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的窈窕淑女司令- by後羿
(2006-03-14 20:24:57)
下一個
初識淑女時,有一種驚豔,一種高人一等的驚豔。當她帶著幾位美的和不太美的小妞兒們來到我們男生宿舍自我介紹時,紅臉的男男女女們不知該看那兒。她軟軟地宣告:“我們離信箱近,所以呐,以後我們女生替你們拿報紙,然後帶到教室使給你們。”十五至十八歲的哥們兒們趕緊點頭。隻有我和另一個北京哥們兒對望了一眼:“這位夠邪的!”那位北京哥們兒想著趕緊起個外號,我卻在琢麽著如何挑動其他昏了頭的哥們兒們開口把看報的優先權爭回來。還沒想出個招兒呐,淑女一轉身,瀟灑地帶著人走了。
“美人無肩,壯士無脖”酷愛工筆仕女的畫家對著姑娘們背影的發著魔症。
“娉娉婷婷,婀娜多姿”語文考滿分的書呆子也跟著搖頭晃腦地湊熱鬧。
琢麽了半天,因為我一句:“燕頷鶴步,日後必大富大貴。” 那位給人起了一堆諸如“馬臉”,“豬頭”,“刀螂”,“企鵝”外號的哥們兒們給淑女一個略帶褒義的外號“丹頂鶴”。
再同淑女打交道, 乃是三周後的實驗課上。這時候我已經知道了婌女居然是津衛幫的大姐大。 一時也搞不清是因為她的年紀比剩下的幫眾大,還是因為她的功夫比別人高。我怎麽看她也不像留級蹲班的高齡考生,加上已經有“好心人”警告過我們幾個北京哥們兒:“今年高考的狀元和十六個省和直轄市的第一名都進了咱們學校,至於地,市,縣的前三名不計其數。你們幾個北京的多數是因為單科成績高挑才進了生物係。別翹尾巴。”
我就張口問了一句∶“你的考分多高?”
“我一米七三。”
我當時一愣∶“我一米六七,現在比不上你了。不過據說是‘二十三躥一躥,二十五還能鼓一鼓。’沒準兒到畢業時,能追上你。”
當時就笑倒了一片。“一米七三的丹頂鶴”不脛而走。婌女也是因此和另一位一米七三的女同學被我推薦給了校女排的教練,那是後話。
婌女之於我有半師之誼。記得那是大一那年,我用跨越式跳過了一米四幾,她走過來跟我說:“你要是改背越式,應該過你的身高沒問題。”
我說:“我不會,體育老師看來也不會。”
“沒事兒,我教你。”
於是,我們就把體育老師晾在一邊兒,從“助跑”,“踏點”,到“起跳”,“帶臂提膝”,“反弓背過竿”,直至“收腹”“落墊”,一個分解動作一教。學了不到一半,我一轉身,發現邊兒上圍了幾十口人,我極為不快地對著曾經用“剪式”破了校記錄的外係的好哥兒們說:“不好好上你們班的課,看什麽看,我還指望著拿係裏的名次呐。”
“我們不是看你,我們是來看‘湘蕓醉臥’那一‘臥’,‘海棠春睡’那一‘睡’。”
到最後氣得我把形意拳的“劈,崩,鑽,炮,橫”五行拳使全了,才打出了一塊空地,把背越式跳高給學會了。
婌女是多才多藝的,從體育到文藝,可以說是橫蹚。舉辦全校歌詠比賽有她當評委的份兒,高校排球聯賽她打全能副攻。隻是讓人弄不明白的是:別人爭了半天的東西,到她這兒就成了玩兒票的事兒了,而且玩兒得風輕雲淡地令人難以琢磨。就象她玩排球,今天感覺對了,和雲南青年女排副隊長一起扣殺得給她們女排打陪練的,自號“三九隊”的哥兒們們連滾帶爬。下一回,她大小姐情緒不高,打個“短平快”,被觀眾謔為:“碎揉花打人”。教練氣得恨鐵不成鋼,倒是看球的壯小夥們變得百煉鋼化繞指柔了。
