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斯麥特
文革時期的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以當年男女主角在紐約重演，劇團並計劃在百老匯演出。此舉引發美國華人社區爭議，反對者斥之為「中國納粹文藝陰魂不散」。
座落在紐約曼哈頓的佩斯大學下城劇場，十一月二十一日晚傳出鏗鏘鑼鼓聲和滿堂喝彩聲。齊淑芳京劇團為慶祝在紐約建團十周年，特邀中國著名京劇藝術家童祥苓從上海遠道趕來，與團長齊淑芳聯袂演出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中《深山問苦》、《打虎上山》和《打進匪窟》三折戲。
這是美國首次推出「原人原貌」的現代京劇樣板戲。文革期間風靡大江南北的京劇樣板戲《智取威虎山》，自七六年起在中國停止公演多年。二十二年後，由當年兩位主演首次在海外合作重演，不僅引起美國主流傳媒關注，也在華人社區引發激烈爭議。有讀者投書紐約中文報章，指責樣板戲是反人性的「大毒草」；或認為在紐約重演《智取威虎山》，是「中國的納粹文藝陰魂不散，借還魂，忽忽悠悠來到美國。」太平洋兩岸的曆史和現實糾纏交錯，展現了奇特而又發人深省的文化景觀。
近二十年來，在美國滯留和定居的中國京劇演員有二百多人，大多數人因難獲演出機會而改行，英語程度不佳者往往去中餐館、製衣廠或珠寶店打工。十年前曾率團到紐約演出的齊淑芳因此創建了京劇團，「要使科班出身的同行不致荒廢了藝術」。
齊淑芳京劇團成立十年來，連續六年參加紐約林肯中心藝術節演出，並先後應邀去哈佛、耶魯等數百所大、中、小學作示範教學及表演。現在該團有五十多名演員，淨旦醜末各行檔俱全。在慶祝建團十周年的兩場演出中，齊淑芳還領銜主演了文武戲並重的傳統京劇《穆桂英大破洪州》和《鐵扇公主》，童祥苓夫人張南雲等幾位中國國家一級演員則化妝演唱了樣板戲《紅燈記》、《沙家浜》和《杜鵑山》的經典唱段。
現年六十三歲的童祥苓不勝感慨地說，和舞台上共事十多年的朋友久別重逢，在紐約共襄盛舉，「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齊淑芳對亞洲周刊說：「十年辛苦不尋常。我們走過了從求生存到求發展，進而求創新的漫長道路。下一個目標是把京劇搬上百老匯的舞台。」
原籍河北的齊淑芳在西安出生，自幼向往當京劇名角，六零年從戲校畢業後加入上海青年京劇團，首次到北京吉祥劇院演出武打戲《三戰張月娥》。京劇大師梅蘭芳觀看後，到後台稱讚當年隻有十六歲的齊淑芳是「後起之秀」。梅蘭芳欣喜地說：「京劇藝術後繼有人。」
·毛澤東幹預京劇改革
齊淑芳說，毛澤東在晚年親自幹預京劇改革。六零年夏，毛澤東在上海錦江飯店小劇場觀看齊淑芳主演的《三戰張月娥》並接見全體演員。毛若有所思地說：「叁個男的打一個女的，這不公平。把門關上，讓他們來求和。」湖南口音濃重的毛澤東恐怕齊淑芳等人聽不懂他的話，又耐心地重複說一遍。後來，劇團按毛的意見修改了劇情。
六四年，齊淑芳調入上海京劇院，參加《智取威虎山》劇組。編創人員根據她文武全才的特長，設計了幾場唱做並重的戲。六六年夏，毛澤東在周恩來、林彪、江青、張春橋和姚文元等人陪同下觀看了《智取威虎山》的演出。七六年「四人幫」就擒，樣板戲也從此在中國舞台上銷聲匿跡。
但齊淑芳沒有想到，這次在自由女神腳下重演樣板戲，竟掀起軒然大波。紐約各大中文報章報道了重演《智取威虎山》後，隨即有讀者投書對再演樣板戲「表示歡迎」。
然而，一位署名「錚人」的作者在十月三十一日刊文指出：「又見有人在報上捧『原汁原味』的樣板戲，直叫人發指！」他說，樣板戲完全違背人性，「隻宜存在於罪惡的曆史檔案中」。錚人指責，在紐約重演《智取威虎山》「無疑是泯滅良心的」，是「穿著血染的衣裳，以血染的風采粉墨登場」。
自北京大學作家班畢業的旅美作家何哲，也把在美國首演樣板戲稱作「中國納粹文藝陰魂不散」。他說，樣板戲盛行的時代正是中國納粹猖獗的時代。「那些表演納粹文藝的藝人吃香喝辣，紅透了中國，而且至今還在留戀自己抖起來的時代。」
但齊淑芳表示，當年參加《智取威虎山》劇組的演員，除每月僅十二元人民幣的夥食補助外，別無任何其他特權。她當時每月工資僅六十五元，比大學畢業生每月工資四十二元稍高。
旅居紐約的中國國家一級演員劉明珠，十六歲即在天津京劇團扮演《沙家☆》主角阿慶嫂。她表示：「樣板戲是中國成千上萬藝術家的集體創作，不能算作江青一個人的功勞。」童祥苓說，現在許多人誤認為樣板戲在文革期間問世。事實上，樣板戲的前身現代京劇早在五八年就已出現，與江青並無關聯。他指出，和傳統京劇相比，現代京劇較少程式化，在情感表達上更直接，因此受到大眾歡迎。
·「恨和尚殃及袈裟」
來自上海的退休教師史衛表示，對重演樣板戲「上綱上線」稱其「為四人幫翻案」、「翻文化革命的案」，是一種「恨和尚殃及袈裟」的做法，思維方法其實和「江青同誌」一脈相傳。史衛指出，江青在文化革命中的罪行必須依法嚴懲，但她在扶植樣板戲，促使京劇反映現代生活方麵有無貢獻，可以探討，並予實事求是的評價。如果因為江青在文革中犯有罪行而否定其一切，這不是科學的態度，而是「左」的流毒。五十年代初期自北京清華大學中文係畢業的史衛強調，不要以為吃了極「左」思潮苦頭的人就不會「左」了。能否對具體事物作具體分析，正是重演樣板戲引發爭議的結所在。
紐約百老匯劇院歌舞劇《西貢小姐》男主演王洛勇，在齊淑芳京劇團十周年慶祝演出中擔任藝術總監。他說：「這場爭議是曆史的回響。重演樣板戲難免引發了對一個荒謬時代的記憶。曆史教訓不能忘懷，但曆史進程的曲折不應由藝術家負責。」
（原載《亞洲周刊》）
非常讚同！藝術給予人智慧，但隻有可以感受到智慧的人才懂得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