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 (33)
2006 (1)
2009 (129)
月光透過白紙,從窗欞格子撒進來,是我們東陽的雕花門扇,刻著瑞草和仙鶴。
少女時代的母親背著書包——或許她將書包帶往頭上一頂,書包一下一下打著屁股。下晚自習了,她和女伴們穿過祖屋前的打麥場,嘰嘰咕咕咬著耳朵,笑聲化成螢火蟲,照亮了胖布鞋。
麥場的東頭,正月裏搭的戲台子還在,再遠,有山丘,我的祖爺爺祖奶奶在那裏躺著,墳上蓋的不是野草,是薺菜和馬蘭頭。
吳越的春風,是斷發文身的南蠻子的春風,軟的像夢魘。和著機器裏新打出來,還是熱乎乎的米粉香氣,母親覺得有些餓了,於是她加快了腳步。
奶奶在門口等著她,“阿姐,回來了。”太奶奶或者會這麽叫她。
母親點頭,抱怨到:“劉海長了,看書真不方便。”黑梭梭卡子不夠大,碎發散下來,小村姑呢!她一屁股坐到八仙桌旁,把正月裏父親回來,燙老酒用的錫壺推到一邊,拿過油燈,撩起劉海,往油燈上一燙……刺拉拉,頭發尖尖燒出了一顆顆黑珠子,這邊短了,那邊長了,再燒,這邊又長了,那邊又短了……小村姑呢!
奶奶望著她笑,見她燙完了頭發,就說:“玉米餅好了哦……”話音未落,母親已衝到灶台前,從柴草堆裏取出餅子。咬到嘴裏,嘎嘣脆。
春天的時候地裏有一種野草,東陽話叫“米恩”。它們剛剛冒出頭的時候,母親帶著大妹和大弟就采回來,洗幹淨了。奶奶會揉到玉米麵裏,晚上吃米恩玉米麵餅。是在鍋裏烤的,不夠脆。母親去上晚自習,奶奶就把餅子放進熄滅的柴草裏繼續煨,等她回來,拍掉灰,沒有油鹽糖,可不就是玉米,混著米恩的清香。多好吃!是母親的回憶。
推開灑滿月光和煤油燈光的門扇,聞到一室的白梔子花香,柴火香,米恩香,舊日裏暖手的紅漆炭爐還沒有收起,風卻已吹過黑瓦。這,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