說起評點那些敢於用樂器擾人清靜的業餘愛好者,更是令人叫絕。她一口氣刷下了好幾個平時對她畢恭畢敬的哥們兒。我私下裏問她為什麽不給一點麵子和複賽的機會,答曰“把梁祝第一章給拉成了伐木歌,二泉映月拉得人寒毛直立。你讓我如何加分?這種人屬於蘇東坡下棋,‘三年不成國手,終身無望’。” 我剛要樂,又一盆涼水當頭而下:“我聽說你想學洞簫。那聲音據說時常讓人有內急的感覺。依我說啊,你就老老實實地把你的點穴撅練好就行了,洞簫打穴對你來說可能還更容易一些。” 我一口氣沒上來,差一點兒走火入魔。
最讓人氣憤的是她帶著學生會文藝部的人舉辦校際聯誼。從向兄弟院校發邀請信, 到布置會場,事無巨細一手包辦。到了舞會開始,婌女帶著女伴先下場,美其名曰“熱身”。她跳男步,一邊兒換舞,一邊兒換女伴。等幾位女伴都熱了身,那邊等得腳癢的一堆舞星們想再找她,她已經借水遁回自習室看書去了。聯誼舞會放“友誼地久天長”的終曲時,她又搖曳生姿地回到了會場,向來訪的朋友們致意, 向為舞會做貢獻的本校同學們致謝。相同的戲碼重複了又重複,直到淑女同她的才子私定終身,才告一段落。
說起淑女想到哪兒就寫到哪兒的文采,在六百年前我們就領教了。那時, 她負責出板報,誰也想不到下一分鍾那塊寫滿簪花小楷的黑板上會出現什麽樣的文章, 或是那文章的壽命有多長。從唐詩宋詞之濃情淒婉,到弗洛伊得的《夢的解析》;從黃山記遊,到《滕王閣序》的“秋水共長天一色”;從《詩經》的“爾雅”,到帕拉圖的精神戀愛;思路之跳躍,內容之豐富,搞得到後來,板報小組的人說:“我們隻要加上花邊兒就行了。”班主任對此也是頭疼:有些文章不合體製,或不合時宜。於是,淑女隨隨便便地擦了,又是隨隨便便地借著自習的空檔再寫一版。她寫板報的時候,二樓的開放走廊上一堆人圍著,樓下還有人仰頭望著。據說有人是看字,有人是看文章,但是我想可能看人的居多。你想啊,理科高才生們的文學水平參差不齊,加之崇洋媚外的不少。大二才看《水滸》的人,淑女說“魯迅先生考證了:嫦娥奔月是因為吃膩了後羿的烏鴉炸醬麵”他就有人信了。那些一口咬定老莎的十四行詩合折壓韻的主兒,你跟他們分析“西出陽關無故人”與“楊柳岸,曉風殘月”的不同意境,他們還以為你祝願他們早日出國深造呐。直到淑女到校學生會任職,這道風景才消失。
每日的晚飯後的漫步校園的學生們又是學校的又一道亮麗的風景,婌女更是其中的一個亮點。婌女對自身的名人效應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她既不會為了無關的人或事兒改變自己,也不會為了給麵子而刻意掩飾自我。她隻是同一兩個特定的伴兒沿著固定的路線轉上兩圈。隻有碰上朋友,她才會駐足和聲細氣地同你聊幾句。她既不會想著跟那些也不知被誰評的校花,係花的名花們往一塊兒湊,也不會多給校裏邊那些明星人物們太多的機會。在這時,你就可以看見有人順著她們的路線跟著轉的,也有時常有自許“君子”而生“好逑”之心的,有名的或無名的,英俊瀟灑的,逆著她們的路線轉,以期碰上能借機打招呼的。甚至有那號兒的,因為班上有人碰了她的軟釘子,想來弄明白怎麽回事兒,或想來替朋友出氣的,過來假打招呼為名找事兒的。我和幾個下訓練晚,經常趕末班食堂餐的哥兒們常常有機會看到一些頗具談資的情況。當然,天下沒有白看的大戲。被淑女當成哥兒們的我也會被騷擾!居然有一天被一個一米八五的籃球隊的俊小夥子帶了一個據說“拉的屎有碗口粗”的一米九的大個兒把我截在了路上,揪著我的領子問:“你說,為什麽淑女跟你講話時,點頭哈腰的;而跟我們講話時卻趾高氣揚,兩眼朝天上看?”
我盯著他的眼睛:“你忘了我現在是武協主席,相當於武林盟主。你信不信我廢了你的手,讓你提前退役?”
