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
(2009-06-30 09: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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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我們家葡萄架底下蹲著拔草,隔了半晌,抬頭看看葡萄,不禁長歎:“哎!啥時候才能吃到嘴裏啊!”
這句話把我帶回了童年。那時候,大院一樓的所有人家都種了葡萄,我們也不例外。隻不過,有的葡萄大有的葡萄小,有的葡萄酸有的葡萄甜,有的葡萄核多有的葡萄核少。我們家的葡萄很不幸的屬於不算特甜核還特大個的劣質品種,那麽想要吃到好葡萄,唯一的辦法,就是乘著大人歇中覺的時候,出去偷葡萄了。
那時候正放暑假,有大把的好時間在烈日下偷葡萄。偷得多了,就會有大人來告狀——現在想來,這告狀一定不那麽聲色俱厲,因為從來沒因為偷葡萄挨過打,隻給娘親嘀咕過一句。除了葡萄,小時候還偷過很多東西,老媽錢包裏的錢(買冰棒),大白兔奶糖(吃),以及拴在塑料小天鵝脖子上的鍍金鏈子(做鳳釵)。
葡萄,在書中看到過寫作蒲桃,或者蒲萄的。在股溝搜索葡萄曆史的時候,它領著我去了百度,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是百度好還是股溝強。不過既然我不是做學問的,也就不怕出“臥槽泥馬”那樣的笑話,所以姑且相信一回百度好了。
葡萄最早見於《神農百草經》,此書早已散佚,現行本也不曉得可靠不可靠,現在大家都知道葡萄是張騫帶回來的,沒錯!據《本草綱目》記載:“……漢書言張騫使西域還,始得此種。而《神農本草經》已有葡萄,則漢前隴西舊有,但未入關耳。”
如果《神農本草經》的記載是正確的,那麽在漢代之前的中國某地,就已經有一顆曼妙的葡萄從幹旱的土地中慢慢發出芽來了。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想象!隻不知道它結的葡萄甜是不甜,倘若不甜,不知道會不會被砍下來,丟入那“永遠不滅的火中”。
雖然葡萄很早以前就被引種到中國,然而在長時間中,它都並不是一種平頭百姓可以吃上的水果。估計和現在的大提子美國櫻桃差不多,在國內要賣得老貴老貴的,隻有皇族貴戚才能吃上,所以,在一些筆記小說中,偶爾能看到關於葡萄的8文,字裏行間能還原出談論葡萄的人當時的音容笑貌,頗為有趣。
其中《酋陽雜俎》中的一篇很有代表性。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這是庾信和一眾朋友們的8文——那個寫下清麗的賦文的庾信,寫下“樹下流杯客,沙頭渡水人”的庾信,這篇筆記小說豐滿了他的一個側麵,使人更加悠悠神往起來。
話說有一日,庾信正和魏朝的肇師(魏尚書仆射亮的孫子),使尉瑾,陳昭,梁朝的徐君房(此三人皆查不到出處來曆,有知道的給我掃掃盲吧!叩謝了!)一塊吃酒聊天,也不知是酒到半酣,還是下酒菜沒了,反正幾人開始談葡萄佐酒起來。庾信就對大夥兒說:“哥們,我以前吃過葡萄,真tmd好吃啊!咋樣,你們吃過麽?”
據報道,陳昭是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所以很實誠的問道:“葡萄?沒聽說過啊!長啥樣啊?”
徐君房是看過葡萄的,於是笑說:“和棗子差不多。”
庾信便開始拽文了:“老兄你說話可真白啊!(君殊不體物),你可以說長得像荔枝嘛!”
從這裏可以看出,為了追求語言的形式美,這幫六朝文人是寧願放棄事實真相的——很明顯棗子比荔枝更像葡萄嘛!
眼見二人要吵起來,肇師趕忙出來打圓場:“我曾經聽人說起過葡萄,說是夏末秋初,在那酒醉之後的清晨,乘著露水摘下葡萄,品在嘴裏,又酸又甜,聽起來都讓人神往,要是真能吃上一顆,那就幸福了啊!”
這時魏瑾談到了葡萄的來曆出處,自不免提到張騫,西域和葡萄酒,省卻之。說到葡萄的長相,他用的詞十分美妙——“星編珠聚”。
庾信又開始賣弄了:“葡萄在院子裏搭架子種,能爬得滿架子都是。”
陳昭這孩子隻吃過桔子,於是問道:“那……那……味道到底咋樣捏?是葡萄好吃還是桔子好吃?”
庾信搖頭晃腦的說:“津液奇勝,芬芳減之也~~~~~~~~~~~~”
魏瑾也來湊熱鬧,猴陳昭:“跟你說,這玩意兒在唇齒間迸裂的時候,那感覺……那滋味……絕了……”
在一千多年的時間裏,葡萄漸漸變得不那麽貴重了,成了街頭可以買到,平民百姓可以吃到的水果。在清朝的京師,紀曉嵐也談到過葡萄,說“西域之果,蒲桃莫盛於土魯番”,可見吐魯番的葡萄在清代已經大大有名。他還說:北京人喜歡吃綠葡萄,因為色澤可愛,但其實這樣的葡萄還沒有熟呢,葡萄先是青色,熟一點則變成黃色,再變成紅色,最後是紫色,隻有紫色的葡萄,才是最甜美最好吃的。
很難想象三百多年前的北京是什麽樣子,那些小販們的祖先,是否也一樣在擺著攤子,叫賣“葡萄五塊錢三斤!”?三百多年前,有沒有一個像我一樣的女子,挽著要好女友的胳膊,妖妖嬈嬈的走過他們的攤子,買葡萄——再順便買個煎餅果子吃?
我吃過的葡萄品種不多,有巨峰,有玫瑰香,有馬奶子,還有米國這邊的紅葡萄綠葡萄紫葡萄和提子。在我看來,玫瑰香是最甜美的葡萄,那裏麵含著故國和青春的味道。米國葡萄是最難吃的葡萄,肥大,甜得嗓子發膩,讓人毫無欲望。
傳說在中土大唐,有一個神秘的葡萄穀,要是能找到這個地方,則可以在裏麵開懷品嚐各樣芳香的葡萄。然而這裏的葡萄是許吃不許拿的,誰要是帶了出來,則一定迷失道路。這種神秘的葡萄便被人稱作“王母葡萄”了。天寶年間,有一個和尚正在遊曆天下,在崇山峻嶺中尋仙的時候,他迷路了。轉啊轉啊,三天三夜,卻給他轉到了這個山穀裏。他又渴又累,來到此地不啻為仙境。吃飽喝足以後,他準備回家了。和尚不是一個貪心的和尚,於是撿了一根枯葡萄蔓作杖。等他終於轉出了大山,回到寺廟的時候,和尚感激這根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葡萄藤,於是將它插在地裏。沒想到,這根枯枝發芽了,漸漸越長越大,像帷幔一樣蓋住了整個寺廟。房實磊落,紫瑩如墜,被當時的人稱作“草龍珠帳”。
在吐魯番也有這樣美麗的葡萄。葡萄架下,一個英俊的維族小夥子正揚起雙眉,細長烏黑的眼睛對著那時青春的我,微微笑著。他說:“喂,晚上翻牆過來,我們去偷葡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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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仁山銘 庾信
山橫鶴嶺,水學龍津。瑞雲一片,仙童兩人。三秋雲薄,九日寒新。真花暫落,畫樹長春。橫石臨砌,飛簷枕嶺。壁繞藤苗,窗街竹影。菊落秋潭,桐疏寒井。仁者可樂,將由愛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