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和老師們還有妓女和臘八粥
(2010-01-22 20:3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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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走在大樓裏,被一個高個子的年輕男生叫住了。他看著我,不確定地皺起眉頭,問:“是向海蓮嗎?”我抬頭看了一眼他,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你你,你不是那誰……那完上嗎?你咋從法國回來了?”他一看對上了暗號,高興得很,也一樣結結巴巴地說:“早……早覺得是你,可是又不確定,沒……沒想到真是你!”這樣的話寫下來,是有點羅嗦的。但是那個時候我們不能像在word文檔裏一樣修改出口的話。我們笑著看了看對方,我覺得他變了。其實他原來也並不是一個好看的男孩子,高個子,整天的牛仔褲和格子襯衫,當然他現在也同樣是牛仔褲和格子襯衫,可是好像胖了點,粗糙了點,我不知道他胖了點粗糙了點,是因為歲月,還是因為法國的奶酪。他也一定覺得我變了,比那段人生最絕望最消沉的時候變快活和瘦了。我們倆唯一都沒有變的,就是我們說話都同樣的結結巴巴,同時繼續保持著左撇子的作風。
完上恐怕是我遇到過的第一個結巴的左撇子,我的意思是除了我以外的第一個。我在這個世界上尋找了很久,想要找到另一個結巴的左撇子,結果飛過了太平洋和大西洋,穿過了北極和阿拉斯加,終於像一滴血找到另一滴血一樣找到了他。我曾經讀過一篇報道,說左撇子被迫改用右手寫字以後,因為左右大腦互相不服氣打架,很容易演變成罷工,然後你的語言係統就徹底歇菜了,這就像冷戰搞軍備大戰一樣,儲藏了好多好東西,就是他媽的不給你用。以後當然也能恢複,但經濟複蘇也是需要時間的。這個理論完美地解釋了我的結巴。但是完上是在一個自由的,不需要糾正左撇子成右撇子或者右撇子成左撇子的國度長大的,那麽唯一的原因隻可能是他很聰明——與我相比——應該比我聰明——或者說,套用兀術兄弟的話,要表達的東西太多了,造成了表達通道的擁堵,我十分讚賞這個理論,因為它完美地解釋了完上的結巴:他上課的時候,總是愛打斷那個灰白頭發的被我暗戀了三年的米歇爾老師,結結巴巴地說出一段起碼我沒聽懂的理論。米歇爾老師喜歡女生,不喜歡男生,所以我總能得A,完上就很倒黴地隻能得個B。
我們在一起同了兩年的學。我總記得完上是那種特別有禮貌的美國好孩子。我挺喜歡他,他也對我印象不錯,不過倒沒私下單聊過。完上有很多我聽不懂的奇思妙想——我的聽力和口語一向很差——但我覺得倘若能了解他到底想說什麽,一定能帶給我不少靈感。我們幾個同學之間玩得最好的,大約是2007年春天那個學期,那時我們家那位總是出差,晚上下了課,和阿爾諾,黎沃,完上,寶拉,還有我,我們是不回家的,要去教學樓旁邊的小店裏坐一坐,吃個漢堡,喝個啤酒,嘻嘻哈哈鬧一陣,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在昏暗的燈光和披薩餅美妙的香味之下,我們沒討論性和愛,倒是討論起熱奈特的《辭格III》,羅蘭巴特的S/Z,還用裏麵的理論分析巴爾紮克和Giono的《沒有娛樂的國王》,學術氣氛濃厚得很。那是我修的最好的一門課,是我暗戀的,灰白頭發的,叫我回答問題的聲音好像春水融冰一樣美妙動聽的米歇爾老師的課。我很是YY了一把老師,也挨個YY我那幫男同學。那一定是我人生中最絕望和消沉的幾年,這個世界失去了意義,隻剩下YY。現在我終於皮實地從海底浮了上來,就像那首歌裏唱的一樣,放棄了那個世界,付給了那個嚴厲的看守一個吻,穿越了那座深淵之上搖搖欲墜的橋,進入了那個充滿舊日悲傷氣氛的房間,隻是目前還不知道最後是否會用那把裁紙刀,刺入我的那顆假心。
記得完上那個時候已經有女朋友,女朋友是做交換學生的時候,來我們學校被完上追上的。我見過那個黑頭發黑眼睛的法國女孩子。那個五月有好聞的傍晚香氣的傍晚,我們站在大樓外,一邊抽煙,一邊討論非洲婦女的割禮。非洲婦女為什麽要把陰蒂割掉一部分,我們都沒想明白,也許因為陰蒂是邪惡的。但是大家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梅蘭妮把大腿左右搓了搓,而我則很想去廁所。我看到完上用充滿寵愛的目光注視著梅蘭妮,這讓我覺得很悲傷,也有點嫉妒,因為這讓我想到了充滿朝氣與新鮮的青春,我沒和維族帥哥談過戀愛,這是一個遺憾——我當時怎麽就沒談呢?
