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 書 看

                      找 書 看      劉振墉
      我兒時愛看書，想盡辦法找書看。 小學二至四年級階段，住在親戚家，那是個十分偏僻的農村，當然看不到什麽兒童讀物，卻接觸到一種“七字書”，土話又叫做“七字段兒”。七個字一句，大致押韻，小號鉛字印在光連紙上，每本約五、六頁到八、九頁，32K大小，沒有作者和出版人的名字，價錢特別便宜，農村集市上很容易買到。農閑時節，識字的人可以拿著邊讀邊吟唱，能吸引不少聽眾。內容多是戲曲故事，宣揚義氣、正直、誠實、貞潔，雖然也有封建落後的部分，但整體而言，還是“正能量”，更滿足了人們的精神需要。近二十年來，我多次在收藏品攤頭上尋覓，想找一兩本收藏而得不到。大概是因為這屬於通俗文學的最低層次，人們不屑去關心了。
      五、六年級時，我回到自己家中上學，雖是小集鎮，比純農村要見識多了。同學們常交換書看，我得以瘋狂地閱讀。武俠小說有七俠五義、小五義、續小五義、七劍十三俠、江湖奇俠傳、草莽英雄傳等；曆史演義有三國演義、東周列國誌、隋唐英雄傳、東漢、西漢、英烈傳等，文言詞句看不懂且先囫圇吞棗；相似於現在偵探小說的，有彭公案、施公案；最過癮的是看薛仁貴征東、薛丁山征西、羅通掃北，當時處在日寇侵略時期，看到老祖宗也有強盛的時候，想想心中都痛快；看《精忠說嶽》，從嶽母剌字到大敗金兀術，引起我對嶽飛的無限崇敬。言情小說有粉妝樓、平山冷燕；怪異小說有西遊記、封神榜。其它還有水滸、蕩寇誌等等。我饑不擇食，不管深淺、好壞，甚至連畫符籙的書《祝由科》，我都拿來研究一番。從上述書目可知，兒童讀物、科普讀物、音樂美術讀物，一本也沒有。
      我家有位房客是針線女工，經常點著油燈趕工，我湊著她的燈光看書，第二天早上發現，兩個鼻孔都是黑的。
      小學畢業後到縣城讀簡易師範，第一次看到城牆、馬路、電燈、樓房，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可惜學校圖書館隻有百十本書，還難得開放，要看書主要靠同學中借。我看過林紓譯的黑奴籲天錄（現名湯姆叔叔的小屋）；另一本叫曼朗攝拾戈，內容記不清了，也可能是林譯小說；有一本譯自歐洲的小說《孽障》，不知是不是《牛虻》的舊譯名？沈從文描寫湘西的散文，留下的印象終生難忘，我一直覺得他才有資格得諾貝爾文學獎；我知道張恨水其人，是因為看了他的《虎賁萬歲》，寫的是常德保衛戰時抗日軍民誓死抵抗的故事，幾年後才聽說他是言情小說家。中山先生的演講集是借自圖書館，委員長的”中國之命運”是作文競賽的獎品。教師休息室有報紙，我常混進去，能看到申報和大公報，增加了不少知識。
       我在簡易師範讀了一年半，到了一九四八年底，風雨如晦，炮聲不已，就不由自主地被卷進另一個全新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