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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世慕戀第九章:心苦

(2007-03-26 09:10:40) 下一個

   第九章 心苦
  認識雷的時候,正是林最心苦的日子,生活、考試、工作仿佛一切都是不順利。
 ......
  三月二十六,一個普普通通的周五,蕭無趣地坐在電腦前,想偷偷地打一會MUD,但
現在公司老板正在嚴打,據說現在是裁員的關鍵時刻,這個槍口咱不撞。
  本來說是要去新疆出差——又是那種一去半年多的差使,也好,在外麵更能學東西,
可偏偏又被無限期擱置了,李倒是在湖北出差的不可開交,而林,這丫頭如今除了GRE還
認識誰?上周起幹脆從北醫三院開了一個月的假條幹起了全職的——哼,就是欺負國營
企業管得不嚴!
  看了看時鍾,17:00,過不了多久,下班了,同事們一散,就可以......一想到小別
的泥潭,蕭就開心地笑了。
  “叮......”
  蕭拿起電話,很客氣地問:“您好。”
  “是我,林,”林的聲音很低沉,“你今晚有空嗎?”
  “怎麽了?”蕭關心地問,“出什麽事了?”
  “想你來陪陪我,”林低聲地說,“我奶奶今天去世了,我父母和伯伯姑姑今晚在
她家守靈,讓我一個人回家。”
  “噢......”蕭一時不隻說幾句什麽合適,沉吟了一下,說,“好的,我下班去你
家,是嗎?”
  “恩,我現在回家了,沒別的事,我掛了。”
  “再見。”
  放下電話,林呆呆地坐在窗前——祖母去世,本來就是意料中的,她病了半年了,
何況她九十三歲,得的是肝癌卻幾乎沒受什麽痛苦,真是很幸運的。
  本來我以為自己可以不哭,林想著,禁不住又難過起來——人為什麽總是這樣,到
徹底失去了才會難過?
  祖母是那種三十年代的才女,她那麽酷愛詩詞,又把我當成惟一的這方麵的傳人,
我昨晚就該去陪她——至少是該為她念一首詩送行的,唉......可是,可是她真沒想到
昨天她沒去,今天早上電話裏母親就說......
  我還記得——小時侯她教我背的第一首唐詩是《登鸛雀樓》,第一首詞是《漁歌子》;
我還記得——小時侯我認字用的不是課本,是她用毛筆給我寫的一個個字帖字——可惜
我的字總是寫得那麽差;我還記得——小時侯,她讓我學習,我就想玩,一氣就給她寫
了個《奶奶的家規》,還給四合院裏的鄰居到處看,她知道了,不但沒生氣,還說我有
文字天賦——唉,最遺憾的是,她總是對我說希望在我們這一代裏培養一個文字人,可
考大學的時候,我卻放棄了文字,考了最符合現實的通信工程。
  奶奶雖然沒說,但她對我一定很失望,記得那回我和她爭執一句詩的一個平仄判斷,
後來居然是我對了,她那麽開心地說她老了,希望我能成為她的孫輩裏惟一的文字人,
可是後來,高三時選文理,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了理工,奶奶為文字工作了一輩子,
可是她真的很遺憾自己後繼無人,但我沒法選擇文字了——這個文字沒落的時代,沒法
選擇。
  唉——我至少應該繼續和她討論她的文字的,可我總是覺得她老了,說得夾雜不清,
又不好太反駁,還是不說為妙,我真是錯了,其實隻要我多和她聊一點點,她都會很開
心的——我錯了!
  我都沒有為她吟詩送別,我太不應該了。
  林想著,發覺自己的眼睛又濕潤了,今天,她本來以為自己應該夠堅強,至少不哭
的,但當她看到祖母靜靜地躺在床上,已經消失了生命,她低頭在她的前額親吻了一下
——祖母,我知道你不信任何宗教,但我但願我這個純淨的吻能送你吧......
  抬起頭時,她發現自己還是淚流滿麵了......
  “您好,請開門!”林家不同一般的門鈴說話了——是蕭,林沒有應聲,慢慢地走
過去把門打開。
  蕭看了看林,沒有說話,林也沉默,隻是讓開了門,又在蕭身後把門輕輕關上了,
轉身又向自己屋裏走去。
  蕭把自己在利客隆買的半成品全放在桌子上——一會兒還是她來做晚飯比較好,林
情緒不好的時候一大特征就是不吃飯、不睡覺地站著或坐著發呆。
  林最近本來就情緒不好,她的GRE準備不順利——該死的E.E,哪個專業都要那麽高
的成績才行,而林又一心向往她的四分之一,簡直需要一個天分,一周前,林絕望地對
她說這次是鐵定要cancel了,那時她見了她一次,她居然在一周之內急出了一臉的小紅
疙瘩。
  林果然站在窗前望呆,蕭走過去,輕輕地抱住她。
  “我本來以為我可以不那麽傷心、不哭的。”林喃喃地說。
  “總是這樣的。”蕭不著邊際地安慰著——蕭知道,人傷心的時候,安慰其實不是
說寬心話,而是讓她把傷心發泄出來。
  “我本來應該昨晚去給她至少念一首詩的,可是昨晚我媽媽說沒事,至少能過這個
星期,我就......”
  “這也不能怪你的。”蕭低聲說。
  “唉......”林歎息了一聲,回過頭,看著蕭,滿眼的淚水。
  “奶奶一直希望我學文的,我讓她失望了。”
  林說著,伏在蕭肩上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蕭想起,那年,自己寒假沒有回家,可是當年姥姥就去世了——她沒能見她最後一
麵的往事——那是她永遠的遺憾,當時是一個夜晚,她站在東大空曠的操場,倒在李的
懷抱裏大哭......
  嗚咽的林,往事......蕭的心情也哀傷了起來——人,什麽叫遺憾,沒法彌補的才
是遺憾,所有犯過的錯誤,隻要可以改過的,都不叫遺憾,隻有——那人已經永遠地去
了,回不來的時候,那才叫遺憾。
  “吃晚飯吧。”過了很久,蕭對林說。
  “不吃。”林答。
  “要吃的。”蕭固執地堅持,拉著傻乎乎了一般的林向客廳走。
  林看了看蕭,沒再堅持,任蕭擺布著。
 ......
  周日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但對於上八寶山的人,再燦爛的春天都是灰色的,清
明將近,八寶山——即使晴朗如今日,還是路上行人欲斷魂。
  晨風清涼涼的,林和母親陪著特意從上海趕來的表舅站在火化間的外麵空場上等候
去接伯伯姑姑們的父親。
  空場上停著許多車,一撥一撥人從車中下來,都是悲傷的麵容神情,抬著不同的花
籃、花圈,寫著不同字樣不同內容的“千古”......
  此起彼伏的哭聲從火花事外的小小告別間裏斷斷續續地傳出——林的心被一陣一陣
的哭聲弄得更加零亂——人,從這裏進去,無論是和你何等親密何等接近,就都沒有了,
從此我們的至親之情就隻好埋在這個荒郊了麽?
  從此在你最熟悉的呼喚你的聲音就永遠少了一個,你再也聽不到那個熟悉的喊你名
字的聲音了、你再有看不到那個熟悉的對你的微笑了......
  “奶奶啊,您活著的時候我總覺得您可以長命百歲,現在是我父母照顧孝敬您的時
候,我等將來可以.....”林又想起了祖母那非常有學者風度的樣子:永遠整整齊齊一絲
不亂的眼鏡、衣服、頭發,嚴肅卻又慈祥的微笑,今年春節的時候,她和父母去陪奶奶
過年,老人聽說孫女兒正在往美國考研究生,興奮地立刻就要寫信讓在美國的弟弟、妹
妹們幫忙......
  “那時,我還想,等我到了美國,接您出去玩,真是、真是不如在您在的時候多來
看看您,陪您談談您最喜歡的詩詞文字。”
  “我再也聽不到您教我怎麽用好聽的蘇白念詩詞了......”林記得,祖母上蘇州人,
一直酷愛甜食,那次她工作了為祖母買了一包巧克力,讓祖母高興了很久——原來孝順
老人就是那麽容易的一件事,可我......自以為是的我......
  “林、林......走了”
  “啊、啊、噢!”是媽媽,連喊了幾聲了,林一直在胡思亂想,沒聽見,她抬頭看
了看,爸爸和伯伯姑姑們都到了,正在從車上往下抬那些花籃。
  她趕忙應了一聲,走過去幫忙。
  “其實奶奶這些都不在乎的,她一生都是文人,她要是能臨終時聽到有人給她念一
首唐詩或者宋詞、不,最好是她最喜歡的屈原的楚辭——至少,今天,我還可以用您最
喜歡的那套《九歌》裏的一首來送您最後長行......”
  林抱著最小的一個花籃跟在眾多的堂哥堂姐身後慢慢地走進了告別室,陰冷冰涼的
告別室裏,剛剛推走了另一個老人,兒女們跟著推走的靈車,在後麵哭喊著。
  另一個穿著製服帶著口罩看不清表情的人推著另一輛靈車走了過來......
  從東北趕來的二姑姑首先就撲了過去,隻喊了一聲:“媽——”就號哭了起來,然
後小姑姑、母親、伯母、堂姐、堂嫂......女人們尖利的哭聲在很小的空間裏回旋,越
發顯得悲哀。
  林流著淚,沒有痛哭,看著,伯父、父親,不年輕了的他們沒有號哭,但眼淚卻是
一行一行不斷。
  “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既極,不浸近兮愈疏。乘龍兮轔轔,高
弛兮衝天。結桂枝兮延佇,羌愈思愁人。愁人兮奈何,願若今兮無虧。”林含含糊糊地
低聲念著,看著祖母的遺容——還是她平常的樣子,就好象隻不過是睡著了,你走過去
喊一聲“奶奶”她就會睜開眼睛那樣,可是——林抬了抬頭,咽了一下由於開口而流進
嘴裏的眼淚,接著把半首《大司命》念完了,“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顧人命兮有當,疏離合兮可為......”
