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北京係列2
(2007-02-03 20:02:00)
下一個
前幾天過五一的時候,唐糖給我打來了電話,說她看了行為藝術展,還幫流浪歌手在地鐵通道裏賣打口CD,她的嘴裏跑著的全是新名詞,所以我在想,當我回到北京的時候,也許會像那個去聖日耳曼探望舊日情人的男子,東張西望的叫嚷:全都變了,就連咖啡,都不是舊日的味道。去星巴克可能是很老土的一件事情,不過一聽到這裏,我就會想到這些遍布全城的咖啡館。中友百貨的那一家永遠不要去,全是人,幾乎很難占到一個好位置。我依然記得曾經在那裏看到一個白種女人,她的皮膚耀眼的雪白,很胖,穿著吊帶背心,露出大半個蕾絲胸衣,坐在台階上抽煙。我老是記得她的肥胖的胸脯還有那些花裏胡哨的蕾絲。
寫星巴克是一件很老土的事情,本來我想寫曾經的家附近的菜市場,或者京醬肉絲,或者曾經的學校食堂,拐著拐著就寫到了星巴克。我有一點點害羞提起星巴克,有一段時間我覺得那裏蠻小資,適合象我這樣的文學女青年去坐坐,但以後星巴克成了小資的標誌,我就覺得心裏不舒服了。要說這樣想法其實蠻陰暗的。不過我敢打賭大部分文學青年都有類似的想法。好比刀郎的歌,先捧,等大家都聽了再踩。不過到了現在,我還是喜歡刀郎的第一盤CD(大家都踩了再捧),開車的時候聽挺夠勁的。唐糖和Kenny想要踩我的時候,就說要給我寄刀螂和女子十二樂坊,我說不用了,在美國居然都可以買到女子十二月坊的CD,而且不是在那些行跡可疑的小中國店,是那漂亮舒適的大書店。我介紹給飄流聽刀螂的時候,他鄭重其事的刻了一個備份放在我們的大白馬馬裏,去哪裏出差都要帶上,前些時日他去休假,把刀螂撒滿了大峽穀的角角落落。
回到咖啡館。我以前有一個朋友,他的頭發老是變換顏色,一會是綠的,一會是紫的,一會是藍的,好像雷電會在上麵劈裏啪啦閃出火花一樣。他非常非常的喜歡星巴克,總是去那裏工作(手提電腦+手機),有一天他約我去太平洋百貨的星巴克坐坐,我找了半天,找不到他,後來我發現一個黃頭發的憔悴的女人,原來不是女人,而是他,他的身影是那麽的單薄而灰暗,他是那麽熱切而真誠的愛著星巴克。但是換句話回來說,我還是愛著星巴克的那調調兒,人們總是那麽的衣著整齊,人模狗樣,也許他們租的房子又小又陰暗,可是他們在星巴克的透明大玻璃下變成了漂亮的朋友。
我好像一直最喜歡的就是太平洋百貨的星巴克,那裏離法國文化處的圖書館很近,借完了書,就可以去太平洋逛街,我最喜歡第一層,那裏有非常漂亮的鞋子,我總是記得那些夏天的美麗的涼鞋,高高的細跟,在鞋頭綴一朵大大的藍色的花朵,要很費勁才能把紅腫粗糙的勞動婦女腳丫塞進那些天真的帶子裏。在美國,我再沒有看過比中國更美麗的鞋,以至我隻要一換上在北京買的各種鞋,總有一兩個學生讚歎:挖,你的鞋真可愛,真漂亮!我曾經有一雙非常美麗的鞋,半邊鞋頭上是小白兔的一半,另外半邊是小白兔的耳朵,雙腳並攏的時候,就變成了一隻完整的白兔。前兩天讀蕭紅,看到她寫一隻白兔總在橋底下哭泣,倘若有人說要帶它回家,它便“拉過自己的大耳朵來,擦擦眼淚”,再就消失了。我老想著我那雙質量不好卻美麗的白兔鞋子。太平洋百貨,在我走的時候,還有一個買金銀首飾的櫃台,金飾做得非常的光滑而美麗,全部是中國傳統圖案,但一點也不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看完了鞋子和項鏈,基本就可以去星巴克咖啡了。好像一般要的總是Capchinno,忘了這個詞怎麽寫的,就這麽寫吧。“要什麽杯子的?”什麽杯子的都可以。咖啡的噴香彌漫開來,來點肉桂粉吧,再來根小木棒,我那麽喜歡星巴克的小木棒,總是想要多偷幾根把他們帶回家。好像關於星巴克和太平洋百貨的記憶總是冬日的冷的黃昏,外麵聖誕節的霓虹閃爍著,我和唐糖有一句沒一句的逗著嘴,盤算著去那裏吃飯,如果要去酒吧玩,那麽就去後海邊的潮州菜館,有放在木桶裏的好吃的翅膀,如果想換個口味,就去附近的時光餐廳,可以吃到魚子醬和蒜絨麵包,有很帥的烏克蘭小夥子彈鍵盤和唱“月亮代表我的心”。我曾經在那裏遇見一個法語講得特別棒的俄國老頭子。那天晚上,我,唐糖,還有丹丹和張騫把餐廳鬧了個底朝天,那可能是我走之前的一個禮拜,大家都醉了,拿著玫瑰,似乎送給了餐廳的每一個人,俄國老頭子用他那幾乎不帶口音的法語問我:是送給我的嗎?特別幸福的樣子,然後好像大家一起跳舞了,唐糖說我跳舞好比大猩猩在抽抽。
