦子都沒有了。
  “好了,你們繼續工作,我們走。”趙局長眼睛瞥了伊老爹一眼,等下輪到伊古都開顱,老人在場多有不便。
  易士奇攙扶著老人走出了鎮醫院,來到空曠的街道上,他深深的呼出了肺中的濁氣,人活著多好啊。
  趙局長請老人和易士奇來到一家餐館吃晚飯。
  用餐時,老人隻是默默地喝了點湯水,一言不發。
  伊老爹安排和易士奇住在一起,趙局長特意囑托易士奇照顧好老人。
  老人進了房間,依舊默默無語。易士奇知道他心裏難過,於是也就沒有打擾老人。兩人就這麽靜靜的待著,許久許久,誰也沒有說話。
  “好啦,我們準備出發。”老人突然站立起來,目光炯炯。
  易士奇嚇了一跳,驚訝的問:“老爹,去哪兒呀?”
  老人惡狠狠的目光,一字一板道:“下蠱。”
  易士奇心中一凜,頓時生出一股寒氣。
  月色迷離,若隱若現,易士奇扶著伊老爹來到了山陰村的水塘邊。
  “古都就是死在這裏的麽?”老人道。
  “就是這裏。”易士奇小心翼翼的回答著。
  老人放下竹杖,自懷中掏出一個青花小瓷瓶,與伊古都那隻瓷瓶大小相仿。
  “她是那隻金蠶的媽媽,在此瓶中已經幾十年啦,今晚是出手的時候了。”老人自言自語說道,同時用他那枯槁的手拽出瓶塞。
  陰晦散射的月光下,瓶口處出現了一個金黃色的小腦袋,先是謹慎的四周打量著,然後長籲了一口氣,“呼”的一下跳了出來,敏捷的身影,穩穩的落在了地上。此刻,水潭邊原本喧囂的蛙鳴蟲唱頓時肅靜了,萬籟俱寂。
  “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老人口裏含含糊糊的又念了幾句巫咒。
  那母金蠶先是在原地慢慢地打著圈,然後突然停住了,頭衝著山陰村雜木林方向,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易士奇望著那個方向,那裏還有一所房子,在晦澀的月光下,顯得有些陰森。那是破軍,玄武七煞陣的第七位,李西華的家。
  金光一閃,那母金蠶直奔那所房子而去。
  易士奇望著老人,老人猶豫著拄起了竹杖,由易士奇攙扶著慢慢朝雜木林方向走去。
  月光慢慢變得清晰了,陣陣涼風吹過,山陰村朦朧之夜,有一種沁人心髓的寒意。
  易士奇與老人躡手躡腳走到了房子跟前,躲到了一株大樟樹後,放眼望去……。
  院中的空地上,金黃色的母蠶蹲伏在地上紋絲不動,身子弓起,虎視眈眈,蓄勢待發。
  對麵丈許遠處,爬著一隻拳頭大小,渾身雪白的蜘蛛,兩隻紅色的眼睛在月光下如同兩粒紅寶石般晶瑩,它身邊兩尺範圍內的地麵上,俱是白霜。
  “啊,那是雪蛛!”老人顫抖著的聲音。
  
 “冰蛛?”易士奇第一次聽說這種生物。
  老人壓低聲音說道:“我是第二次見到此物,冰蛛產自西域的火焰山,”他望了眼易士奇詫異的神色,接著道,“這沒什麽好奇怪的,五行相生相克,熱極之所必有寒物相克之。此蛛所結絲網晶瑩剔透,堅韌異常,可捕食天下之毒蟲,不過中原甚為少見,是極為稀罕之物,所以我們苗疆蠱術中並未有此冰蛛蠱,也是取之不易之故。”
  “此物敵得過金蠶麽?”易士奇有些不放心的問。
  老人不及答話,緊張的目光盯在了院子裏。
  月光下,冰蛛驀地發起了進攻,隻見它突如其來的一個後滾翻,屁股尾部噴射出亮晶晶半透明的一張網,伴隨著一團白氣,迎頭罩向金蠶……。
  老人抓緊了易士奇的胳膊。
  金光一閃,金蠶向左避開兩米來遠,冰網撲空了。此時冰蛛回頭看準金蠶方位,稍微調整下角度,又疾射出了一張網憑空罩下,接著又是一張,刹那間,冰蛛射出數張冰網,寒霧彌漫,封死了金蠶四周的退路。
  此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金光衝天而起,在漫天冰網即將罩下之前,金蠶穿過縫隙,躍出了界外,落在院內一株白果樹下垂的樹葉上。
  冰蛛又撲空了,掉轉頭來已不見了金蠶的蹤影,它連連旋轉,尋找金蠶,卻唯獨沒有向上看。
  就在這時,房子裏傳出來怒罵聲:“白白養了你這許多年,竟然還是這麽笨!”話音未落,隻見一個老太婆手持一根竹竿氣衝衝的走了出來,未及樹下便竹竿橫掃,“呼”的打向了金蠶隱伏著的那根樹枝……。
  “老蠱婆!”易士奇驚呼道。
  就在竹竿擊到樹枝的瞬間,但見金光閃處,那金蠶竟躍上了竹竿並沿竿而下,直奔老蠱婆。老蠱婆大驚,忙撤手扔竿,但為時已晚,金蠶尖利的喙輕輕的劃過並刺破了老蠱婆的手背……。
  老蠱婆大叫一聲,臉色大變。
  那金蠶在半空裏一個折轉,又淩空撲下,落在手足無措的冰蛛背上,同時鋒利的尖喙刺入了冰蛛的後頸。
  “不可!”伊老爹大叫一聲衝了出去,易士奇隨後緊緊跟了上去。
  老蠱婆見到有人埋伏,一跺腳拔腿就逃,竄到山邊鑽進了雜木林中。
  金蠶的尖喙深陷冰蛛頸中凍住了,白色的寒氣已經侵入金蠶體內,金黃色的皮膚染上了一層白霜,渾身瑟瑟發抖。
  老人顧不上凍傷,伸手捉住金蠶有力拽下,另一隻手遞至嘴前,張口咬住手背上突起的靜脈血管,用力扯斷,鮮血湧將出來,灑在凍僵了的金蠶身上,同時將冰冷的尖尖的喙塞入了自己手背斷裂的血管中……。
  “老爹,你這是做什麽?!”易士奇急叫道。
  老人苦笑道:“這母金蠶也是頭一次遇到冰蛛,不知道厲害,這至寒之物豈可吸食?最後隻能以我的血來救活它啦,別的都已來不及了。”
  “我們趕緊去醫院吧。”易士奇急切道。
  “那老太婆太過陰毒。”伊老爹怨道。
  “這就是我說起的那個老蠱婆,可惜沒能逮住她。”易士奇惋惜道。
  “她逃不掉了,她已經中了金蠶蠱,而且是蠱毒直接入血,活不到天亮了。”老人冷冷的說道
  “我們走吧。”易士奇攙扶著老人向鎮上走去。
  