  林喃喃地把最後一句又念了一遍,這時她看到隨二姑姑來的表姐正在哭著勸哭得傷
心欲絕的二姑姑。
  “媽——要是我知道......我就不回沈陽,多陪陪您了呀......啊......”
  林流著淚歎息了一聲——二姑姑從小離家,是他們這個世家惟一的叛逆,多年來一
個人在東北,很少回來,今年春節後,確診祖母得了肝癌,她回來了一趟,可是幾天以
後,因為聽醫生說大概半年無事,又放不下那裏的工作,跑了回去,沒想到再接到北京
的電話,已經是......
  林走過去,握住了站在一旁的父親的手,依著父親站著,什麽也不說。
  終於表姐拉開了二姑姑,小姑姑和母親、伯母們也站到了一邊,輪到他們作孫輩的
和老人最後告別了——
  林是最小的孫女,她最後一個走到祖母身前,先是別人一樣三鞠躬,然後,她走過
去,看著祖母如生時一樣的臉,她心中甚至連哀傷的感覺都變得空明,她虔誠地低下頭,
手輕輕為祖母攏了攏隻有一點亂的頭發,然後在祖母早已冰涼的前額上很輕很輕地吻了
一下——
  “奶奶啊,我送你長行的,不僅有你最喜歡的楚辭,還有我最虔誠最純淨的吻——
奶奶、走好......”
  她的眼淚和她的親吻一樣,落在了老人的臉上......
  “家屬告別完了,讓開一點,我們把人推走,兩個小時以後取骨灰。”一個冷漠的
聲音說道,然後是“啪”的一聲,臨時靈柩的盒蓋蓋上了——
  “奶奶——”林輕輕地喊了一聲,這是最後一聲了,盒子蓋上了......
  “媽~~~~~”分不清是誰的一聲長號,家裏的女人們又哭成了一片,穿著藍色製服的
工作人員一聲不法地推走了車。
  所有的人都湧向了通往火化室的門——從那裏,一條長長的甬道、長長的甬道......
 ......
  林在八寶山的墳塚之間慢慢地走著,為了給祖父祖母辦合葬,他們一家又去了一次
八寶山的墓園——剛才她親手把一束黃色的菊花一瓣一瓣灑在祖父的墳頭——
  我們的至親之情就會這麽一點一點的埋葬在荒郊,最後我們什麽也不剩下了嗎?林
模模糊糊地問自己。
  這時她看到路邊幾乎是挨著——中間隻隔了一個——的新墳,除了名字不同,幾乎
是一樣的碑銘:
  愛女   之墳
         父
         母泣血而立
  她算了一下,1998減去1973,都是二十五歲,二十五歲啊,白發的父母送
黑發的女兒,該是什麽樣的悲愴啊!泣血,真的是泣血啊!
  她抬起頭,猛吸了一口氣,才算穩住了自己的心神,走上前去,走到她的父母當中,
左手握住了母親的右手,右手握住了父親的左手,緊緊地握著。
  漫山漫山的新墳舊墳,漫山漫山臉上形容悲哀的人——上墳的人。
  我們活著,在這裏走過,他們都不在了,在這裏躺著,原來這就是生離死別、這才
是生離死別呀!
  林默默地低頭走著,不想再看隻要稍稍抬頭就看的到的墳塋,也不想再看在親人或
摯友墳前或沉默悲傷或痛哭失聲的人。
  她的心充滿了悲哀......
 ......
  又是花開柳綠的春天了,蕭最喜歡這樣的春天——柳樹還隻是嫩綠,很淡的近乎鵝
黃色的嫩綠,嫩得能讓你的眼睛一片清明,還有那迎春花,黃色的嬌嫩的迎春花,一叢
一叢開得燦爛,白得如軟玉的玉蘭花,連丁香都微微開始發出好聞的味道。
  蕭從未到過南方,聽林說江南整個冬天都是綠的,那裏沒有完全枯黃的日子,總是
那麽在煙雨蒙蒙之中的綠色。
  沒有冬天、春天有什麽意思?蕭不喜歡那樣的春天,那種慢慢地越來越綠的春天,
與北京的春天相比,她更喜歡東北的春天——醞釀了一個冬天,突然的“忽如一夜春風
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那才叫春天!
  林的身影的在中關園那頭出現了,低著頭,慢慢走著,蕭知道林的模擬考試準是沒
考好,“唉。”她對自己歎息了一聲,從林那裏最近沒有任何好消息,林消沉了不少,
她的GRE,看來是真要向她說的,隻好cancel當練兵了。
  “怎麽樣啊?”她走上前問,“先吃飯吧。”
  “不吃也罷。”林低沉地答了一句。
  “又來了,”蕭埋怨地說,“吃飯第一大,我請你吧,走。”
  不由分說把林拉進了附近的飯館,按她們的習慣,找了個臨窗又在角落的座位。
  “吃什麽?”蕭問。
  “鴨蛋!”林沒好氣地說,“現在隻等著吃ETS的鴨蛋了。”
  “多少分?”蕭隨手點了自己和林都喜歡吃的三樣菜——蠔油生菜、清炒荷蘭豆和
冬筍裏脊絲,就關切地問。
  “反正是屬於cancel的範疇。”林懶懶地答。
  “一定要那麽高麽?”蕭皺著眉問——林定的cancel線居然是2250,這個在很多人
已經是求之不得的了,“至於嗎?”
  “不行啊,蕭——”林抬起頭看著蕭,難過地說,“誰叫咱學的東西隻能考EECS學
院呢?——這個沒有天分你怎麽找到不錯的學校,得到全獎?”
  “什麽EECS學院?”蕭不解地問。
  “咱學的東西呀,當時考大學時蠻得意的,又時髦又有發展前途,”林聳了聳肩,
說,“Double E加上computer science不就是EECS了嗎?瞧咱學的那點東西,網絡通信,
簡直就是想出國就別活了——玩命考吧,不出去,眼巴巴看著就是這個行當,人家比你
先進那麽多——是一個檔次上的嗎?出去生活,闖蕩?美國鬼子那裏有什麽的,我那麽
多親戚不也就混成那麽回事嗎?還不是我真的想去人家那裏學點東西,破GRE,就這麽卡
死人哪!”
  蕭隔著座拍了拍林的肩——林的出國目的絕對屬於最單純的那種,在公司裏,日日
使用和所見都是美國技術逼得她決定一定要到外麵去學。
  “沒關係的。”林看著蕭,苦笑了一下,“下半年改機考了,至少一個月一次,半
小時出分,半個月收到官方成績單,再考也一次來得及——反正還是要那會考專項的嘛,
不怕,這次就當練兵了——感覺到不了2250我一定cancel,兩個圈一塗,完了完了。”
  她自我解嘲地一笑,蕭也隻好跟著一笑了——外麵春天這麽美好,可在林的眼裏,
這一切恐怕都跟灰色沒什麽兩樣了吧,林本來是個文人,文人最喜歡這種季節的,可是
為了去美國求學,林把這些都放棄了,唉......
  為什麽?她為什麽,她最清楚,她也從不認為她有什麽對錯,這是林喜歡做的,林
自己選擇的,是吧,她隻是對她表示支持。
  “你考完那天我們去哪兒玩吧?”蕭開始給林欲支考完的快樂。
  “好哇,咱現在都不知道玩是什麽味道了?”林自嘲地說。
  “那天我到北語西門等你,”蕭忽然笑著說,“要不要我帶個小旗子去,替你搖旗
呐喊——‘打倒米國鬼子’啊!”
  “算了,這個還是免了吧,”林擺了擺手,“那個我替南斯拉夫人喊了半天了,我
還是在把那個《戰歌》扔在網上了,北國和網心。”
  “太煽動了,”蕭皺了皺眉,“發了就發了吧,感覺是不是象指著克林頓、布萊爾
和施羅德那幫人的鼻子在罵啊!”
  “差不多,不過還是你以前說的對一些,”林看著蕭——她的長詩《戰歌》三月二
十四當天就寫完了,念給蕭聽了就想扔到網上去的,沒想到蕭打了反對票,後來祖母去
世,一片混亂讓她幾乎忘了這首詩,昨天的新聞讓憤怒的她給《戰歌》加了點料,終於
還是扔了上去。
  “我說的什麽?”蕭好奇地問——她說給林的話成千上萬,自己都忘了。
  “那天,我說,我要去當國際縱隊,你小人家說‘你到塞爾維亞能幹什麽,拿個小
炮自己開啊,你連防空炮的炮彈都抗不動,啊,你可以寫詩,寫詩人家也看不懂、聽不
懂呀。’”林學著蕭的語氣說完,又歎了一口氣,說,“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噢。”
  “林——”蕭終於無可奈何地說,“咱別對自己要求那麽多,行不?”
  “不行也得行啊,”林看著蕭,說,“我真的很累。”
 ......
  明天、後天、再後天、四月十號,上法場的日子——林掰著手指頭,還有三天了,
摸考時好時壞的,她已經對no cancel不抱什麽希望了,一遍一遍對自己說——就當是個
練兵吧。
  根本看不進書,百無聊奈地她又打開了熟悉的電腦,一陣輕輕地“貓”叫以後,她
又來到了熟悉的INTERNET上,在美國的校園網裏逡巡了半天,沒發現什麽有用信息——
至於申請的,現在先“拜拜”,以後再說。
  登陸進熟悉的“網心忘情”,居然沒有一個朋友在線,算了,還不如去“開心北國”
找蕭胡掰了。
  正打算退出,忽然看到<您有信件>的字樣,“啊!”林詫異死了,自從她把Email
地址給了所有的網友,這個字樣已經n多日子沒出現了。
  她好奇地被直接引導到了“處理信件”之“瀏覽新信件”。
  題目Re:《戰歌》,發信人Leo——恩,完全陌生的家夥,大概是回我文章不小心變
成回信給原作者了吧。
  林想著,還是打開了信,使用的是全刪除原文的回信方式,隻有寥寥幾行字:
  天真的熱情總是最容易被煽動——不知原作者Pygmalion在寫這首算得上是痛罵北約
的《戰歌》的時候,有沒有經過調查,看看你聽到的輿論是不是那麽回事?
