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年的觀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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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師範生

(2021-06-04 05:16:45) 下一個

 

窮師範生  劉振墉

民間諺語:“窮師範、富中學”,實際意思是:窮師範生,富中學生。有一年半時間,我就是這樣的一個窮師範生。

一九四七年夏,我小學畢業,報考江蘇省立如皋師範學校簡師班。當時的所謂“簡易師範”,是指招收小學畢業生,培訓三年後,可以去擔任初級小學的教師。因為是公費,通俗的說法是“吃飯不要錢”,所以應屆生和往屆生都來報名,最終在七百多人裏麵,錄取了一百二十人,幸運的是,我也榜上有名。

師範生的特點,一是窮,二是年齡大。全班六十個同學,大部分是市鎮平民,也有幾個人是出生地主家庭的,他們往日或許有過甜美的日子,但現在被“掃地出門”,流亡到城市裏,也就匯入到貧民大軍裏了。我那年十四歲,現在看來年齡偏大(我的女兒十四歲正好初中畢業),那曉得報到後才發現,除了兩個女生外,其餘都是我的大哥大姐。有的甚至比我大五六歲。站隊排座位時,我坐在最前排,緊靠講台。

四八年上半年,有個女生的座位空了幾天,引起紛紛猜測。等到她再來上學時,頭發燙了,還帶來一合喜糖分給大家。這學期,班上有三個女生燙了頭發,這是結婚的標誌。當時在如皋城裏駐有一個整編師,滿城都是軍人,軍人的生活條件比平民百姓強多了,所以她們都嫁給了駐軍的軍官。或許有人疑問,怎麽相當於初中一年級的女生就結婚了?不用擔心,她們都已經是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隨著淮海炮聲的沉寂,這個整編師撤往江南,以後再也沒聽到這三個女同學的消息。

男生宿舍號稱西北大樓,是一座五開間的兩層樓房,我住在樓上。沒有隔牆,空蕩蕩的像個大會堂,放著一排排的單人木板床。這麽多人,夜裏說夢話的,打呼嚕的,肯定是此起彼伏。但我每晚熄燈後很快就進入夢鄉,直到天麻麻亮時起來,上毛廁、到井邊洗臉刷牙,然後背古文,所以夜裏的交響曲,對我並沒有多少影響。最難熬是冬天太冷,因為所有窗戶都沒有玻璃,隻蒙著紗布,裏麵的溫度跟外麵差不多。我有一床棉被一條草席,棉被的一頭用繩子捆緊,身子鑽進去後,再將棉被裹緊,半個臉和鼻子露在外麵,好像是個快要孵化的蟲蛹,有幾次還是凍得拉稀。天可憐見,我卻一次也沒有感冒發燒。

吃飯每天一幹兩稀,侭飽不限量。中午有兩碗青菜,其中一碗有些許蓋頭,通常是薄薄的一層豆腐,有時有一小撮肉絲。我人小飯量大,一頓要吃三碗。我們吃的是江西紅米,裏麵還有砂子,據說本是征集來的軍米,比較便宜,是束榮鬆校長弄來的。束校長靠著他上層的關係,在那經濟徹底崩潰的時候,還能領到經費,維持這幾百人的一日三餐,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也許正是這些關係,讓束校長在一九五零年的“鎮反”中,賠上了自家性命。

我家在農村集鎮上,是個一貧如洗的破落戶,長期處於半饑半飽、僅僅維持生命的狀態。唯獨在如皋師範的這一年半中,能放開肚皮吃飽飯,恰好是在我成長發育的時段。所以,我對江西紅米、對如皋師範和束榮鬆校長,深懷感激。

補充:

一、 校方不供應熱水,所以我在校期間,沒有洗過熱水臉,洗過熱水澡,喝過熱水,一切都靠井水。我在如皋沒有買過一個燒餅。一塊洗臉毛巾,中間用破了用兩頭,再用邊沿,最後成了一小片漁網。唉!怎一個窮字了得!

二、 我年輕時身高 1.67 米,是所謂“二等殘廢”,設想,如果沒有在如皋師範那一年半的紅米飯,說不定我身高要矮好多,必定是三等、四等殘廢了。

三、 束榮鬆校長是薑堰人,鎮反時在薑堰處決,不清楚他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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