  

  
  冰蛛經受不住金蠶那致命的一刺,金蠶喙中注入的蠱毒已經在分解冰蛛的體內髒器組織,隨著陣陣白色寒霧的散去,冰蛛漸漸的改變了顏色,由原先的晶瑩透明,逐漸變成了灰白色,那對如寶石般的紅眼睛也褪變為黃褐色,世間罕見的冰蛛死了。
  易士奇攙扶著老人剛剛轉過山腳,就感到老人似有不妥,老人渾身打顫,牙齒咯嘣咯嘣直響,老人示意停下來,易士奇扶他斜躺靠在石壁上。
  老人喘著氣,看了易士奇一眼,艱難的說道:“易先生,我的年紀太大啦,經受不起這寒毒了,我想在臨死之前拜托你一件事。”
  易士奇吃驚道:“馬上就到醫院了,老爹再堅持一下。”
  老人苦笑了一下,道:“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知道時間不多了,務必請你答應一個老人最後的請求。”
  “好吧,老爹請說。”易士奇點頭道。
  老人道:“這隻金蠶已經跟了我五十多年了,如同親生子女一般,我現在將它托付與你,請你收養它。”
  “可我不知道怎麽飼養啊。”易士奇口中叫道,實際內心卻很是喜歡這個金黃色的小東西,盡管是劇毒的。
  “你聽我說,先不要插話,時間無多。我們苗家可以土葬,所以請你將我和伊古都運回湘西苗寨安葬,今次我們那裏的派出所有人一同來的,可以帶你到苗寨。我的家在寨後山頂處,是一所獨立的高腳樓,你可以在我臥榻席子底下找到一本家傳古醫書,書的名字是《金蠶蠱術方》,裏麵講述了收養金蠶方法和放蠱術以及解蠱毒的藥方,這可能是唯一的存世孤本了,就送與你吧。
  我和伊古都就葬在我家屋子後麵即可,世間我無親無友,家徒四壁,也從來沒有存下錢財,你看有什麽有用的東西就隨便拿吧,最後一把火燒掉那屋子就行了。”老人說罷長出了一口氣,低頭顫巍巍的掏出那個青花瓷瓶在手中,流著淚看著已經恢複氣色的金蠶慢慢的爬到了瓷瓶裏,輕輕的蓋上瓶塞,然後鄭重地將瓷瓶遞與易士奇。
  易士奇接過瓷瓶,萬分感慨地說道:“老爹,您請放心吧,托付我的事我一定會辦到的。”
  老人用盡最後的一點氣力說道:“孩子,你是這個世上唯一懂得和擁有金蠶的人了,記住,要有懸壺濟世之心,不可貪圖富貴和金錢,金蠶可害人也可救人,切記。”
  天邊飄來黑色的烏雲遮住了月亮,夜空暗淡了下來,易士奇抱起來已經斷氣的伊老爹,心情沉重的向鎮內走去。
  今後自己的命運可能要有所改變了,他想。
  
  

 第十章 黑色的屍蟲
  深夜中的鎮醫院。易士奇抱著伊老爹的屍體,推開了醫院的大門。
  值班的護士吃驚的望著他們,一個男值班醫生走過來,問道:“病人怎麽了?”他看到了老人垂著的手背上的血跡。
  “已經死了。”易士奇冷冷道。
  易士奇不待值班醫生說話,便將老人的屍體平躺在了走廊中的長條椅上,然後掏出手機撥號。
  “王警官麽?伊老爹死了,現在鎮醫院。”易士奇平靜的說道。
  過了一會兒,王警官和趙局長及偵破組其他專家匆匆趕到了。
  王警官來到易士奇跟前,皺著眉頭說道:“我說易老師,怎麽你到哪兒,死人就跟著你到哪兒呢?”
  易士奇想想也是,伊老爹父子都是死在自己身邊,總之夠晦氣的了。
  “伊老爹是怎麽死的?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趙局長陰沉著臉孔道。
  “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回到了客棧後,伊老爹的精神就一直很沉悶,後來他要我陪他去看看伊古都死去的地方,我就陪他去了山陰村的水潭邊。在那裏,我們發現了老蠱婆和她養的蠱蟲:冰蛛。伊老爹身上也帶了隻金蠶,之後兩隻蠱蟲相互撕咬,伊老爹為救身中寒毒的金蠶,咬破了自己手背上的血管,最後體力不支,我抱他來醫院的途中死去了。”易士奇敘述道。
  “真的有蠱蟲?那麽老蠱婆和金蠶、冰蛛這兩隻蠱蟲呢?”趙局長半信半疑道。
  “兩隻蠱蟲同歸於盡了,它們的屍體還在李西華家的院子裏,老蠱婆逃走了。”易士奇隱瞞了金蠶藏在自己身上的事實,他想自己應當完成老人的遺願。
  趙局長轉身吩咐兩名偵察員去山陰村,取回蠱蟲的屍體,那也是本案重要的證物,盡管有些迷信的成分在裏麵。
  法醫和其他人送老爹的遺體去太平間檢驗,易士奇抽起了香煙,需要緩和一下緊張的情緒了。
  這時,一個值班護士從走廊盡頭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一麵驚慌失色的叫道:“中藥房裏麵躺著一個老太婆!”
  大家急忙跟著護士來到了中藥房的前麵,藥房窗戶的玻璃已經破碎,上麵還留有殷紅的血跡。
  透過窗戶望去,藥房盛著中藥的匣子都被拉出,各種中草藥撒了一地。靠牆的一排藥櫃下麵,一個披頭散發,麵目猙獰的老太婆背靠著木櫃坐在了地上,兩隻深陷的眼睛如困獸般冒著凶光……。
  “老蠱婆!”易士奇驚奇的叫了起來。
  “快!快給我找火刺蝟來……。”老蠱婆見到有人來,聲嘶力竭的喊叫著。
  “什麽亂七八糟的,她是不是已經瘋了?”趙局長嘟囔道。
  “聽伊古都說過,火刺蝟可解金蠶蠱毒。”易士奇向局長解釋道。
  “見鬼,這裏哪兒有什麽火刺蝟,喂,老……太太,山陰村的七個人是你殺的嗎?”趙局長感覺稱呼她老蠱婆似有不妥,改口為老太太。
  “給我火刺蝟!”老蠱婆仿佛聽不見別人的說話,仍舊是一味的叫喊著。
  值班醫生打開了藥房門,但無人敢上前。
  易士奇推開醫生,走進了藥房內,他來到老蠱婆麵前,拿出皮夾子,從中抽出一張百元大鈔在老蠱婆眼前晃動著。
  老蠱婆停止了叫喊,一雙眼睛盯在了鈔票上,似乎在回憶著,突然道:“你是在我家住的那個年輕人。”
  “是的,我就是那個晚上借宿的年輕人。你忘了嗎,你還放了一個五色蜘蛛來咬我們呢。”易士奇提醒著說道。
  “你是說小花麽?是它自己要去你們房間的,我一見就知道你們也是養蠱的,而且你們又是前往山陰村,那個村子發生的事誰人不知?我放出小花隻是來試探一下,沒想到那個苗疆裝扮的大個子竟然藏有金蠶,都怪我太大意,要是放出冰蛛就好了,可憐的小花,明知不敵還去送死……。”老蠱婆說著竟然落下了幾滴眼淚。
  