  還是算了吧,政治就是政治,根本沒有對錯是非,不過是強的欺負了弱的,更強的
欺負了強的而已,為這個就大發議論,值得嗎?
  這個是我個人一家之見,為了避免爭論,直接發給你的信箱。
 ......
  “去死!”林低低地罵了一聲——這是蕭在網上的口頭禪,她不知什麽時候也近朱
者赤了,根本什麽也不想就按了R鍵,稀裏嘩啦一陣狂敲:
  抱歉,我不是十八歲的小孩子了——什麽被煽動雲雲還是留給您自己比較合適——
美國的月亮是不是特別圓哪,所以美國人做什麽都有道理了?是吧。
  我本人對米國也沒有任何偏見——事實上,我自己在詩裏都承認我景仰米國技術精
英,而我作為學網絡通信的人,是非常渴望能到矽穀去學習的,我本人正在努力考GRE
就是明證,不過我隻是認為實力不等於可以侵略別人。
  我當然看過絕不是國內報道的一家之言——至於您,看過幾家的見解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象您這種喜歡看美國月亮的同誌是隻在互連網上看美國新聞的了,於是乎無論他們
做了什麽,都有了象您這樣的人搖著小旗子喊“米國萬歲——侵略有理”。
  哈!原來黑白是可以這麽顛倒的。
  至於什麽不想引起爭執雲雲——那倒不必耽心,至少我不耽心,隻要您自己不在乎,
不耽心,我們大可以把爭執公開化,看看群眾的眼睛究竟是不是雪亮的。
  林寫完,看也不看,除了ctrl-w,連按了幾個R鍵,痛痛快快地把信那個叫Leo——
他叫Leo,獅子星座的吧——火力四射的獅子星座,看來不會輕易放過我的吧。
  怕他,笑話——米國除了科技根本就沒什麽可以吹噓的,所謂的民主有什麽的,至
於生活水平高——那倒是真的,不過為那個你就出賣自己的國格了,跟著人家後麵瞎起
哄。
  感覺就象指著那個家夥的鼻子在罵,這種人,該!
  林對於美國,是一向抱著除了科技應該“師夷長技”以外,其他一概可以不學的觀
點,所以蕭常常笑話林說:
  “一邊哭著鬧著‘我要去米國上學’,一邊痛罵‘米國鬼子,活該打倒’,要是別
人這樣呢,我總會懷疑其中有一種是裝的,奇怪的是,你這兩種都真摯得要命。”
  “米國、我最向往的高科技,米國、我最痛恨的時時幹涉別人的家務事。”林一邊
從“網心忘情”裏退出一邊自己也奇怪地想,“唉,我恐怕就是去了米國,也指不定哪
天又為著這些事到米國國會山門口搖小旗子去了。”
 ......
  最後一分鍾了——林猶豫了一下,咬咬牙,翻過答題紙,鉛筆在空中停留了一下,
落下了,把cancel的兩個橢圓塗成了實心。
  她往後一伏,人整個就趴在了桌子上,好象虛脫了一樣——這麽長時間的努力,原
來就換來今天的一個cancel,想哭都哭不出來。
  麵無表情的收卷老師拿走了林的試題冊和答題紙,林目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手裏
那厚厚一疊,心裏空落落的——隻是告了一個段落,還要繼續,沒完沒了,沒停歇地繼
續......
  林慢慢地走出北語的大門——遠遠地看見蕭向招了招手,她沒精打采地也揮了揮手,
蕭向她走了過來。
  “怎麽了,兄弟?”蕭快步走上去,攬住林的肩膀,關心地問。
  “還用問?”林無可奈何地一聳肩。
  “啊——”蕭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隻是陪著林,慢慢地走著。
  “算了,不沮喪了,”林搖了搖頭,“先放縱一把再說吧——以後再繼續考唄。”
說完又嘟嘟囔囔加了一句,“反正意料之中的事情。”
  “沒關係的,”蕭安慰地說,“機考一個月就有一次,下半年來得及。”
  “真累!”林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
  “兄弟,那咱算了吧,”蕭拍了拍林的肩,說,“考研或者另外找份工?”
  “不行——就跟小鬼子幹上了,”林固執地說,“這次還是狀態沒調整好,下次一
定行。”
  “沒問題,”蕭笑著鼓勵她,“我對你充滿信心。”
  “真的?”林卻不信似的反問,“我自己都快沒信心了?”
  “怎麽會?”蕭看著林,臉上的微笑是那種很給林信心的笑意,“當然對你充滿信
心了。”
  “OK!”林點了點頭,伸出手握住蕭的右手。
  蕭故意緊緊地捏著她的手,林幹脆和蕭叫起了勁,和她對捏了起來,過了好久才彼
此放開。
  “你看——你把我手都捏出印子了,”蕭的力氣其實比林大不少,不過她的皮膚比
較容易起印子,她指著自己手上的紅印和浮痕故意說,“你看、你看啊——”
  “啊——原來我力氣這麽大,我自己都是第一次知道。”林也笑了。
  “真是死沒良心的家夥——”蕭裝出抱怨地樣子說。
  “好啦,”林笑著反挽住林的胳膊說,“我不關心你誰關心啊?餓了吧,吃飯去,
下午我們去紫竹院溜達一圈,明天去海澱圖書城買它一堆書,考試的事情,先不去管它,
反正打算十月和專項的一起考了,還早呢!”
  “Hug sibyl。”蕭開心地笑著說——她不願見到林沉默猶豫的樣子,林屬於那種應該
是鬥誌昂揚的人,如果林總是沉默,林肯定會不開心的。
  “拜托你了,還用該死的英語說啊——你不是一向過濾英語的嗎?怎麽玩那個泥巴壇
子玩得英語滿嘴跑了。”林誇張地瞪了瞪眼。
  “好——不說、不說,從現在開始,誰也不許用鬼子話胡說。”蕭點了點頭。
 ......
  “春天真好,天氣那麽好,樹也綠了、花也開了,鳥也叫了——真好。”林坐在紫竹
院小河邊的長椅上,舒展地伸開手臂,喃喃地說。
  下午三點的斜陽暖暖地照在她們的身上,不時飛起一絲兩絲早熟的楊花落在她們身邊,
小河對麵,草地上,三三兩兩躺著或是朋友或是情侶的年輕人,更有堤岸上那條柳樹已經
開始垂絲的小路,緩慢地走著不同的人們......
  “是啊,”蕭感歎地說,“你都忙得快什麽也不記得了吧。”
  “恩,”林點了點頭,“生活好象隻剩下了書本。”
  “本來就是。”
  “什麽本來就是?”
  “你本來就對生活沒什麽概念,”蕭半是說話半是批評地說,“對你,生活本來就隻
有書本,不看外語的時候,你除了寫程序、上網、讀那些人的詩歌,看亂七八糟地書,還
會做什麽?”
  “還會——”林坐直了,看著蕭,想反駁,卻又卡住了——確實,“還會——”
  “啊,我知道、我知道,還會自己寫,是吧?”蕭略帶一點嘲諷地說。
  林無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角:“還是蕭最了解我......”
  “是吧,”蕭停了一會,又略帶點自我解嘲地說,“其實我也差不多,三月初李回北
京的時候,我和他和韓出去玩兒,他們打保齡打桌球,我幾乎就沒有上手,倒不是我不會
玩,我還是能把這些都玩得還可以的,就是不喜歡玩,當時李就問的我這個‘除了會看書
還喜歡什麽?’”
  “噢,我就更是了——我根本就一點不去學那些東西——最好笑的就是大四的時候,
我們宿舍的丫頭們去學跳舞,壓著我也去,那會我在泥潭子裏一呆就是一宿,那有心氣學
那個,不去又不好意思,就天天跟她們去泡半個小時,然後開溜,結果呢——因為我們那
裏這種活動是男生邀女生的,邀我的那個男生可算是倒足了黴了,天天自己跟自己練,啊,
對了他那個宿舍裏有我三個關係很好的網友,一說起我來,一宿舍四個人,就是那個家夥
咬牙切齒,別人都幫我說好話,逗!”
  蕭沒有笑,沉默了一會,她指著河上的橋,說:“你看,橋那邊那麽多人,這邊寥寥
無幾,我就象你和這個真實世界之間的橋,唉......”
  “你知道嗎?我特別喜歡梅爾的《幻覺》裏的西爾維婭,”林想了想,低聲地念了起
來,“她就象莎士比亞劇中的女角,
    她的心向往塵世之外的荒原,
   這讓她用整個心靈擁抱幻覺,
    她在真實世界裏沉默如蒼天
   ......”
  “唉,老天爺,我什麽時候才能擺脫梅爾.蒙羅呀,”蕭誇張地說,“這裏分明隻有你
我兩個人,你就想造出第三個來。”
  “我隻是當時就覺得這個西爾維婭給我的很熟悉,”笑了笑,說,“好了,不提他了,
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剛才不應該隻說不許出現鬼子話,還要加一句——不許出現某些死
人,”蕭看著林,林笑了笑,沒說話,蕭接著說,“林,為什麽不能放開那些,在現實生
活裏愛一次呢?”
  “不太可能的,”林搖了搖頭說,“我把自己裹得太緊了。”
  “放開就是了,為什麽不可能?”蕭不以為然地說,“不一樣的,沒什麽不可能。”
  “我也不是沒想過——有時也想,不過最後還是覺得這樣最好。”
  “文人的一日三變,想來想去想回去了,”蕭不滿地說,“你那套東西和現實裏的感
情根本沒法比的。”
  “蕭,你就別批評我了,”林搖了搖頭,“就讓我這麽著吧,一切隨遇而安,好不?”