等他鬆了手,想起我們是哥兒們了,我才告訴他:“第一,她比我高,所以隻能低頭和我說話;第二,好像我的氣質比你們好,要是我和你們籃球隊的走在一塊兒,肯定我是第一個而被人看到的。第三,她爹高,娘高,兄弟高,高有什麽新鮮的,我估計她就不喜歡高的小夥子,你的戲不大。”
這第三條乃是是一句戲言,誰也沒想到一語成讖,淑女後來真的嫁給了比她矮的才子,她也成了小個兒男生心目中最可敬可愛的女生,以至於後來,小個兒男生狂追等高,甚至比自己更高的女孩子們,居然弄出一個“高妻俱樂部”。恨得那些情場失意的明星們把一切都歸罪於淑女,最邪門兒的是:到了六百年後的今天,依然還有犯毛病的打電話給淑女,問她是不是跟才子離婚了。其實,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我們私下裏“秋香點唐伯虎的三笑姻緣”的玩笑典故,也就不會有人想不開了,人家那是性命交關的深情。
那年,學生會假借“社會調查夏令營”為名,組織了全體幹部去青島玩。生於長江之畔,常於內陸湖邊行吟作詩的才子,一時為大海的波瀾壯闊所驚,同時又眩迷於淑女俏立水中的妍麗,他整個兒忘了自己不會遊泳了,衣服也沒脫就一步步的順著沙灘向水裏走了下去。淑女正轉頭要告訴他那兒有一道海溝,他大少爺卻為了淑女那“回頭一笑百媚生”而激動的往前一探身,一頭栽進了海溝裏。還是淑女眼明手快一把揪住那為了考少年班都沒有受到“懸梁之苦”滿頭“秀發”把才子從沒頂之災中提了上來。
“感謝姑姑救命之恩”驚魂未定的才子一揖到地,逗得淑女又是嫣然一笑。周圍的人樂不可支的趕緊起哄讓她收了這個侄子。後來,他們回到了學校,學生會的人把這個故事當笑話傳得到處都是,其中還有人暗地裏慶幸把全校最有名的才子生生壓低一輩,又少了個競爭對手。我一聽就知道這種人沒看過《神雕俠侶》。
“聽說你又鬧新故事了”見著淑女我就問了一句。
她大小姐忍著笑意,從頭到尾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我搖了搖頭,笑道:“沫若老校長的‘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你都已經表演過了。什麽時候你再衝他笑一下,沒準兒就弄出個秋香點唐伯虎的新三笑劇本呐。”
沒多久,淑女跳舞的習慣變了,淒淒梅雨中漫步的伴兒也固定成了才子。沒有人深究那第三笑何時發生的,反正人家用行動昭告天下了:“君子好逑”不管用,才子的“佳人難再得”才是最重要的。
後來我把那句關於她不喜歡高個兒的戲言和故事告訴她,她哼了一聲:“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讓那幾個忘了自己姓什麽的家夥嚐嚐我那淬毒的鐵蓮子。”
“我靠嘴就能解決的事兒,哪還用你出手?再說你也別裝了,你的功力早已到了摘葉飛花傷人的境界了。還‘ 我那淬毒的鐵蓮子’呐。”
“你怎麽知道的?”
“三天前,你和你的保鏢,還有‘皮猴子’女俠在六丈高的樓頂練暗器,看見我們幾個哥兒們過來了,居然用滿天花雨的手法試我們的反應。你說,那八片摻在二十七顆碎雨花石裏的瓜子皮兒,不是你打的,難道還能是他們倆兒打的?”
“。。。。。。”
淑女的功夫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深不可測。你要是以常規來論斷,你就永遠跟不上趟兒。記得畢業後不久,我因為一位讓我苦戀了八年的女孩愛上了我的最好的哥兒們而痛苦不已。於是就打電話約了淑女和另一個和她一起在禦醫院讀研的哥兒們出來聊天。漫步在東單公園的紅磚小徑,淑女靜靜地聽完了我的事,又等那個哥兒們發表完他的感想,她就慢慢地把話題扯開了去,從大學生戀愛,到研究生結婚;從出國留學,到夫妻分居兩地;等把我們哥兒倆聽得雲山霧罩,她的結論又炸得我們暈了菜:
“你們應該交幾個留守夫人做朋友,既能長點兒經驗而不再那麽純情了,又能讓人家得以芳心慰籍嘛。”
看著我們目瞪口呆的樣子,她眼波一轉,衝著我一伸手:“把你那套房子的鑰匙拿來。”
“你。。。不是。。想毛遂自。。。”我結結巴巴地話還沒說完,突然覺得不對勁,一式八卦掌的“錦雞撒膀”,避開了一招“蘭花拂穴手”;接著用形意的“燕子單抄水”閃到了另一邊,再一招太極的“如封似閉”硬是把那位哥兒們挪到了我和淑女之間,這才止住了她使了一半兒的“拈花惹意觀音指”。
“才子下星期回來結婚,順便給我辦簽證。用你的房子度蜜月,不行嗎?”
“早點兒說清楚啊。我哪兒敢說不行呀。”我定了定神,心裏琢麽著怎麽內家三拳都用上了才擋了她一招半。
“嗯,不對,你什麽時候又練得了南海的。。。”
“自己慢慢兒想去吧。”
我是到了她去了阿美利加,也沒鬧明白她還有什麽功夫沒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