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舒雲(下):林彪在“文革”中大錯誤
(2012-03-06 11:2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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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舒雲(下):林彪在“文革”中大錯誤
林彪事件專家舒雲說:我認為“兩謀”是有的,是林立果和周宇馳等人搞的,林彪、黃吳李邱與“兩謀”無關。在1980年審判“兩案”時,已經摘清了黃吳李 邱與“兩謀”並沒有關係。“兩案”沒有審理已經死了的林彪,但此前經過十年調查,也沒發現林彪與“兩謀”有關聯的任何證據
老高按:這裏刊出的專訪舒雲的後半部分。我非常認同舒雲“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的態度,讚成舒雲的這一規勸:“‘九一三’事件的謠言和傳聞已經夠多的了,希望大家不要再製造新的不實之詞。”這也就是我為什麽一看到我素所尊重的記者高瑜在“德國之聲”發表談林彪事件的報導《草色煙光祭林彪》,立即在我的博客上寫出《林彪專機起飛後又回山海關但無法降落?》,對其中關於張清林開槍、林彪飛機飛走又返回等等說法提出質疑的原因。
專訪舒雲:葉群、林立果為何挾持林彪出走?(上)
■舒雲 □高伐林
舒雲與林豆豆在一起觀看林彪的照片。(舒雲提供)
(續上篇)林彪在“文革”中所犯的大錯誤
高伐林:經過多年來您與許多人士的努力,關於林彪的“兩謀”(即“謀害毛澤東”和“陰謀武裝政變”)罪名,基本上已經弄清並無證據,而黃吳李邱幾位老將 更與“兩謀”沒有關係。但是有人問:毛澤東所代表的路線給中國帶來巨大災難,那麽,以林彪為首的群體,在其中起了什麽作用?對這些作用,站在今天的高度應 該如何評價?
舒雲:我認為“兩謀”是有的,是林立果和周宇馳 等人搞的。林彪、黃吳李邱與“兩謀”無關。黃吳李邱在1980年審判“兩案”(林彪反黨集團和“四人幫”反黨集團)時,摘清了與“兩謀”的關係。“兩案” 沒有審查林彪,但是也沒有發現林彪與“兩謀”有關。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林彪是無罪的。
現在有一種奇怪的現象,擁毛者和反毛者都罵林彪。我認為:凡是了解林彪的人,沒有罵林的,而是對林彪百般同情,因為林彪沒有幹壞事。而罵林的人根本不了解林彪,隻是人雲亦雲,罵的都是口號式的。如果他們了解了林彪,就根本不可能罵林。
毛澤東所代表的路線給中國帶來巨大災難,這我不否認;但是毛澤東也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建立創下不朽之功,這也應該是曆史事實。無論是1959年廬山會 議,七千人大會,還是“文化大革命”,林彪都是從團結出發,支持毛澤東,希望我們的國家不要亂,希望國泰民安。這也是林彪在“文化大革命”中所犯的大錯 誤,他看出了毛澤東的問題,卻一味順從。當然,如果他像彭德懷一樣仗義執言,早被打倒了。還有一個重要問題,個人崇拜並不是始自林彪,當年劉少奇、周恩 來、鄧小平等人,誰沒有狂喊過“毛主席萬歲”?
李銳說:沒有 林彪,毛澤東發動不了“文化大革命”。我當場反駁他:沒有誰,毛澤東也能發動“文化大革命”。李銳沒有再反駁我。以後,我在網上看到李銳的文章,提“沒有 林彪,毛澤東可能發動不了‘文化大革命’”。我還是堅持認為,沒有林彪,毛澤東一樣能發動“文化大革命”。
縱觀林彪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表現,他除了前期有“中央軍委八條命令”等外,幾乎一直處於被動,他甘於處在沒有一點權力的“副統帥”位置上。除了林彪在 天安門城樓上的講話都是張春橋起草的以外,林彪在會議上的講話,都是反覆強調:“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發動的,劉少奇的專案是江青搞的,之類。可以感覺 到,林彪在努力與“文化大革命”保持距離,不想掠人之功。
有人說“林彪整人”,列出幾個人名,卻又舉不出具體事例。眾所周知,不要說打倒劉少奇、鄧小平是毛澤東的意思,就是打倒賀龍、羅瑞卿等將軍們,都不是林彪所能做到的。
林彪崇尚孔子,強調與人為善,他的名言是“狠狠地批,狠狠地保”,很多老將軍被他保下來了。
當事者會出錯,記錄者更會出錯
高伐林:您如何評價吳、李、邱的回憶錄遺作,和黃永勝的兒子所寫的關於父親的書?這些回憶錄,對您調查研究林彪事件,是否有幫助?他們敘述的情況,與你所調查了解得到的材料是否基本吻合?