  蕭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她們就那麽沉默地坐著,看著西邊的太陽進入垂柳柳絲之間,再看著它慢慢地出現在
柳絲之下,最後慢慢地消失了......
 ......
  上地村的下弦月稀稀疏疏——快到農曆月底了吧,燈光也不甚亮,整個花園籠罩在一
片暗淡朦朧之內,風很溫暖,吹麵不寒,隻有不多的幾個散步的人,安安靜靜,各走各的
路,三三兩兩已經住進了人家的樓房的窗戶亮著點點燈火,因為是晚飯時候,從窗下走過,
不時能聞到飄傳出來的香味。
  這讓蕭有些想家——她多想念家的溫馨呀,可是自從十四歲離家到北京求學,除了每
年不長的假期,這種溫馨離她那麽遙遠,她也想有個自己的家,但在這寸土寸金的北京,
這太難了、太難了。
  林總是說受不了父母的管束向往自由——大約是那種她想不睡覺就不睡覺想不吃飯就
不吃飯的自由吧——可她怎麽知道其實有人管真的也很幸福。
  “想什麽呢?”林一邊細嚼慢咽著手裏的“八喜”,一邊含糊地問。
  “家——”蕭低聲答。
  “噢......”林看了看蕭,問,“什麽時候自己組個家吧?”
  “和誰——李?”
  “是啊?”
  “說起來容易,”蕭搖了搖頭,“公司又不會給你房子,你上哪兒買去?總不能天天
租吧,那樣,一個月的多半工資就到那裏去了,而且感覺還不是自己的家。”
  “那怎麽辦?”
  蕭忽然笑了笑,摟住林的脖子,低聲說,“我換一個BF吧——怎麽樣?”
  “啊——”林詫異地看著蕭,想了半天,剛想打反對票,想起兩個人互相支持的攻守
同盟,隻好期期艾艾地說,“支——持,你開玩笑吧?”
  蕭點了點頭,說:“這種機會不是沒有,隻不過我實在不可能再象愛李這樣愛另一個
人,培養一份感情太難了,我又是那種在感情上比較謹慎保守的人。”
  “我說也是。”林點了點頭。
  “網上的、生活裏的好男孩真的不少,”蕭想了想,接著說,“有時候也覺得他們不
錯,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他們還不如李的一個手指頭對我來說更重要。”
  “蕭——這,”林停頓了一會,“是愛情嗎?”
  “是啊,”蕭點了點頭,“我還是最愛李的,雖然有時候跟他生氣也急,還吵架,甚
至也一刹那想過完了算了,可還是......每次他出差回來,看到他,我都特別開心、和他
在一起,感覺特別好,晚上我在公司加班或者上網,他打長途來關心我的晚飯和回去注意
安全,真是很幸福的感覺。”
  林暗暗歎息了一聲——跟真實的愛情相比,皮革馬力翁的雕像真夠冰冷的——梅爾,
還是我的孟寥,都是我冰冷的雕像,擁抱著冰冷的雕像的一生,唉,為什麽皮革馬力翁能
感動愛神。
  “你不想嚐試愛一個人而不是一尊雕像嗎?”蕭輕聲問林。
  “除非愛神醒過來,”林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對於我,她是春困、秋乏、夏打盹、
睡不醒的冬三月呀。”
  “其實是你自己放不開。”
  “或許真的有前世呢?前世許過一個承諾,所以......”
  “少來,馬上要破戒了,不許提那個。”蕭立刻截斷了林——“你就等著我去西敏寺
踢雕像吧。”
  林笑了笑,沒再說話,夜色這麽好,心情卻不好,林還是對該死的GRE耿耿於懷,又有
點莫名其妙的惆悵,蕭想家又有些想遠在湖北的李——他可還好,家裏的父母可好?兩個
人各懷心事,默默地走著、踏著寂靜地夜色和朦朧的微光......
  唉......
 ......
  四月十二號,正點上班銷假,無可奈何的林隻好在這裏繼續混——想辭職再考,可家
裏母親大人百般不許,隻許重考、如果考得成績夠好,才可以辭職申請。
  媽媽說的也不是沒道理,現在什麽都不景氣,再找份工也不容易,不過她怎麽知道我
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不考出去不罷休呢?
  屬於她的工作已經堆積如山了,累計有:公司所做169網的proxy server、enter-
prise server升級3.5版本,sendmail升級8.9.2版本——這些本來就是她的工作,責無旁
貸,還有一個校園網項目——繁瑣得很!唉。
  不管,上網去溜達溜達,心煩意亂的林又習慣性的撥上了網,習慣性的衝了一會浪,
又跑到了“網心忘情”。
  怎麽,<您有信件>?是誰那麽討厭,明知道我的信箱已經灌滿水了,還......
  啊——又是那個叫“leo”的家夥,居然還有兩封——林想起了那場爭執,估計這些是
好幾天以前的回罵了,她撇了撇嘴,打開了第一封:
  我想我必須申明一下,您關於美國的觀點和我幾乎相當——技術值得學習,其他如此
而已。
  所以如果您罵我的關於美國的罪名成立的話——那麽使用在您自己身上就同樣完全適
用了。
  “可惡!”林罵了一句——不打算再回擊了,這樣下去會和這個家夥爭得沒完沒了的,
她打開了第二封——很簡單,就一句話:
  如果沒記錯的話,你是今天考GRE,考得好嗎?
  “Damn Leo!!”考G失敗的傷心氣憤又浮上了林的心頭,她不假思索地又按了R鍵:
  考完了,Cancel了,行了嗎?
  寫完她就毫不猶豫地一個Ctrl-w,幾個回車。
  ——還想和我爭嗎?放馬過來,我接招就是。
  林憤憤地斷了線,也不到“開心北國”找蕭和其他網友開心去了,別再惹氣了,老實
點幹活吧,不然一會部長又該打上門來了——部長對咱不錯,明知道咱是偷假考GRE,一句
話也沒說,咱也得對得起人家呀,好好幹活吧。
  林等到中午時分,才又連線到網上——出師不利,那個sendmail8.9.2是怎麽配也無法
實現其中的一個功能——到“網心忘情”去問問站長windrain吧,那位可是係統方麵的高
手。
  “今天該死的貓怎麽跑的跟蝸牛爬似的,”林皺著眉,一點一點看著那隻笨貓終於開
始對她身份認證了,她迫不及待打開NETTERM,一個connect——上帝保佑,他可千萬在啊,
不然發個mail,又要等老半天,sigh!
  “什麽叫天不從人願,”林的好友名單是個空白,“本命年背運透了,考GRE考不好,
連找個人都找不到,哼!”
  她漫無目的地亂轉著,希望能碰到一兩個高手,遺憾的是熟悉的高手恐怕都午飯去了。
  “唉,還是發信保險些。”林唉聲歎氣地正準備打開她的信箱,一條消息忽然進入她
的屏幕
  Leo:你好。
  是那個家夥——林恨恨地咬了咬牙——等著嘲笑我GRE大失敗呢!她正想幹脆一個回車,
想了想,這麽沒風度還是林的作風嗎?不行,我得比敵人風度好才行。她按了一個R 鍵,
回道:“你好,:)”——笑得還算燦爛吧,你少得意。
  過了一會,這個名字的消息又出現了。
  “還行,我居然得的是笑臉,抱歉,問你不是故意的,隻是問問。”
  唉——反正氣也生過了,幹脆高風亮節一點,林回道:“沒關係,那天是氣頭,其實
是意料中的,準備不充分,下半年機考,機會多,再來一次。”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發揮不好很正常的,不過,欽佩——夠堅韌。”
  林笑了——對著電腦笑是不是很傻?她笑著回:“還是因為想去米國學東西呀。”
  “是啊,對了,那天你批評我的其實也有道理。”
  “是嗎——難得,”林正準備按回車,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其實你也是。”
  “都有點偏激——現在做什麽,該不會又在寫詩罵鬼子?”
  唉——我倒想,隻是還要吃飯——該死的sendmail8.9.2,林對自己搖了搖頭,回道:
“哪有啊——幹活糊口,還要在公司混哪,配該死的sendmail8.9.2,sigh!”
  “哦,你也是做網絡的?”
  一個“也”字讓林眼睛一亮,管他呢,死馬當活馬醫唄,她連忙問:“怎麽,你也是?
問個問題吧——關於sendmail8.9.2的。”
  對方十分爽快的就是一個字:“說。”
  看來還是高手——林心中的惡感消失了不少,她喜歡計算機高手:“我想配成可以用
x@mail.a.b.c和@a.b.c都能發的形式,可是現在隻有前一種可以。”
  停了一會——好漫長的一會,林焦急地看到一行消息:“指好域名服務器了嗎?”
  sigh!無效,林懶懶地答:“本機就是。”
  “啊,CNAME配了嗎?”
  啊——對了,我怎麽忘了這個,一上午的忙乎——唉,都是GRE鬧的,林趕忙回了一個
“wait.”飛速掉轉轉椅麵衝Untra-1,修改了一把域名配置文件,殺進程,在轉半個圈,用
一個配置在一個網段的筆記本試了試——OK!她興奮地搖著轉椅轉了540度,麵衝“網心
忘情”連回了“謝謝謝謝謝謝謝謝”給對方。
  “怎麽謝法?”
  “這個——你在北京?”林猶疑地問。
  “不在。”
  “那什麽時候你到北京,我請你。”
  “好的,我記住了,怎麽請我?”
  得寸進尺——不在北京,嘿嘿,誰認識你呀?林衝電腦點了點頭,回道:“你——張開
大嘴,麵衝西北。”
  “啊——那就拉著你站在我的西北——聊點別的?”
  “什麽呀?”解決一個問題,林的心情變得好起來,這個Leo也不再那麽可恨了呢!她回
道:“可以啊,初電腦外語現在頭痛外,其他請便!”
  “聊點大家都喜歡的東西吧——喜歡文學吧?”
  該死,我不喜歡隨便和別人談這個的,隻有蕭——她想了想,問:“四個問題:一,喜
歡《水滸》嗎?”
