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一腳魚 （譯作）

菜譜：踢一腳魚

——譯自科萊特《囚徒與天堂》

 

在多姆地區的森林深處坐落著一家小飯館，那裏風景如畫，小徑曲折蜿蜒，富有傳奇色彩，似乎隨時可能有打劫驛車的剪徑大盜出現似的。夏天的夜晚，飯館外麵會擺出兩三張簡易的桌子，接待想要大吃一頓被我稱作“踢一腳”魚的老饕們。

 

我寫下的是一份菜譜嗎？不是。這不過是最原始的烹飪罷了，古老得就像橄欖枝，像用魚叉捕魚一樣。做法最簡單不過，你所需要的隻是技巧而已。

 

隻需要……一座普羅旺司的森林，若是沒有，法國中部的任何一片森林都可以。選好木材：橄欖樹帶角的枯枝、一捆岩薔薇木、月桂樹的根莖與枝椏、流著金黃色眼淚的鬆樹幹、扁桃樹細細的樹枝，別忘了還有葡萄的新藤。直接在地上用四塊花崗岩碎片壘出灶台，點上柴火。柴薪噴吐出紅色的火焰，夾雜著櫻桃肉的白色，金藍的火苗也時不時竄出來舔舔石塊，此時你還無事可做，隻有等著，看著。不知不覺間，普羅旺司傍晚綠色的天空已漸漸變成了一片湖藍。

 

火小下去了，快熄了；此時你手頭一定已經準備好了一條或幾條地中海魚，膛都淨好了嗎？或者你從聖特羅佩抓來了巨大的，龍尾的（魚由）魚，又或者你從土倫帶來了黑脊背的凶惡的鯔魚，你沒忘記在清膛之後，往這些魚肚子裏塞一長條肥肉吧？好。準備好你的“掃帚”，我管它叫掃帚，其實就是點火之前我們捆好的一束芳香的月桂，薄荷，百裏香，迷迭香，以及鼠尾草枝啦！——準備好你的掃帚，就是說得把這玩意兒浸到一個裝滿最好的橄欖油與酒醋的罐子裏（當地一般用玫瑰色淡酒醋），罐子裏還要放上搗成稠奶油狀的大蒜——你以為這道菜裏會不用大蒜嗎？——以便使味道更加夠勁。此外還要加少許鹽；適量胡椒。

 

注意啊！隻有炭火才可用來烤魚，大火是不行的。現在我們已有了一層厚厚的吱吱作響的木炭，其他一些燒焦的木頭也還在冒出一縷縷青煙，鑽到你的鼻子裏，使你仿佛聞到一股燃燒的森林精靈的味道……現在嘛，你可以踢出那絕頂的淩空一腳了，把木頭啊，麥秸灰啊，煙霧啊都踢得遠遠的，我們隻要熾熱的紅亮亮的木炭，你的一腳已經把它們踢成平平的一片了。碳的中心跳動著小小的青藍色火焰精靈，它倒比那木炭燒得更起勁呢！

 

把浸好了調味汁的魚塊放到古老的三腳烤肉架上，那是已經被火燒得歪七扭八的了。然後再把烤肉架架到火上。唉，還沒完呐……你看你沒多姆山區的山裏人那麽熟練吧！你隻看見多姆人投在火上的影子，黑黑的胳膊拿著芳香的樹枝，不停的翻著魚，往上麵灑調味汁，要灑……灑多長時間呢？多姆人知道。他不估計，不看表，也不嚐，可他就是心裏有數。這是經驗問題，還得有點天分在裏麵。要是你不懂點兒巫術什麽的，那還是別做這踢一腳魚是正經。

 

“踢一腳”魚終於從烤肉架上跳到了你的盤子裏。你看它硬硬的，一層焦皮刺啦刺啦作響，有的地方裂開了，剝落下來，露出裏麵又白又緊的魚肉。那味道既讓你回想起大海的腥鹹，又使你記住了森林的芳香。樹脂的清香靜靜散發在夜空中，一盞微燈，映照出桌上酒杯中紅豔豔的葡萄酒……別忘了舉杯共慶這幸福的一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