另外一個常去的星巴克是華普超市對麵的——老天,那個樓叫什麽樓?——辦公樓加商場,也是那麽燈紅酒綠的,有漂亮的珍珠手表,還有一個叫熱風的牌子的鞋,我曾經有兩個同事,她們在嚴格意義上來講不是美女,但特別懂得打扮,她們的每一套衣服都惹得我真誠的讚歎,我還有一個女同事,她非常美麗,可是她不太討人喜歡,她總是和我咬耳朵,說今天這個人喜歡她了,明天那個人和她表白了,還有大捧的玫瑰放在辦公室,一個過於自戀並且在自戀之餘還不忘記踩踩別人的女生其實挺煩的。我老和唐糖在背後談笑她,這種心裏蠻陰暗,不過我樂此不疲。回到星巴克,一般和同事去完她最喜歡的熱風,她和男朋友甜蜜的約會去了,我就要電話唐糖,在星巴克等她,這時的回憶不是黃昏,而是夜了,依然是冬日的冷的夜,我盤算著告訴她我看中的白色大衣,她說那件大衣的銅扣子好比製服。
還有就是國貿裏麵的星巴克,還是看完了鎮金店,還有上海產的灰色珍珠,或者去完招商銀行,然後就可以去星巴克了,我去簽證的時候唐糖就在星巴克等著我,那是早上九點多,大都市的熙熙攘攘的早晨,我忽然想到了十年前聽的唐朝的歌曲,他們唱:“多年以來,總是感覺匆匆忙忙,想法太多,希望太少……”我的心裏就是像歌裏唱的,早晨的熙熙攘攘,美麗的太陽的,大家都在忙碌的,朝氣蓬勃的早晨,那些音符飄過心裏,我感覺到了唐朝裏的空空蕩蕩。
等我來到了這裏,在超市看到星巴克咖啡那小小的台子的時候,我又回憶起了從前,咖啡在這裏是不能喝的,除非你想被甜死膩死。我有一個教文藝複興時候詩歌的老師(不是那個灰發的),他們是兩個風格,一個是冷靜內斂的,一個是熱情奔放的,兩個我都喜歡(新人說奴與舊人厚,舊人勸我把新人丟,奴怎肯有了新來忘了舊,新舊的人都是奴的連心肉,新人俊俏,舊人風流,無奈何,一夜新來一夜舊——沒錯的,禮拜二是灰發老師的課,禮拜三是文藝複興老師的課,因此一夜新來一夜舊)。當我費勁的豎起耳朵力圖聽清他帶美國口音的法語時,他正講著對意大利深感失望的杜貝萊(Du Bellay),“你曾經把我認做你的孩子,可你這殘忍的,為什麽如今卻不回答我;法國,法國,回答我悲傷的呼喚,可是隻有虛空,回音是我唯一的答案。”
France, mère des arts, des armes et des lois, 法國,藝術,武功以及法律的母親
Tu m'as nourri longtemps du lait de ta mamelle : 你曾長時間用你的乳汁喂養我
Ores, comme un agneau qui sa nourrice appelle, 而現在,我好比羔羊呼喚它的乳母
Je remplis de ton nom les antres et les bois. 我把你的名字填滿了獸穴與林木
Si tu m'as pour enfant avoué quelquefois, 如果你曾把我認做你的孩子
Que ne me réponds-tu maintenant, cruelle ? 你殘忍的,為什麽如今卻不回答我?
France, France, réponds à ma triste querelle. 法國,法國,回答我悲傷的呼喚
Mais nul, sinon 蒫ho, ne répond à ma voix. 可是隻有虛空,回音是我唯一的答案。
Entre les loups cruels j'erre parmi la plaine, 我在平原殘忍的狼群中鬱鬱獨行
Je sens venir l'hiver, de qui la froide haleine 我感到冬天降臨,那寒冷的呼吸
D'une tremblante horreur fait hérisser ma peau. 使我的皮膚起了微戰
Las, tes autres agneaux n'ont faute de p鈚ure, 哎呀,你這些其他的羔羊,牧羊人在身旁
Ils ne craignent le loup, le vent ni la froidure :你們不懼怕狼,風和冷
Si ne suis-je pourtant le pire du troupeau. 或者我是羊群中最可憐(慘,倒黴,不幸,等等)的那一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