  過了一會,消息回來了:“一般,不是很喜歡。”
  還行!林暗暗對自己說,又問:“喜歡李商隱的詩嗎?”
  又是過了一會——網絡情況不太好吧,這麽慢——:“不是很喜歡,太晦澀。”
  好兄弟——林暗讚了一聲,問:“喜歡英國湖畔派的詩嗎?”——這個問題你要是答了
喜歡咱倆立刻免談。
  回答幹脆利落:“不喜歡。”
  哈!林大樂,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喜歡高爾基的小說嗎?”
  回答又是一個幹脆利落的“不喜歡”。
  OK!林不再問了,一個回車殺掉這一行,跑到Talk區呼叫了這個Leo。
  “還是這樣談著爽快,剛才那麽談受一行字數限製太狠了。”Leo應答得很快。
  “是啊,咱倆算不打不成交吧——你對文字的觀點和我很象啊?那幾個你要是答一個喜
歡咱就隻好不談文學了。”
  停了一會,林才看到屏幕上開始出現字符:
  “說實話吧,那幾個問題是替你答的,我猜你就不喜歡這幾個——你的第一個問題,我
愣了一下:論理該是問喜歡的,不過你自己寫的詩文那麽文鄒鄒的,你會喜歡《水滸》,答
案肯定是不會。”
  該死!林暗罵了一聲,還以為是個文字知己呢,她接著看。
  “第二個問題:我對李商隱感覺確實是那樣的,不過你表達感情的文字盡管文鄒鄒還是
很直白的,不該喜歡那種晦澀的文字;第三個問題最簡單,一來我確實不喜歡他們,二來,
你看你《戰歌》的引詩,全是梅爾.蒙羅的,你會喜歡他的反對麵?不會,如果我判斷不錯,
你是最典型愛憎分明類,第四個問題是最老實的回答——再說你連著三個都是不喜歡,最後  
一個不該喜歡的——完了。”
  真想跟他完了就完了,林暗罵——“噢,原來是個騙子——hack!”
  “hack倒不是,碰上一個喜歡文字的學工的兄弟真是件難事,所以無論如何也要騙過來
聊聊。”
  林愣了一下——天哪,他真的把我當成男孩了——我的詩倒是很慷慨,不過我可從來沒
說過我是男孩呀——哼,偏見,誰說女孩就寫不出那種東西,繼續騙他!
  “啊——原來如彼呀,算了,看在你剛才幫我的分上,不計較了,繼續說你的文字觀點
吧,我接招。”
  “嘿嘿,一個小問題——踩在銀杏落葉上——”
  “去死!”林自覺地把蕭的口頭禪用了上去——這種無聊問題,Leo看來不象那種沒水平
的人,純粹是消遣我哪!
  “天哪,怎麽著也該有點感覺吧。”
  “去死不是也是一種感覺啊。”林暗暗好笑——以前在大學時倒是裝男生騙過小女孩子,
不過現在我不用裝,倒有男生主動來把我當男生了,這個家夥看來不象是個BBS雛兒呀?
  “這麽喜歡文字幹什麽要學工科?”
  “這個——高中時覺得很正常就該學工科,文字那玩意是個業餘愛好吧——拿它當職業
你在今天想養家糊口都難,要麽就寫些hack的文字去賣,更沒意思了,還是學工比較好,實
際有用,”——這是當時心中最真摯的想法,但在大一的時候,難道自己沒有後悔過放棄文
字嗎?林對自己歎息了一聲,問,“你呢?”
  “差不多——不過還是很喜歡的,文科的東西有不少都蠻有意思,不光是文字,曆史的
哲學的都不錯,可惜——sigh!從高一就沒想過學文這茬事,你現在工作?”
  “恩——正想投奔鬼子的大學,不知道還有戲沒戲——你呢?”
  “讀書——不過我畢業後工作了三年,才繼續讀研究生的,先工作幾年比較好,可以定
位吧。”
  噢,看來是個實打實的各個了,除非他是個少年班,否則一定比我大,正想問問他是哪
個學校的研究生——沒注意過他的IP,忽然屏幕上飛快地寫了幾行字:
  “啊,和我聯調的家夥回來了,我該開始工作了,下次再聊吧。”
  “好啊——再見,”林敲著,忽然想和對方開個玩笑,就寫,“我想你可能比我大,今
天結識兄弟一場,問候嫂子好啊。”
  “嫂子——兄弟搞錯了,嫂子如今是八字還差了一撇一捺,還是兄弟問候問候弟妹比較
合適。”
  哈哈——弟妹,這輩子也該不起的就是這個喲!
  “和嫂子水平差不多。”林笑著敲。
  “啊,我差點忘了,兄弟的大號了——還是不一樣,做哥哥的還是想娶個有血有肉的正
常女人的——兄弟你就慢慢等你的美女雕像複活吧。”
  怎麽?他也知道皮革馬力翁的典故,我用這麽個號其實是因為我的英文名字的兩個拚讀
都被人搶注了,不是故意要暴露自己這個弱點的——原來以為“網心忘情”是工科男生最多
工科女生其次的地方,不該有人知道,卻不料碰上一個同類,sigh!
  “sigh!早知道能碰上行家就不起這麽個大號了,該死!喜歡希臘神話?”她忘了他要
工作的事情,接著敲。
  “雖然說對希臘神話最大的評價就是屠殺和亂倫,不過得承認,還是有點喜歡的,,小時
侯也看了不少——念大學時喜歡看一個卡通《聖鬥士》,又把那些都重溫了一遍。”
  天哪——那是我最喜歡的動畫片呀,我高中時候最瘋狂的回憶就是和蕭一起買一卷《聖
鬥士》狂奔回學校,衝到無人的五樓樓頂搶著看的往事,那時,大街小巷在飄傳追夢人的歌,
那段往事本身又何等象一場追夢呀......
  “你喜歡我我最喜歡的卡通......”林不由自主地敲——她心裏有一點點興奮,蕭,我在
沒有你的“網心忘情”認識了一個喜歡文字、喜歡希臘神話、喜歡聖鬥士的男孩,一個大男
孩......
  “是嗎?我覺得你也應該喜歡的——不好,那家夥催我了,再見——下次聊吧。”
  “再見!”
  屏幕上的字跡消失了,林抬表一看,一點了,她和他聊了整整一中午了呀,她緩緩地下
了線,懶懶地轉了轉椅,麵對那台工作站,又開始了另一個服務器Netscape Enterprise Sever
3.0升3.5的工作,又多認識一個高手,有問題又多了一個人可騷擾了,哈哈!
  很快,林又全心投入了工作站的世界,她的嵌入NSAPI的程序外加sybase open client的
開發,在工作站上一起聯調本來就不容易,不過林不怕這個,程序的問題,再難也好解決的,
她咬了咬牙,開始做。
  “林,五點了,還不走?”有人拍了拍林的肩說。
  林猛地一抬頭,是同事楊,她疑惑地看了一下表——天哪,真的五點了,她想了想,說,
“我得去跟高老太太說一聲,今晚加班訂飯。”
  快點,不然老太太就走了——辦公室的同誌們可是下班準時標兵呀。
  “叮......”電話響了,正要衝出去的林拉住門框,猛刹住步子——一把拿起聽筒。
  “喂,您好,找誰?”
  “是我......”是蕭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好象還有點哭音。
  “怎麽了?”林敏感地問。
  蕭沒有說話
  不對——蕭不是這樣的,林追問:“到底怎麽了?”
  林截住蕭,“你在哪兒?”
  “在公司......”
  “等我,我現在去你那兒。”林不由分說地吩咐蕭。
  “好......”蕭低低的聲音讓林相信她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林心急火燎地關了所有的機器,對還沒走的楊說了一聲:“我不加班了,你鎖門。”
  本來想立刻衝了出去,不過轉念一想,撥通了李的手機:“是李嗎,我是林
  “喂,”李居然還是他那一貫懶懶的口氣,林稍稍鬆了口氣,“是林啊,什麽事?”
  “你和蕭怎麽了?”
  “啊——沒事,”李居然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她就那樣。”
  “到底怎麽了?”林不信——李不愛說的時候,總是這麽副口吻的。
  “沒事,我也不知道,我昨晚和韓他們出去玩了一個晚上,回來莫名其妙就這樣了。”
  噢,林暗自點了點頭,不過她覺得蕭不是為這點小事生氣的人,不過從李這兒肯定是什麽
也問不出來的了,她說了聲“沒事了,再見”就把電話掛了,想了想,又撥通了韓的手機。
  “韓小鬼,昨晚到哪兒花花去了?”她開門見山地問。
  “小鬼,”韓笑著回擊,“昨晚你和蕭怎麽都沒來看你韓大哥啊,我和李、蘇還有其他人
玩了一個通宵,今天早上才睡了兩個小時——你要不打電話,我正準備回去繼續睡覺。”
  “啊——沒什麽,你們東大自動化幫聚會,我和蕭去幹什麽?”——蘇也去了麽,林覺得
有點不妙,蘇可是李的前任女友呀,雖然在李愛上蕭之前就分手了,但是一直保持著朋友的聯
係的,這個——李也真是,還一玩一個通宵,“我是北郵的,蕭也不是你們專業的。”
  “不是啦,隻是幾個人玩,我們宿舍你們北郵無線的那個也去了,”韓無所謂地解釋道,
“哎,北京現在真不錯啊,早上六點就有栗子賣了。”
  噢,還不是同學聚會——林越聽越覺得有問題,不過怎麽想蕭也不是這種小氣的人,韓是
很不在乎很隨和的男孩子類型,她知道肯定問不出什麽了,就簡單地說:“算了,我要走了,
你回去好好睡覺,睡足了,晚上和李接著花花去。”
  “小鬼,這麽說你韓大哥和李大哥的啊,”韓哈哈一笑,回敬,“別忘了,你還欠著我的
肯德雞的呢。”
  “唉——記得記得,”林不想再和他糾纏,連忙說,“現在沒空,回頭一定請,再見。”
  “再見!”電話掛斷之前,林聽到韓打了一個哈欠的聲音,恨恨地想:這幫死孩子,就知道
出去花花。
  她放下電話,衝了出去,跑到大門口,順手招了一輛“的車”,跨上去,說了一聲“中關園。”
  蕭到底怎麽了——她不是這樣的,她從來不管李到哪兒去和誰在一起的,她一直就認為李應
該有自己的活動空間的,這到底是怎麽了,李到底怎麽得罪她了?林心急地想著,從學院路到中
關園怎麽那麽遠?該死的路!居然還堵車,好了,終於到了,很沒禮貌地扔下錢,林就衝上樓去
了。
  蕭的樣子倒是淡淡的,不過林明顯看出,她剛哭過。
  “怎麽了?”林柔聲地問。
  “和李分手了!”蕭幾乎是平靜地說。
  ——這麽嚴重,林看了看周圍,雖說已經是下班時間,不過還有不少加班的人,她看著蕭,說:“先回上地再說吧。”——蕭的宿舍可能好一些,她家父母和蕭很熟,看她不豫的樣子,肯定會關心要問的,倒是蕭的舍友,全是不到半夜不回來的夜貓子,說話方便。
  蕭點了點頭,順手關上機器,站了起來。
  林輕輕地握住蕭的手。
 ......