舒雲:隨著林彪前半生的肯定,越來越多的當事人敢於口述實錄了,這是可喜可賀的事情。
我很高興吳、李、邱回憶錄的出版,在吳、李、邱回憶錄中,都有新的史料披露。例如:
《李作鵬回憶錄》以強有力的事實,說清了林彪的飛機強行起飛與他無關;
《邱會作回憶錄》披露了九屆一中全會政治局委員名單的擬定過程,正像林彪“被接班人”一樣,葉群進政治局的提名是毛澤東、周恩來所為,與林彪無關;
邱會作還披露了中央專案組製造的所謂“八八政變”——在中央專案組的逼供下,吳法憲被迫編造葉群在1971年8月8日講了“政變”,但由於邱會作實事求是,最後弄清了“八八政變”是無稽之談;
《吳法憲回憶錄》對“不設國家主席,林彪往哪擺”作了糾正,吳法憲披露:這句話根本不是葉群說的,而是汪東興說的,為葉群洗清了一個冤案。
“九一三”事件中,沒有一位當事人經曆了全過程。就是目擊者,也可能由於種種原因,不一定能複製出現場的一舉一動,而出現錯誤的回憶。比如吳法憲關於“九一三”事件在西郊機場的回憶,就與空軍副參謀長胡萍的回憶不完全一樣。
當事者可能有錯覺,記錄者更可能出錯。最近看到一篇描寫“九一三”事件的文章,說“九一三”事件中張清林衝著林彪“大紅旗”打了幾槍,林彪飛機從山海關 飛走半小時後又飛回來盤旋……我啼笑皆非,便去專門問張清林,張清林說:他講的是想衝著“大紅旗”打槍。“想”在那位記者筆下,竟成了事實!這不是在誤導 嗎?
至於林彪飛機飛走又飛回,更是不可能的事。試想,林彪飛 機飛走半小時,又飛回山海關,一來一去,一個小時過去了。林彪飛機在空中不到兩小時,刨去出國境後的半個多小時,隻有一二十分鍾的時間了!可是從山海關飛 到北京還要40分鍾,林彪飛機怎麽可能再從山海關飛到國境線?“九一三”事件的謠言和傳聞已經夠多的了,希望大家不要再製造新的不實之詞。
《五七一》眾多內容現在看完全正確
高伐林:記得您曾經寫過,記載《五七一工程紀要》的筆記本出現得十分蹊蹺。近年來關於這一問題,是否有了新的線索?今天您對《五七一工程紀要》的看法如何?對林立果等人應該給以什麽樣的評價?
舒雲:我認為林立果搞的《五七一工程紀要》與林彪無關,但裏麵可能有林立果聽到的林彪談話。我認為,林立果《五七一工程紀要》的眾多內容,現在來看是完全正確的。
《五七一工程紀要》的格式,與林彪“拉條子”(講話前準備一個提綱)類似,因為林立果參加過為林彪“拉條子”,深得真傳。也可以看出,林彪是著力培養林立果的。
關於《五七一工程紀要》發現過程中的謎團,有一點新線索。在“九一三”事件發生後,北京衛戍區當天對林立果在北京的幾個“據點”進行了查封,並派了重兵 看守,不許任何人進入。為什麽兩三天之後,空軍學院這個發現寫有《五七一工程紀要》的“據點”無人看守呢?是故意為之?還是為了給李偉信(林彪集團成員 ——高注)提供方便?
為什麽說林彪與“兩謀”無關?這也是根 據之一:至今,除李偉信交代“林立果說林彪知道《五七一工程紀要》”,再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林彪知道“兩謀”。林辦秘書能繪聲繪色地談林彪關於“一號命 令”的經過,卻沒有一個人,包括李文普,能談出林彪與“兩謀”有什麽關聯。甚至林辦沒有一個人能說出林彪反毛——哪怕蛛絲馬跡也沒有!
