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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柳

(2005-01-02 19:00:23) 下一個

夜*雨*柳

不管怎麽樣,北京已是三月了,可是走在陽光下,我絲毫沒有覺察出陽春的融暖。我想主要原因是風。北京的風就如同江南的雨一樣,是一年四季都須忍耐的東西。然而這裏的風實在淩厲,刮去了一切畫意詩情,江南的雨呢,那卻是格外能引人遐想的。記得先時曾背過一首詩,最後兩句是: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樓台煙雨中。”

這首詩幾乎人人會背,可詩中所蘊涵的意境卻是我過了很久才體會出來的。詩人用極平常的字眼描繪著一派江南麗景:霧狀的小雨,飽含水分的空氣,濕漉漉的亭台樓榭,濕漉漉的心——有多少詩人曾被這雨迷住,細細的一點一點刻畫呢?從杜牧到韓愈,從杜甫到張誌和……一直覺得隻有詩這樣的形式才能寫透江南春雨的美的,才子們也這樣作了,從古至今,一代又一代細細品位著江南綿綿細雨的精髓,似已品透,可隻要你依然有那份閑情逸致,你就依然可以從中咂出無窮無盡的餘韻。以至到了後來,你便不能再明白那下的到底是雨,是詩,還是一份古人的心情。

可是北方人就不行,對於粗枝大葉的北方來說,這雨過於瑣碎纏綿了,不似南方,南方人的氣血裏本就淫潤著這種細細密密,多愁善感的特質。女子如此,男子亦然。這仿佛是江南的城鎮賦予他們的,那些小小城鎮溫婉的美,整日價籠罩其上的斜風細雨以及那舒緩的一舉一動都提供給了南方人獨到的細膩——這裏自有一份綿亙的底蘊,如南方的米酒一樣甜糯綿長,後勁不絕。這並不是說北方——北京是沒有底蘊的,可這底蘊到底與南方人的脾性不合。使得我們對此欣賞有之,認同不足。

    是的,北京的風正如江南的雨,風吹楊白,雨打柳翠,這倒是一個工整的對子。提到南方,自然不能不提那些栽在路旁,搖曳多姿的楊柳。這是一種生命力極強的植物,小時候曾用過“隨遇而安”來形容它的安適——現在呢,柳樹應該隻是剛剛抽芽,等到再過些日子,柳絮開始飄的時候,整座城市就會被籠罩在一個宋代般的夢境中:車粼粼,馬粼粼,波映重閣,樓飛九天,杏衣青衫,款款而至。那是一道多麽美麗的風景呢!而這一切都是拜楊柳所賜的。記得李煜曾有一首寫柳枝的詩:

風情漸老見春羞,

到處芳魂感舊遊。

多謝長條似相識,

強垂煙穗拂人頭。

樂府裏的折柳詩也極多。大意不外是願做一支柳枝為你所折,長伴你的馬鞍旁。可見自古以來,楊柳春風與愛情實在是並舉的。即便是李詩中那遲暮美人的愛情,也總有一種晚春的傷感。然而白楊就不能給我這樣的感覺。總以為白楊是泊來貨,須從柴可夫斯基的音樂中才可體會它的挺拔秀美。不似柳,柳是極南方的,柳本身就是一首詩,一幅畫,一位含笑的女郎和一個無窮無盡的想象空間。

 

    當然不能忘記夜晚,我指的是南方的夜晚,因為北方的夜到底缺乏了一個回旋餘地。而南方呢,那些城鎮破舊而安靜,在星空下細細呼吸。可是某種細膩如詩的東西卻在夜色中輕搖著,是那柔和的夜風,溫潤的空氣,還是那臆想中莫名的惆悵給了你這樣的幻覺?你想漫步曲徑,或是憑樓望江,欲擬詩作賦,可發現不管哪種情懷都早已被古人寫透了。也許最佳的便是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隻讓那溶溶的月色灑滿你的全身。古詩雲:“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簫飛流韻,吹奏出南方的一脈溫婉;夜涼似水,蕩漾著南方的靜謐平和。南方不是一個大開大闔,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地方。永遠含著三分如詩的輕愁。可是說也奇怪,總有許多人為它那深如骨髓的柔媚迷醉,寫下無數精彩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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