  “至於嗎?兄弟。”蕭坐在她的床上,林搬了個椅子,在她對麵坐下。
  “他一直都沒告訴我,還是今天韓打電話我才知道他們出去了。”蕭還是淡淡地說——但是林最清楚,蕭淡淡地說,並不意味著不重要,相反蕭如果極其傷心或者生氣的時候,口氣才會這麽淡的——她更耽心了——該死的韓小鬼,多事!
  “那也不至於吧。”她寬解地說。
  “還有栗子噢——”蕭沒有看林,隻是說,口氣還是淡淡地。
  “栗子?!”林奇怪地問——蕭喜歡栗子,這她知道,吵架還和栗子有關——她想起韓說的“北京六點就有栗子賣了”的話。
  “他送蘇回家,還給她買了栗子,”蕭停了一會,又說,“可是一個也沒給我帶啊。”
  “噢......”林不說話了——蕭最傷心的肯定是這個了,栗子對蕭,是意味著溫暖和愛的,從小離家的蕭,她的父母每到北京,總會記得隻要見到栗子就給愛吃的蕭買,漸漸地,林知道了這個,也是見到栗子就會記得給蕭帶,李就更是了,甚至不惜跑很遠的路給蕭買栗子的,見到了,給別人買了,卻不記得蕭——這......
  林看了看蕭的臉,隻是輕聲說了一句:“你要哭就哭吧。”
  “我哭過了。”蕭說道——但是一想到和李——就這麽分開了,就這麽不回頭了,就這麽放棄了,就這麽......感情是不可以有這種瑕漬的,可是......
  她的心一陣抽痛、一陣狂亂,淚水“唰唰”就落了下來,根本沒有控製地落了下來,她坐著,沒有嗚咽,也沒有任何擦淚或者止淚的意思,甚至沒有一點動靜,隻是一任眼淚“嘩嘩”地流淌著。
  林的心都一陣抽痛——蕭和李的點滴往事,她那麽清楚,李那麽愛蕭,怎麽會這麽做?林知道蕭心痛,林都為他們心痛,那一千隻紙鶴、那毅然決然地為你來北京,蕭曾經那麽幸福地樣子......唉,原來滄海就是這麽變成桑田的麽?
  林沒有說話,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隻是走過去,坐在蕭身邊,看著她,握著她的手——刹那間,她想摟住蕭,但想了想,沒有做。
 ......
  上地村小區花園的夜色淡淡的,子夜又深又靜,沒有月光,隻有點點星光和朦朧的燈火,幾乎所有的住家都熄燈了。
  林和蕭慢慢地走著——很晚了,林才做了點東西拉著蕭吃了,蕭的心情仿佛平靜了很多,可是隻要一想到和李就那麽分開了,她還是心如刀割,一段愛情,是那麽不容易那麽不容易啊。
  林和蕭幾乎都不說話,隻是慢慢散著步,出公寓門的時候,林看到李在門口,望著蕭,蕭仿佛沒看見,一句話沒有。
  林真想幹脆把蕭推到李的懷裏算了,又知道蕭不願,她也隻好看了李一眼——李根本就沒有沒看見林,固執的眼睛一直盯著蕭,蕭的背影。
  蕭和林漫無目的地在花園裏走著,幾乎不說話,隻是林有時候回頭,總能看到李還在那個能看到她們的地方,站著不動——有時候她們離開了門口所及視線,林回頭時,就能看到李又站在另一個能看到她們——不,是看到蕭的地方。
  他隻是沒有走過來——林暗暗歎息了一聲,她倒是希望李過來。
  隻是蕭並沒有回頭——她知道李一定在,她隻是不回頭——心痛刀割也不回頭。
  “回去吧,”林輕聲地勸蕭,“這麽冷了。”
  “恩。”蕭淡淡地答應了一聲,她的手冰涼、林的也是,春天,子夜真的還是很冷的,轉過身,她慢慢往回走。
  走回到門口,李還是站在那裏,看著蕭,目光一瞬不瞬看著蕭。
  蕭啊——你就看看李吧,林在心頭默念。
  夜很冷,蕭穿得很少,林看到她微微打了個寒戰,正想拉她趕快進去,李走了過來,把外罩脫了,披在蕭的身上。
  蕭想也沒想,拿了下來,順手扔給了林,自顧自往走進樓門往樓上走。
  林拿著李的衣服,尷尬地在後麵跟著,李低著頭,走在最後。
  林走到二樓樓梯拐彎,蕭已經上三樓了,林停下步子,把衣服還給後麵的李,看了他一眼,低聲地說:“快去呀。”
  她也不知李聽見沒有,反正隻看到李接過衣服,拿在手裏,三步並作兩步衝上樓去。
  林從樓梯中縫裏看去——李衝到蕭麵前,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緊緊地抱住了蕭......
  她收回了探出的頭,笑了笑——男孩子就是這樣的呀,走上二樓和三樓交接的地方,轉身通過長廊,從那邊上樓去了。
  但願蕭別那麽固執——有時候屈服於感情一下也是很好的,林站在陽台上,抬頭看著點點繁星,微笑著想。
  現在雖是春天,但時已夜半,周圍又一片黑暗,沒有什麽燈火,郊外汙染又小,分明看得見銀河,還有銀河兩岸那一對美麗的星,尤其是天琴座和那顆青白色的織女星。
  天琴座、織女星,林想起了那一個古希臘一個古中國的兩個淒婉動人的愛情故事:奧菲斯找到尤麗狄斯了嗎?牛郎和織女......不、愛情不應該是那樣的,愛情應該是幸福的是天長地久的,是生生世世不分離的。
  李會和蕭說什麽——道歉,不,不會的,李大概會緊緊地抱住蕭,不鬆手——當然,還會深深地吻她......林有一點點想看看李會怎麽讓蕭回心轉意——會嗎?大概會吧,肯定可以的。
  林又抬起頭,打開陽台的封閉窗戶,讓一點一點寒夜的風撲麵而來,涼爽、清新,可是也很......冷的。
  唉——蕭和李,我最關心的一對,但願以後能天長地久吧,天長地久四個字從林的心頭閃過時,不知為什麽林感到的心裏一陣痙攣似的抽痛:為什麽?不知道——對於愛情,她本人已經沒有任何希望,獨身對於林,已經是個很習以為常的說法,她真的認為自己一定會獨身的。
  我的愛情不在這個天地之間——她抬著頭,看著天琴座,奧菲斯——古希臘傳說裏最動聽的歌的歌者,最動人的抒情詩的作者......唉......
  蕭啊,李啊,你們好好珍惜這份愛,好不好?別再說離別,好不好——離別,都會心痛、會心碎的呀!奧菲斯——看在你和尤麗狄斯生死不渝的愛情份上,祝願蕭和李天長地久吧。
  可我為什麽會心痛呢?林等侯著蕭,她希望可以看到蕭和李和好,她等得滿腦子混亂——難道說我還對愛情有奢望麽?難道說我還在期待著我的雕像會擁有生命?前世、前世,梅爾、梅爾,離合聚散,是真的嗎?不、不,那都是虛幻的,真實的隻有今生、隻有今生呀——不知不覺的,林伸出雙臂,抱住了自己細瘦的肩膀......
  什麽都是空幻的,隻有現在是真真實實的——梅爾.蒙羅,不是我的惡咒,隻是在我生命之前近兩個世紀的一個人,他恐怕連骨都不存在了吧?存在的隻是西敏寺、海德和希臘米梭龍激昂的雕像——還有我心裏的那一尊。
  放棄吧——林對自己說,不愛不恨,做一輩子學問,把自己奉獻給網絡的事業和文字的愛好,不好麽?不、不,不能,我做不到——林的心在狂喊,我寧可放縱自己去愛一個不存在,我寧可用整個的感情去擁抱一尊冰冷的雕像。
  現實中,我隻但願蕭能幸福,蕭和李能幸福地在一起——蕭啊,能愛上一個人是那麽不容易的,那麽不容易,好好把握,好不好?
  李,你緊緊擁抱著蕭——擁抱住她的快樂和幸福,別再這樣彼此傷害,好不好?
  林默默為李和蕭祈禱著。
  半夜兩點的時候,門輕輕地推開了——是蕭。
  林拉開外屋的燈,看了看蕭的眼睛和臉色——很平靜的,但是沒有了剛才那種近乎麻木的感覺,她在心裏笑了——不錯啊,李!
  “還沒睡啊?”蕭輕聲問林。
  “等你啊。”林不滿地說——你沒回來我怎麽會安心睡去。
  “啊。”蕭點了點頭,感激地看了林一眼。
  林也不想再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說:“兩點了,明天沒辦法翹班的,睡吧。”
  蕭點了點頭,也沒說話。
 .......