  
  
  “問她和山陰村死人事件之間的關係。”趙局長在窗戶外邊提醒易士奇。
  “你為什麽躲藏在李西華家裏?”易士奇還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盤問下去。
  “躲藏?那是我的家,我為什麽要躲藏?”老蠱婆冷笑道。
  “……?你為什麽要殺死李西華?”易士奇不想與其糾纏,趕緊切入正題。
  “胡說!那是我的兒子啊。”老蠱婆憤怒了。
  “你兒子?”易士奇怔住了。
  “我那苦命的兒子啊……。”老蠱婆嚎啕大哭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以前根本不掌握,趙局長與王警官麵麵相覷。
  這時老蠱婆猛烈的咳嗽起來,腹部激烈的起伏,這是易士奇才注意她的肚子腫大的像個孕婦,她的目光中已經沒有了戾氣,而是呈現出人之將死前的那種絕望與垂憐。
  老蠱婆困難的向易士奇伸出手,目光中閃過一絲求生的渴望,易士奇心中陡的生出憐憫之意,也伸出手來握住了老蠱婆的手。
  那手柔若無骨,纖瘦光滑細嫩,易士奇感覺這哪裏是一個老態龍鍾的婆婆,到渾似少婦之手。
  老蠱婆的手緊緊的抓住易士奇,一聲怪叫,張開嘴巴,咳出來了一隻黑色的如蟑螂般的蟲子,落到了易士奇的脖頸上……。
  “屍蟲!”易士奇大驚,忙甩脫老蠱婆的手,回手撳住那長有黑亮硬殼的昆蟲,抓起扔出去。
  這時從老蠱婆的口中、鼻孔裏爭先恐後的湧出數百隻蟑螂般黑色的蟲子……。
  易士奇已然不及躲避,但奇怪的是那群黑色昆蟲竟繞過了他向門口快速衝去。
  門外的趙局長等人大驚失色,撒腿就跑,那片黑麻麻的屍蟲緊追在身後,無數條腿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劃出刺耳的嘎嘎聲。
  眾人衝到了大門外,那群恐怖的黑色屍蟲隨即也衝出大門,然後迅速的消失在了大街上。
  易士奇明白了,伊古都曾經說過,中金蠶蠱之人臨死之際吐最後一口氣前,會有數百隻黑色的屍蟲從口鼻中逃出。回過頭來再看老蠱婆,隻見她瞪著恐怖的眼睛,嘴巴張的大大的,已經氣絕身亡。
  易士奇默默地轉身離開醫院,走到了大街上。山區深夜的空氣無比的清新與涼爽,他深深的呼吸著,思緒有些紊亂,看來需要從頭好好的想一想了。
  老蠱婆是李西華的母親?這太離奇了,李西華從來沒有提到過他還有這樣一個母親在世,他妹妹小華也說自小父母雙亡,兄妹倆人相依為靠。
  但是老蠱婆臨死之前的真情的剖白也不像是說謊啊,如果老蠱婆真的是李西華的母親,那麽李西華和他的妹妹就是說了謊話,他們的家裏或許有什麽秘密不為外人道。還有,母親一般是不可能下手毒死自己親生兒子的,難道凶手另有其人?
  這他媽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第十一章 千裏趕屍
  有人從身後拍了拍易士奇的肩膀,易士奇回頭望去,是王警官。
  “易老師,剛才太可怕了,那些是什麽鬼東西?幸虧跑得快。趙局長請你回偵破組談一談,順便做個筆錄。”
  易士奇跟隨著回到了派出所。
  會議室裏,部、省廳的專家也在場,氣氛鄭重。
  “易老師,請你再把伊老爹死亡的前後過程再給大家說一次。”趙局長首先發話。
  易士奇隻得將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再重新敘述了一遍,眾人聽了均感到匪夷所思。
  “老蠱婆自稱是李西華的母親,你們知道這個情況嗎?”易士奇問道。
  王警官道:“這個情況不掌握,從戶籍上查看,除李西華當年念大學時遷出戶口外,登記的就隻得李小華一個人。其父母可能早亡,戶口很早以前就已經注銷了。”
  “這個需要再仔細查一查。”趙局長插話道,隨後問易士奇,“伊老爹臨死前有沒有說什麽?”
  “有。他臨終囑托我將他和伊古都的遺體運回湘西苗寨安葬,並說政策規定他們可以土葬。”易士奇說道。
  “這個麽,恐怕有難度。”趙局長囁嚅道。
  “伊老爹說遺體直接運回,苗寨裏的人就不會跑來山陽鎮鬧事了。”易士奇見情形不妙,就撿政府的要害處瞎謅了幾句。
  “啊,我們需要研究一下。”趙局長果然上當了。
  這時,負責前往山陰村取證物的偵察員們返回了,燈光下的塑料證物袋裏赫然塞著一隻碩大的灰白色冰蛛。
  “隻找到這個白蜘蛛,未發現所謂金蠶的屍體。”偵察員匯報說。眾人齊上來圍觀,俱是嘖嘖稱奇。
  趙局長眼睛望望易士奇,易士奇聳聳肩,道:“也許被什麽動物叼走了或是吃了。”
  王警官送易士奇出來時,夜已三更,小鎮的居民都已沉入夢鄉。
  “易老師,我們問過了,九月十四日的電子郵件是李小華發的。”王警官說道。
  “哦,是這樣,我明白了。”易士奇鬆了口氣。
  回到了客棧,易士奇和衣躺在了床上,將瓷瓶由懷中掏出放在枕邊,他明白了,那些黑色的屍蟲是由於懼怕自己懷揣的金蠶所以才繞過他而行,這金蠶救了自己。
  想想,還是打開自己的背囊,摸出件襯衣包好瓷瓶藏入背囊,一麵從夾層中拿出乾隆指骨和銅錢,指骨微微有些發燙,與在火車上初見伊古都時同樣。
  我懂了,乾隆爺指骨上的殺氣在遇到毒物或危險時會有一定的反映,這是千古帝王的殺氣,易士奇想。
  連日來的緊張和勞累使易士奇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醒來。來到街上胡亂吃了些早點,然後來到了派出所。
  王警官告訴他,領導已經研究同意了伊老爹父子遺體運回湘西苗寨安葬,送老爹來的當地警方負責押送。易士奇可以自行租用兩隻冰棺盛殮遺體,並根據老人遺願負責一路護送到家,並做好當地群眾思想工作。
  “什麽時候啟程?”易士奇問。
  “越快越好,湘西苗寨那邊目前還不知道。”王警官道。
  易士奇點點頭,接過來由貴州警方開具的伊老爹父子的死亡證明,心中別是一番滋味。
  
