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文化處
(2009-07-21 06:2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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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剛讀大學那會兒,7個人擠在一間小小的宿舍裏,另外一張空床放行李,沒有電風扇,夏天會熱得睡不著。每個房間裏一個小匣子,也像風姿說的那樣,“418房間接電話”,而那個電話多半是打不進來的。掀開桌子板,一堆蟑螂往外爬,等蟑螂爬幹淨了,拿出裏麵馬曉宏編的那套爛書和磁帶,就去操場聽磁帶去了。
那時的校園文化是這樣的,早上起來,拿著收音機聽美國之音的,肯定是英語係的學生,左手提一個熱水瓶,或者飯盒,裏麵放兩個鹹菜包子,或者甜餅鹹餅和二兩豆漿,在秋高氣爽的,高大的白楊樹下搖曳生姿的走著。拿著愛華walkman的,肯定是學其他語言的,沒有廣播好聽,隻好聽課文或者其他聽力材料。還記得當時聽過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和課文第一篇“這是誰?這是巴斯卡爾,是巴斯卡爾嗎?是的,是巴斯卡爾。不是巴斯卡爾嗎?不是,不是巴斯卡爾……”
我們宿舍住著七個人,新疆來的漂亮妹妹是學德語的,其他都是法語的,有父母都是外交官的,有從農村考進來的,還有像我這樣小城市出來的。父母都是外交官的,大三那年去了法語國家轉了一圈,不但收獲了景色還收獲了愛情,農村考進來的那個女孩子,身材高挑健美,高年級以後漸漸脫了土氣,一條淡藍色牛仔褲,白色襯衫,青春逼人,和外交學院一個法國外教談起了戀愛:這孩子當真了,人家卻是看人間風景。低年級的時候,大家還低眉順眼,比較老實,逢年過節,也會呆在教室裏熬夜,跳舞談心喝啤酒,等到了高年級,大家都忙著出去做翻譯帶團,同學之間關係就變得相當的稀疏了,要畢業了,也就是找個機會大吃一頓,從來沒有難分難舍過。隻是記得,大家都還挺耐看,小女孩子之間,也會哀歎為什麽周圍沒有理工科學校——那時我們的男生宿舍,叫做熊貓樓,因為太稀少了——而且也沒像外界傳說那麽的亂,其實生活很單調,很規矩,如果有和老外談戀愛的,那也是因為喜歡而不是別的,而喜歡這樣東西的起因其實很多,異國情調,其實在異性相吸的最初,能起到很大作用。
進校園不久,老師就說,沒事應該去法國文化處玩玩。於是幾個同學相邀著,坐了小公共到朝陽公園一帶,穿過三環,太平洋百貨街對麵那棟低矮的建築的一層,就是文化處。化100塊辦張借書卡,就可以借書了。圖書館在文化處一層最頂端的房間裏,旁邊是費加羅報,世界報之類的辦公室,進門後,坐鎮的是輪換著兩個阿姨級圖書管理員,那時真羨慕她們:怎麽法語能說得這麽好呢?而且因為她們說話和氣,嘴巴居然還會咧開,對人笑,簡直受寵若驚了。
那是由幾個房間串在一起的一個小小的圖書館,最裏麵是小說,中間是社科書籍錄像帶,旁邊是兒童書,走下去幾個台階,另有一個小房間放報刊雜誌。圖書館中間擺放著桌椅可以坐著讀書。裝修的簡潔美麗和幹淨又使當時老土的我驚歎了,坐在那裏,可以看大冊子漫畫《丁丁曆險記》,還可以看五台的新聞,還可以和身材勻稱,麵目英俊,在體育大學學武術的年輕黑人男孩子聊天,冬天下午4點的太陽從高高的窗戶曬下來,是很愜意的事情。有一次一個同學在那裏碰到了我們的外教,外教讓她選錄像帶給我們的電影課看,這孩子毫不猶豫的選了部叫《絕代妖姬》的片子,老師猶豫了好久,還是借了。大家聽說裏麵有三級鏡頭,都激動地不得了,那次電影課好像是去得最全,幾乎沒曠課的。老師坐在最後排,垂頭不搭理偶們,十幾二十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看得麵紅耳赤。那真是一部好看的片子。後來俄羅斯出的歌手Vitas,我總疑心有學這部電影的嫌疑。
從圖書館借了幾本漫畫出來,正是下午好時光,太平洋百貨是逛不起的,那麽可以再坐幾站,去家樂福買東西,要當心的選半天看半天,最後隻帶幾盒酸奶和一個麵包回學校,去隆福寺不順路,隻好作罷,但是可以在東大橋下車,那時東大橋還有一個勸業場,可以去看看廉價的大衣,或者牛仔褲,即便不買,逛一下,就已經很滿足了。
當時還遠遠沒有什麽中法文化年,但是每年六月,文化處會辦一個音樂節,請法國歌手和中國歌手同台演出,到了晚上,文化處大樓外麵的花園就裝扮成了嘉年華,有老頭子在裏麵彈手風琴賣藝,吃的有沒有不記得了,但記得有一次請了一個極英俊的法國歌手來唱歌,害得一眾女孩子心都碎了,他唱完以後就是北京的各大樂隊——唐朝是沒有來過的,但是眼鏡蛇女子樂隊來過一次。以前也是在什麽中國火中國風之類的磁帶裏聽過她們的歌的,想著居然可以親眼見到樂隊了,大大的激動起來。現在想來,無非幾個傻妞,記憶最深刻的是裏麵一個彈吉他還是貝斯的,短裙,緊身廉價黑衣裹著肥肉一節一節凸出來,兩條象腿。女孩子就開始互相議論:“長這樣還穿短裙……”歌到底唱得如何,那是完全不記得了。
等到夜深的時候,崔健就出來了。他和法國關係好像挺深,每年音樂節都要出來唱一次,見他出來,全場都瘋狂了,一首一首聽他唱,《盒子》《紅旗下的蛋》《北京故事》,然後是老歌,壓軸的自然是《一塊紅布》,那時雖然沒有熒光棒,但我們依稀也是搖頭晃腦為他打著拍子的。結束以後,同學之間相邀著坐了計程車回家,路費是分攤的,但是在打到計程車之前,在夏夜美麗的街頭慢慢的走著,也是愜意的事情。那時有一個溫州過來的男孩子插班,皮相不錯,可是說話呼嚕,聽不清,和他漫步街頭,心頭藏著一個小煩惱,既覺得他可愛,又將他的缺點放到無窮大。但是他不久就去法國了,所以這個小煩惱,一直沒有機會發芽長大。當年他送給我的一張花籃剪紙,還夾在我的漢法詞典中,想起來,已經好多年沒和他聯係了。
後來的北京,越來越發展,我們也有了做師哥師姐乃至老師的資格,後來,也逛得起太平洋百貨了,文化處有一年也搬到了工體西路,再沒有去過。後來,學校出了個BT班主任政策,我們這些小嘍囉全成了班主任,像護鴨子一樣護著已經成年的學生,後來,要去學生宿舍探望,他們四個人住一個宿舍,有空調和獨立衛生間。我講起當年,學生恭敬的聽著,但我想,他們的心,肯定早已飛到了操場上,去找尋那個踢足球的男孩的身影去了。
一首當年流行在學生中的老歌:Francis Cabrel: Octobre
那會兒更早吧?我是90年代後期去聽的,那會兒他已經開始有點禿頂了……挺希望自己能早生幾年,覺得80年代的大學才真正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