  “其實,我真是有一點點不甘心,”這個周三的時候,李又出差了——連蕭,也是明天要封閉開發去了,林去看她笑著提起了那件事,蕭輕輕地說,“不甘心自己就這麽屈服給感情了,我不想讓步的。”
  “還是這樣好,”林不客氣地說,“恭喜第二次國內革命失敗。”
  連蕭自己也笑了起來——以前,蕭曾經因為感覺和李在愛好、想法上的差距而提過一次分手,後來當然隻是提過而不成事實了,那個,蕭說是第一次國內革命失敗。
  “敵人厲害。”蕭笑了笑說,“當時一想到要和敵人徹底分手,心裏真是痛死了。”
  林點了點頭——她沒戀愛過,更沒失戀過,但昔年,眼看著齊兄的背影一點點消失,明知道今生恐怕再見無望,她不也心痛欲死嗎?
  “以後但願別再有這樣的事情了,”林覺得自己說得太沉重,就附耳對蕭說,“我還指望當你女兒的幹媽呢?”
  “呸呸。”蕭看著林,故意皺了皺眉。
  “哈哈......”林放聲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她的臉色有點陰沉了,“蕭,你出去封閉開發,我會想你的。”
  “唉,”蕭歎息了一聲,“我不僅僅是想你,我還耽心你。”
  “耽心什麽?”林不解地問。
  蕭看了看林,說:“記得我說過我是你和現實之間的橋嗎?怕我不在,你會變本加厲。”
  林笑了笑,說:“天曉得,其實很多時候自己心裏是蠻悲哀的,隻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能真正開心,其他時候,我真的是寧願和那些純書本的東西作伴的。”
  梅爾.蒙羅的詩——林在心裏加了一句,當然還有卡蒙.帕比,在英文原著裏,隻怕就是他們的詩,她看的遍數最多,即使加上中文的和譯著,也隻有《紅樓夢》能看得更多幾遍了。
  不過,別招蕭不待見了——為了林,蕭也把他們的詩看了n遍,還試著去喜歡,可是她還是不喜歡林總是提到。
  “唉,”蕭又歎息了一聲,她不想林這樣,但她也不願幹涉林的想法,“所以我才耽心你啊。”
  “不用耽心吧,”林聳了聳肩,“我就這樣,挺好的呀,倒是管好你自己的那一攤比較應該一點——以後少來幾次國內革命吧,嚇人。”
  “就不,就鬧,”蕭笑著說,“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
  “哎呀,”林故作難過地撇了瞥唇角,作出一副哄人的聲音說,“好妹子別鬧了吧,姐姐的白頭發都要被你急出來了。”
  蕭故意躊躇了一會,說:“算了,看在你的份上就先不革命了吧。”
  “記住了。”
  “一定一定。”蕭誇張地點著頭,說完自己先樂了。
 ......
  蕭走了——晚上十一點,累了一天的林好容易做完了該做的所有,懶懶地往電腦前一坐,打開機,撥號上網。
  “開心北國”沒有了蕭肯定不開心了,林登上線——沒幾個人,哪象我們大四玩“鴻雁傳情”和“網心忘情”那會,諸多熬夜的同誌,長聊一宿乃是家常便飯。
  蕭這會在西山那邊封閉開發,日子肯定不好過——九七年林他們那兒還是郵電部的研究院的時候,為了一個國家級項目也封閉開發過一回,天天從八點到明天兩點——累死!
  唉!無趣的林懶懶地扔了一首詩在 蕭當斑竹的“悠悠我心”版扔了一首詩:
    再見,shirey
        雖然很長時間見不到你
        我定會日日時時想念你

        再見,shirey
        分別多久都是你最知己
        我摯愛你遠勝過我自己

        再見,shirey
        盡管人與人必定會分離
        我心與友情伴你永不離

        再見,shirey
        無論隔天涯還是在兩極
        高山流水一樣動聽至極
  寫完,毫不猶豫扔了出去,自己再看一看——酸倒牙,哈哈,用來想念蕭有點過分,不過酸酸同誌們的牙倒是蠻合適的。
  寫完,她下線又登上了“網心忘情”——還是大學的校園網熱鬧——北國畢竟是工作了的同誌居多,網心可就是人滿為患了,想起自己那會做畢設時的時間片分配,林就開心:白天調程序,晚上7:00正點跑到自己實驗事開始和三個窗口——“鴻雁”、“網心”、“俠客行”個一個,一邊練功爭當大俠,一邊和山南海北的人胡聊;十點林所在智能網國家重點實驗室關門,迅速進入十樓(西西,隻要爬兩層)信息係實驗室(那裏n多網友了)開始繼續“工作”,先在BBS上全力以赴,一點BBS(無論上鴻雁還是網心)人數稀疏,進入MUD裏專心練功,最後的四點到七點犯困了,就一個實驗室八個同誌們兩撥打“紅警”——林曾經自豪地對她的將軍爸爸說——“未來的將軍至少一半都是玩過‘紅警’的”——八點,簡單早飯後,從新進入自己的實驗室開始新的時間片進程調動。
  整整兩個多月隻睡中午那兩個小時——林創了電信九三一項記錄,蕭始終認為離開了的不該再回來,也認為“網心忘情”因為是個大學的BBS,所以大多是純學生,和她們這樣已經工作了的人不是很接近,可“網心忘情”對於林是特殊的,那意味著網上生涯的一個開始,她很難完全放棄“網心忘情”,因為在“開心北國”,林感覺自己是個過客,那裏是蕭的網家,不是她的,她的是“網心忘情”和“鴻雁傳情”,可惜畢業那年,“鴻雁傳情”出了一點小事,後來變得奇慢無比,難以忍受,林的網家隻剩下了“網心忘情”。
在“網心忘情”上,林有兩個帳號,一個是她常用的Mel,為了紀念那個叫Mel.Monlo(梅爾.蒙羅)的家夥,可是這是個朋友多多的帳號,當她想發幾篇文字或者靜靜瀏覽的時候,她會用另一個,就是發《戰歌》和其他比較激烈的文字係列的Pygmalion,這個隻有三兩好友知道。
  好友名單是空白的,噢,蠻好,今天不想和他們胡說,慢慢看看吧。
  林還沒來得及進入她熟悉的版,一條消息出現在她的屏幕:
  Leo:兄弟好,最近忙,幾天沒見啊。
  啊——不打不相識的那個傻瓜“兄弟”,林笑了笑——她倒是喜歡和蕭稱兄道弟,但是從來就不想偽裝男孩呀。
  “噢,兄弟好,是比較忙——不過工作上的差不多過去了。”
  這時她的呼叫器響了——不用問,是Leo的聊天頻道,她隨手進入了——反正沒事。
  屏幕上開始出現字符:“剛到實驗室,打開機,就看到兄弟在。”
  啊——想到自己念書的時候也是常常這個時候剛到實驗室——專門玩的實驗室,林微微笑著敲道:“那就該好好調程序。”
  “天哪,天天從早調到晚,不讓人歇啦——幸虧我導師不是你,對了,你還在準備GRE?專項的考什麽,計算機還是數學?”
  “還在準備——還是考計算機吧。”
  “數學的簡單些,計算機比較難。”
  這個我也知道——林歎息了一聲,可是她是準備學double e中的computer engeneering或是communication engeneering,這個還是考計算機的比較好。
  “如果大家都是高分的,高分就沒什麽希奇了。”她敲道。
  “也是,不過現在考計算機專項的人也多——有培訓班可以上一個。”
  “已經報了新東方的。”想到從六月開始,新東方的專項和TSE兩個班一起上的勤苦,林對著屏幕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
  “哈哈,新東方,又大又全的考試專業戶——上了有好處的,以前沒有專項班——它可真是會抓機會呀,噢,你到美國打算做什麽?”
  做什麽,上學唄,林不假思索地敲道:“讀PH D。”
  “想上什麽學校?還學網絡?——這個很難申請的。”
  “是呀,不過咱不怕米國鬼子的破題——要是能上MIT就好了,可惜不可能,隻好先想辦法去了,再跳吧。”MIT——簡直是一個遙遠的夢,父親的夢,我的夢,父親是文革前的清華高才生,可惜......後來他盡管算是投筆從戎了,MIT卻是始終不忘的夢,第一次去美國時,他專程繞道去了MIT,我呢?我能去MIT嗎?
  “又是MIT,幾乎是個學工的都想MIT,”Leo的語氣好象有點不滿,“慢慢來吧,這個學校的計算機類專業不大可能一步到位的。”
  “恩,打算好了,先出去,讀個碩士,爭取讀出點名堂來,再跳MIT。”
  “時間會多用一些——不過,美國大學多,這幾年獎學金發的也多,先申請一個肯定沒問題的。”
  時間?——原來在北郵讀書時,腦袋都長到哪兒去了,要是那時就開始努力——不過,我如果那時就直接出去,我會象今天這麽喜歡網絡麽?那時我剛剛開始對這個產生興趣呀,也許吧,“時間不是問題,咱也不老——啊,也不僅僅是MIT,如果能轉到CMU、斯坦福、伯克利,我寧可當浮士德。”
  “哈哈,技術崇拜得夠厲害啊,跟你的《戰歌》對照一把,真是沒法比,不過我相信你都是真心的。”
  這麽了解我——隻有蕭才這麽相信的呀,想到蕭不知在哪兒受開發苦,林又微微歎息了一聲——如果不是因為現在身份是“男”,她都想和這個Leo談談蕭了,她慢慢地擊著鍵:“你不是說過和我對美國看法一樣嗎?”
  “是,彼此彼此,不過不想搞一輩子技術——你出去還打算回國?”
  “回......我現在覺得還是會回的,因為國內空白更多一些,可能更能出成績有機會,你畢業了還折回去念書,不是為了技術?”