  
“是你發的第二封郵件?”易士奇盯著小華的眼睛。
  小華臉一紅,低下了頭。易士奇發現女孩的脖頸處也是一抹紅暈。
  “哥哥說過,如他有不測,易大哥會來照顧我的。”小華有些羞怯的瞄了易士奇一眼,又接著道,“所以,在哥哥去世七天後,我按照哥哥上一封郵件的地址給你發了郵件,那是九月十四日,我記得很清楚。易大哥,你不高興?”
  易士奇望著這個純真可愛的女孩,心裏一陣激動:“沒有哇,我很高興。放心吧,小華,我要帶你離開這裏,到廣東去,去看大海,好麽。”
  女孩明亮的眼睛憧憬著未來,她囁嚅道:“我能工作嗎?”
  “當然。你不想上學麽?我可以讓你進我們學校讀大學,哪一個係都沒問題。”易士奇鼓勵道。
  “不,我想掙錢,掙許多錢,好補貼你的家用。”小華認真的說。
  易士奇心中一熱,一個念頭驀的湧上來:我今生定要娶她為妻。
  “易大哥,你臉怎麽這麽紅?”小華詫異的望著易士奇。
  “哦,我明天就要送伊老爹父子遺體返回湘西苗寨,你願意和我一同走麽?”易士奇期望的目光。
  “我想等哥哥的遺體火化,我此生要永遠帶著哥哥的骨灰,我不想他太孤單。”女孩幽幽道,幾滴淚水落下。
  “好吧,我會速去速回,也就是幾天時間,你先收拾好要帶走的東西,等著我好麽?”易士奇道。
  小華含淚點了點頭。
  次日清晨,易士奇乘坐在一輛東風貨車的駕駛艙裏,載著盛有伊老爹父子遺體的兩隻冰棺,前麵由湖南的那輛警車開道,一路沿著崇山峻嶺向湘西而去。
  
