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十年前的雞零狗碎(第一輯) 劉振墉
一、 南平專署的自來水
五三年春天,我在福建南平專署的食堂吃過一頓午飯。吃的什麽毫無印象了,隻記得它的自來水。洗碗時發現,自來水是真正的名符其實的自然來的水,不是用機器將水打到高塔上再流下來的。原來,南平專署的後麵就是一座相當高的山,終年泉水不斷。人們就用粗毛竹當水管,一節一節的從山上引下來。洗碗池上也是 橫著一根毛竹,等距離地打了些眼,有水往下流給人洗碗。洗好碗將一根竹筷往孔眼裏一塞,堵住了水眼。其功能不就相當於現在的水龍頭麽!
二、四喜湯圓每碗一毛錢
南京新街口往南,座東朝西有家大華電影院,其對麵是“三星糕園店”。看完電影出來,正好到對麵吃一碗"四喜湯圓“。每碗放四個湯圓,餡心各不相同,通常是芝麻的、豆沙的、豬肉的,青菜的各一個。比乒乓球還要大些,正好裝滿一湯碗,每碗定價一毛錢。冬天裏出了電影院,吃一碗熱乎乎的湯圓,這時幸福感升上到最高值了。
我從小愛吃甜的和粘的,湯圓正是最愛。
不知大華電影院和三星糕團店還在嗎?當年卻是南京的名牌。
三、即墨縣城沒浴室
駐在即墨的步兵100師,即將改編為炮兵十二師。五二年早春,我們四個南方兵被派遣過去。從南京乘津浦線轉膠濟線火車,在成陽車站下車,大約十幾裏路就到了即墨縣城。
即墨城曆史悠久,凡是讀過東周曆國誌的人,都知道這個名字。而且地點近海,鐵路從近旁過,到現代港口城市青島不過三四十公裏,理應是個繁榮的縣城,但卻令人大失所望。街道兩側全是低矮的平房,有的還是泥坯房。開張的店麵很少,市麵極其冷落。城裏有菜地麥田,大水塘邊上有人在釣王八。總的印象,不好與江蘇的縣城相比,也不好與蘇南的集鎮比,跟我們蘇北的農村集鎮差不多。
同去的四個人,隻記得有一人叫韓覺(聽說此人後來在華東海軍服務),其他兩人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可是有一件事卻印象深刻,就是當時我們四人到處找浴室想洗澡,找遍全城也找不到,問人才知道,根本就沒有公共浴室。
我一直很納悶,是不是全縣都沒有公共浴室?是不是當地的人們都不在外麵洗澡?還是冬天根本就不洗澡?
四、閩江風景,人間仙境
五三年初春,我出差從南平到福州,坐的下水輪船。
艙位分客艙和統艙。統艙是大通鋪,客艙是一個個小房間。客艙每間二人,約三個多平方,一尺多寬的床,中間間隙勉強走人,突出的優點是,每個床頭有一個六角形的窗口,可以方便地觀賞外麵的風景。
閩江上遊是峽穀性河流,兩岸是高而且陡峭的山,閩江就緊緊地夾在高山之間。兩邊的山崖上生長有很多的樹木,還有不少桔子樹,裸露的岩石很少。山崖上凹進去的地方,還搭有小房子,房子頂上就是突出的巨大岩石,飛機扔炸彈也炸不到它。從小屋下到水邊,總係有一條小船,這大概就是他們與外部世界維持聯係的主要工具了。我當時曾想,萬一小船飄走了,要出去買米買油,翻過後麵的大山太艱難了。
閩江水碧清碧綠,不像長江水,長江水是渾的,含沙量很高;”長江滾滾東逝水“,那是濁浪翻滾,而閩江卻是清水在緩緩流淌。船行過程中,就好像是從玻璃上滑下去似的,沒有任何移動的感覺。後來讀到歐陽修寫西湖的采桑子,”無風水麵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形容閩江到也合適。
五十年代拍過一部電影”地下航線“,背景就是閩江,我看了很親切。如果用現在的攝影技術,拍一部專門的風光片,一定如仙如幻,美不勝受。還可以開發旅遊,我在武夷山飄流過,在老撾萬榮也飄流過,其風景比閩江差遠了。
五、”對私改造“,錯!錯!錯!
一九五六年,我在南京市政府做了九個月的臨時工。春節前後,正是對私改造的高潮。所謂‘對私改造”,就是將私營工商業全部公私合營,將小商小販和手工業合作化。春節後有兩天時間,市府大院內鑼鼓喧天,都是南京市各行各業實現了全行業的改造,來向市委、市政府報喜。這時,市府大院內的工作人員,隻要沒緊急任務的,都要到大門內鼓掌迎接報喜隊伍,所以我也做了兩天的迎賓人員,也就成為了這一重大曆史事件的見證者。
我不明白這樣的社會主義改造是好是壞,但心中存在困惑。我是個愛讀書、讀死書、認死理的人,我已經認真讀過蘇聯列昂節夫的政治經濟學,和薛慕橋的書,深刻認識到“生產關係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可是,在近幾年裏,看不到生產力有多大的發展!生產關係卻天翻地複。
沒過幾年,就看到對私改造的惡果:
第一、物資供應緊缺,生產力實際在萎縮;
第二、“中國製造”大規模的偷工減料、粗製濫造;
第三、城市就業機會被堵死了,於是就不得不“下放”、“知識青年下鄉”等等。
五十年代的社會主義改造是完全失敗的,是決策失誤。雖然曆史已經更正,但理論家們,卻含含糊糊,不願意大膽承認。
(本輯完,下輯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