其實我也不知道想要寫點什麽,在臘八的時候,我重新解構了左撇子結巴完上,想到了過去的那幾年。好在那幾年終於過去了。我穿過了那座橋,進入了那個古代的,被荒廢的,文字組成的城堡。我也不再讀詩了——當然我也從來沒有認真地讀過詩——“枕上片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裏”,這樣的詩,實在太悲傷,我倒更願意讀菜譜,宋朝的臘八粥是怎麽做的呢?這是一個非常非常嚴肅的問題。我在宋朝的那個叫應海蓮的祖先,在鍋裏撒了一把乳蕈,栗子,還有柿餅。我搜遍了腹股溝,也沒能明白什麽是乳蕈,於是我就買了一袋小白蘑菇。我一邊在蔥和韭菜中轉著,一邊聽著Piaf的《人行道上的瑪麗》,真美!像春風一樣拂過那些妓女的身體。我想為什麽法國人寫妓女唱妓女,總含著那麽人性化的悲傷的美麗的光輝?我讀唐朝那孫something something寫的《北裏誌》,說有一位美麗的妓女愛上他,希望能被他娶回家,這死男人說“泥中蓮子雖無染,移入家園未得無”,死男人!你去死吧!(用聖鬥士星矢裏麵的聲音和表情去讀這句話才有味道)我不知道其他寫妓女的中文書,但是喜歡聽那首“舞女淚”,它陪伴我走過了藏北草原,回蕩在夜空和滿車的鼾聲中,有俗豔的悲愴。
但是這一切都過去了,那些有美麗的夜風吹拂的夜晚。我終於可以安靜下我的心,我想以後我也能繼續地沉下去,當然或者說浮上來可能更好。也許我有些醉了。人行道上的瑪麗啊,願你寬廣的胸脯撫慰我的心。
人行道上的瑪麗,by Edith Piaf
人行道上的瑪麗,晚安瑪麗
瑪麗晚安
你似乎誰也不等待
又似乎在等待著所有人
在你那高跟鞋
你那太高太高的高跟鞋上左右搖晃著
瑪麗你這販賣夢想
你這向所有渴求希望的人販賣夢想的瑪麗
總有某些尋夢者
會為你身體中說不出的特質吸引
你這濃妝豔抹
搔首弄姿的金發女郎
還有還有,你還有,
你身畔還有一把雨傘
瑪麗你這思緒寬廣
甚至能給人撫慰的瑪麗
人行道上的瑪麗,晚安瑪麗
瑪麗晚安
你似乎誰也不等待
又似乎在等待著所有人
瑪麗你這出生在安茹
尼斯,或者聖迪耶的瑪麗
瑪麗你這販賣夢想
你這向所有渴望愛情的人販賣夢想的瑪麗
晚安,人行道上的瑪麗
在黑暗之中,你什麽都不用做
別說話,就這麽微笑,就這樣
像蒙娜麗莎一樣微笑
瑪麗你這擁有一切
對那些沒有愛情的靈魂來說你就是一切的瑪麗
瑪麗你這擁有寬廣胸懷
擁有偉大的救贖力量的瑪麗
人行道上的瑪麗,晚安,瑪麗
瑪麗,晚安……
來我們家吃飯絕對沒問題啊,我喜歡請客吃飯:)
haha,做個甜的,再做個鹹的!
瑪麗你這販賣夢想
你這向所有渴求希望的人販賣夢想的瑪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