  
  出烏蒙山區後一直東行,進入湖南渡沅水過鳳凰古城,傍晚時分終於來到了麻陽苗族自治縣境內。汽車穿行於湘西山區的盤山公路,這裏山深林密,人煙稀少,道路崎嶇,約摸又行走了兩個時辰左右,他們來到了一座峽穀之中,遠處傳來了陣陣的蘆笙曲,山間可以望得見有火把的亮光。
  前麵的警車停了下來,一位警員走過來告知,前麵的壩子就是所要到的苗寨了,今晚碰巧趕上苗家的蘆笙節,此地的苗家在這個節日祭祀祖先,各村各寨的姑娘們都會盛裝,佩戴銀花銀飾,小夥子和蘆笙手們都各自帶著蘆笙,男子青年各自圍成圓圈,在寨內的壩子上吹笙跳舞,大概會持續四五天時間。進入壩子時,村長或族長可能會提出一些問題,因此要有所準備。
  易士奇允諾所有問題由他來應付,事已至此,一切都聽天由命了。
  汽車徐徐駛進了壩子,熱鬧的人群靜默了下來,好奇的山民慢慢圍了上來。
  易士奇跳下車,與那兩名警員向迎上來的村長走去。警員們先向麵色黝黑的老村長介紹了情況,眾人的目光都射向了易士奇。
  “先把伊老爹父子抬下來。”老村長吩咐道。
  七八個小夥子跳上車,小心翼翼的抬下那兩隻冰棺,透過有機玻璃棺蓋,看得見伊老爹和伊古都靜靜的躺在裏麵,易士奇心中一陣莫名的酸楚。
  “聽說伊老爹生前留有遺言?”村長盯著易士奇問道。
   易士奇點了點頭,心情沉重的說道:“老爹是在我的懷裏去世的,他囑托我將他和伊古都的遺體送回苗寨,安葬在寨子山後麵他家高腳樓的房後,然後再將房子燒掉。”
  村長麵色略微和悅些,道:“嗯,老爹是有說過這樣的想法。”
  旁邊一個人稱族長的黑瘦老人慢吞吞的說道:“老爹父子是怎麽死的?”麵現疑色。
  “中蠱。”易士奇道。
  “老爹是我苗疆第一高手,怎麽會輕易中蠱?恐其中必有隱情吧。”族長沉下臉來。
  易士奇便將如何與伊古都火車上相識,前往山陰村治蠱毒,伊老爹如何為救金蠶而身中冰蛛寒毒身亡一事原原本本敘述了一遍,最後加上了老蠱婆如何死於金蠶蠱的情節。
  “那麽金蠶呢?”族長陰鷙的目光。
  “與冰蛛同歸於盡了。”易士奇心想伊老爹把金蠶托付與他,而未讓其轉交族人,必有一定的道理,因此還是隱瞞下來為好。
  “無論如何,伊古都父子的死起初都是因我而起,我願意承擔安葬的所有費用,同時,為了向苗寨表示歉意,我願意為寨子提供五萬塊錢,幫助那些失學的孩子們。我是一個大學老師,經濟上也不十分富裕,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一定要收下。”易士奇誠懇地表示。
  人群中一陣騷動,五萬塊畢竟不是一個小數目,尤其是在這貧困山區裏。
  村長臉上露出了笑容,代表全寨表示感謝,並邀請易士奇參加晚上的篝火晚會。
  易士奇婉言謝絕了,告訴村長他決定按照自己老家的風俗,今天夜裏為伊老爹父子守靈,並請村長派人抬棺上山。
  村長痛快地照辦,並吩咐叫人備上些酒菜送上山,供易士奇飲用,同時在伊老爹家屋子前生起篝火。山裏夜晚天氣寒冷,他告訴易士奇。
  易士奇鬆了一口氣,接下來按老爹的遺願就要開始尋找那本曠世奇書《金蠶蠱術方》了。
  
  
第十二章 古鏡
  伊老爹的家位於寨子後山的頂上,屋子後麵是一片黑鬆林,前後沒有人家,孤零零的。
  冰棺並排停放在了高腳樓下,屋前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酒菜擺在了地桌上,族長特意前來陪酒,其他人準備好後就興衝衝下山參加蘆笙晚會去了。
  湘西人喜食辣,就連水酒也烈,喝了不多久,老族長已經麵色紅彤彤了。易士奇本身是山東大漢,酒量自是不凡,但是心中有事,也隻能淺酌而止。
  “易老師,你以前對蠱有研究嗎?”族長漫不經心的問道。
  “沒有。”易士奇老老實實的回答。
  族長陰沉的笑了笑,抓起了一塊滴著汁水的肥厚鱔魚段塞入口中,一麵道:“伊老爹是一個極古怪的人,你瞧他把房子建在這偏僻的山頂就應該看出來了。”
  易士奇沒有做聲,他估摸著族長今晚陪酒一定是有什麽用意。
  老族長接著說:“老爹父子很孤僻,同寨裏人來往很少,大家曉得他家裏養蠱,也都盡量有意避開,所以他家的事一般人都不太了解。咦,你怎麽不吃鱔魚?這可是天然的呢。”他邊說邊夾了塊鱔魚頭遞了過來。
  易士奇嚐了嚐,果然味道鮮美,內地市場裏鱔魚的味道則差了許多。
  “這魚可是來之不易呢,我們這裏還保留著祖先水葬的風俗,人死裝殮後,將棺木鑿些小洞沉入山後湖中,讓小魚入棺啃食屍身,以屍養魚。等過約三個月再撈起棺木打開,裏麵全是又肥又大的鱔魚,煮出來的湯味道異常鮮美。寨裏人們把魚撈起來吃掉後,再把人骨丟回水中。”老族長笑著說。
  易士奇胃裏突泛一陣惡心,強忍著才沒有嘔吐出來。
  “伊老爹遺言入土安葬,而不願水葬,這就是他的怪癖之處。”老族長搖著頭道。
  你們才是怪癖呢,易士奇心中道。
  “自古湘西苗家蠱毒為女人所獨有,傳女不傳男,伊老爹卻不知有什麽奇遇,竟成了我苗疆第一蠱毒高手,可惜父子倆就這麽死了,實在令人歎息呀。他臨死前,沒有再說些別的什麽嗎?”老族長目光炯炯。
  “什麽?”易士奇問。
  “仆思鬼。”老族長的雙眼眸中透出一股寒氣。
  “什麽?”易士奇沒有聽懂。
  “哈哈,沒什麽,老爹為什麽要你燒掉他的房子?”老族長岔開話頭。
  “大概是想徹底清除蠱這種東西吧。”易士奇回答。
  老族長站起身來,表示山下蘆笙篝火晚會他須參加,就此告辭,然後匆匆下山。
  夜已深,月如鉤,山風料峭,清淡的月光下,兩具孤零零的冰棺,遠處黑鬆林裏幾聲梟啼……。
  易士奇深吸了一口氣,拾起根火把走到了冰棺前,透過有機玻璃蓋,看到伊老爹安靜的麵容,心裏默默祈禱:老爹,安息吧,我會完成你的意願的。他靜默了片刻,然後毅然的向黑漆漆的高腳樓走去。
  苗家的高腳樓底層是十餘根圓木柱子,苗疆山深林密,自古多豺狼虎豹,如此建房可防野獸侵襲,通過一窄樓梯登上二樓,這裏才是苗家生活起居的地方。
  易士奇小心翼翼的登上樓梯,來到了樓上,借著火把的亮光,他看到這是間很大的堂屋,中間鋪了塊大石板,上麵淩空吊著一隻燒水的鐵壺。屋子正中的木柱子上懸掛著一盞油燈,老爹的房子連電都沒有,難怪滿屋子見不到一台電器。
  易士奇點燃了油燈,熄掉火把放在石板上,然後開始尋找老爹的臥榻。屋子裏幹淨異常,抬頭望,四壁不見一縷蛛絲灰塵,看來養蠱人家俱是潔淨。西牆角的地上鋪著一張大大的竹席,他走了過去,輕輕掀起來,那裏果然擱著一本薄薄的線裝書。
  這是一本陳舊的古書,紙張的顏色發黃暗淡,手寫的字跡古樸陰柔,似出自女人之手。扉頁上幾個大字:《金蠶蠱術方》。
  易士奇翻開封麵,見裏麵開篇是清秀雋麗的小字:
  苗之蠱毒,至為可畏,其放蠱也,不必專用食物,凡噓之以氣,視之以目,皆能傳其毒於人,用食物者,蠱之下乘者也。金蠶蠱屈如指環,食故緋錦,如蠶之食葉,故稱食錦蟲。每至金日,則蠱神下糞如白鳥矢,刮取以毒人也。
  易士奇先將書揣入懷裏,回去後再慢慢研究。然後四處走動,老爹說了無論任何東西物件隨他選取,所以看看老爹是否有什麽收藏。裏裏外外看了個遍,除了必須的生活用品外,並沒有發現什麽有價值之物,唯有入門口上方懸著一麵滿是灰塵的銅鏡,可能還算是件古董,屋子的其它地方整潔之極,唯有此銅鏡垢如錢厚,甚是奇怪,於是他摘下那麵碗口大小的銅鏡揣入懷中,以後回到深圳再找專家鑒定,他想。
  吹熄了油燈,走下樓梯,回到了篝火旁,身子頓時暖和起來,山裏的秋夜確實有些寒氣襲人,抬頭仰望夜空,三星西沉,怕是有三更了吧。
  他邊翻動著篝火,添上幾段粗樹枝,這也不知是什麽木頭,燃燒時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脂香。
  回想起近來發生在自己身邊的這些事情,究竟是人為的呢還是自然現象?山陰村的房屋為什麽會排成玄武七煞陣,它到底想困住什麽呢?老蠱婆如果真的是李西華的母親,那麽她怎麽會毒殺自己的兒子呢?如此說來,山陰村的蠱毒不是老蠱婆所下的。還有一個佐證,伊老爹身中冰蛛寒毒,死時並未露出古怪的笑容,這說明其他的死者不是為冰蛛蠱所殺,一定還有一個至始至終未露麵的凶手。而這個隱藏極深的幕後黑手也許目前還未曾露麵,山陰村的玄武七煞陣要困住的也許就是它。
  找到當初設計這個玄武七煞陣的人,就會知道他想困住的是什麽東西了,看著山陰村的房子不算太舊,找到此人應該不會太難。
  還有,李西華的攝製組都是專業的,怎麽拍出來的是空的呢?是否被人掉了包?如果確是如此,則說明那天晚上確實是拍到了什麽,而且留下了證明凶手的證據。
  總之,山陰村死亡事件決不會那麽簡單,那個幕後黑手不但心狠手辣,而且老謀深算,看來要格外注意防範了,弄不好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對了,死者的腦子哪兒去了?這又是一個謎。
  雞叫了三遍,東方已顯出晨曦,山下寨子裏升起嫋嫋炊煙,新的一天開始了。
  