林彪女婿張清林最近說葉群也不知道“兩謀”,我認為這一點值得商榷。林立果不可能把全部內容告訴葉群,但林立果沒有葉群支持,他不可能把林彪弄上飛機。從中央文件公布的葉群手寫的王飛等人的代號來看,葉群有可能知道《五七一工程紀要》的部分內容。
建議中共中央複查林彪事件
高伐林:現在官方在重新評價林彪問題上是否已經出現新的跡象,會有什麽樣的思路?是否有可能開放更多的檔案資料,對更多遺留問題逐步加以解決?
舒雲:1980年“兩案”審判後,就逐漸縮小審查範圍,包括沒有上飛機的五位機組人員檔案中的不實之辭都被燒掉了,也承諾生活待遇可以改善。但是,有鄧 小平說“不動”,還有一些受九一三事件牽連的高級幹部,沒有按照規定離休。也還有一些被判刑人員出獄後至今沒有落實政策,例如像王飛連身份證都沒有……他 們都已經七、八十歲了,盼著早日平反冤案。
林彪事件中的冤案太多了,我建議中共中央複查林彪事件。但願不遠的將來,會給林彪事件一個公正的說法。
高伐林:目前在林彪問題的處理和研究上,最主要的難點是什麽?徹底弄清林彪問題,有什麽樣的現實意義和長遠意義?
舒雲:據說有一種說法,要林還是要毛?我認為複查林彪一案,並不是否定毛。劉少奇平反否定毛了嗎?沒有,反而證明了我們的黨偉大光榮正確,實事求是,敢於否定自己的錯誤。
我認為目前最主要的難點是曆史檔案沒有開放。不過,也別指望檔案裏有什麽驚天內幕。
借一位網友的話,“九一三”事件最重大的曆史意義,就在於許多人從這天起,學會了獨立思考,從此“恍然大悟”,一通百通!
以後隻會幹一件事:研究林彪
我從來沒有接受過麵對麵的采訪,上次接受您的書麵采訪也是第一次。為什麽再次接受您的書麵采訪?是因為我非常感謝明鏡出版社的老總何頻先生。他傾力為林 彪出了一係列的書,包括我的幾本書《林彪元帥完整調查》、《林彪畫傳》、《林彪日記》(與李德合作)、《百問“九一三”》、《林彪元帥最新相冊》。沒有何 頻先生和明鏡出版社的辛勤努力,我們研究林彪的成果不可能廣為人知。同時我也要感謝您,您的提問讓我更深地思考了一些問題。
高伐林:我們也要感謝您,為弄清史實真相付出如此之多的心血。您是否還打算對林彪問題繼續研究下去?有什麽具體設想?
舒雲:我想我以後隻會幹一件事,就是研究林彪。
我喜歡巴金譯的俄國作家屠格涅夫的散文詩《門檻》。我想林彪是這樣,我為林彪作傳,我也是這樣!
附:門檻
作者:(俄)屠格涅夫 譯者:巴金
我看見一所大廈。正麵一道窄門大開著,門裏一片陰暗的濃霧。高高的門檻外麵站著一個女郎……一個俄羅斯女郎。
濃霧裏吹著帶雪的風,從那建築的深處透出一股寒氣,同時還有一個緩慢、重濁的聲音問著:
“啊,你想跨進這門檻來作什麽?你知道裏麵有什麽東西在等著你?”
“我知道。”女郎這樣回答。
“寒冷、饑餓、憎恨、嘲笑、輕視、侮辱、監獄、疾病,甚至於死亡?”
“我知道。”
“跟人們的疏遠,完全的孤獨?”
“我知道,我準備好了。我願意忍受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打擊。”
“不僅是你的敵人,就是你的親戚,你的朋友也都要給你這些痛苦、這些打擊?”
“是……就是他們給我這些,我也要忍受。”
“好。你也準備著犧牲嗎?”
“是。”
“這是無名的犧牲,你會滅亡,甚至沒有人……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尊崇地紀念你。”
“我不要人感激,我不要人憐惜。我也不要名聲。”
“你甘心去犯罪?”
姑娘埋下了她的頭。
“我也甘心……去犯罪。”
裏麵的聲音停了一會兒。過後又說出這樣的話:
“你知道將來在困苦中你會否認你現在這個信仰,你會以為你是白白地浪費了你的青春?”
“這一層我也知道。我隻求你放我進去。”
“進來吧。”
女郎跨進了門檻。一幅厚簾子立刻放下來。
“傻瓜!”有人在後麵嘲罵。
“一個聖人!”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了這一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