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樓上、樓下 劉振墉·
“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這是從前許多中國人響往的幸福生活,感覺上是遙遠的夢想。
我小時不但沒有住過樓房,連看也沒看到過。集鎮上以磚瓦房為主,鄉下很多人家是草房,牆是夯土或者用土坯,當然都是平房。
聽人說,在我們鎮上本來有兩處樓房,一家是客棧,另一家是飯店,在日寇占領初期就被拆毀了。在距我家約十裏遠處,有個村莊名字就叫“樓房頭”,我每次走過時,不由自主地要多看幾眼,想看看樓房或它的遺跡。後來聽說,本來這個莊上有家大戶的確砌有樓房的,後人出洋後再沒有回鄉,樓房也就廢掉了。
直到十四歲的那一年,我考進了江蘇省立如皋師範學校讀書,從鄉下初次進城,城牆、馬路、電燈、汽車等都是第一次見到,自己還住進了樓房。我們的宿舍位於如皋師範校區的西北角,是一座二層小樓,五開間,房間沒有間隔,五六十張床的大通舗。窗上沒玻璃,糊上舊報紙,好幾次凍得拉稀,雨雪天也常常打濕床舖。
一九五五年春天,我到南京辦事,要找的人在“七層大樓”,我問在什麽路幾號?人家說,隻要說七層大樓,南京人全知道。果然如此,當我說要去七層大樓時,三輪車工人二話不說就直往新街口拉。它在當年是不是南京最高的樓房,我不能肯定,但它在當地的名氣,與現在台北的101大樓,上海的東方明珠,大概可以相比較。
六十年代初,我曾帶六歲的侄女回鄉看望祖母,到達縣城時,已誤了下鄉的班車,隻好在城裏住一宿。找的是家百年老客棧,上樓梯時揺揺晃晃,吱吱嘠嘠,可是小侄女卻雀躍不已,興奮地喊:“住樓房了!住樓房了!”現在她常年在九層樓上工作,是一家三級醫院的副院長。或許她自己早就忘卻此事,我卻記憶猶新。
兒時鄰居裏有“跑單幫”的,常常去上海。聽他們談起,上海的樓房真高,特別是大馬路上的國際飯店,當你想仰頭看時,一定要按住帽子,不然帽子就可能掉下來。在我幼稚的心裏,產生了無限遐想。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在上海居留過幾年。每次有外地朋友來滬,見麵時我總要領他們去國際飯店,在十四層樓上沿窗口坐坐,鳥瞰大上海的風景。當時隻有十四樓對外開放,一杯咖啡一元二角錢,一客(碟子上置一小塊)奶油蛋糕一元四毛錢,還勉強能承受。在當時的大陸上,十四層是平民百姓所能爬到的最高樓層了!
現在全國已經高樓林立,對很多人來說,樓上樓下的夢想早已實現。但不知道,常年在幾十層樓上辦公或住家的朋友,而今的幸福感如何?