第十三章 苗疆相士
  清晨,村長派人送來了早飯,那是苗族傳統的食品——黃粑。是用黃糖和糯米做成,然後用竹葉包裹,經一天一夜的微火蒸煮,清香自然、色澤金黃。易士奇吃了兩個,果然甜香無比,透著一股田園自然氣息,回想起昨夜所食的鱔魚,不由得臉上一番苦笑。
  依照苗家習俗,伊老爹父子須於第三天方得下葬,如此說來,易士奇至少今夜還得守靈,也好,今兒白天先去鎮上刷卡取錢,答應村民的讚助費總要說話算數。
  村裏人用摩托車送易士奇到鎮裏,這是典型的南方山區小鎮,房屋依山就勢,白牆灰瓦,屋簷下掛滿了紅辣椒。街頭巷尾的牆腳下蹲著些纏頭的苗家老人們,一邊抽著水煙一邊聊著天,倒也悠閑。
  銀行櫃台前,易士奇用銀行卡提了五萬元現金,好在這些年在深圳經常幫人相宅看風水,多了一些灰色收入,日子還過得去。
  “我們苗家有很靈驗的相士,易老師要不要去瞧瞧?”村裏那人道。
  “是嗎?很靈驗,是相麵、手相還是四柱六爻?”易士奇饒有興趣,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苗疆的相士呢。
  他倆來到了臨街的一所不起眼的老房子裏。
   那相士原來是個瞎子,聽到腳步聲知道有生意上門了,他從來都不會先開口問來人話的,這樣方顯得莫測高深。
  “知道‘仆思鬼’麽?”來人的第一句話。
  易士奇看到瞎子渾身一顫。“知道麽?”易士奇又追問了一句。
  “先生所說的是蠱鬼,藥鬼附身,人鬼難分,也叫草鬼,此鬼煞是凶狠。”瞎子神情緊張的說,他轉動著眼白,緊接著問道,“先生可是外鄉人?”
  “是的。”口音不同嘛,誰都能猜得到,易士奇心中道。
  “先生身上可是帶有蠱蟲?”那人道。
  “……?”易士奇吃了一驚。
  “此蠱甚烈,莫不是金蠶蠱?”那人默然道。
  “……。”易士奇說不出話來。
  “先生是外鄉人,不知苗疆毒蠱的厲害,苗蠱是本族自古以來最神秘的黑巫術,向來隻是在女人之間流傳,解放以後,這種巫術越來越難以見到了。若男人習得此術或收養蠱蟲,必遭蠱毒反噬,死於非命,尤甚著,金蠶蠱,死狀慘不堪言。”那瞎子解釋道。
  “請問大師,為何認為我身上帶有金蠶蠱呢?我隻是昨日才來到苗疆,也並未接觸任何女人。”易士奇心中暗自佩服,那伊老爹父子不就正死於非命麽,苗疆果然藏龍臥虎啊,倒是不可小覷了,忙改口稱大師。
  “先生此言謬矣,我看你與金蠶之蠱早有接觸,絕非兩日,是也不是?若我看錯,先生隻管走人,分文不取。”相士冷笑道。
  易士奇心中一凜,此相士果然非同凡響,實乃高人啊。
  “大師所言極是,我於數日前確實曾與金蠶有過數麵之緣,而且並非一隻,不過它們已經和它們的主人一同死啦。敢問大師,我既未習過蠱術又未養過蠱蟲,不過一大學老師而已,隻是同金蠶及其主人相處數日,難道也會殃及?”易士奇心下頗有擔心。
  大師微微冷笑道:“先生可否告訴在下實情,也好為你選擇一條消災避禍之道。”
  易士奇正準備和盤托出,腦筋一轉,伸手摸出銅錢來,哈哈一笑,說道:“大師見笑了,本人對六爻略有研究,今天就此一並向大師請教。”話未落音,乾隆錢已出手,叮當清越之音驟響,卦象已成。
  艮卦,易經第五十二卦,五爻老陰動。
  易士奇心中一動,暗道,六五,艮其輔,言有序,悔亡。意思很明白,抑止於口不隨便說,悔恨自然會消失。
  我相信誰呢?信大師的就要和盤托出,金蠶之事不能再隱瞞了,隻怕有違老爹囑托。信乾隆雕母錢,那錢畢竟在乾隆爺手心裏攥了百多年,前兩次卜卦不也都準了,易士奇終下決心,這回還是相信乾隆爺吧。
  
