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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北京係列3

(2007-02-03 20:04:00) 下一個

漢堡並不總是那麽難吃的,如果你換個地方,不吃肯德基和麥當勞。下課以後,一般都會和同學去附近的酒吧坐坐,吃點東西,喝點酒,繼續討論上課的內容。以前很少和班上同學交往,有一次我和一個女生坐在教學樓外的長凳上聊天,看到了其他同學,他們說:“咋的,一塊吃點東西去?”我們就一起去了。

那是我隔了一年半以後第一次去酒吧,在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一個黑人女生逗人的,閃著光芒的長腿,聽著音樂。我長舒了一口氣,我想起唐糖給我打電話說起她和新男朋友去了甲丁坊,酒保還是那樣,音樂還是那樣,我們笑著回憶往事,沒有任何征兆的,她突然哭了,這是唐糖第一次在我麵前哭泣,我很害怕。我想起那句話,“神秘啊,神秘的眼淚的國度”。

寫《屋頂上的輕騎兵》的Giono另有一本小說,叫做《沒有娛樂的國王》,其實來自於Pascal的《思想錄》,大意是,沒有娛樂的國王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物。但是現在我有了娛樂,我新奇的坐在酒吧裏,偷偷告訴我身邊的女生“我想到了北京”。我望著大玻璃窗外赤著腳彈吉他的男生,我想到了北京夏夜輕柔的熏風。

好像自從有了唐糖以後,我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我就知道又有什麽鬼主意湧上她心頭。我們常去的酒吧一般都在後海,我總記得夏夜裏荷花市場上塗脂抹粉,揮舞著扇子的老年人,我至今想起北京的酒吧,第一個想到的是荷花市場上的京巴,還有煙攤。我們常去甲丁坊,我還記得那裏的酒保開心的咧嘴笑著,看我和唐糖怎麽捉弄其他人,然後調出漂亮的試管酒請我們喝。有時我們遇見行跡可疑的人物,氣質好像80年代上海弄堂雜貨店的店主,黑襯衣敞著,吊著粗大的金豆子項鏈,我想讓唐糖上去問問他那金項鏈到底值多少錢。有時我們遇見真正的風采人物,年紀很大,大約由兒孫輩陪著,唐糖上前去敬酒,還有時我們遇見一個悲傷的,來北京進貨,聲音嘶啞,帶南方口音的女孩,可能再見到她會是在明珠那樣的地方,可是她一個人坐在吧台上,那麽的孤單,我們請她喝酒,我們不知道應該用其他什麽方法去安慰她。有時我們用口紅在玻璃窗上亂劃,有時跑到銀錠橋上高喊,有時半夜了狂敲郵局的大門,有時去看理發店的妓女如何勾引路過的單身男人,我想起北京的最後那一段,隻是一個混亂,那最後的一個周日,吃完麥當勞的早餐,我們走到了前海(忘了是不是叫這個名字),我忽然發現一個破舊的三層樓的酒吧,在燦爛的冬日陽光下,我看見已變成灰色的長長的白紗在陽台上舞動。我想問問唐糖,你以後去過那個地方嗎?它是否已經變了模樣?

有一次,唐糖的老鄉Dominique遇見了一個開網站的湖南小夥子,於是說要帶我們一起去酒吧玩,我們去的是朝陽公園的蘇西王,人真多,空氣渾濁,大約Dominique從來沒有過男生邀請她,她興奮得醉了,尖聲高笑。那幫子朋友全部氣質古怪,行跡可疑,有一個肥胖的高幹子弟和他漂亮的,從不搭理人的女朋友,有個陰險得貓一樣的販賣瓷器的九江小夥子,還有一個給Dominique買了杯長島冰茶就讓她興奮得忘乎所以的湖南人,有個腦袋進水了,四肢異常發達,頭腦異常簡單的健身房教練。我們先去了蘇西王,人太多,轉戰去三裏屯另一個酒吧,擠得滿滿當當的人群全部可疑的搖晃著腦袋蹦達,又去了另一個酒吧,天花板低矮,用眼角瞟著我們,身穿劣質高領毛衣的女小白領躺在炕上,不知是抽了大麻還是被惡劣的空氣熏得,有氣無力,昏昏沉沉。所以以後看夜色寫的酒吧,我總疑心我曾經去過那一家。最後我們出來,在寒冷的冬夜裏打牌,每次Dominique輸了,這幫混蛋就慫恿她去摟摟抱抱他們中的某一個,Dominique長到26歲,連男朋友都沒談過,現在卻醉得像個小醜,怎麽拉都不願意走,所以我不得不一直壓抑揍這幫混蛋一頓的欲望。但我又覺得這一夜好像是夢,我怎麽會和這幫人認識?他們是我所不了解的北京,神秘而暗淡。陰謀,政治,金錢,包養健身房教練的女人,對Dominique暗示“天蠍座男人性能力”的男人,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是警告Dominique少和他們來往。

也是在酒吧,我們遇見了Kenny,唐糖對我說:“那個戴棒球帽的男生好可愛。”後來他們走到了一起,我曾經和他們提起過雙皮奶,不知道是什麽東東,極饞。有一次,我和唐糖在太平洋百貨逛街完,坐在水果撈裏麵,Kenny趕來看我們,我們兩個女生早就被菜單上眼花繚亂的名字迷住了,Kenny隻要了一個雙皮奶,然後推到我們麵前,笑眯眯的看著我們兩挖著吃。又過了很久,到了一年半以後的現在,Kenny寫信告訴我他要離開北京了,他在胡同裏騎著車,看著最後的北京,我想著唐糖,也許在那個清晨,她正睜著眼睛,躺在我留給她的床單上,看著晨光是如何將北京一點一點的染亮。

那個夜晚,那個北京的清晨,我坐在遠離千裏之外的酒吧露台上,我的一個叫Romain的男同學談著他的“盯著我屁股看”的侏儒老板,我在夜色中伸展開雙臂,我想到了那首古詩:
陳侯立身何坦蕩,虯須虎眉仍大顙。
腹中儲書一萬卷,不肯低頭在草莽。
東門沽酒飲我曹,心輕萬事皆鴻毛。
醉臥不知白日暮,有時空望孤雲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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