  “你關於出國的想法和我差不多,說到技術——我倒是更希望做類似Gates的事情。”
  啊——學計算機的男孩有幾個不想當比爾.蓋茲的,林不自覺地撇了撇唇,不過沒有流露這種有一點好笑的感覺:“這樣也好啊,我搞技術,你推廣,聯手如何?”
  “沒問題——不過現在要推廣一項革命性的東西有點難度了,就象Gates對Netscape那一套,大公司為了領先,可能會首先封殺小公司的新技術,封殺不了就自己上壟斷。”
  “害怕?!”林不假思索地敲——不應該呀。
  “害怕?——不怕,不過認準市場和需求,對抗壓力都很重要。”
  “這個就歸兄弟去實現了,小弟我隻管開發研究的做。”這個倒是真心話,林覺得自己是個情商很低的人,要是讓她去做這些,公司一定完蛋!
  “沒問題!”Leo倒是答得爽快。
  “說點別的吧,做了一天計算機,晚上談來談去還是這個,煩——你是獅子星座?”——這個問題林其實早就想問了。
  “不是——四個一的標準天蠍星,我起這個英文名字純粹因為和我的姓諧音,我姓雷。”
  天蠍星座的呀——我最喜歡的星座,可惜不是十一月八日,是十一月十一的,“噢,那麽回事啊,挺幫的星座,啊,太晚了,再多胡說我老媽就該衝出來罵著我去睡覺了——再見。”  ——天哪,居然已經十二點多了,這個時間如果躲在自己屋裏也就罷了,偏偏父母老早算好了這一招,電腦書房裏的蹲著,林一點著也沒有,“住家裏不自在。”
  停了很一會Leo的回答才在屏幕上出現:“如果你象我一樣總是不在家裏,就不會這麽說了,在家裏感覺很不一樣的,是啊,不早了,我也該做點正經事了,改天再聊吧,噢,對了,把你的E-mail地址給我,要是我能聽到什麽考試申請方麵的信息,給你發一個。”
  “謝謝!lin@public.bta.net.cn——我自己家的。”
  “這次又讓我張開大嘴、麵衝西北,不愧是寫詩的人,還蠻壓韻的?”
  “自家兄弟,還計較這個,啊?”真的該下了,不然後患無窮,媽媽老人家半夜發脾氣,足夠嚇死你的,“下了,再見。”
  “再見。”
  林下了線,還有點回味和Leo的對話,Leo那句“不過我相信你都是真心的”真讓她感動——以前,林從不喜歡回憶和網友的交談,蕭總是說那是因為他們在林心中沒有任何分量。
  喜愛文學的工科男生——是真的喜歡,技術應該很好的男生,幽默風趣,就是傻傻的把我真男孩子——真有意思,要是蕭在,我會立刻打個電話告訴她——世上竟有這麽傻的大男孩。
 ......
  日子平滑得過著,蕭不在,林所有的去處隻有家和公司,在機房、書房、臥室,在程序、英語、書本之間,偶然上網,有時在各站之間衝衝浪,有時會去“開心北國”和“網心忘情”逡巡一二,但為時總是很短,有兩次見到了Leo,總是言笑甚歡,Leo對她的很多心情仿佛都抓得很準,隻是卻從來沒有發現這個兄弟其實是女孩——他看得出她性格中的激烈、固執,對自己理想十分執著,仿佛也很激賞她——多麽奇怪,隻是不發現她其實是女孩。
  她也很激賞Leo,如果網絡表示的真的是自己,那麽他有她喜歡的很多優點,更重要的是,她認同他——昨天當她不經意和他說起文學評論,他隻說了一句“我為什麽要看那些人的文學評論,那是他們的一家之言,文章應該自己看!”林抨擊把文學史劃分成“浪漫主義、現實主義、批判現實主義......”的人,Leo淡淡來了一句“作文字評論的人,你不讓他說話,他靠什麽吃飯呢?”——象我自己在說話,也象蕭的口氣。
  還象——象什麽,林不知道......
  一九九九年的四月十九,林記得,那是梅爾.蒙羅去世一百七十五年的祭日——也就是明天,他居然已經去世了一百七十五年了嗎?一百七十五年,對於整個曆史來說,真的不長——就是對人類記載史的那六千年,又算得了什麽?可對於我,一個人,一百七十五年真的太長了,比我們任何一個人的生命時間都長,是梅爾.蒙羅本人三十六年短暫生命的將近五倍長啊,時間過得好快,你當年悲歡離合、成敗榮辱,世人都快要忘記了——你的詩,除了你最討厭的做文字評論研究的人,除了我——還有誰在讀?
  這樣也好,當別人都遺忘你的時候——隻有我,還對你念念不忘,隻有我還日日時時記著你,你的詩、你的往事、甚至看你的文字時品味你的心情......
  林歎息了一聲——夜好靜啊,為了方便不打擾父母,她把自己在辦公室的筆記本背了回來,這樣她常常從十一點半學習完開始一直上網到一點多。
  她如常撥號,如常以Pygmalion的帳號——她愛在深夜獨行用的帳號上了“網心忘情”,跑到她以Mel名義當斑竹的“詩歌情趣”,把她昨晚兩點才辛苦敲完並一一做了注的《烽煙》的名篇《哀希臘》給發了上去,並且作注是“紀念我最喜愛的詩人去世一百七十五周年”.......梅爾,我沒寫這首詩的作者是誰?有誰會看出來?“網心忘情”是工科人的天下,要是發到北大的網站可能還差不多——那個喜歡文字,確實文章寫得也很漂亮的Leo,好象卻又是從來不來這些版的,為什麽,他隻在技術版、論壇版和世界版出現。
  林不禁有點遺憾——這個蕭不喜歡,但她覺得Leo——他叫什麽,雷,是吧?——雷應該是喜歡的,為什麽,他並沒有說過他很喜歡梅爾,因為他不喜歡湖畔派,不是。蕭既不喜歡湖畔派,也不喜歡梅爾和卡蒙呀。
  雷不在——他在的時候不多,他網時顯然也少——不是個常客級的,或者也是象林一樣,有一個高級網友級別的,一個不常用的?林不知道,隻是“網心忘情”上沒有雷聊天,有一點點沒勁——在半夜用Pygmalion的帳號上,固然是為了瀏覽,可也有一點點是想和Leo聊天。
  她又用Netscape(她不甚喜歡用微軟的東西,或許因為自己給別人編過太多基於Netscape的NSAPI程序,有感情了吧)打開了自己的信箱。
  一封有點莫名其妙的信——林一陣激動,因為她首先就看到了後綴——berkerey.edu,天哪,是伯克利來的呀——伯克利,我願意為她當浮士德的四分之一呀,誰會從伯克利給我發信呢?我同學裏難道有到了伯克利的,妒忌、妒忌——發信人的名字是——老天,是——Leo,他、他是伯克利的嗎?天哪,我一直都不知道。
  林心裏一陣怪異的感覺——他是伯克利的,妒忌、羨慕、為認識了一個在伯克利學計算機的同誌高興,她打開了信。
Pygmalion兄弟:
  我想你應該姓林,是吧——從你的E-mail看的,不知道對不對?
  今年的申請工作快開始了,看來你向往的那幾個學校——至少我們這兒形勢的確不妙——給中國大陸發放的獎學金極少,沒有全獎簽證恐怕也難。
  還是建議你去其他學校也多申請一些,一般在這裏的靠獎學金的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從別的專業或者別的學校轉過來的,這個也難,不過比一步到位要容易多了。
  我前年出國時申請的是普度,今年春天才轉到伯克利的,當然,MIT可能更不好進一點,我當初也向往最多的就是MIT,但一來是因為這邊有人推薦,二來方向也對口,就過來了。
  好了,該幹活了,等你把申請材料準備好,告訴我一聲,也許能幫幫你。
             雷
  果然是他,伯克利的PHD,伯克利的PHD,我的向往之一呀——要是能去伯克利,也不枉了去美國呀。
  可是——能行嗎?還是先考試,申請,爭取吧!林暗暗咬了咬牙,我並不比他們任何人差,為什麽我不可以,就算不能一步到位,咱也迂回一把,還不可以嗎?
  雷是伯克利的,這個發現——原來居然一直以為他就是國內的研究生,沒想到他的IP是穿梭過來的——這個發現讓林心裏很不是滋味,仿佛一下子把林和他的距離來開了一個太平洋。
  她第一次好奇的到網友查詢裏查詢了Leo,她不是那種喜歡查詢這個的人,她甚至很少注意到對方的來源,不過她倒是在環顧四方時看到過Leo的IP,隻是從來沒想到過他是穿梭過來的,他居然不告訴我他在美國讀書——可恨,要是現在他在網上她一定會狠狠敲打他一下——不過,一向自己也從來沒有問過人家在哪兒讀書呀,何況,真正在騙人的是自己,自己不是和人家稱兄道弟嗎?其實哪兒跟哪兒啊?
  不愧是喜歡文字的人,Leo的個人說明檔是一段詩,林饒有興趣地讀:
   若論黑暗的中世紀,最黑暗的
    我看該算人一生中的中世紀
   那是——我真說不出它是什麽
    它讓人徘徊在智與蠢的邊緣
   卻茫然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那時期有點象白紙落上墨跡,
   字字觸目驚心:而我們已不再,
   豪邁似當年了,頭發開始染白。
  天哪,梅爾.蒙羅,梅爾.蒙羅的《烽煙》,林隻感到一陣眩暈——早就猜測他會喜歡梅爾,他應該喜歡梅爾,可是沒想到他會用他的詩來做個人說明檔。
  而且這是梅爾.蒙羅在灰暗的心情下寫的一段——看上去開朗幽默的雷,為什麽要選這個這麽猶豫的詩節呢?
  林的目光癡癡地看著屏幕——梅爾,梅爾,她的目光剛好閃爍過顯示屏的右下角,0:02,啊——四月十九了,現在是四月十九了。
梅爾......一百七十五年,若有輪回若有來世,告訴我你在哪兒?林默默地趴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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