  
  
  “大師,此番來到苗疆,見識到大師這樣出神入化的相術實乃榮幸,大師雙眼雖有殘疾,但是料事如神,以我所見,大師若不是當今隱居世上的梅花易術高人,就是人們所傳說中的天眼通了。”易士奇誠懇地說道。
  大師臉微微一紅:“先生過獎了。”
  “有一事想請教大師,何種蠱毒可使人死時的表情似笑非笑,雙唇緊閉?”易士奇問。
  “這個嘛,容我想一想,聽說中癲蠱之人死時麵露笑容。”大師回答道。
  “可是據說中癲蠱而死的麵目雖有笑容,但雙唇張開露齒,不知是否這樣。”
  “可能吧。”大師含糊道。
  “大師所說的蠱鬼,也就是仆思鬼,能多解釋一些嗎?”易士奇還是想多了解關於仆思鬼的情況,他對昨晚老族長的提問還是難以釋懷,總是感覺怪怪的。
  “以前苗蠱極為隱秘,依血緣祖傳,母親傳女兒,不傳男人的,一般也絕不讓外人知道。自古以來,蠱婆如被人們發現,會被處以火刑,那時候,苗疆每年都有幾個女巫被活活燒死。苗疆養天下第一毒的金蠶蠱的女巫被稱為仆思鬼,巫咒力高深,陰險殘暴,壽命極長,喜歡夜間害人。”大師道。
  “原來如此,大師,現在苗疆還有女巫麽?”易士奇好奇的問。
  “文革後期就已經沒有了。先生,你還是不想告訴我實情麽?我可以幫你,否則你於近日內將有大凶的事情降臨。”大師誠懇地最後詢問道。
  易士奇收好銅錢,卦象還是不說的好,他輕輕坦然一笑,站起來道:“人生由命,無須強求。大師乃世外高人,豈能堪不破,這裏是一千塊錢,多謝大師指點,在下告辭了。”
  大師歎了口氣,任由他去了。
  易士奇坐上摩托車,一路徑自返回苗寨去了。
  那相士裏間房窗戶前,有一個人負手站立著,陰沉著臉,默默地望著遠去的易士奇背影……。
  他是老族長。
  
  
 第十四章 仆思鬼
  易士奇回到苗寨,受到隆重的款待,晚宴極其豐盛,其中不泛山珍野味,自然也少不了那肥大的鱔魚。席間易士奇捐獻了五萬元善款,贏得了一片掌聲。
  晚餐過後,村長特意安排了兩名麵目姣好的苗女來請易士奇參加蘆笙晚會,被他婉言謝絕了,他摸了摸懷中的瓷瓶和銅鏡,執意要返回山上守靈。
  是夜,萬裏無雲,風清氣朗,一輪殘月如鉤。
  易士奇半躺在竹椅上,遙望著星空,想到了母親,想到了學校、課堂,還有烏蒙山裏那純真的女孩,是啊,自己年齡也不小了,也該要娶親成家了……。在深圳灣畔的教師宿舍樓裏,窗外是漁火點點,小華笑魘如花,含情脈脈,身上散發著山裏姑娘獨有的自然芬芳的氣息……。
  那是一種獨特的氣味,帶有泥土及植物根須的氣息……,同時胸口處乾隆爺的指骨滾燙滾燙的……。
  易士奇嗅著味道扭過頭來,月光下,一個披長發、麵色慘白的女人立在身後咫尺處……。
  易士奇驚跳了起來,顫抖著聲音問道:“你是誰?”
  那女人眼睛瞟向冰棺冷冷道:“是你把他們送回來的?”
  “是。”易士奇感覺到寒氣撲麵。
  “都郎,這次你終於趕回來了。”女人幽幽道,似有無限哀怨。
  易士奇好奇的問道:“這位大姐,你說的都郎是伊古都麽?”
  “胡說!我說的是降都,伊古都的老爹。”女人怒道。
  “啊,老爹都已經九十歲了,而您……。”易士奇更加驚訝。
  “唉,瞧你千裏送回都郎的份兒上,我就告訴你吧,我是都郎的妻子……。”女人仰望殘月長歎一聲。
  “可是怎麽看,您也不像古稀之人呀。”易士奇疑惑道。
  “因為我服下悶蠱的那年隻得二十五歲。”她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易士奇,又接著說下去,“我本是蠱女,那年都郎帶著他生病的幾個月大的兒子伊古都逃難途徑我家,我見他父子可憐便收留了他們。後來我同都郎相好了並結婚了,我們的日子過的很安穩和溫暖。直到那一年,大軍打過來了,就是現在的解放軍,都郎不放心說要回老家看看,我要他們三個月一定要回來。我日盼夜盼了三個月,到期的那天晌午他們並沒有回來,我以為都郎變了心,死在了異鄉。”
  “即使變心也不一定會死呀?”易士奇道。
  “因為都郎臨走時,我給他下了悶蠱。那是用同一窩三隻以上的乳燕,把它們浸入水中溺死,如果其中有抱成一團而死的,就是雌雄一對的。把這對乳燕用慢火焙幹,研成粉末,用它們那種至死都糾纏在一起的生死不分離的雌雄體粉末下蠱,就是悶蠱。我下的是三個月期限的悶蠱,如到時不服解藥則必死無疑。
  傍晚我下山,看見了都郎倒在了山道邊,身旁放著一根拐杖還有坐在一邊發傻的伊古都……。原來我的都郎是在回來的路上摔斷了腿,他拄著拐杖日夜兼程還是沒有來得及趕到,是我害死了他。悲傷欲絕的我背回都郎的屍體,放在床上,然後自己服下了全部的悶蠱……。”女人平靜的述說著。
  “可是伊老爹……。”易士奇辯解道。
  “是啊,他第二天緩過來了,可我卻變成了蠱鬼。”她慘然道。
   “蠱鬼?你是仆思鬼!苗疆的女巫!”易士奇驚呼道。
  
  
  女人慢慢走向冰棺,掀開棺蓋,顫抖著雙手輕輕的摩挲著伊老爹的麵龐,口中喃喃道:“都郎,五十多年了,隻有在你死後,我才能與你肌膚相親。這些年來,夜夜隻能與你遙遙相望,你還在恨我嗎?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易士奇輕輕走上前來:“前輩,難道後來你們沒有在一起麽?”
  “我製做的悶蠱在一對雛燕上出了差錯,改變了藥效,都郎活過來了,我卻藥鬼附身,人鬼不分,隻能在殘月之夜子時中出來,這數十年的痛苦又有誰知道?”那女人神色甚是淒絕。
  “前輩,老爹臨死前將金蠶交給了我,並要我前來取得《金蠶蠱術方》,我還是還給前輩吧,這兒還有麵古銅鏡。”易士奇說道。
  “不必了,你就按照都郎的意思辦吧,至於那麵銅鏡,那是漢代苗疆黑巫師傳下來的神獸鏡,你收下吧,其效用日後自知。年輕人,你叫什麽?”她問道。
  “易士奇,我是一個大學老師。”
  “好,易士奇,告訴我,是什麽人膽敢用火焰山冰蛛傷了我的都郎?”她冷冰冰的追問道,雙目陰氣逼人。
  “是烏蒙山的一個老蠱婆,她和冰蛛一同死在了老爹的金蠶蠱之下。”易士奇回答道。
  淡淡的月光下,那女人孤單的身影,這美豔淒絕的悲傷故事,令人扼腕歎惜。
  “前輩,您可知道,究竟有哪一種毒蠱可使人死亡時麵帶微笑?而且沒有了腦子?”易士奇問道。
  “你說的是伊古都吧,以我看來,很像滇南哀牢山花腰傣秘傳的哀牢五毒蛭所為,這是一種有別於我們苗疆的蠱毒,雖不及苗家金蠶蠱毒性強烈,但卻是十分怪異,五毒蛭喜食人畜的腦漿,使人將死之時產生苦怒哀愁喜五種表情,那五種毒發作到最後是喜,麵露笑容而死。”那女人解釋給易士奇聽。
  易士奇知道,哀牢山位於滇南,是雲南高原和橫斷山脈兩大地貌區的分界線。此山起於大理止於紅河州,長近千公裏,海拔一般都在二三千米以上,山深林密,棲息有綠孔雀、灰葉猴、長臂猿等珍稀動物,並聚居著哈尼族、彝族及傣族等多個少數民族。
  可是,山陰村的人家與雲南哀牢山的花腰傣有什麽關係呢?有什麽原因促使花腰傣竟使用五毒蛭下蠱?看來,應當重新調查山陰村七戶人家的曆史淵源了。
  
  

  
  “易士奇,天亮以後,都郎父子就要下葬了,隨後你按照都郎的意思點火燒房屋,然後趁著混亂悄悄離開苗區,不要與任何人打招呼,記住,無論如何要在天黑之前離開湘西大苗山。還有,我的名字叫春花,你叫春花婆婆就可以了,以後在外,千萬莫要再提起‘仆思鬼’和‘苗疆女巫’了。”春花婆婆叮囑道。
  “我記住了,春花婆婆。”易士奇應允道,同時心中感到一絲不安,他又接著追問道,“婆婆的意思是要我偷偷溜下山,難道寨裏有人對我有所圖謀?”
  春花婆婆冷笑一聲,道:“寨子裏覬覦那本《金蠶蠱術方》已經幾十年了,若不是我在此屋子內下了蠱,毒瞎了幾個賊人的眼睛,這間房子還不早就被他們翻個底朝天?寨子裏的那些人知道了厲害了,再也無人敢走進這屋子一步。都郎父子死時隻有你在身邊,他們是絕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不過,好在你有金蠶在身,他們有所忌憚也不敢輕舉妄動,隻是他們並不知道你實際上根本還不會使用。”
  “原來如此。婆婆,我自當小心。婆婆,哪一天,我若碰上五毒蛭或其它毒蠱,有什麽方法來防範呢?”易士奇想,要繼續調查下去,自保是非常關鍵的。
  “毒蠱種類繁多,下蠱方式千奇百怪,你是防不勝防的,唯有一點,你隻要隨身帶著金蠶,你就百蠱不侵,因為金蠶是天下第一毒蠱蟲。但是金蠶怕頭如鼠的火刺蝟,一定要避開才是。還有,如碰上口吐黑煙的癩蛤蟆蠱也要千萬小心,萬不可吸入黑煙。”春花婆婆叮嚀道。
  易士奇見婆婆對他頗多善意嗬護,不由得心存感激,他由衷的說道:“婆婆,以後還能再見到你嗎?”
  此刻子時將過,春花婆婆仰臉望了望星空,長歎一聲道:“殘月子時,故地重遊,若見婆婆,銅鏡映月。”然後白衣飄逸,悄然而去。
  易士奇也是獨自歎息,人生不如意雖十之八九,但是像春花婆婆這樣癡情如斯,實屬世上罕見啊,縱然執手卻不能偕老,唉,人說苗女多情,感愛敢恨,看來果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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